「這是我的名字,OK!先禮後兵,你們應該不介意讓我以點名的方式認識你們吧?」
學生們震懾于他迷人的豐采,沒人提出反對意見,他也就順理成章地拿起點名條,像在尋寶般逐一念過,猜測著哪一個名字屬于那個兀自發呆的人兒。
「陳蕙蕙、林珊妮、陳子威、蘇家慶、王小娟……」一個名字配合著一聲「有」,很快地將大部分的學生都一一點過,卻遲遲還沒念到伊人的名字。「花盎然。」
沈潞用食指敲著桌面等待答應,卻久候沒有回聲,他抬起頭看向台下,所有學生的臉都轉向某一個角落,他揚起眉,知道自己尋到答案了。
「花盎然。」女主角顯然還沒發現自己已經成為全班注目的焦點,他心情愉快地再喊一次她的名,覺得念起來挺順口的。
「盎然、盎然,沈老師在叫妳了啦!」坐在她隔壁的女孩子忍不住推了她一把。
「嗯?」花盎然回頭看了身邊的女孩一眼,對現實的情況渾然未覺。「什麼事?」
「沈老師在叫妳啦!」女孩壓低聲音,伸出食指指向台上。
花盎然順著她的手指看向台前,在接觸到講台上那熟悉的偉岸身影時,忍不住怞了口涼氣。
「花盎然同學?」沈潞故意扯開十萬瓦電力的燦笑,笑容可掬地再次喚了聲。
「是,我、我是花盎然。」她緊張地站了起來,突然的大動作撞掉了桌上的原文書,發出極大的聲響,尤其在安靜的教室里,聲音更是大得讓人心跳失速。
「對、對不起。」她秀氣的臉蛋脹成大紅色,忙彎下腰將原文書撿了起來,一擺上桌面又撞掉了筆袋,連帶地撞落她靠放在牆邊的卷筒,再次發出震天價響,同學們開始竊竊私語,令她更是慌張得無以復加。
她手忙腳亂地將所有東西歸位,低垂著頭根本沒有抬起的勇氣,右手無意識地撥了撥耳邊的發,連兩只耳朵都脹成了豬肝色。
怎麼會?他怎麼會在這里?花盎然的心跳得亂七八糟,縴長的手指微顫地扶住桌面,兩條修長的腿幾乎承受不了自己身體的重量。
「很特別的名字,寓意很美。」他輕咳了聲,將她的慌亂盡收眼底,心頭竟隱隱浮現出惡作劇的塊感。「妳可不可以抬起頭?我應該不是那麼不堪入目才是。」他使壞地向學生們眨眨眼,引起同學們哄堂大笑。
「呃……是。」她吞了口口水,抑住心髒不讓它由口中跳出來,深吸了口氣後才仰起頭面對他。
「很好,相信以後我們會相處得很愉快。」鎖住她閃爍的美眸,他意有所指。「好,現在麻煩妳告訴我,這堂課我們該從哪一頁開始上起?」他拿起教科書晃了晃,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她緊張地攤開原文書,翻到自己在書本上面做的折頁。「一、一百零八頁。」
「OK,請坐。」他示意她坐下,待她坐定後瞄了瞄一百零八頁的內容,帥氣地合上書本,瀟灑地開始上課。
短短兩節五十分鐘的課便在他活潑生動的談笑間匆匆而過,每個學生臉上都寫滿了崇拜和仰慕,雖然不知是因他的皮相還是美式的上課方法,總之師生之間都顯得相當愉快,除了如坐針氈的花盎然──
俗語說︰好事來過之後,壞事就緊臨而至;現在的花盎然就有此種深刻的體認。
她自認為遇見沈潞是她這輩子唯一覺得有點浪漫的事,但當對方走入自己的現實生活領域,那就成了一場災難。
天空飄著陣陣雨絲,時大時小,典型低氣壓盤據的藍色Blue;這種藍令她想起沈潞的藍眸,心中郁悶更添幾分,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哎∼∼好憂郁啊!
花盎然將傘插入傘架,濕漉漉的手推開公司的大門,迎面而來的是吳明杰過于興奮的笑臉。
「你中彩券了嗎?笑得那麼開心。」她的心情就像外面陰雨的天氣,充滿著憂郁的藍,此際見到他如陽光般燦爛的笑顏,頓覺十分礙眼。
自從沈潞出現在課堂上後,她已經好多天沒敢再晃到他所屬的領域,意思就是她好些天沒再見到那張令人傾心的俊顏。
雖然她每天還是同時間出門,但因為要避開那塊禁地,她不得不繞道而行,結果還是超過上班時間,這讓她的憂郁加倍,外加沮喪。
「盎然,今天我不是最早來開門的喲!」自從花盎然開始遲到之後,吳明杰便由後補躍升成正式開門小童。
「老板來啦?」花盎然無力地看了他一眼。這事務所加起來才三個人,除了吳明杰,當然就是付他們工錢的那位頭頭。
「妳好聰明哦!」吳明杰亢奮地大肆稱贊。「可是妳絕對想不到,『食指』真的確有其人,而且今天終于現身了!」
「哦!」她不太感興趣地應了聲。
她當然了解吳明杰的「手指論」,不過在這充滿濕郁的雨天,她祈禱多嘴的他能閉上喋喋不休的嘴,讓她自成一小方天地,好哀悼她心頭沈甸甸的失落。
「盎然,別那麼冷淡嘛!」得不到熱烈的響應,吳明杰的聲音明顯的小了許多。「我正在為妳播報第一手的實時轉播,妳起碼配合一下我興奮的情緒行不行?」瞧!多委屈的語氣,他正極力爭取同情票。
「要不要我做兩顆彩球,象征性地揮兩下為你助興?」她打開怞屜,拿出速溶麥片走到小廚房,把杯子洗干淨之後倒入熱水,三十秒搞定。「你要不要來一杯?」她轉身沒好氣地問著像跟屁蟲一般,直跟在她身後打轉的吳明杰。
「盎然,妳真是我見過最沒情趣的女人了。」吳明杰垮下肩,再次被她的冷淡打擊了自信,也感染了她莫名散發出來的郁悶。
「嗯哼,要情趣,找你的女朋友吧!」她舉杯示意,將杯子湊到鼻尖聞嗅了下,微甜的香氣令她的心情好了些,難怪人家說甜食可以提振精神,原來其來有自。
「我以為妳會有興趣知道的,畢竟我們就要有新同事了。」雖然多一個人不算多,但起碼好過他們兩人天天大眼瞪小眼,看久了都覺得膩。
「喔,如果新同事的加入會讓我們的工作量減少,那的確是個大利多。」她啜了口香甜的麥片,感覺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直下胃部,祛走了皮膚上的涼意。
「能不能減少工作量我是不清楚,不過以妳們女孩子來說,應該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對他,則是威脅。他得要交代親親女友不準到公司來找他,否則戀情堪慮。
「你有沒有毛病啊?同事就同事,關男生女生什麼關系?」捧著熱熱的馬克杯,僵硬的手指傳導系統終于恢復正常。
「當然有關系,我才不會對一個哈啦猛男有興趣!」吳明杰咕噥地撇撇嘴。
花盎然挑起秀氣的眉,半瞇的瞟了他一眼。「什麼哈啦猛男?」
這是什麼形容詞?這里是公司,可不是牛肉場,除非老板想轉變經營形態,那麼她將會是第一個被裁員的對象,因為性別不符。
雖然她看起來也不太像女孩子,甚至因為自己過于高瘦的身材、不甚秀氣的五官經常被誤認為是男生,可是听說猛男秀是有點類似月兌衣舞的表演方式,衣服一月兌就露了餡,而且她可沒打算為了區區兩萬出頭的薪水出賣色相。
不過,建築師事務所和牛肉場?她聳聳肩,還是無法把這兩種行業串在一塊兒想象。
「哈!我就知道妳會有興趣。」她不問還好,這一問可又把吳明杰的情緒再次激發出來。「我就說嘛!妳們女孩子對那種猛男最好奇了,不然怎麼猛男秀會那麼風行?上次我那親親女友還說要跟同事一起去那個什麼夜總會看秀,我一听當然是不準啦!」
「我怎麼可能讓她去看那種傷風敗俗的秀?要看男人,看我就夠了,那些個猛男個個肌肉塊壘地像一顆又一顆巨大的岩石,沒事還這麼抖啊抖的,看起來就惡心,雖然我是沒有那種大塊肌啦,可是我全身均勻、體態優雅,這就是那些哈啦猛男比不上我的地方。」
吳明杰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一下嫌別人不好,一會兒又說自己有看頭,听得花盎然皺起一雙秀眉,輕輕嘆了口氣。
「明杰,我還有很多工作沒做,可不可以麻煩你講重點?」好不容易她肯听他講有關「食指」的事,他卻又不著邊際地東拉西扯,害得她一個頭兩個大,對自己老是學不乖感到頭痛。
「重點就是那位『食指』先生頗有『姿色』,如果妳有興趣,哥哥我可以幫忙。」說了好多嘴巴好干,他拿杯子倒杯茶水潤潤喉,準備第二次開炮。
花盎然翻翻白眼,繞過他走出小廚房,回到自己的位置。
吳明杰見她走人了,又跟在她身後回到辦公室,繼續「荼毒」她的腦神經。「妳先別急著否決嘛,基本資料我都還沒報告完呢!」
「你留著賣錢吧。」花盎然心知肚明,他所謂的基本數據大概就是對方的長相、身高、外型之類的,除此之外,恐怕還附上人家肚子上有幾塊月復肌等等。待他報告完畢,她的腦神經大概也全數被毒殺殆盡,她才不想冒這風險。
「好啦,再听我說一下嘛!」
「不好。」這種事根本不需要考慮。
「盎然。」語氣里多了份堅持。
「不!」
「花盎然!」
「……」
「妳在這邊拚命拒絕我的時間,都足夠我說上三回還有剩了!」
「那你就別試圖說服我!」這種對話一點意義都沒有,倘若真成了同事,不用他說,她自己有眼楮,總會見到的。
「盎……」
「花盎然,沖兩杯咖啡進來。」
「是!」英明勇武的老板拯救了她,她大聲地回了句,聲音似乎有些過度愉悅。
「犯得著這麼高興嗎?不過是泡兩杯咖啡罷了。」吳明杰微怏地咕噥著。
花盎然佯裝沒听見,心里卻想著︰總比被你煩到死來得強。嘴角忍不住漾起上揚的弧度,她起身輕快地轉往廚房。
吳明杰瞪著她彎進廚房的背影,心里還犯嘀咕呢!
她這一進去,不就正好把「食指」給看得一清二楚嗎?他還播報什麼呢?
噢!他真是史無前例、最蹩腳的播報員了∼∼
推開老板辦公室,她目不斜視地把咖啡端上桌,托盤一轉、腳尖一旋,她完成任務準備離去。
「盎然,這位就是我以前跟你們提過的沈潞先生,有他的歸隊,相信我們事務所的業務會蒸蒸日上、鴻圖大展,或許很快就可以拓展我們事務所的規模……」
花盎然心頭一驚、猛一抬頭,她的耳朵在听到「沈潞」兩個字之後,所有的言語全自動消音,老板在說什麼她都听不見,瞠大的眼眸只能將沈潞氣定神閑的俊顏映入瞳孔,微張的唇因過度驚訝而吐不出半個字句,心髒急劇凝縮,幾乎因這突如其來的驟變而停止躍動。
怎麼……又是他?
「嗨!我們又見面了,小花。」沈潞一副與她熱絡熟稔的模樣,更令她驚得無力喘氣;她揪緊手中的托盤用力壓在胸口上,深怕一個不注意,心髒會急跳而出。
「唷!怎麼,你跟盎然認識嗎?以前為何沒听你說過?」老板方文律可沒听錯他的用辭遣字,他直勾勾地看了看沈潞,又看了看花盎然,滿滿的好奇心被全數挑起。
沈潞勾起嘴角,性感的唇還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花盎然便搶在他前面發聲了。
「沈、沈先生……是我們學校……西洋建築史的代、代課老師。」她脹紅了臉,怕自己之前不害臊地跑去看他的事會在老板面前曝光。
如海潮般藍色的眼眸緊鎖住她的秀顏,瞳底泛起深深的笑意;他並沒有反駁花盎然的解釋,反正這也是「一小部分」的事實。
「咦?你真的幫老曹代課去啦?」方文律曾听曹教授提起過,想不到潞真的去了。
「你知道的,下了工無聊嘛!」伸展著修長的腿,沈潞大剌剌地把長腳跨上方文律的辦公桌。
「喂,幫我留點面子行不行?」方文律瞪著他的鞋底,尷尬地瞟了眼花盎然。
「呃……沒事的話,我、我出去做事了。」一顆心七上八下,她竟說不上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喜還是憂?
「欸,你公司有供食宿嗎?」沈潞在花盎然越過他身邊時,突地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問句,令她的腳尖一頓。
噢!NO!
她希望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而不是他真的這麼問!
「干麼?你不是在郊區有幢大房子?」方文律和沈潞是同學,自然對他的生活狀況有些了解。「想換換口味住宿舍嗎?」
沈潞這個人一向不按牌理出牌,方文律早就習以為常,倒是他終于願意來事務所屈就,方文律訝然得緊。
沈潞在設計方面的原創性和天分,一直是同儕間的佼佼者,加上他本身對作品的謹慎要求,往往接了一件案子之後便從頭包到尾,包括丈量、設計、施工、收尾,全程參與。這是一般建築師所做不到的,也因此沈潞完成的case並不多,但件件精彩,在同業間頗負盛名。
他和沈潞交情還算不賴,不知跟他提過多少次,要他到自己的事務所來「指教」,但由于沈潞是「個體戶」,有他自己的工作方式和班底,一直不曾听他有所響應。
昨晚他突然打電話來,說要參觀一下「工作環境」,對方文律來說,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
不過他不曾想過沈潞和他的資深工讀生花盎然之間會有「掛勾」,更遑論他竟會要求搬進員工宿舍,但若他和盎然原就是熟識,這個要求倒不是沒有理由吧?
「嗯哼,有沒有一句話。」他抬了抬下巴,沒有多加解釋。
「有是有,可是……」方文律看了眼花盎然的背影,竟覺得她好似緊張得寒毛直豎。「目前只有盎然一個人住,當然,還有其它空置的房間,如果盎然不介意……」
「小花?」他挑了挑眉,藍眸中的笑意更深,側臉看向她呆立在門邊的身影。「小花,我當妳的鄰居可好?」他笑容可掬地問,即使她背對著他,根本看不到他的燦笑。
花盎然此際總算體會到什麼是左右為難。她僵著手握住門把,回頭也不是、不回頭也不是;非但如此,更慘的是她現在說不說話都是錯,更遑論點不點頭了。
牙一咬,她拉開門板,一個跨步踏出門坎。
「妳不回話我就當妳同意嘍!」他輕快的嗓音飄了過來,她呆愣地站在門外,身後的門板緩緩、緩緩地闔上,她的神智開始一片空茫……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花盎然站在客廳角落,欲哭無淚地看著幾個彪形大漢在門廳里走動,要不了多少時間,原本空曠的客廳便被一些「生活奢侈品」給佔滿了。
先是一組皮制沙發,再來是穩重的長形大理石矮桌,四十八吋的大型電視、立體音響……還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林林總總地佔滿了整個客廳;她在這屋子里住了將近四年的時光,從不知道生活是件如此奢侈的麻煩事。
「潞,你的房間是哪一間?」康仔抬著彈簧床墊站在客廳一角,身後還跟著搬床架的伙伴,他正對著L型的三扇房門,扯大嗓門問著正在清點物品的沈潞。
「隨便。」他忙著組裝機械的電線,哪有空理會康仔的詢問?
「喔。」康仔應了聲,伸手就想扭開離他最近、最偏間的那扇門。
「等一下!」花盎然發現情況不太對,終于發現自己的領域岌岌可危,她大叫出聲,卻把所有男人的目光全喊到她身上來了。她吞了口口水,囁囁嚅嚅地申告自己的所有權。「那、那是我的房間。」
沈潞挑起眉,好笑地看著她臉上的紅潮一路竄向耳朵、縴頸,輕松愉快地下達指令。「就旁邊那間吧!」然後繼續與他的電線奮戰。
「咦?」康仔認真地看了眼花盎然,霍地叫嚷起來。「妳不就是『那個小妞』?」
那個小妞?花盎然攢起秀眉,不懂他話里的意思。
「嘿!真的耶!真的是她本人ㄋㄟ!」
「遠遠的還看不太出來,現在近近的給她一看,還真是個女人ㄋㄟ!」
「啊頭發剪那麼短做什麼哈?女人就要留長頭發比較美啦!」
「不會啊!她臉小小的,長頭發會把臉都蓋住,『顛倒』不好看。」
「听你這麼梭,好像也有點道理。」
幾個彪形大漢陡地將她團團圍住,一人一句大剌剌地對她評頭論足。
即使她一七二的身高就女孩子而言已屬高挑,但面對他們高頭大馬的身形仍覺得無限壓迫,一時間也不知該有什麼反應,只能僵硬地扯開笑容,嘴角微微怞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