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溫良 第三章 以人換藥做交易 作者 ︰ 夢南迪

放眼江湖,無人敢在藥王谷的地盤上鬧事,倒不是這谷里的人武功有多高超,而是大家都願意同藥王谷結善緣,如此之後受了傷,只要老谷主願意施以援手,此人就有很高的機會能活下來。

人只有一條命,任誰都會珍惜。

念湘晃了晃手里的金腰牌,「你看好了,這是什麼?」

冷冰冰的守門小童沒有任何反應。

念湘氣得直跺腳,這腰牌一亮出來,就連皇宮的守衛都不敢阻攔,藥王谷居然敢不當一回事!

「阿扶,熱嗎?擦擦汗。」鳳怡年全無半點被擋在門外的氣惱,貼心的為燕十三擦著汗。

「你想進去?」燕十三看向藥王谷的大門,「殺了,便可進。」

什麼腰牌什麼身分,她平生就不認得這些東西,只要殺了守門的人,便沒有推不開的門。

念清不敢吭聲,默默上前兩步擋在燕十三身前,若是真動起手來,他也能幫著守門的小童攔一下燕十三。

「阿扶,今日我們不打架。」鳳怡年說完走上前,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小藥童,個子比念清矮,年紀也沒有念清大,架子倒是不小。「你不認識這東西?」

「認得,宮里的東西。」小藥童答話,「但藥王谷身在江湖,不受朝廷約束。」

「大膽,你們藥王谷還想造反不成!」念湘被氣得不輕。

「好一個不受朝廷約束,那這個呢,認得嗎?」鳳怡年揚手,念清立刻從包袱里取出一把斷劍,「拿給你們谷主瞧瞧,當年的事是不是也一並忘了。」

這次小藥童沒敢再無動于衷,他盯著那斷劍,沉默片刻,登登登的跑進谷,像是很著急的模樣。

燕十三上前拿過念清手中的劍,「劍的主人身在何處?」

這是不輸追命的寶劍,有靈,即便斷裂也不是誰都能用的,她在空中揮了幾下,一下子便明白了,這劍在她手中不僅不能殺敵,反而會害死她。

「不知。」鳳怡年少見的露出一抹苦笑。

片刻功夫,小藥童便再次出現,這次沒了方才那股高傲,很是客氣的對鳳怡年鞠躬行禮。「谷主有請。」

江湖上一直老谷主、老谷主的叫著,殊不知這藥王谷的谷主陸客卿不過四十出頭,正值壯年,走路十分穩健,臉上瞧不出絲毫老態。

「他呢?」陸客卿在園子里擺弄著他手邊的花花草草,頭也不抬地道。

「這是什麼花,真好看。」念湘畢竟是姑娘心性,瞧見嬌艷欲滴的花兒,一掃剛剛被擋著進不來門的陰霾。

燕十三抬手將念湘護在身後,「食人花,別踫。」

即便這小姑娘不喜歡她,但她是鳳怡年的人,她也絕不會看著她出事。

念湘抖了下,乖乖的閉上嘴,躲在燕十三身後。

「不知,也許死了。」鳳怡年面無表情地道。

「他是你舅舅。」陸客卿哼了一聲,「我也算是你的長輩。」

這哼聲不輕不重,但是守在他身邊的幾個小藥童紛紛低下了頭,谷主生氣,後果很嚴重。

鳳怡年覺得好笑,「躲在這世外桃源種花種草,世人的風言風語都由他一個人來扛,這般懦弱的人也敢自稱長輩?」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鳳怡年總是和和氣氣,沒說過一句重話,即便教訓念湘,燕十三也知道他那是在開玩笑,可是今日的鳳怡年不同,面對這位江湖前輩,他絲毫沒有尊師重道之意,處處譏諷。

「當年的事,你們小輩懂什麼?」陸客卿抬起頭,絲毫沒有生氣。

鳳怡年是那人最掛念的外甥,他不可能傷他分毫。

「從前不懂,現在懂了,若是我,即便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鳳怡年垂下眼。

他就是這麼想的,如果今世猶不能逆天改命,那他就和燕十三一起死,反正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他什麼都不怕。

陸客卿不想再和鳳怡年爭論,將目光落到燕十三身上。「何事?」

「救她,這斷劍就歸你。」

「你拿飛星換她的命?」陸客卿不緊不慢的靠近燕十三,將她從上到下仔細打量。

「你找了飛星十年,這買賣不劃算?」鳳怡年抬起手將燕十三擋在身後。

「你知我找的不是飛星,而是他。他會把飛星托付給你,想來是算準了有朝一日你會來找我,人不在也要讓我幫你,他憑什麼?」陸客卿冷哼。

「憑你欠他一條命。」

「鳳怡年,我要不是看在上官卿的面子上,你以為你能進藥王谷的大門?朝廷、鳳家,你當我有把他們放在眼里?」

「救人,換劍。」鳳怡年不怕陸客卿生氣,就怕他不生氣,惱怒說明他心里對舅舅還有情,十年了,這份情依然舍不下。

「跟我進來。」陸客卿甩甩袖子,不再理人,徑直沿著鵝卵石的小路向著內院走去,進了藥房。

眾人跟了過去,進屋後就聞見濃重的藥味,念湘捂著鼻子,念清也吸了吸鼻子,有些不適。

「手!」陸客卿沒好氣地道。

「阿扶,乖,讓大夫給你號脈,很快的。等大夫看完了,我們就去買包子吃。」鳳怡年翻臉比翻書還快,剛剛一股子火藥味,這會兒就和哄小孩吃藥的娘親似的輕聲細語。

「我看這姑娘挺好的,要不先給你看看腦子吧。」陸客卿指著鳳怡年,挑釁似的挑了挑眉。

「不勞大駕。」鳳怡年瞬間又換了一副面孔,這一來二去的,可把陸客卿氣得不輕。

燕十三默默抬起手,陸客卿搭上她的手腕,一張臉迅速從氣惱到不解、驚奇,最後化為一聲輕嘆。

「你跟我過來。」他說著便去拽鳳怡年的衣領。

他動作快,鳳怡年的身手更快,雙腳一轉,輕松閃過,「當著阿扶的面說便可。」

「你這小子,難道我還怕鬼谷的人不成?她的生死你管不了,快回姑蘇去做你的大少爺吧,江湖也好、朝堂也罷,都少摻和。」

江湖、朝堂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他和上官卿皆是高手,可又如何,亦不能全身而退。

鳳怡年不欲解釋,沒人會相信他所經歷的一切,也無人會相信鬼谷的人會有情。

「以藥催功是會喪命的,他們鬼谷的人都是這副德行,你待如何?這藥吃了早死,不吃更早死。」陸客卿明顯不想摻和進鬼谷這渾水,「那老不死的心狠手辣,要我說這丫頭不如早死早超生,下輩子重新投胎做人。」

「她生,我生,她死,我死,求前輩救阿扶一命。」一改剛剛的頂撞,鳳怡年收起身上火氣,雙膝跪地,恭恭敬敬的朝陸客卿磕了個響頭。

「哼,好的沒學會,這蠱惑人心的法子你倒是學得極通。」陸客卿閉上眼,不知在想些什麼,而後睜開眼楮看向燕十三,「你叫什麼名字?」

「阿扶。」

「不是這個。」陸客卿不屑的哼了一聲。

「燕十三。」

「你那老不死的師傅可還好?」陸客卿聊起了家常。

「不知,許久未見。」

每月他們會回到鬼谷領藥,但師傅不會出面,算起來她已有兩年沒見過師傅了,師傅行蹤飄忽,無人知曉他身在何處。

「他若死了,這江湖倒也能過幾天清靜日子,只是可惜了,這聲老不死也不是白叫的,他命長。」陸客卿不管燕十三喜不喜歡听,有話直說。

「小子,你就當真非她不可嗎?這世上的女人何其多,男人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陸客卿還想勸解一番,犯不著為了個女人要死要活的。

「男人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前輩這句話,日後我見了舅舅會替前輩轉達的。」鳳怡年皮笑肉不笑,他是打定主意不讓陸客卿心里好過。

「你!」想他陸客卿當年也是有名的江湖浪子,從不留情,誰能想到花叢都過來了,卻栽在了一片草地里,「行,那我也就明人不說暗話,那老不死的藥再這麼吃下去,別說三十五歲,她能撐過十年,我藥王谷三個大字倒過來寫。」

「可若是不吃藥撐不過七天。」見陸客卿終于說到了正題上,鳳怡年急忙接話。

「小子,有筆買賣做不做?」今日他就要好好教教年輕小輩,什麼叫老謀深算。

「做!」鳳怡年毫不猶豫的回答。

「讓她先吃我調配的藥,功力雖會受限,但可延緩藥物的作用,多活個十年八載。若想徹底解她身上的毒,帶上官卿來。」

十年,他找了上官卿十年,最終不過找到一柄斷劍,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鳳怡年猶豫了,舅舅的生死無人知,但上官家的人都當他已死,衣冠塚也立下了,明明生在官家,卻偏要去闖蕩江湖,闖蕩也罷,帶回來一筆孽債。

若舅舅當真遇到不測,他要去哪里給陸客卿變個活人出來?

「上官卿死了。」一直未曾開口的燕十三突然說道。

「你殺的?」話音未落,一道掌風瞬間朝燕十三襲來。

念清將念湘護在身後,此人武功深不可測,令他心中生懼。

鳳怡年硬生生替燕十三承受了這一掌,陸客卿見他不怕死的擋在面前,倒也收了功力。

「咳咳……」鳳怡年咳了兩聲,「她就算有心殺,也得有這個本事才行啊……」

一提到舅舅,這位谷主顯然就是思考能力全無,燕十三功夫確實高,可比起舅舅還差了一截呢。

陸客卿緩過神來收了掌,一提及上官卿,他哪里還有什麼老成持重的前輩風範,他剛剛確實失態了。

那邊燕十三見他受傷,追命瞬間出了劍鞘,鳳怡年一把抱住她的腰,對付燕十三他用不著分毫功力,就緊緊的抱著就好。

「阿扶,我胸口疼,你幫我吹吹,前輩只是在和我開玩笑,他是德高望重的長輩,怎麼會欺負我這個晚輩呢。」鳳怡年的側臉貼在燕十三的背上,撒嬌道︰「阿扶,上官卿是我舅舅。」

「師傅說的,上官卿死了。」舅舅二字並未讓燕十三有更多反應,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有何可惋惜的。

「那個老不死,他的話只有鬼信。」陸客卿指著門外大聲咒罵。

「前輩,話也不能這麼說。」鳳怡年有些不高興,看看陸客卿又看看燕十三,其他人信不信不重要,但是明顯燕十三信了。

「她不就是……」陸客卿本想說鬼谷的人和鬼有何區別,見鳳怡年瞪了他一眼,後面的話他只好忍住不說。

燕十三也想收劍,但追命出鞘必是要沾血的,她只好抬起左手,未承想鳳怡年比她還要快上一步,左手抓在劍上一用力,鮮血瞬間染紅了劍身,而後血色漸漸變淡,竟是融進了劍身。

「它,喜歡你。」燕十三看著追命出神。

追命嗜血,所以她才需要不停的殺人,以不同人的血來喂養追命,追命對血可是極為挑剔的,她還沒見過它吸食人血吸得這般歡快。

「因為阿扶喜歡我,所以它也喜歡我。阿扶,手疼,吹吹。」

「你們家公子是不是這兒有問題。」陸客卿連連後退,直退到念湘姊弟身邊,指著自己腦袋狐疑的問道。

那燕十三是鬼谷的人,正常了才是問題,可鳳怡年不一樣啊,鳳家富可敵國,上官家名震金陵,得兩家寵愛于一身的天之驕子,這德行實在是讓陸客卿汗顏。

「瞧這如膠似漆的勁兒,在一起幾年了?」

「算著日子,半個多月吧。」念湘連連搖頭。

听得念湘的話,陸客卿身子一歪,差點摔倒。

念清反應快,扶了陸客卿一把,「前輩,您還好嗎?」

好個屁,他能好嗎!

才認識多久就這樣,看鳳怡年那黏乎勁兒,他總覺得是那小子倒貼,大有要做人上門女婿的意思。

「阿扶,你別慌,我不疼,真的不疼,你瞧……」鳳怡年將自己掌心的血抹在了燕十三的手上,開心得像個得了糖丸的孩童。

這小子見了他先用了一招舊事重提,緊接著又是一招欲擒故縱,隨後反手一招先兵後禮,不惜跪下行了個大禮,一連串的操作看得出並不傻啊,不僅不傻,還比猴都精,怎麼現在就成這樣了?

陸客卿連連搖頭,看向姊弟二人,「要不我先給他治治腦袋?」

念清不作聲,念湘也不接話,這場面他們一路上見多了,已經見怪不怪。

「阿扶,追命喜歡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好端端的眼楮怎麼紅了,是風沙迷了眼嗎?別動,我給你吹吹。」

燕十三身上從不帶金瘡藥,因為她從不覺得疼,可是燕七說人受傷了都是會疼的,那些流了血的人哪個不是大呼小叫的。

可鳳怡年為什麼不喊痛?燕十三的手在抖,她接過鳳怡年遞來的金瘡藥,小心翼翼倒在他的傷口上。

燕七說,眼楮里流出的水叫做眼淚,所有人都會哭,唯獨她不會,父母死時她沒有哭,而是乖乖的坐在尸體旁,吃著父親留給她的紅薯,因為她知道,半塊紅薯將是她未來幾天的口糧,她要快些吃掉,要不然會有人來搶。

「不要再因我受傷,我說過,我會護你。」這一次燕十三緊緊抓住了鳳怡年的手腕,她的手很髒,但他卻一點也不嫌棄。

「不要!」鳳怡年輕輕的刮了下燕十三的鼻尖,「這一世,換我來保護阿扶。」

「前輩,這筆買賣我做,活的上官卿我一定給你帶來,不過阿扶所需的藥……」他背對著燕十三,眼底露出狠絕之意。

念湘、念清低頭退避三舍,不敢直視。

陸客卿心中一震,大喊出聲,「好,這才是他的外甥!小子,你的確有他當年的風采,不過丑話說在前,那老不死的毒世上無人敢言自己一定能解,我也只有八成的把握,到時全看這丫頭的命了。」

「八成就八成。」鳳怡年換上一副笑臉。

「以人換藥,記得,你舅舅我要活的。」陸客卿單手一揮,藥房的門自動打開,「給這位姑娘備藥。」

「是,師傅。」門外守候的小藥童恭敬的答道。

「慢走,不送。」陸客卿遠去,沒有想再和鳳怡年多說之意。

上官卿,當年為了一個男人背離上官家,是被整個上官家視為恥辱的存在。

小時候鳳怡年是很喜歡這個舅舅的,他的一身功夫也是舅舅傳授,比起舅舅,他更像是父親,可是十四歲那年,舅舅將一柄斷劍交到他手上,留下一句「日後惹了麻煩,帶著劍去藥王谷找陸客卿」後就離開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金陵人人都知,舅舅放著好好的官家少爺不做,非要去闖蕩江湖,喜歡上了男人不說,還為那男人丟了性命,上官家因為此事被人指指點點,最後是外公站出來將舅舅逐出家族,此事才漸漸平息。

父親曾一臉嫌棄地形容舅舅是一個不成器的江湖浪子,父親本就不喜歡上官家的人,說出此話鳳怡年並不意外。

舅舅將斷劍贈予他,又將一身功夫毫無保留的傳授給他,應是期望他能擺月兌上官家和鳳家的束縛,過得逍遙自在,可惜……上輩子他終究辜負了舅舅的期望,深陷在斗爭的漩渦中,直到死的那一刻都沒能逃月兌。

「師兄說,人生不過是苦中作樂,酸甜苦辣都走過一遭,方可不留遺憾。」

馬背上,燕十三打量著鳳怡年的側臉,他好像不開心,燕十三想安慰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在平日里燕七總在她耳邊念叨,有些話她雖听不進去,但卻記了下來。

「阿扶,你是不是很喜歡你那位師兄?」鳳怡年回過神來,瞧著燕十三,有些吃味地道。

「嗯。」燕十三承認。

「那我和你師兄比呢,你更喜歡誰?」

「姊姊,公子是在和一個陌生男人爭寵嗎?」念清握著馬韁,小聲問道。

「非禮勿視,非禮勿听,你瞧,那棵樹不錯。」念湘推著念清的臉,讓他去看遠處的一棵古樹。

念湘聰慧,這一路她已是看出公子對燕十三動了真情,可是江姑娘要怎麼辦?以燕十三的性子,兩人能夠共事一夫嗎?

對于更喜歡誰這個問題,燕十三想了好久才給出答案,「你和他不同,師兄是家人,你……是我的心上人。」

她不會為了燕七而心動,也不會對燕七言听計從,更不會和燕七同床而眠,可是若燕七有難,她定會毫不遲疑的沖上去為他擋刀劍,毫無怨言。

這一點倒是沒變,這輩子她依然對燕七情深意重。

「為什麼?」鳳怡年眺望遠方,恨自己重生的時機不對。

若是再早十幾年,他就算掘地三尺也定要將兒時的燕十三找到,把她護在身邊,讓她像正常的女子那般長大成人,日後八抬大轎迎娶她過門。

他也想知道燕十三為什麼會對燕七另眼相看,他們在鬼谷中到底經歷了什麼,關于燕十三的一切,鳳怡年都想知道。

「師兄為了救我,毀了臉。」提及當年的事,燕十三的心依舊會痛,「師兄是愛美之人……」

燕七愛惜他那副皮囊勝過自己的命,舍了臉面救燕十三等于是舍命。

「阿扶,你我若是能早些相識該多好。」馬蹄噠噠漫步在鄉間小路上,鳳怡年緊緊抓著燕十三的衣袖。

「其實我們……」燕十三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沒再繼續。

師傅說過,往事莫追,且看今朝,這話燕十三一直記在心上,老天爺也讓他們再度相見,這就夠了。

「公子,阿扶姑娘,前面三里就是臨安,我們不妨休整一番,這些日子日夜兼程趕往藥王谷,只怕公子和姑娘都累了。」念湘在身後笑呵呵的說道。

「小丫頭,我看是你累了吧。」鳳怡年回過頭,寵溺的點了下念湘的額頭,而後轉頭對燕十三道︰「阿扶,我們就在臨安歇上幾日可好?」

他拉著燕十三的手搖啊搖,搖得念湘頭暈,藥王谷谷主說的對,公子定是腦袋壞了,應該好好治治才對。

「好。」燕十三點頭,只要能按時抵達姑蘇,鳳怡年說什麼便是什麼。

進了臨安城,四人下馬走在街上,周圍十分熱鬧,小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好吃的、好玩的應有盡有。

「這里雖不及姑蘇,但也不錯。」念湘常年跟在鳳怡年身邊,也是有見識的,可是離開姑蘇城還是第一次,這一路上不同城鎮的風土人情都讓她十分好奇。

「嗯。」念清點頭附和。

來到臨安城最好的客棧,鳳怡年大手一揮,用一錠金子包下整間客棧。

臨安是大城,達官顯貴聚集,往來客商頻頻,掌櫃的是人精,什麼人沒見過啊,自打鳳怡年進門就瞧出這位客人身上冒著貴氣,是財神爺。

鳳怡年出手闊綽,掌櫃的心里歡喜,店小二也高興,伺候四個人總歸比伺候一屋子的人來得輕松。

「小二,把你們店里最好的菜都端上來。」念湘為落坐的鳳怡年斟茶,這一路風餐露宿,終于能好好睡一晚了。

「好 ,四位客官稍等,馬上就來。」店小二飛奔進廚房吩咐去了。

「我有錢。」燕十三拿出錢袋放到鳳怡年手上,看著念湘說道,表示自己不會蹭吃蹭喝。

念湘左看看右瞧瞧,不知燕十三這是為何。

「好好好,我們阿扶有銀子。」鳳怡年還能缺銀子不成,忙把燕十三的錢袋又塞回去。

「我、我做錯什麼了?」念湘推了推念清,小聲問道。

「話多。」念清喝了口茶,同樣小聲回道。

念湘哼了一聲,不再理會這個壞弟弟。

「小二,去,買幾個包子回來。」鳳怡年倒是沒忘記燕十三的口味,「去你們臨安城最好的包子鋪。」

燕十三搖搖頭,「我自己去,很快就回來。」說完起身就要走。

鳳怡年哪會由著她啊,雙臂張開一把將燕十三摟入懷中,「阿扶,我舍不得你,你若是走了就不回來怎麼辦。」

聞言,念湘一口茶水噴出大半,人家就是去買個包子,這一去一回用不了半炷香的功夫,他們家公子還真是小題大做。

燕十三這次沒有順著鳳怡年,不過她將追命交到鳳怡年手上,「劍在人在。」

這是在安慰他們家公子不成?

「公子,別再無理取鬧了。」念湘站起身,將燕十三護在身後,「莫要認準阿扶姑娘老實就欺負她。」

以前在街上乞討時,她也是這般將念清護在身後,她這個人就是見不得人家受欺負,特別是姑娘家。

燕十三沒想到念湘會為她說話,愣神片刻,手中的劍便被鳳怡年給搶了過去。

「阿扶,速去速回。」鳳怡年瞪了念湘一眼,冷哼一聲。

「嗯。」得了鳳怡年同意,念湘再回頭時,客棧里已經沒了燕十三的身影。

「公子,你欺負人,阿扶姑娘不過就是去買個包子,行走江湖的人哪能離了劍呢。」念湘為燕十三抱不平,全然沒注意到鳳怡年嘴角漸漸消逝的笑意。

鳳怡年本是極不愛笑之人,身為鳳家的掌家人,他習慣將所有事都藏在心里,即便是面對喜歡的人,他面上也從未表現出來。

可是今世一遇上燕十三,他就瞬間變成了孩子心性,只想纏著她、寵著她,旁人的眼光他根本不在乎。

「有尾巴。」念清開口道,他看向鳳怡年,「公子……」

「不是沖我們來的。」鳳怡年恢復了面若寒霜的冷淡模樣。

念湘、念清倒是極為熟悉這副模樣,可是店小二不知道啊,一來瞧著鳳怡年彷佛換了個人似的,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念湘趕緊應付兩句將人打發走。

鳳怡年緊握著手中的追命,燕十三將追命交到他手中,可見她對自己真的是一心一意,可是他能救下她的命嗎?

重生後的每一天,鳳怡年都在懷疑自己,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擋在前路的人,個個都是不好對付的主。

「公子,用不用我去看看?」念清自告奮勇的站起身。

公子既是收了阿扶姑娘的劍,想來跟著的定不是什麼敵人,但是公子放心不下,他也有些不放心。

姊姊總說他是榆木腦袋,笨死了,可是這些日子和燕十三接觸下來,念清覺得他還是比燕十三要聰明些的。

「不用。」他知道來人是誰,這世上能動搖燕十三心性的沒幾個,他當然希望唯他一人足矣,可惜如今他根本奈何不得那人,這盤生死棋他需要那個人的幫忙。

燕十三一路尋著記號來到偏僻小巷,燕七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燕十三身後。

「那男人是誰?」他厲聲質問。

「我喜歡的人。」

「你喜歡的人?你居然會喜歡男人?」此話一出,燕七就覺得不對勁兒,燕十三不喜歡女人,但她也不喜歡男人啊,她壓根就不喜歡人。

「喜歡男人不可以?」她沒記錯的話,燕七說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以她的年紀若是生在平常百姓人家,只怕孩子都生好幾個了。

「呃……可以是可以。」對上燕十三這個性子,燕七一時啞口無言,隨後又喋喋不休的追問,「那人姓啥名誰?家在何方?可曾娶妻生子?家里都有什麼人?是做什麼的?你和他怎麼認識的?他可知你的身分?」

燕十三認真听著,一次又一次的搖頭。

「燕十三!」燕七這次是真的怒了,「等等,追命呢?」

瞧著一個男人對燕十三上下其手,燕七心中的震驚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當他發現追命不在燕十三身邊時,他的心情已經不只是震驚了。

他應該立刻去把那個男人殺了!

「在客棧,鳳怡年身邊。」

「燕十三,這次回去我定要和師傅告你一狀,我是管不了你了,讓他老人家好好管管你。說,和他認識多久了?」

「半月有余。」四年前的初遇他忘記了,所以不算。

「那男人不過就是有幾分姿色罷了,才認識半個月你就被他迷了心智?」燕十三竟然會對男女之事開竅,說出來鬼都不信。

「等我辦完事再來收拾你。」燕七說完就欲離開。

「我幫你。」燕十三攔住他,「你一個人,危險。」

她知道燕七此番前來所為何事,此事師傅本是指派她做的,因她接了姑蘇的生意,遂才換成了燕七。

燕七有些猶豫,不過還是點頭應下了,「今夜。」

「好。」他們之間的默契無須多言,一個眼神便能知對方心思。

不出半炷香功夫,燕十三提著包子回到了客棧,人還沒坐穩,鳳怡年就撲到她身上,摟著她肩膀,大有幾分閨中棄婦見著久未謀面的夫君一般。

念清低頭吃飯,念湘已無話可說,權當沒見到沒听到。

「吃包子嗎,很好吃。」燕十三任由鳳怡年對她上下其手,拿出一個白白胖胖的包子遞到鳳怡年嘴邊,看得出她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尚在努力練習。

鳳怡年張嘴咬了一口,是肉餡兒的,香味濃郁,湯汁留到了燕十三的手背上,他握著她的手腕,將手背上的湯汁吸入口中,「不愧是我們家阿扶看重的包子,好吃。」

燕十三一直舉著手,直到鳳怡年小口小口的吃完一整個包子,方才滿意的低下頭,認真的吃起來。

公子,咱也是有手的人。念湘晃著手,看了眼鳳怡年。

公子我開心。鳳怡年也不惱,還舌忝了舌忝唇上的油汁,大為開心。

主僕二人無聲的交流,燕十三吃得認真,全然不知道,念清倒是看見了,但是根本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鳳怡年包下了客棧,天字一號房自是給他準備的,鳳怡年要拉著燕十三一起睡,燕十三也不拒絕,兩人直接進了房。

床上,鳳怡年手腳並用的將燕十三摟在懷中,生怕燕十三跑了似的。

「阿扶,我以前經常作噩夢。」鳳怡年閉著眼楮,在燕十三耳邊低語。

「為何?」

「不知……」

上輩子他倒是不作噩夢,卻是整夜整夜的難以入睡,他要考慮的事太多,姑蘇、金陵,兩邊皆有要平衡的關系,姑蘇鳳家富可敵國,百姓傳言鳳家的寶貝比國庫的都多,此話不假,上官家也正是看中了這點,才會將女兒下嫁給商戶之子。

富可敵國亦會招惹災禍,得到上官家的庇護也是鳳家所需要的,只可惜鳳家的兒子心有所愛,上官家的女兒也心有所屬,一男一女因一個利字被強行撮合到一起,最苦的不是他們,而是他這個兒子。

重活一世,鳳怡年一門心思都放在燕十三身上,燕十三夜夜出現在他夢中,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倒在他懷中的那抹身影……這些對于鳳怡年來說都是噩夢。

「別怕,我在。」燕十三抽出手,將鳳怡年摟在懷中。

「自從摟著阿扶入睡,夜夜都是美夢。」縮在燕十三懷中的鳳怡年不厚道的偷笑著。

他在騙她,摟著她睡時他根本不作夢,總是一覺到天亮,兩輩子下來,這是他唯一能好好睡覺的時候。

鳳怡年的呼吸慢慢變得均勻且平緩,他不再說話,摟著燕十三腰身的手也漸漸松了開來。

夜漸漸深了,不過燕十三並不著急,燕七喜歡子時後動手,讓人在睡夢中死去,還說這是仁慈之舉,她對此嗤之以鼻,殺人而已,哪有那麼多講究。

她又等了一會,輕輕抬起鳳怡年的手臂,小心翼翼的下床,回頭看了一眼,確定床上的人沒有絲毫反應,這才跳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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