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有福妻 第三章 燁叔好奇怪 作者 ︰ 綠光

皇宮,內閣政務堂中,夏煜正說得口沫橫飛——

「大人,您就不知道那場景有多可笑,要不是長寧侯世子硬是被人打昏,還不肯從那丫鬟身上下來,後來要走還是衣衫不整被抬走的,可以想見這消息明天就會傳遍城里的大街小巷,長寧侯世子那份閑差估計不出幾日就會沒了。」他邊說邊笑得很樂,沒為別的,純粹就是見公子哥落難心底特別過癮,更何況這事還是大人授意他出手的。

夏燁听完,臉上笑意依舊,只是拿在手上的書剛好月兌手砸在夏煜的面上。

「大人?」夏煜當即苦了臉,不懂自己為何挨打了,明明是大人要他去辦的,他辦得妥妥當當,送了禮後還特地留在冠玉侯府看結果,回來也稟報得巨細靡遺,哪有沒得賞反挨打的道理?

「長寧侯世子的閑差是長寧侯去聖上面前求的,怎麼會沒了……你哪來的膽子在我面前揣測聖意?」夏燁笑瞇眼問著。

夏煜張了張嘴,萬般無奈地道︰「小的也只是說說而已。橫豎這事一鬧開,長寧侯和戚世子怕是沒臉待在京城里了。」說完,卻見主子一點反應都無,不禁懷疑,既然如此干麼要他出手?

說真的,他不能理解大人為何突然對付起長寧侯世子,就像他不能理解大人為什麼兩天前潛入了冠玉侯府二房小姑娘的閨房里,總不可能是突然轉性子對小姑娘有興趣了。

「瞧什麼?」夏燁眉眼不抬地問。

「瞧大人是不是不好男風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可是一大喜事。

夏燁懶懶抬眼,笑意慵懶,誘惑極了。「怎?沒疼愛過你,懷疑我不好男風了?」

夏煜嚇得連退數步,干笑道︰「說說而已,大人。」他不知道大人到底好不好男風,但他清楚大人一個月里頭至少會去幾趟亂風館,至于到底去做了什麼,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夏燁哼了聲,著手處理案桌上的公文,「要是太閑,趕明兒個給你找點事做。」

「大人,小的壓根不閑,只是想不透大人為什麼要對付長寧侯世子。」他是真的很想知道戚覺是怎麼得罪大人的,偏偏戚覺只領個連應卯都不需要的閑差,而長寧侯也只是五城兵馬指揮司的六品指揮,在朝中連被人拉黨結派的機會都沒有,要怎麼得罪大人?

還是說,是侯爺夫人萬氏?她可是萬貴妃的庶姊。

夏燁看著夏煜,黑曜石般的魅眸亮著精光,「誰跟你說我要對付那個毛頭小子?」

「對呀,對大人來說,長寧侯世子確實只是個毛頭小子而已,這種小角色有什麼好對付的?」他月兌口問著。

「你這孩子真教我開心,知道我心情不好,硬是把脖子送過來讓我解氣?」什麼時候這般有眼力了,硬是要挑兩人的年紀說嘴,找死嗎?

夏煜二話不說逃個老遠,「說說而已,大人。」

「我倒覺得你不如當啞巴好了。」

夏煜立刻閉緊了嘴,只怕下一刻就被毒啞。

夏燁睨他一眼,沒再多說什麼,埋首處理公文。近來煩事頗多,正是多事之秋,偏偏有人老是要撞到他面前,不處置都不成,硬是浪費他辦差的時間。

阮老夫人的壽宴過後,阮歲年幾乎都住在榮福堂,白天跟阮老夫人學著如何管家,順便接受阮歲憐的白眼,晚上她干脆就住在碧紗櫥里,倒不是怕又發生什麼意外,只是純粹待在這里心安些。

過了幾天,阮歲年幫忙得極上手,阮老夫人還刻意把府里的采買交給她,扔了賬本給她琢磨,趕了她回錦繡院。

晚間沐浴後,阮歲年讓已經傷愈的榴衣睡在外間,她在中衣外頭搭了件繡花襖子,赤足坐在榻上,就著榻幾研究起府里的賬本。

其實她從兩年前就開始經手母親的嫁妝鋪子,幾家鋪子每個月都會送上賬本讓她對一對,她的算學本就不錯,沒多久就上手,所以就算祖母現在丟了府里的賬本給她,也壓根難不倒她。

她就著燭火翻看賬本,不一會就瞧出了端倪,府里最能撈油水的就是采買,不管是針線還是糧菜,從采買婆子到經手的小廝,手里多少都能蹭點油水,更別提當家主母了。

只消到城里逛一圈問問市價,就能知道這填上的金額根本不符,這道理連她都知道,祖母豈會不清楚?所以祖母特意把賬本交給她,是要她挑出大伯母的不是?

可就算大伯母的手不干淨,這事也不該由她揭發,再者二房沒有能主事的女主人,大房的阮歲憐早晚也是要出閣的,中饋遲早要交回大伯母手中,除非祖母狠心要處置大伯母。

她拿起茶杯淺啜了口,發現茶涼了,也懶得再把榴衣喚醒,畢竟她的傷才剛好,該多歇息。

正忖著,外頭傳來細微聲響,而後便是掀簾子的聲音,她以為是榴衣還沒睡著,眉眼未抬地道︰「榴衣,再幫我泡一壺茶吧,我想要今晚就把賬本弄好。」

她決定了,圈出她覺得有疑問之處,其余的交給祖母處置就好。

看著賬本,她感覺進房的人就立在身旁,不由疑惑抬眼,豈料瞧見的竟是——

「燁、燁叔?」她嚇得聲音都拔尖了!

阮歲年無法理解他到底是怎麼闖進她院子的,畢竟祖母壽宴過後,大伯父還特地派了護院守在她院子的四個角落,而他……不對,更重要的是,三更半夜他為什麼闖進她院子?

驀地想起她的襖子只是搭著,里頭只著了中衣,趕忙拉緊衣襟往後再退了退,低聲道︰「燁叔,不管怎樣,你還是趕緊離開吧。」雖說她不知道他為何夜闖閨閣,但不管要談什麼,都不該在這時分這個地點。

豈料夏燁動也不動,等了半晌沒回應,阮歲年不禁有些疑惑,「燁叔?」

到底是怎麼了?他夜半進她閨閣,不但會毀她清白也會毀自個兒的聲譽,要是她沒記錯,眼下正是他最忙亂之際,皇上看似視他為臂膀,實際上正打算無所不用其極地除去他。

雖說皇上最終沒得逞,甚至還莫名暴斃了,但這些都是她前世的記憶,並不代表這一世會照著軌跡走,要是今兒個的事鬧到朝堂上,御史肯定會參他的,屆時不是麻煩了?

惱人的是,他吭都不吭一聲,雙眼直瞅著自己,也不知道在瞧什麼,教她莫名地臉蛋發熱。微弱的燭火底下,他那雙水洗過的眸像是燃著火焰,那般專一,彷佛天地間只余她能入他的眼。

她不禁暗呸了聲,惱自己竟然心思這般不正,連這種話都敢想。

「燁叔,你……你到底想做什麼?」半晌,她壓低聲音問著。

雖說她不知道為何榴衣沒醒來,但既然榴衣沒醒就算了,總不好真把她吵醒坐實了夏燁的罪名。

他還是不吭聲,只神色不變地看著她。

終究她沉不住氣,下了榻就想繞過他,豈料才走到他身旁,他突地一把將她摟住,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

下一刻他已經往榻上一坐,同時也讓她往他腿上一坐,像是夫妻間那般親昵地窩著,她的臉貼在他的肩頭,他的臂膀充滿獨佔欲地將她圈住,大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背。

阮歲年瞪大眼,心跳如擂鼓,完全模不著頭緒。鼻息間是屬于他的男人氣息,裹著淡淡冷香,那般蠻橫地將她抱住,卻又不是要對她做出任何不軌舉措,反倒像是哄孩子般……

他是不是喝醉了?她猜想著,卻沒有在他身上聞到半點酒味。

那……還能是怎樣?但不管到底是怎樣,他都不能這樣抱著她!

阮歲年試著掙扎,卻沒想到夏燁看似書生般的清減肥板竟如銅牆鐵壁般教人掙不開,而且她每掙扎一次他就箍得更緊,緊到她都發痛了。

他到底怎麼了?難道是被人下藥了?

她急忙從他肩頭抬眼,想詢問的當頭卻對上他那雙盈盈帶笑的黑亮眸子,那眼神竟是恁地溫柔,像是從天撒落的月華散進她眼底,暖進她心坎里。

阮歲年怔住了,她長這麼大,從沒見過有人拿這般醉人的眼神瞅著自己,彷佛她是這天地間唯一珍寶,教他那般喜悅,才令他的眸色如此柔情似水。

這眸色,遠比前世里他瞧見她時,更要放肆的溫柔。

她看傻了眼,就這樣愣愣地對視著,直到外頭門簾子再次被人掀開,她還未回頭就听見——

「這……」

男人的聲音?怎麼她的院子這般容易被闖入?

她回頭望去,就見竟有兩個男人站在門口,其中一個很陌生,但另一個她知道是燁叔的隨從夏煜。

「大哥。」其中一位眉目極為清秀俊朗的男子朝著夏燁低聲喚著。

阮歲年立刻知道,眼前這位必定是夏家三爺夏燦了,可為何他的眼神透著一抹古怪,總覺得他的反應似乎不大對勁。

一般人瞧見這狀況,不都是誤以為他倆私會,身為麼弟的他避都來不及了,哪可能還喊人?更吊詭的是,夏燁依舊半點反應皆無。

「阮二姑娘,失禮了。」夏燦滿臉愧疚地對著她道,隨即朝身旁的夏煜使了個眼色,兩人雙雙向前。「大哥,咱們回去吧。」

夏燦和夏煜向前一人拉住夏燁一只手,像是要將他的手拉開,可也不知道是他天生神力還是怎地,兩人合力也拉不動他,甚至還教他越發用力將她摟得死緊,直到阮歲年不由低聲呼疼。

兩人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夏燁卻突地松開了手,趁這瞬間,他們又各自拽住了一只手,示意阮歲年趕緊起身。

阮歲年連忙從夏燁腿上跳下,就見那兩人將夏燁給一把拉起,夏燁就像個木頭人似的被人往房門口架。

「阮二姑娘,今兒個真是太失禮,趕明兒個定會跟姑娘解釋,真的萬分抱歉。」夏燦哭喪著臉道歉,忙和夏煜將夏燁給帶走。

阮歲年看著兩人一陣風般地離開,她站了半晌才軟腿地往床上一坐。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夏燁有暗疾?這事一旦讓人知曉,恐怕他的首輔之位必遭罷黜。

燁叔怎會有暗疾呢?他才氣灼人,這般年紀已經站在一人之下的位置,偏偏身有暗疾……也許只能說,天底下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人。

忍不住的,阮歲年替他惋惜著,思及他剛剛柔情似水的眸色,不禁又想,到底是給了誰,那眼神,直到現在還教她的心隱隱顫動。

一覺醒來,說不出的歡暢,夏燁張眼的瞬間都能察覺自己的唇角上揚著。

是發生什麼好事了,竟教他一覺好眠?

他無法在三更前入睡已經許久,今兒個卻像是睡了一輩子那般,令他渾身舒暢。

吁了口氣,翻身想看看窗外天色,卻見夏燦和夏煜竟然並肩坐在榻上睡著,他不由微挑起眉。

該不會……

「夏煜。」

听他喊了聲,夏煜立刻張眼,起身走到床邊,「大人,可有哪里覺得不適?」

「我又犯病了?」他啞聲問著。

夏燦這當頭也醒了,起身松松筋骨,接了話,「也不算犯病,至少這回並沒有對人拳打腳踢。」

「所以我昨晚只是在院子里走動?」

夏煜看了夏燦一眼,便由夏燦回答道︰「大哥昨天跑到隔壁阮府了。」

「……然後呢?」

夏燦咳了聲,臉色有些不自然,「大哥打昏了阮二姑娘院子里的護院,闖進了人家姑娘閨閣。」他只能慶幸夏煜發現得早,兩人動作也快,昨兒個大哥後來也算配合,才這般輕易地把人帶回來。

兩個月前大哥突然冒出這毛病,會在夜里走動,喊他不理,要是動手拉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他差點沒被大哥給踢出內傷。

唉,當初到底是誰要大哥習武練底子的?

既然是個文官,就要有文官的樣子,手勁那麼大,他要是不小心被打殘了,該如何是好?他都想修封信給二哥,讓二哥拿點主意,或者在外頭尋個名醫回來。

「我沒做出其他事吧?」夏燁冷聲問著。

夏燦撓了撓玉白細致的臉皮,苦著一張臉,道︰「我也不知道大哥還有沒有做出什麼事,橫豎我進屋里時,丫鬟已睡昏了又或者是被大哥打昏,而房里頭,大哥正抱著阮二姑娘坐在榻上……就這樣。」

當然,在他進房之前到底還發生了什麼事,恐怕就得問阮二姑娘了。

夏燁摀著臉,半晌不吭聲。

原來,他還是和前世一樣,總是下意識尋找她的身影,白日找不著,入夜後身體就控制不了地尋起她了。原以為他再世為人,這惡疾也該好了,豈料還是一樣。

「大哥,我在想,要不我讓二哥在外頭尋個名醫好了。」夏燦小聲提議著。

大哥這癥狀他問過大夫了,大夫說可能是夢行癥,這毛病說嚴重不嚴重,說不嚴重又很嚴重。不嚴重是因為對大哥的身體並無大礙,嚴重的是這屬惡疾,要是教人發現,大哥的官位肯定就沒了。

所以不能在京里就醫,得從外地尋才成,否則要是這事傳開,皇上肯定會二話不說罷了大哥的官。皇上啊,近來正磨刀霍霍向大哥呀!

「不用。」夏燁淡道。

「大哥……」

「這事我心里有數,不用再議。」這是心病,找了再好的大夫也沒用。

夏燦知道是勸不動他了,只好轉了話題,「可阮二姑娘那兒該怎麼辦?雖說只有我跟夏煜撞見,可大哥的確是闖進人家閨房,還抱了人家,也不知道那阮二姑娘會怎地,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道歉。」

「我找機會跟她解釋。」

「大哥要怎麼跟她解釋?說了她會信嗎?要是她真信了,卻將這事說出去……」

「她不會說出去。」

「大哥何以如此肯定?」

「那丫頭是我看大的,我連她這點心思都看不透?我問你,昨兒個我在她房里時,你瞧她神色如何?」

夏燦回想了下,漂亮黑眸微轉,「她只是有點怔愣,看起來不像是受到驚嚇。」

夏燁暗吁口氣,慶幸自己沒有做出豬狗不如的惡事來,「就是了,別瞧她是個小姑娘,可是膽大心細得很,定是察覺我不對勁,與其讓她猜,倒不如跟她說個明白。」

「可大哥要用什麼名義約她出來解釋?別又是三更半夜溜進人家院子里。」院子里的護院被打昏了,冠玉侯今日知情後必定會徹查,接著就是再多派幾個護院將院子堵起來,想見阮二姑娘還簡單嗎?

「我真不知道當初你是怎麼考上進士的,怎會問出這等蠢問題?」夏燁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隨即起身更衣梳洗,見他還杵在那兒,咂著嘴道︰「去忙你的,少在我這兒礙眼,省得將你的蠢病染給我。」

夏燦不禁氣結,想他勞苦功高,昨兒個也不敢回房,就怕大哥又翻牆出去,大哥倒好,醒了之後就船過水無痕,還說話激他。

怎樣,當大哥的就能這般囂張是不是!

阮歲年沒天真地以為夏家真會給她一個交代,翌日醒來,還是忙著手上該忙的,尤其現在時近深秋,也該給府里的主子們準備幾套冬衣,便差了管事嬤嬤將城里春衣坊的掌櫃給喚來,挑了幾匹布,照慣例各做了三套。

「二姑娘,價格還是照原價嗎?」待布匹挑好,身量也量好後,春衣坊的朱掌櫃萬分客氣地訊問著。

阮歲年疑惑地看著朱掌櫃,頻時覺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

以往府里采買自然不會經她的手,價格自然也不是她定的,可她看過帳本,知道大伯母在春衣坊的探買是撈不到油水的,因為春衣坊是城里最名聞遐邇的成衣作坊,只要是有些家底的人家,大抵都在春衣坊做過衣裳,布料繡樣都是最新穎的,價格自然也瞞騙不了人,傻了才會在這一塊動手腳。

朱掌櫃看她的眼光並不像在訊問她是否照以往的價格,反倒像把她當成東家,問她是否要賣這個價。

這真教她一頭霧水,最終只能輕點了點頭,就照舊吧。

朱掌櫃應下,帶著幾名師傅離開。

而阮歲年才剛回到錦繡院,便有人來報玉鋪子的周掌櫃來了,她忙讓榴衣將人請進。

每個月的月初總是要對上一次帳,待周掌櫃進了錦繡院的小廳,她便接了三本帳本,還有一只錦囊。

「這是?」她拿著錦囊瞧著,直覺這繡樣像是在哪見過。

青空藍這顏色並不好染,用的又是上等綢緞,角落里繡了一叢參天的竹林……這繡樣她真的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東家,這是夏大人差人送來,說是要轉交給東家的。」周掌櫃恭敬地道。

阮歲年微揚起眉,捏了捏錦囊,里頭似乎放了一張紙,她猜想也許是夏燁寫了道歉信,便讓周掌櫃先退下。

待帳本全都看完了,她才拿了錦囊打量了會,打開一瞧,里頭哪有什麼道歉信,卻是一張房契。

這算什麼?

她翻了翻錦囊,里頭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那房契還是坐落在華平街上,那里可是市集,房子通常不是做家宅而是做鋪子用的。

他給她這張房契,該不會做為道歉用?

瞪著房契,阮歲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出手也未免太大手筆了,華平街上的鋪子可

是叫價千兩的。

她都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氣了,堂堂首輔如此財大氣粗,卻又如此惜字如金,連聲道歉,甚至解釋原委都沒有……看來,果真是一種難以對外人道的暗疾。

到底是什麼暗疾?不過暗疾都是隱而不宣的,燁叔不說她就不問了,再者現在的燁叔並不是她以往熟識的那個人。

忖著,她將房契收進錦囊里,目光忍不住落在青竹繡樣上,想了一會,她進了內室與淨房之間的隔間,搜出了一只箱籠。

箱籠里放的都是她小時候最珍貴的東西,好比母親在世時畫的圖,她啟蒙時父親送的第

一枝筆,弟弟考中秀才被送去龍山書院前送她的一支簪……她一件件將箱籠里的東西取出,一件件都是她甜蜜的記憶,教她莫名的眼眶泛紅。

母親不在了,父親也不睬她,弟弟兩年前去了龍山書院,只有過年才會回來,她覺得自己只有一個人,孤單得很難受。

吸了口氣,硬是將淚水逼回,她才又取出最後一只木匣,打開一看,里頭果然也隔著一只同樣繡青竹樣的錦囊,她拿出一比對,果真都是一樣的綢鍛、一樣的繡樣。

腦海中隱隱約約浮現了一名少年,艷絕無儔的面容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將錦囊塞到她手里,然後對她說——

「你打算一輩子都這樣賣傻裝甜?空有容顏就已經夠糟了,你真不打算再學點別的?」

啊啊……怎麼每每她想起關于他的事,全都只有這般傷人的字眼?

回憶硬是將她浸在眸底的淚水全吹散了,拿前世的燁叔比較年少的燁叔,她真懷疑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說來這些童年回憶她早就記不得了,要不是因為近來和燁叔接觸頻繁,她……壓根想不起。

真不知道燁叔明明是這般毒舌,前世為何對她異常溫柔……他是撞到頭了嗎?

搖了搖頭,她利落地打開匣子里的錦囊,里頭竟是一張箋,題了蒼勁有力的四個字——

有求必應。

落款處題的是夏燁。

她的眉頭緩緩攏起,疑惑不已。

這四個字,不正符合了前世他待她的方式?

寫這個給小時候的她,燁叔到底在想什麼?

垂睫想了下,她喊來榴衣,一起去了榮福堂,先是將春衣坊做冬衣的事稟了之後,再跟祖母說她要外出看母親的嫁妝鋪子。

「多大點事,讓榴衣去幫你處理就成了。」昨兒個錦繡院里的護衛竟被人打昏,雖說什麼事都沒發生,但已經夠阮老夫人怕的了。

「祖母,鋪子有問題,東家自然得去瞧瞧,順便坐鎮,才不會讓底下的掌櫃伙計偷懶。」

她早就把理由想好,非要去瞧瞧夏燁給的這房契到底是哪家鋪子的,順便捎點消息。

阮老夫人一開始怎麼也不肯,但受不住她死纏爛打又字字帶理,最終拗不過她,點頭了。

「你要去鋪子可以,但身邊得多帶點人。」這是她的最大讓步。「還有,既然要出門,順便再去一趟春衣坊,給你和你大姊多訂制一套衣裳,趕著十日後進宮時能穿。」

皇後廣發帖子,讓四品以上的命婦攜女眷進宮賞花。

阮歲年自然是一口應下,由著祖母發派人手,正要離去時,像是想到什麼,回頭月兌口就問︰「祖母,咱們家和隔壁的首輔大人是什麼時候開始交好的?」

她實在想不透那張「有求必應」的紙箋他是用什麼心態寫下的,只好試著從祖母口中旁敲側擊。

「怎突然問起他?」

「我前些日子去挑選祖母的壽禮不是昏倒了嗎?是首輔大人送我回來的,我就想首輔大人怎會如此的好……」

一個外男送她回來,家里人似乎對這事沒什麼特別想法,教她不禁好奇兩家的交情。

「說到這事,還沒好好謝他呢。」阮老夫人輕嘆一聲,又道︰「說到底是我和夏家夫人有那麼丁點淵源,那時夏太傅忙于朝務,我便常在夏家走動,後來你娘親會嫁進侯府,也是因為夏夫人牽線。」

「原來如此。」她嘴上應著,心里不禁想,那也是祖母和夏家的情分,每年年前時燁叔都會過府拜訪祖母不錯,但跟她又有什麼關系?

首輔大人給的有求必應,可是千金萬兩都買不到的。

「其實那孩子也是可憐,早年喪母,隨之又喪父,家里冷冷清清沒個長輩照拂,又得照料兩個弟弟,還要忙科考,也虧他能熬得過來。」

阮歲年輕點著頭,這些事她早年就听祖母說過。

「你那時年紀小,許是不記得了,首輔大人那時正年少,過府看我時,要是見到你在,就會抱抱你逗逗你,後來你母親去世,他還特地來看你,許是在你身上瞧見自己的影子,對你有幾分擔憂。」

阮歲年眨了眨眼,怎麼也無法將燁叔那淬了毒的嘴跟祖母說的擔憂模樣湊在一塊,可是……就這麼淺薄的關系,犯得著教他付出這麼多?

「好了,快去吧,早去早回。」

阮歲年應了聲,之後坐著馬車往華平街去。

待馬車停在那張地契載明的地點時,阮歲年簡直傻眼。

這張地契剛好就在華平街和長安街的轉角,是打通了五間鋪子的春衣坊。

她不禁懷疑夏燁給的房契到底是真是假,畢竟春衣坊可是京城最大的成衣作坊,京城人家制衣的首選,光是一個月的進帳她都難以估計了,夏家怎會是春衣坊的東家?

燁叔的父親是左都御史兼太子太傅,祖父則是兩朝帝師,一門清貴,子嗣單薄,迎娶的女眷也皆是朝中清流千金,哪有這麼厚的家底?

可是房契上有知府的押印不可能做假,而律例里,房契也包含了鋪子,所以他給了房契就等于是給了鋪子。

看著房契,她不禁想起今曰春衣坊朱掌櫃古怪的語意……所以朱掌櫃已經知道東家易主,今天才會那樣詢問她?

「小姐,咱們要下去嗎?」瞧馬車停在春衣坊前,榴衣以為是今兒個有些細節沒說清楚,小姐才特地再走這一趟。

阮歲年回過神,點了點頭,帶著榴衣踏進春衣坊。

朱掌櫃一見到她,立即迎向前來,笑問︰「阮二姑娘是否還有什麼吩咐?」

「我要再多訂制兩套衣裳。」阮歲年先點明來意,重新再挑了兩匹布後,斟酌著字句,問︰「朱掌櫃可知道春衣坊的東家已易主?」

「自然知道。」朱掌櫃笑答。

「新東家是……」

「不就是阮二姑娘?前東家一早就派人來說,將這鋪子交給阮二姑娘,至于每月盈收則存進隆興錢莊里阮二姑娘的名下。」

阮歲年不由微蹙起秀眉,「可是我在隆興錢莊並沒有開設……」

「前東家說了,很多年前就在隆興錢莊里幫東家開設了憑證存折,東家可以走一趟隆興錢莊瞧瞧。」

阮歲年簡直傻眼,听的是一頭霧水,直到她走了一趟隆興錢莊後才知道,原來十年前夏燁就幫她在只與商家往來的隆興錢莊開設了憑證,還有一本存折,她可以隨時調看每月存入的銀錢。

當她看完存折,她驚覺自己是個富戶了!

原來除了春衣坊的進項之外,他竟還在里頭替她存了十萬兩。

要知道,冠玉侯府一整年的用度也沒超過五千兩銀!

可是……為什麼?燁叔明明待她淡漠又毒舌,為什麼又背著她做了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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