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恩是個坑 終章 你救了我 作者 ︰ 春野櫻

祠堂里,梅家三房及旁支的幾位宗親齊聚,坐滿了分置大堂兩側的二十張椅子,除了三房的當家主母,其余女眷只能在椅子後面站著。

梅玉嗣跪在正中央,梅意嗣已備齊了所有的人證、物證及事證,條列出他的罪狀,並呈給梅英世三兄弟過目審視。

「玉嗣,」身為梅家主心骨的梅英世神情沉痛,聲線里充滿了無奈及惋嘆,「你入股聚富賭坊,利用特定船員及工人誘人賭博,再放印子錢,求重利于船員工人,此乃一罪。

「你利用石念祖收買黃老六在寧和號上縱火,欲制造意外害意嗣的命,此乃二罪。你與舅舅王韜合謀,以王韜之名造鎮海號,再利用長興取得發船令出港入港,進行海上走私,甚至在鎮海號淪為黑船後與洋人及買賣人口,此乃三罪。

「你為滅口火燒聖母之家,謀殺洋人詹姆,甚至欲將發現不法隱事的弟媳賣至海外,此為四罪。你再為滅口,欲絞殺石念祖,此為五罪。」

梅英世將其罪名一條條地念出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此五罪,你可忍?」

梅玉嗣知道梅意嗣手上已掌握了諸多實證,此刻就算他再如何狡猾善變也無翻身可能,索性他什麼都不說了。

堂上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等著他認罪,等著梅英世發落。

梅貫世見他不肯說話,急了,「玉嗣,你說話呀!若不是事實,你便說出,父親定為你做主。」

梅展世听著,不以為然,「二哥,這人證物證足,咱們又是親眼見著他為封口給的銀兩,也見著他為滅口絞殺石念祖,那石念祖還留著活口呢!這事能有假嗎?」

「你!」梅貫世語塞,懊惱地看著他。

「三位佷兒,」這時,族老梅長慶說話了,「梅家幾代清白,如今出了這樣一個不肖子孫,真是辱沒門楣啊!」

「不知叔父有何高見?」梅英世問。

「此事若只是道德瑕疵便也罷了,如今出了人命,怕是不能善了。」梅長慶說著,望向梅貫世,「一棵樹生了病,不砍除之,必患林。」

此話一出,梅貫世的正室王氏急急地望向他,要他趕緊救子。

「叔父啊……」梅貫世低聲下氣地央求著,「孩子不懂事,這才犯傻,總得給他一個機會,你說是嗎?」

「玉嗣還是孩子嗎?」梅長慶神情嚴肅地說︰「他都快當祖父了。」

「可是……」

「總之老夫是這麼想的。」梅長慶打斷了他,望向堂上眾人,「其他親族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梅長慶雖是已分家的叔父,但德高望重,一向說得上話,眾人也總是馬首是瞻。

這時,只見幾位宗親點頭的點頭,舉手的舉手,都贊同將梅玉嗣送官府辦,以正視听,端正家風。

「大哥,」梅貫世起身,深深一揖地求著,「求你饒了玉嗣吧。」

梅英世神情掙扎為難,沉吟了片刻,「二弟,玉嗣實在錯得太離譜了。」

「大哥?」

「你還有朝嗣、博嗣跟幾名孫輩,你得狠下心給他們做榜樣。」梅英世此話已顯見他嚴辦的決心。

這時,梅意嗣也舉手贊同,接著梅展世及他兩名兒子也跟著點頭。

「三弟,你、你這是……」梅貫世眼見著三房父子三人也不挺他,生氣又沮喪。

「二哥,認了吧。」梅展世嘆了一氣,「玉嗣這會兒是逃不掉了,難道你想將整個二房都拉下水嗎?」

此話一出,二房的梅朝嗣、梅博嗣及他們的兩個兒子不禁一震,面面相覷。

「父親,我看……」梅朝嗣小心翼翼,「這事不好護短了。」

王氏一听,怒瞪著側室所出的梅朝嗣,低聲斥著,「你這吃里機外的東西!」

「母親,」梅朝嗣卑微地解釋,「兒子這也是為了咱二房好,況且這事王舅舅也有分,要是……」

「住口!」為保親兒,王氏終于忍不住大聲斥喝,「誰不知道你向來妒忌你大哥,見不得他比你好,想趁這機會踩他!」

「祖母,」這時,梅朝嗣的長子听不下去,加入戰局,「父親也是為了大局著想,怎說是想害伯父呢?要說,這是伯父自作孽,憑什麼連我們都要攤上?」

「你好大膽子,居然敢這樣跟我說話?」

頓時,大堂里一片喧囂,所有人都摻和一腳,吵得大堂的屋頂都快掀了。

而那些擠不進大堂的女眷及孩子們堵住了門口,看熱鬧的看熱鬧,緊張的緊張,不知情的還以為梅家大堂在演大戲呢!

「都給我住口!」此時梅英世怒喝一聲,所有人安靜下來,他環顧兩邊,無奈長嘆,「家門不幸,意嗣,報官吧。」

「是,父親。」梅意嗣頷首答應,換來門外候命的永昌,「永昌,到府衙報官。」

「慢著!」王氏霍地起身,沖向跪在堂上的梅玉嗣,「誰都不準帶走我的玉兒!」

她惡狠狠地瞪著眼前的梅英世及梅意嗣,像頭護子的母獸。

「二弟妹……」始終沉默地坐在一旁的羅玉梅眼底滿是憐憫地看著她,好言相勸,「事已至此,你冷靜……」

「母親……」梅玉嗣看著挺身袒護自己的親娘,情緒有著波動。

「娘絕不讓任何人動你一根汗毛!」王氏神情激動,眼楮赤紅,「都是他們害你的,都是他們!」

「二弟妹,你說的是什麼話?誰害了玉嗣?」梅英世也有點惱了。

「要不是你們大房手握大權,讓我們玉嗣出不了頭,他也不會鋌而走險!」王氏失去理智,憤恨地指著梅意嗣,「他憑什麼手攬梅家大權?他不過是個爹娘不詳的養子,為何由他當家?」

此話一出,那些本就知情的一臉錯愕,不知情的則是瞠瞪著眼,驚詫不已,議論紛紛。

梅英世跟羅玉梅望向梅意嗣,只見他面上沒有任何驚色或是失落,一副早就知曉此事的樣子。

「大伯,」王氏豁出去了,口無遮攔,口不擇言,「要不是你偏寵跟梅家毫無血緣關系的養子,也不會致使其他人心有不滿!」

「二弟妹,你真是越說越過分了,意嗣他……」梅英世情急之下,幾乎想揭開梅意嗣的真正身世,可一顧慮到羅玉梅,硬生生地將話給吞了回去。

「大哥,」見妻子為護子而如此驍勇,梅貫世也站了起來,「我娘子說的沒錯,如今既然這鍋蓋已經掀了,咱們就把話說清楚吧。」說著,他手指著梅意嗣,續道︰「當初是因為大嫂未能懷上孩子才從外頭抱回了他,如今養子倒是爬到親生兒的頂上,成了梅家做主的人,你說這教人如何信服?」

梅英世有口難言,氣得頭上冒煙,「你們夫妻倆真是……」

「誰說意兒不是梅家人?」就在此時,羅玉梅神情沉靜而凝肅。

「大嫂,你就別替他說話了,承嗣才是你的親生兒子,他不……」

「他是我養大的。」羅玉梅目光一凝,直視著神色瘋狂的王氏,「不管他是不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永遠都是我的兒子。」

听到她這麼說,梅英世激動得紅了眼眶,梅意嗣也是。

「借著這機會,我索性把事情說明白了,免得再有人見縫插針。」羅玉梅說著,轉身環顧著大堂上的眾人,「我的意兒不是養子,他是老爺親生的兒子,其生母李氏在生他時難產身故于魍港,未能及時入籍,于是將他養在我名下,他不是跟梅家毫無血緣關系的養子,是梅家真正的骨血。」

此話一出,大堂上一陣靜默無聲,那方才氣焰高漲的梅貫世及王氏也泄氣了。

「玉梅?」梅英世震驚又激動地看著她,「你、你是什麼時候……」

「你將意兒帶回來後,我便偷偷托人去魍港打听了。」羅玉梅淡然一笑,無恨無仇。

「母親……」雖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梅意嗣此時卻眼眶濕潤。

羅玉梅溫柔一笑,「你我是永遠的母子。」

未料事情竟會如此發展,梅玉嗣雖知自己難逃制裁,仍心有不甘地想在最後一刻咬梅意嗣一口。

「大伯母!」他激動地喊,「你對他一片真心,可他不是這樣報答你的!我听說承嗣帶著馨安居的丫鬟私奔,還是他妻子幫的忙,依我看,根本是他們夫妻倆存心弄走承嗣,想獨佔大房的一切。」

「就是就是!」王氏附和著兒子,「大嫂,你可別心軟,遭人蒙騙,說不定承嗣已遭毒手呢。」

「胡說八道!」此時,大堂外傳來梅承嗣十分精神的聲音,眾人一驚,紛紛望向堂外。

梅承嗣步履穩健地走了進來,然後行至梅英世及羅玉梅跟前一跪,「承兒不孝,讓母親擔憂了。」

羅玉梅見著離家好一陣子的梅承嗣平安歸來,喜極而泣,「承兒,你沒事吧?」

「母親,我沒事。」他一笑,「這些時日孩兒一直待在安舅爺那兒,每天吃吃喝喝的,還長膘了呢。」

羅玉梅微頓,「安舅爺?你是說……」

「是大哥把我交給安舅爺照顧的。」梅承嗣說︰「大哥不想勉強我,又不忍母親擔心害怕,便將我托給安舅爺,想著等母親消氣了再回來,所以……」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羅玉梅說著,轉頭笑看著梅意嗣。

這時,彷佛看了一場鬧劇而有點疲憊的梅長慶慢慢地起身,「好了,鬧也鬧夠了,報官吧。」

語罷,梅貫世跟王氏頹然地癱坐在地,無力回天。

梅玉嗣被押送府衙,等候審判及發落。

盡避出了這麼大的事,但向來秉持著「家和萬事興」五字治家的梅英世,並未對二房清算整肅,一切回歸平靜,一如往昔。

當然,被關在祠堂的安智熙也終于能離開。雖是被禁足在祠堂,可梅意嗣經常在晚上跑去陪她。

其實梅承嗣與寶兒私奔,安智熙被禁足祠堂之事,也是梅意嗣故意讓人說給梅學恆听的,目的便是想讓梅玉嗣感到有機可乘,

失了戒心,以為能藉由此事打擊他。

這日,梅英世為了慶祝諸事終可圓滿,在沛澤居擺了宴席,將兒媳都給邀來吃飯吃酒。

一張圓桌上擺了滿滿一桌泉州菜,包菜燜飯、豉香平子魚、閩生果、什錦豆腐燙、脆皮魚卷、椒鹽豬肚、金雞曉唱、繡球干貝等,飯後還有芋泥白果甜湯。

一家子吃吃喝喝,好不愉快。

餐後,僕婢們燒水煮茶,眾人便在院里品茗閑聊。難得一家人坐在一起,氣氛又如此輕松愉快,話匣子便也打開了。

「玉梅,今兒孩子都在,我有件事想求你諒解……」梅英世望著羅玉梅,神情嚴肅且慎重。

羅玉梅知道他要說什麼,釋懷一笑,搖了搖頭,「老爺,事情都過去了,我也能體諒及理解。」她用溫柔的視線望向梅意嗣,「委屈的是孩子,不是我。」

石嬤嬤已經跟她自首,承認自己在梅承嗣出生時便告知梅意嗣真相,說他不是梅家的孩子,她想著這麼多年來梅意嗣心里不知道有多難受,甚至有多恐懼自己會被這個家及家人排拒在外,就覺得心疼。

她幽幽一嘆,又望向梅英世,「老爺知道我的身世可憐,因為體恤我而始終未納妾,即使我多年未生下一兒半女,也不曾怪罪過我……」

「玉梅……」想起過去種種,梅英世感慨一嘆。

羅玉梅伸手輕輕地覆在他手背上,「老爺,請你相信,當初你將意兒帶回來時,我是真心感到喜悅的。」

「我明白。」

「知道他是你與他親娘所生之時,我確實感到錯愕,甚至不知所措,不過我是真心把他當兒子養育著。」羅玉梅說著,淚水盈眶。

「是,是,我都知道。」梅英世點著頭,情緒有點激動。

「說來,是我們愧對了意兒跟他娘親。」羅玉梅深深地抽了一口氣,望向梅意嗣,「意兒,這麼多年來,真是委屈你了。」

梅意嗣神情平靜,但眼底也有了波動,「母親,兒子感謝你多年來的養育、教導及照顧,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兒子。」他衷心地道︰「你是我的母親,永遠都是。」

「對!」一旁的梅承嗣感動得掉下眼淚,邊笑邊抹去淚水,「咱們是一家人,風吹雨打都打不散。」

「承兒說的是。」梅英世反手拍拍羅玉梅的手背,眼眶含淚,笑道︰「瞧,咱們的孩子多懂事。」

羅玉梅點點頭,然後若有所思。

安智熙看出她藏在眼底的憂思,「母親,怎麼了?」

羅玉梅抬起眼瞼,眉心微微一蹙,「我是在想承兒的婚事。」她此話一出口,大家都靜下來,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梅承嗣用求救的眼神望向大哥大嫂,一臉的憂慮不安。

「母親,」安智熙聲線低軟,語帶求情,「寶兒真的是個好姑娘,而且我爹已經……」

「寶兒也回來了嗎?」羅玉梅打斷她的話。

「不,」安智熙怯怯地說︰「她、她還在我大哥那兒。」

「母親,」梅承嗣轉向娘親,一臉的殷盼懇切,「我本打算帶著寶兒去投靠夫子,可大哥跟安舅爺都勸我不要逃避,說男子漢要勇于面對挑戰、面對問題,所以我才回來……」說著,他突然起身跪地。

羅玉梅微頓,兩只眼楮定定地看著他。

「母親,請你跟父親成全兒子吧。」他神情堅定,「寶兒自知與我身分不配,多次希望我放棄,是我不肯,求父親母親成全我一片長情痴心。」

梅英世看看羅玉梅,再看著梅承嗣,「承兒,這事之後再議吧。」

「父親,如今寶兒跟我私奔的事已經傳出去了,她要如何做人?」梅承嗣跪行向前,雙手巴在羅玉梅膝頭上,「母親,寶兒是個好姑娘,她以後一定會是您的好媳婦的。」

羅玉梅依舊沉默地看著他,臉上覷不出任何的喜怒。

「母親……」梅承嗣軟軟地求著,「求你了。」

「你……」羅玉梅打破沉默,淡淡地說︰「你真的喜歡寶兒?非她不可?」

「是。」他點頭,想也不想地說︰「兒子希望聘其為婦,與其綿延子嗣。」

羅玉梅頓了頓,緩緩地轉向安智熙,「梅家若著媒人提親,該往惠安安家,還是往馨安居房嬤嬤?」

「那自然是往惠安……咦?」安智熙愣住,木木地望著羅玉梅,「母親,你是說,你答應了?」

羅玉梅笑嘆出聲,雖無奈卻沒半點慍怒,「若不答應,我便要失去一個兒子。答應了,我便多了一個孝媳,何嘗不可?」

羅玉梅此話一出,大家臉上的表情都輕松了。

梅承嗣瞠瞪著雙眼望著她,激動又感動,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母親,」安智熙起身,走到羅玉梅踉前踉著梅承嗣一起跪下,「我替寶兒謝謝母親。」

「你們都起來吧。」羅玉梅溫柔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操不了心的,或許里里外外都可能會有一些蜚短流長,可我也顧不上了。」

安智熙拉著梅承嗣起身,語帶試探地說︰「母親指的可是寶兒的身分?」

羅玉梅眉心一皴,「罷了,嘴巴長在別人身上,管不著。」

安智熙一笑,「若是這件事,那便請父親母親放心,我方才便是要說這件事。」

梅英世跟羅玉梅微頓,疑惑地看著她。

「寶兒是房嬤嬤的女兒,從小苞我都是喝房嬤嬤的女乃長大的,跟姊妹無異。」她續道︰「我大哥知道小叔跟寶兒的事情後,已經回惠安跟我爹說了,我爹希望寶兒有個好歸宿,但也顧慮到梅家的立場及感受,所以他想了一個周全之法。」

「周全之法?」梅英世急道︰「說來听听。」

「我爹認了寶兒做義女,也就是寶兒如今是我的妹妹了。」安智熙粲笑一記,「我安家姊妹嫁了梅家大房兄弟,不是美談一樁嗎?」

听她這麼說,梅英世跟羅玉梅都深感贊同,連連點頭。

「甚好,甚好。」梅英世輕輕地握住一旁的羅玉梅的手,溫柔笑視著她,「孩子的娘,咱就趕緊地著人去提親吧。」

羅玉梅回望著他,頷首微笑。

宴後回到馨安居的路上,梅意嗣跟安智熙手拉著手,說了一路的話。

回到院里,安智熙首先跟房嬤嬤報告好消息,房嬤嬤一听,樂得很,其他人知道了也都為房嬤嬤及寶兒開心。

洗漱沐浴完,梅意嗣跟安智熙坐在床上繼續聊著。

這些日子以來,實在發生太多事了。

「紛紛擾擾終于都塵埃落定了。」她說著,長長地嘆了一氣。

「總算是皆大歡喜。」他說。

「是呀,真沒想到父親跟母親會答應小叔跟寶兒的婚事。」安智熙掩不住歡喜,「有情人終成眷屬,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嗎?」梅意嗣說著,用寵溺憐愛的眼神看著她,伸手輕輕撥養著她棄飲在背上的一頭烏絲。

安智熙想起先前在大堂上的事,有點感慨,「那天听母親在大堂上說的那些話,其實我有點為她難過。多年無法生育,她一定很慌也很自責吧?所以當父親將你帶回來,而她也查到你是父親跟你娘親生的孩子時,她即使心里痛苦掙扎卻還是盡心地養育你……」

「所以我說過,母親對我及承嗣沒有分別心。」他說。

「也是。」她一笑,「一個人對你真不真,是有感覺的。」

「那是當然。」他的手橫過安智熙背後,輕輕地搭上她的肩,將她慢慢地攬向自己。

安智熙很自然地靠在他肩窩上,繼續說著,「母親成長在一個寵妾滅妻的環境里,父親體貼她,縱使她多年未孕,他也沒提過納妾的事。父親有傳宗接代的壓力,母親也體涼他,接受丈夫跟別的女人生的小孩,他們都是好人。」

他點頭,「一點都沒錯……」

她抬起頭,一雙溫柔又慧黯的黑陣直視著他,「你的親娘也是個好人。」

他微頓。

「她早就可以投胎轉世,可她就是善良,不忍心抓別人當交替,寧願自己受困三百多年……」提起李慧娘,她微微紅著眼眶,「要不是她,我三歲那年就死了。」

「也許我親娘早已知道今日會發生何事,救了你,便是為了等到時機成熟,將你帶到我身邊。」他說。她喜歡他如此宿命卻又浪漫的說法,可她也忽地想起一事。

「說真格的,」她難掩憂心,「雖說事情都結束了,可我心里還是覺得忐忑。」

他濃眉微擰,「忐忑什麼?」

「你娘親要我來救你呀!」她滿臉困惑憂慮,「可至今只有你救我,我卻沒救過你,我……怕事情還沒完,也怕你有意外……」

看著她那憂煩的臉蛋,他胸口一暖。

「智熙,你已經救了我呀。」他說。

她不解地問︰「我?我什麼時候救你了?」

他捧著她的臉,眸光深情又炙熱的注視著她,「我的生命原本除了生意買賣,除了家族榮光,什麼都沒有,像是幽谷里的一頭困獸,又像是一片干涸的土地……」

「哇,」她驚誑地看著他,「你好會形容喔。」

如今氣氛正好,她竟還跟他開玩笑?

他忍不住蹙起眉頭,臉靠得更近,「因為你的到來,我的人生有所不同,你怎不是救了我呢?」

迎上梅意嗣那深情炙熱,又彷佛會電人的目光,安智熙胸口一陣狂悸。

「我……有那麼好?」她怯怯地問。

她有一種感覺,今天晚上……會發生她有點期待的那件事。

他的眼楮深處閃燃著某種強烈又炙熱的光,亮得她的腦袋跟胸腔里都有種難以形容的灼熱感。

「很好。」他沉聲說著,將臉靠得更近,然後那熱情的唇片印上了她的。

安智熙不自覺地閉上眼楮,感受著這記吻的魔力及熱度。

不知何時,梅意嗣的唇慢慢地移到她耳邊,低聲地說︰「我們把失去的孩子帶回來吧。」

她耳根子一熱,驟地睜開眼楮,羞澀地看著他。

他將額頭輕貼著她的,「謝謝你來到我身邊。」

「你該謝謝你親娘……」她說。

「會的。」他唇角一勾,「我會帶著你跟孩子去謝她。」語罷,他溫柔且緩慢地將她放倒在軟榻上。

安智熙腦袋里一直殘存著原主的部分記憶,可不知怎地這一刻,她腦海里卻一片空白,沒有屬于梅意嗣跟原主曾經的記憶。

她想,原主是徹徹底底的離開也放下了吧?

從今以後,她要創造只屬于她跟梅意嗣的共同記憶——幸福的記憶。

伸出雙手,安智熙環抱住梅意嗣的身軀,毫無保留的面對了他、接受了他。

……

她虛軟地伸出手環抱著他,將耳朵輕貼著他的胸口,靜靜地脖听著他急促卻又教她安心的心跳。

「還好嗎?」他溫柔地問著她。

她在他懷里點著頭,「早知道這麼舒服,就不會拖到現在了。」她率直地說道。

她的直率坦白,甚至是露骨教梅意嗣稍稍吃了一驚,但旋即,他笑了。

他在她潮紅發燙的臉頰上一吻,語富深意,「日子還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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