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出頭天 第六章 當我的妻吧 作者 ︰ 寄秋

「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

不過一名庶女而已,哪來的膽氣敢拂嫡母的顏面,大言不慚地說是她求庶女,而非庶女求她。

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在她的後院里她會鎮不住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因為大姊姊不想嫁秦王。」這便是她的籌碼。

人生是一場賭博,賭贏了,春風得意,落敗了,垂頭喪氣,看看個人的手氣,一把定輸贏。董氏語滯,「你……」她居然一言命中她的罩門。

「其實我嫁不嫁並不重要,主要是大姊姊不想嫁,她不想嫁就必須有人代嫁,否則侯府就犯了大逆不道的欺君大罪。」這要是降罪下來,重者誅九族,輕者家產充公,流放三千里。

「不是非你不可。」董氏咬著牙道,不讓年僅十五的小丫頭牽著鼻頭走,她到底還是瞧不起庶女。

成清寧贊同的點頭。「的確,不是非我不可,可是只剩一個四妹妹了,母親放心把她放在高位,不怕她有朝一日得勢反過來對付你,以皇家的威儀逼你讓出正室之位,扶香姨娘上位?」

她會怕的,因她十分在乎身分、地位,更不容許別人搶走她硬要來的位置,董氏的婚姻建立在掠奪之上。當庶女有個好處,那便是到處有小道消息可听,別人一見她無害的純真表情,便會守不住嘴的把陳年往事像倒豆子似的倒出來,因此她知道這個便宜爹有個念念不忘的李家表妹,事隔多年,爹的書房暗櫃還藏著小表妹的畫像。

「她敢——」她會先活活掐死香姨娘。

「母親何必撂狠話,我們心知肚明,四妹妹從來不是心寬之人,她對你和大姊姊向來心懷怨恨。」成清貞是錙銖必較的性子,對她好她認為理所當然,毫無感激,可一旦稍有偏頗,她便懷恨在心,誓言一報還一報。深知四妹妹個性的成清寧從不給自己結仇恨,還會巧妙地轉嫁給董氏和成清儀,讓她們被恨得莫名其妙。不過她們也不在意吧!庶女在兩人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給吃、給住,日後添一筆嫁妝也就了事,無須了解庶女在想什麼,她們翻不出什麼麼蛾子,徒增笑柄罷了。

董氏被她的話堵得一陣氣悶,卻又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是實話,四丫頭是個心狠的,不會放過錯待她的人。

「你要什麼?」

「首先是嫁妝……」

不等她說完,董氏急躁的打斷她的話。「我已經按分例準備好了,不會少你一分一毫。」

聞言成清寧輕笑,「母親所謂的分例指的是庶女的分例吧?滿打滿算六十六抬,可是我若是寄名嫡女,母親這是要寒磣誰,你把秦王府當尋常百姓家了嗎?還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堂堂的親王竟娶寒門女?!」

「這……」好像是少了些。

「一百二十抬,不包含王府的聘禮,我要嫡女的分例,母親給大姊姊備什麼就給什麼,還有兩萬兩壓箱銀,丫頭、婆子就不用了,秋涼院那幾個就夠用了,請把她們的賣身契給我。」她不會任嫡母在她身邊安插眼線,自己的人自己培養。

「你未免獅子大開口,想掏空侯府的家底。」她不給。

成清寧笑著輕搖螓首,發際的蝶戀花瓖紅寶金步搖跟著一晃,映得她嬌顏更美。「母親,這些年你撈了多少心里有數,女兒就不好揭穿你了,不過請你記住秦王是真正的皇室中人,他丟不起這個臉,皇上亦然,太後更看重小兒子迎親。」

一提到太後,身形微晃的董氏臉色略白。「好,我給,希望你不要吃撐了吐出來!」

「還有王府的聘禮,我要全部跟著我進門。」一樣也不留。

「什麼?!」董氏忿然。

成清寧笑搖蓮花指,「母親先別急著怪罪,听我說分明,內務府出來的聘禮是針對王妃而做,你的品級不夠,很多逾制的東西你用了會給府里招禍,更別提大姊姊一向喜歡用最好的,她可是連誥命都沒有呢。」董氏聞言倒抽了口氣,她確實沒有想得那麼深遠,只單純的認為好東西都該留給自己的女兒,看來是真的留不得……

「我會一樣一樣讓人對照禮單,母親最好說服大姊姊拿出來,是她自個兒不想當秦王妃,既然不是秦王妃就不能侵佔秦王妃之物,自己的選擇沒有後悔的余地。」左掏金,右掏銀,天上下起紅寶石雨,有這等好事嗎?

「你……你……三小姐,我小看你了,巧言善辯。」她把人頂得無話可說,面面俱到。失敗者的嘴臉,她不介意。

「最後就剩下我那些私房了,當初說好了要給我當陪嫁,所以我一並帶走了,母親不用擔心我婚後會拋頭露面,我已找好掌櫃打理鋪子,每個月初一、十五向我匯報,兩個月查一次帳……」

董氏完敗。

她不僅拿不到一兩銀子,還倒賠了好幾萬兩銀子,為了讓太後滿意,她砸大錢充場面,把侯府嫁女兒辦得熱熱鬧鬧,連同侯府的聘禮,綿延好幾條街的嫁妝竟有一百九十八抬。

太後知情後送了一對玉如意,以及赤金瓖東珠紅瑪瑙頭面,加上兩抬嫁妝,湊吉祥數兩百抬,浩浩蕩蕩地抬進秦王府。

當成清寧坐在喜床上,她恍若在夢中,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麼嫁了,還嫁給一個只看過一次面的陌生男子。

都入了門,她還把印象中的九皇子當成秦王,心里回憶著他生的是什麼模樣,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小姐,好古怪,這王府里一個人也沒有。」好可怕,冷冷清清的,沒人鬧洞房,也無劃酒拳聲,靜得不像在辦喜事。

「要叫王妃,你得記住了,不然人家會說我們寧平侯府出來的丫頭沒規矩。」王爺是軍旅出身,紀律嚴明。

「是,要改口。」荷心小聲的應下。

「荷葉,你別責備她了,放輕松,王府不是龍潭虎穴,既來之,則安之。」唉!這鳳冠真重,快把她的脖子壓斷了。

要不是為了鳳冠上一百零八顆鴿卵大的粉色珍珠,成清寧老早一把摘了它,往地上一砸,那些全是銀子吶。唉!庶女的財迷性子,改不了的劣根性。

「王妃,你不能再把自己當成未出閣的姑娘,一切要以王爺為主……」王爺才是府里的主人,他說一就不能頂二。

「荷葉,我餓了。」餓了一整天,她看見什麼吃食都會兩眼發光,恨不得一手烤羊腿,一手醬牛肉。

一听主子說餓了,一臉無奈的荷葉拿出裝了一口一個的一口酥點心匣子。「王妃,你慢點吃,小心噎著。」

「沒……沒事,這酥餅做得小小的,不會噎到。」就是吃多了口會渴,口渴了喝水,喝了水便想小解。

「小……王妃,這王府真的很靜。」若是只有她一人,她肯定不敢在夜里走動,陰氣森森的。肚子有些飽足感的成清寧動起腦子,問道︰「荷心,你說你沒看到人,真的一個也沒有嗎?」

荷心打了個哆嗦,「也不是說沒有,奴婢指的是丫頭、婆子,除了咱們帶來的人外,這門里門外站崗的全是侍衛,他們面無表情,一臉冷肅,問他們什麼也不答,站得筆直像一柄長槍,連眼楮都不動。」

「啊!防守得好森嚴,他們怕有人刺殺王爺嗎?」也太慎重了,重重的防衛固若金湯。

她的話雖不中亦不遠矣!秦王的確在防人,防的是最高高在上的那一位,人越往高處,所擁有的越少,連最親的至親也不能相信,尤其身在皇家,骨肉親情是一大笑話。

「王妃,王爺還來不來?奴婢看外面陰陰暗暗的,連盞燈也不點,王爺想來也來不了吧!」想到王爺身有殘疾,最心寬的荷心也不免擔憂幾分,新婚之夜不在喜房度過算什麼洞房,小姐的委屈有誰憐惜。

「他不來我才好獨佔整張床呀!瞧我睡姿不雅地老是翻來滾去,正好成全了我。」沒人跟她擠,看她愛怎麼滾就怎麼滾。

成清寧打小就有踢被的毛病,守夜的荷葉或荷心夜里要起身好幾回替她蓋好被,免得不愛關窗的她著涼。年歲大了些,手上有了點錢,她便讓人買來十來斤棉,扯了一塊布做成好幾個抱枕,往床上一擱就滾不了,這才免了丫頭們頻伺候,夜一深也能睡個好眠,不用盯著她。

「王妃,不可以有這樣的想法,你和王爺是夫妻,成親的前三天王爺得在新房過,否則對王妃不好。」嚴謹的聲音里透著一絲緊繃,好像主子快成為棄婦了還無動于衷。

她苦笑,鳳冠下的清麗小臉滿是無奈。「荷葉,你看不出我是苦中作樂嗎?不給自己找些樂子,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王妃……」就連一向心最硬的荷葉都面露不忍,心疼她家小姐硬被夫人代嫁,小姐連「不」都說不得。這便是身為庶女的宿命,好事輪不到,看人吃肉啃大魚,一旦有事就頂上,為嫡女消災解厄,成清寧惡趣味的想著。「荷葉、荷心,鳳冠很重,我可以取下來了嗎?」

活受罪呀!一頂鳳冠起碼二十斤吧!又瓖寶石又瓖珠,還是赤金的,內務府好大的手筆,給秦王妃好大的臉面。

「不行。」斬釘截鐵。

「不行啦!王妃,要掀了蓋頭才行。」語氣輕柔,帶了點哀求,就怕她一時任性壞了禮俗。

「那叫人來掀呀!」她困了,想睡覺。

「這……」誰敢去叫呀,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王爺。

「唉!總不能讓我在這兒坐上一夜,你們主子身嬌體虛,會死人的。」硬撐著不睡,明兒準變成一個女鬼,披頭散發,臉色發綠,雙眼浮腫,眼眶四周呈現青紫。

嚴重睡眠不足。

「呸!呸!呸!胡說什麼,新婚日說什麼死不死的不吉利話,去去去,壞的不靈好的靈,主子大富大貴……」荷心念念有詞道,就怕一語成讖。

能嫁入秦王府是多大的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到,但本來可不是主子的,而是別人不要的,一旦秦王府發現了真相,只怕所有知情的人都會受到連累,首當其沖是代嫁之人。

「再貴就要頂天了,你們再出去外頭瞧一瞧,看有沒有人,找個人來傳話。」真是怪了,大婚之日連個喜娘也沒有,秦王受了傷連性子也變了嗎?孤僻冷漠得不近人情。

「我去。」膽大的荷葉一應。

不一會兒,這丫頭滿臉慘白的回房,手腳冰冷的彷佛僵成木桿。

「怎麼樣?沒人?」存心冷落新娘子吧?果然不是一門好親。

但是又如何,她也不是來結親的,只求不結仇。成清寧自我安慰,她本來就打算當個「深閨怨婦」,王爺待她好就做夫妻,反之獨守空閨她也能自得其樂,人不會因為少了誰而活不下去,太陽照樣從東邊升起。

「有人,但……全是男人。」

「不理你?」她想到廣場上的衛兵。

「是的,不管奴婢說了什麼全無回應,目光冷得像要將奴婢千刀萬剮。」她鼓起勇氣直視,卻被凍得全身發冷。

不耐煩久坐的成清寧眼珠子一轉,絕美笑靨一綻在紅蓋頭下。「你們想不想把王爺招來?」是招,不是請。荷葉、荷心當下一凜,齊聲一問︰「王妃又想調皮了?」

「是讓我們提早結束這好似坐苦牢等人來洞房的好辦法。」她的人品有這麼糟嗎?不值得信任,瞧她們一臉驚惶。

「王妃的法子不會害了奴婢吧?」知主莫若婢,主子是何德性,貼身丫頭最清楚。成清寧還當真思忖了一下。「應該不會。」

「王妃,放火燒王府是殺頭大罪。」荷葉以自己服侍主子十年來的經驗判斷,這種事不是不可能。

為了達到目的,主子什麼都敢做,像是那個芳療館,她設計了大小姐,讓其出面向侯爺夫人說項,指稱不過是賺些脂粉錢的小鋪子,母女倆都想只是彈丸大的鋪子,不疑有他地任由她當私房去搗鼓。

結果開張的第一天才曉得鋪子有三進院大小,樓高三層,要入內得先繳一筆「會員費」,免費試用三天,三天後再決定要不要當長期會員,一年金額預繳百兩,而所用產品另收費,要買來送人也相宜。

誰家的鋪子在開張不到一個月就賺進萬兩銀子,董氏和成清儀瞧得兩眼發紅,可是說好了是私房,不繳入公中,想伸手進入里面可難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從眼前飄過,肉痛不已。

「欸!我是好人吶!怎會做這般沒品的事,再說現在也來不及,咱們忘了買火油……」一把火燒了也是辦法,她居然沒想到,真是安逸久了,腦子都生鈍了。

「王妃……」陪嫁丫頭們心慌慌。

「好了、好了,不嚇你們,咱們采用溫和的手段,先禮後兵。」講理講不通再用拳頭……呃,她的拳頭好像沒人家大……嗯,靠心計好了,總能搞得王府雞飛狗跳。

先禮後兵?這還不嚇人!兩個丫頭都是暗自捏了把冷汗,擔心主子做出天怒人怨的事來。

「荷葉,你站在門口,大聲向外喊︰王爺,我家王妃說她困了,你快來把她的蓋頭掀了,她好梳洗換衣,大家各自安睡。」她又不是傻了,等不可能出現的臭家伙一夜。

「奴婢去喊?」荷葉的臉色變了又變,一臉掙扎。

「難道要本王妃親自上場?」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她們會更丟臉,堂堂王妃竟如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荷葉面皮一抽,硬著頭皮上,「不,奴婢來。」

連吸了好幾口大氣的荷葉這才走到門口,面朝外用著月復部的力量一喊。晚風蕭蕭,夜已寧靜。

秦王府很大,大到讓人似乎能听到回音,空蕩蕩的府邸有如幽谷,風聲伴著余音繚繞不去。不一會兒,一名侍衛跑了過來,站在門外的台階前,中氣十足的回復王爺的傳話——

「王爺說請王妃自行就寢,他就不過來了。」不過來?成清寧嘴角往上一彎,正合她意。

不過她也要做做樣子,表示王妃也有脾氣,不是活擺設。

「煩轉王爺,天干物燥,小心火燭,一到夜里本王妃的眼楮就不太好使,看近看遠有些模糊,若再蓋上個蓋頭,萬一打翻個油燈什麼的,請王爺別見怪,頂多燒了一座王府罷了。」她說燒了就燒了的語氣彷佛在談論今兒風有點大,不帶半絲火氣。

燒了王府……那侍衛臉色一變,不敢輕忽。「小的這就去回稟王爺。」

「要快,本王妃沒什麼耐心。」嗯,這新房有什麼東西比較耐燒呢?侍衛的腿腳快如疾風,一溜煙就消失在黑暗中。

約過了一刻鐘,喀啦喀啦的聲響由遠而近,是木頭輪子轉動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啪!啪!是重重的踩地聲,有人抬著輪椅上階梯,四道鐵桿似的人柱立于輪椅前後,一陣凝肅席卷而至。

「你要放火燒了本王的宅子?」低沉嗓音雖輕柔卻叫人無法忽略,漠然而無情,冷意森寒,冰珠子一般凍人。

成清寧語帶驚訝,「是誰這麼缺德欺騙王爺?妾身柔弱得風一吹就倒,比碗重的物事都拿不動,哪來的天大膽子敢觸犯王爺你。」唉!不是說不來了嗎?怎麼又來了,她還得應付他。

主子柔弱?能在田里跑上一圈,還挑著地肥澆了兩畦地才罷手的人哪里柔弱了?兩個丫頭忍著不抽動眼皮。

「你是說有人傳錯話?」

陷害人陷害得很順手的她一點頭,「肯定有人挖坑,王爺別往里頭跳,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會被傳成克夫。」

「三長兩短……」新婚夜她居然詛咒他?坐在輪椅上的皇甫桓手臂一緊。

「還有,王爺,既然你來了,能不能勞動你的貴手先把蓋頭掀開,不把它拿掉妾身就不見天日,這鳳冠重得快把妾身壓死。」壓得她背都彎了挺不直,一會兒得滴兩滴精油在浴桶里,好好泡個澡舒緩筋絡。

「你就為了這件事找我來?」她可真敢。

「不然呢?」請他來泡澡嗎?

而且她也沒真要他來,誰曉得他這麼不堅持。

「不要再來煩我。」

皇甫桓一把扯落新娘子的蓋頭,看也不看一眼的撥轉身下的輪椅,準備轉身離去,一刻也不想多留。

這個親不是他樂意結的,拖延了三年,以為對方會主動退婚,他等著寧平侯府的人上門,還彼此自由身。結果等來等去還是等到了這場婚禮,出乎他意料之外。

如果可以,他寧可一走了之,把這個爛攤子留給想要他成親的人處理,他的一生不受任何人擺布,可是……看著氈毯下動也不動的腿,他的眼神黯然,三年前作的決定無從後悔,他選擇了「不良于行」。

「哎呀!好痛,扎、扎到了……」什麼爛手藝,暗藏凶器,想謀害她呀!打磨得這麼尖銳干什麼?

「又怎麼了?」想走的皇甫桓回頭一問,半張銀制鬼面面具戴在臉上,一半是猙獰,一半是俊美無儔。

「被鳳冠上的鳳尾扎到手了,都冒出血珠子了,王爺你說,這不是害人嗎?不過成一次婚嘛,哪需要搞出閃花人眼的大場面,根本是折騰人,要是把人重死了喜事變喪事……」

成清寧嘀嘀咕咕的埋怨,越想把鳳冠取下越不順,兩個丫頭上前幫忙也是越幫越忙,不是扯到頭發便是扎了頭,還扯下她幾根發絲,三人六只手忙得不可開交,和鳳冠杠上了。

弄了好一會兒終于狼狽不堪的取下鳳冠,成清寧一頭油亮的烏絲也被扯得不成樣,亂得像雞窩,還有發絲掉下來遮住她的眉眼。

「你的話一向這麼多嗎?」明明想走,莫名地他卻停住,覺得她話里的沮喪和莫可奈何有點意思。

「有嗎?王爺冤枉人,其實我的話一向很少很少,不善言詞,別人一板起臉我就結巴,看到花開花落就多愁善感,一整天可以話都不說一句,除了刺刺繡、作幾幅畫,妾身不跟人說話。」瞧!夠溫順了吧?安靜得宛如不存在。

「你指本王是畜生?」他不是人嗎?

成清寧一怔,抬起眼來看向「愛說笑」的王爺,繼而咯咯發笑。「王爺好生風趣,有人不當要當畜生。」這人有反社會人格吧!心理……不太正常。

「你不跟人說話,那本王是什麼?」她倒是會自圓其說。

了然的成清寧做了一番解釋,「妾身指的是在作畫時,平常還是會說上兩句,人不說話還不成了啞巴?舌頭要多動才不會僵化,王爺面癱多久了?有沒有看過大夫?多說話能活絡臉部的筋絡,使其達到放松……」

「吵。」吵得他耳朵嗡嗡叫。

哪里吵,明明是黃鶯出谷,繞梁三日。「王爺,你要安歇了嗎?慢走,妾身就不送了。」

「你不留我?」他微訝。

她比他更驚訝的睜大眼,「王爺要留下嗎?」

「這是我問你的話。」皇甫桓面色微沉。

「要問王爺吧!這不是妾身能決定的。」要不要都無所謂,她不過多了一名室友罷了。

他听得有點心寒,很想將眼前用話噎人的女子撕了。「你的確不能過問,給本王安分的做你的秦王妃。」

「妾身很安分,沒做什麼不安分的事,王爺娶到妾身是你前世燒了高香,王爺盡可把妾身放生……呃,是放任妾身自生自滅,王爺完全可以不用理會妾身,妾身從來不是攀附大樹的菟絲花……」他不管她她反而更自在。妾身來、妾身去,皇甫桓被她的話搞得有些頭痛。「待在你的院子,沒有本王的允許不許擅自走動……」

「可妾身在外頭有幾間鋪子,得由妾身去打理,王爺不用擔心妾身應付不來,妾身絕對不會為王爺惹麻煩。」頂多制造點與她無關的麻煩讓他疲于奔命,人太閑了會生病的,變著法子折磨身邊的人。

成清寧以小人之心去臆測秦王的心態,某些身有殘疾的人難免自卑,真正放得開的少之又少,他們自己身體不行就怨妒他人行走自如,也想讓別人不好過。

聞言,皇甫桓眉頭一皺,「寧平侯府讓女兒行商賈之舉?」

「那個……呃,姑娘家也要練練手,日後打理起家務……」她眼神閃爍,目光飄來飄去。

驀地,成清寧看向那張令她頗感興趣的鬼臉面具,再看看完整無缺的半張臉,水霧漫漫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困惑,「王爺,妾身以前是不是見過你?」有些面熟。

皇甫桓冷然的譏誚,「成清儀,你腦子被驢踢了嗎?我們自幼就相識,你說你有沒有見過我?」

除了最近幾年閉門不出外,他們在宮宴上踫過幾回,母後總是刻意引見,想撮合他們兩人成就好事。我是沒見過你呀!我又不是成清儀……咦,等等,她想起來了。「好看的大哥哥?!」

好看的大哥哥,好看的大哥哥……嬌軟的甜嗓似在耳邊……皇甫桓倏地轉過輪椅,輪椅飛轉到了她面前,疾如狂風的箝制住她柔若無骨的瑩潤小手。「你是誰?」

「我……我是……成清……清……」她最後一個字說得很小聲,似有若無,叫人听不真切。

「跟本王說實話!」他用力一握。

忽地一痛的成清寧淚花都要飆出來了。「成清寧。」

「你不是成清儀?」寧平侯府竟敢瞞天過海,無視君威。

「成清儀是我大姊姊,我排行第三。」壞人,捏痛她了。

「你是庶女?」他記得寧平侯府只有一名嫡女。

「曾經。」

「曾經?」

「母親把我寄在她名下,所以我也是嫡女了。」鍍了金,身分上比較好看,但本質上還是庶女。

「因為成清儀不想嫁本王?」皇甫桓嘴角凝寒的一勾。

「也不是不想嫁,而是認為我比較會照顧人吧!我可以幫你推輪椅。」她兩眼一亮的捉住輪椅把手。

「不用。」他臉一黑。

「我很好用的,好看的大哥哥,你不可以嫌棄我。」既然是「熟人」就好說話了,她大可賴上他。黑眸閃了閃,「你剛說你叫什麼名字?」

「成清寧,寧平侯府的寧。」

她表現得很乖巧,乖到皇甫桓臉皮抽了一下,對她的能屈能伸感到無比欽佩。

「不是蘇什麼的采花賊?」他輕諷道。

成清寧臉皮很厚的咧嘴一笑。「什麼采花賊,好看的大哥哥作夢都夢到我,我很光榮。」

「皇甫桓。」他的臉……他忍住不撫向戴上面具的左頰。

「嗄?」什麼意思。

「我的名字。」他終于能堂而皇之地告訴她。

「我可以直呼你的名字?會不會太不恭敬。」他是大明朝第一親王,直呼其名是犯了忌諱。

「你什麼時候對本王恭敬過了?」打她才多大就對他使心眼了,回回踫上她,回回都被擺了一道。

「好看的大哥哥,你把我的手捉得好痛,能不能先放開呀?」她的手骨很脆弱,禁不起輕輕一折。

「小狐狸。」他低喃。

「我不是狐狸,我是人。」她強調。

「叫本王的名字。」皇甫桓的目光落在她細白皓腕上圈紅的瘀痕,心下愧疚的以指輕揉。

「可以嗎?」她問得小心翼翼。

瞧見她謹慎的神情,他眼神一柔,「你幾時變得這麼拘束了?」

「桓哥哥。」成清寧喊得很小聲。

伴君如伴虎,王爺也適用這句話,誰曉得他會不會陰晴不定,性子反復無常,上位者向來唯我獨尊。

「怎麼不自稱妾身了?」多說幾次也順耳。她一臉委屈地微噘紅唇,「怕你不要我。」

「為什麼不要你?」這可憐的小模樣……真是禍害。

「因為我不是大姊姊。」她是配不上王爺的庶女。

一提到成清儀,皇甫桓的神情變得復雜。「嫁入我秦王府的人是你,你就是秦王妃。」

「沒有拜堂。」她指控道。

他面上一訕,沒解釋他是刻意不出面,想讓新娘子知難而退,如果知曉是她,他至少會露個面。「有王府的儀仗迎娶便算禮成,親王婚禮不一定要拜堂,只要進宗廟上告列祖列宗,記入玉牒即可。」

「我真的是王妃了?」她不信的問。

「本王說你是你就是。」他想不出有誰比她更適合。

「可我是庶女。」身分不配。

「寧平侯夫人已經將你寄在她名下。」她是嫡女。皇甫桓唯一能原諒董氏的事,是她做了件對的事。成清寧潔白的下顎一點,「我是嫡女。」

「所以沒有配不配得上的問題,別忘了我這張臉,還有不中用的腿。」他自嘲的撫向右腿。

「桓哥哥,你還是一樣好看,沒變丑。」半邊臉也是一幅畫,美景依舊,春光無限,桃花紛落。他眼中暗得幽沉,「你不怕?」

「怕什麼,你中了毒青面如鬼時我都不怕了,還怕你一半修羅、一半擺渡嗎?」她看過更嚴重的燒燙傷患者,身體百分之七十遭火吻,但人家勇敢堅強的活下去,樂觀地面對長達數年的復建人生,那是生命的勇者。

「一半修羅,一半擺渡?」

「傳說中來自地獄的修羅王俊美無儔,他嗜殺成性有如惡鬼,卻擁有世間最美的一張臉,而相傳在地府有條河叫黃泉,河上有條小舟,舟上有個渡人過河的擺渡人,他一次只渡一個人,渡了一萬人他前世犯的錯也渡化了。

「擺渡人渡人也渡己,他在黃泉度過無數歲月,很寂寞的一個人,無人作伴。所以桓哥哥不要難過,那是上天在考驗你,渡人渡己難渡心,只要維持住本心,一切難題都能迎刃而解。」人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別踫——」

成清寧伸向他面具的手忽地被攫住,她嚇了一跳,沒想到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動作還這麼敏捷。「桓哥哥,我模一下都不行嗎?我是秦王妃吧!」

「少裝可憐。」她雙眼分明亮得像狡獪的狐狸,晶亮晶亮地閃著淘氣光芒,毫無一絲委屈。

「嗚——你不承認我是秦王妃,你還是介意我不是大姊姊,猴子披上金縷衣還是猴子,嗚——你休了我吧!把大姊姊換回來……啊!小心你的腳……」不怕壓壞了嗎?

喔!已經壞了。

皇甫桓瞪著被他拉坐在大腿上的丫頭,氣惱又無奈的輕擁她入懷。「你再鬧我,我就辦了你。」他被她氣得忘了自稱本王,恢復昔日的語氣。

「有丫頭在……」都讓人瞧見了,她還要不要做人?

「早走了。」沒有那麼不識相的下人。

成清寧瞄了一眼,果然空無一人,丫頭和侍衛都不見了,偌大的喜房只余他們兩人。

「桓哥哥,你是怎麼受傷的?」不是從無敗績的戰神嗎?明明都快班師回朝了卻遭遇伏擊,這般大意不像領軍多年的名將。

目色沉沉的雙瞳冷意浮動,「敵人的火箭射過來我沒留意,傷了臉,而這條腿……箭上有毒,毒入血中就……」

一言難盡。

「什麼,你又中毒了?」他可真倒霉。

「是呀!又中毒,可惜這一次身邊沒有你。」就算有她,這毒也解不了。

其實他上一回所中的毒並未完全清除,他回去後又服藥三個月才有所好轉,徹底拔除余毒。

成清寧不模面具改握他的手,笑得有如春天的小白花。「桓哥哥,我開了芳療館,調制了幾種能除疤、排毒的精油,你把自己交給我,我保證你能好上七八成。」她是芳療師,知道怎麼運用精油來淡化疤痕,排除毒素。

「把自己交給你……」感覺到一股女子幽香飄入鼻間,他體內沉寂已久的欲獸一點一點的蘇醒。

「我不敢說完全消除,但起碼能見人,只是你好看得讓我其實更想把你藏起來……唔!唔……」好猛烈,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像是饑渴的沙漠旅人,皇甫桓按下她的頭,狂吻誘人朱唇。

「當我的妻吧!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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