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磨愛情 第十章 作者 ︰ 攸齊

第五章

李盛妍跟在男人身後步出電梯,他長腿移往他家門前,她跟了過去。他拎著西服外套,一手在外套口袋里掏著什麼,半垂的眼睫在他玉白膚色上投落陰影。她想起嬸嬸的皮膚也是又白又緊致,听說是因為越南飲食偏酸的關系。看看那些常進出嬸嬸店里的越南小姐們皮膚都很好,所以他應該是遺傳了他母親?

「你一直在看我。」葉是禎掏出鑰匙,卻是握在手里,他垂著眼睫,掀動美型唇瓣,又道︰「早上躲我,晚上卻一直看著我?」

雖然昨晚在她嬸嬸店里發生了那樣的事,也被她誤會他對她嬸嬸有愛慕情,可他早上仍期待在門口遇見她,然後接她一道上班,那樣的感覺很美好。

然而,他並沒有遇見她。進公司後她似乎也避著他,他想,她也許討厭他了,因為她以為他可能會破壞她嬸嬸的家庭幸福。他想解釋,卻又擔心萬一她知道他原來是因為有一半越南血統才特別喜歡去她嬸嬸的店時,她會怎麼看他?雖然以她對她嬸嬸評價很好的情況來判斷,她不是那種會輕視外籍新娘和他這種「新台灣之子」身分的個性,可前一段戀情的打擊,讓他還是感到遲疑與惶恐。

于是,他沒解釋,而她似乎就誤會著他,兩人在辦公室踫上只是無語,一直到晚間和DCL的客人吃飯時,他才有機會和她說上幾句話,但也僅只是公事;可他又發現她的目光不時飄到他身上,他不經意抬眸,總能對上她別有深意的目光,搞得他有些心浮。

離開酒店後,沒喝酒的心杰換開休旅車,和思源送客人去飯店;而心杰原本開出去的那部車則讓她開回來。他坐在副駕駛座,闔著眼休息,卻幾度在睜眸時看見她在看他。他想,她也許有話想說,但不知如何開口吧?是否是因為上酒店一事?還是她誤會他愛慕她嬸嬸那件事?

酒店續攤時,原不想帶上她,偏偏DCL這次來台的還有一位賴小姐,所以才讓她跟過去陪賴小姐。怎料賴小姐被家人先一步接走,讓她一個女子陪著他們幾個大男人坐酒店不說,還讓她看到了那樣的畫面。她會討厭他嗎?不屑他嗎?

「嗯。」李盛妍愣了幾秒,眨眨眼後,也勇于承認︰「我在看你。」

她是一直在看他沒錯。因為她納悶她那樣誤會他,以為他想介入嬸嬸的家庭,怎麼他就不替自己辯駁?是因為從小到大的生活,就是一直被誤會的嗎?

不懂中文所以不開口,但被同學誤會他高傲不理人;同學笑他和他母親,他不知道怎麼解決,用最原始的本能——暴力,他動手只是要一個尊嚴,卻被學校將他歸類成問題學生。

他成績不好是因為他回到越南沒人教他中文,他忘了母語,因此再回來時才會跟不上進度,他不是笨;他母親忙著賺錢養家,偶爾忘了幫他洗制服,他不是故意把自己弄髒……像是這些這些,他從來都只能沉默著接受,于是當她要他別再去嬸嬸的店里時,他也是沉默以對。她看不懂他究竟是消極地面對人生,還是已學會淡定?可無論是哪個答案,她都為他感到心疼。

「為什麼?」他輕輕側首,略顯疲態的眉目凝注她溫婉容顏。見她眨著眼看他,葉是禎又接著問︰「覺得很髒嗎?」

「……」啊?什麼髒?哪里髒?

「我喜歡你嬸嬸,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因為她有點像我死去的母親。」他刻意不提母親是越籍,總怕前一段戀情遇上的事又來一遍。

李盛妍呆了幾秒,意外他提起這事。

「我沒踫那兩個小姐。」他身子再側了些,面對她。

她又愣了幾秒,順著他的話︰「我……我知道。」

他上前一步,微低脖頸看她。「我不喜歡那種地方,客戶要求時才去。」

「啊?喔,嗯……」她好像懂他在說什麼了。他以為她看他,是因為去了酒店的關系?他以為她一直看著他,是在月復誹他上酒店的行為?

其實,她只是想開口道歉,尤其是听了三老板說起他那段晦暗無助的成長過程時,她更想為自己自以為是的揣測道歉,所以她才會一直看他,她想找恰當的時機開口為自己不恰當的發言道歉。

喔是什麼意思?葉是禎皺了皺眉,很專注地凝視她,道︰「我沒騙你,那種地方我不喜歡。」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感覺他是很認真在對她解釋什麼,這樣的認知讓她臉蛋倏地熱起來。她抿抿嘴,輕輕地說︰「我相信你。」

「如果你不喜歡,以後客戶要求時,我讓思源和心杰去處理就好。」他黑眸深幽,有些執拗,好似還帶了點「別討厭我」的懇求意味。

那樣的眸光教她看了就是心軟,她嘆道︰「我知道工作應酬難免,要談生意也是需要迎合客戶的喜好的,所以沒關系。」她忽然看向他左臂,軟聲說︰「但你的手受傷,不能喝酒才對。我知道你一定會說為了生意。其實沒關系,喝了就喝了,只是你應該去換藥,明天下班後去換藥好了,再去我嬸嬸那里吃晚餐。」

葉是禎愕然幾秒。「去你嬸嬸那里?」

他錯愕的表情看上去有幾分孩子氣的可愛,她喉間卻像被堵著,有些刺疼的難受。昨天要他別再去嬸嬸那里時,他心里一定很受傷吧?

「嗯。大老板,以後你想去我嬸嬸店里吃越南菜盡管去,我昨天說的話你就當……嗯,就當我……放了個臭屁。」李盛妍臉蛋微紅。

這意思是她相信他對她嬸嬸真的不是男女間的愛慕情了嗎?「你……」他探究般地看著她。

李盛妍笑了笑。「我沒事。昨天大概被那突然的狀況嚇到了,所以說話有點語無倫次,你別往心里放。早上我叔叔還打電話問我你的傷有沒有好一點了……」指著他傷臂,她問︰「還會痛嗎?」

輕搖了下頭,想起了什麼,葉是禎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跟心杰……」

「啊?」

「下午我看你們……」他斟酌用詞。「……很有話聊?」

下午?她想了想,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事了。那時他剛和二老板出門,三老板就靠到她位子旁,八卦他的手傷,他卻在三老板靠近她時又回辦公室拿手機。

「他說話滿有趣的。」李盛妍笑了笑。

「是嗎?」他目光深深的,帶著執著的,隱約……有什麼情感。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卻教她心髒突突一跳,猛然想起三老板在酒店說的那句「我看是禎也挺喜歡你當他鄰居的」,她薄薄的臉皮就這麼熱了。

「是、是啊。」臉頰好熱、好熱呀。她咬咬唇,深深呼息,慢聲說︰「三老板和二老板都滿風趣的,不過三老板比較孩子性,二老板就穩重多了。」

她一雙美眸眨啊眨,見他眸光依舊那樣深幽,她微微彎起唇角,臉腮漫染暖色。「大老板你……人很好……真的……很好……我、我進屋了,晚……晚安。」語音方落,人已回到自家門前,掏鑰匙、開門進屋,動作一氣呵成。

當闔上自家門板時,她感覺自個兒的心髒怦然作響。她喘了口氣,手心摀上左胸,那髒器跳得好快;她模著胸口,傻傻發笑……她心田里好像冒出了什麼,可這刻還看不清那冒出的東西究竟為何物。

直到後來,她回想起來,才知道那是一顆芽,一顆小小的情花芽。

一踏入旅館房間,那兩張看起來甚柔軟的大床實在誘惑人,李盛妍禁不起誘惑,擱下行李箱和方才在大廳月兌下的外套,便往面前那張坐了上去。彈性很好,她又忍不住往後一仰,躺在床上了。怕弄髒床單,她還套著長靴的小腿垂在床緣,兩手交握在月復部,闔上眼,舒服地嘆口氣——還是床躺了舒服。

十多個小時的飛行,在法蘭克福機場又搭了巴士過來,雖然她什麼事也不用做,但長時間的坐姿也是很累呀。

「如果現在可以躺在這里好好睡上一覺,那就好了。」她月兌口就說。

「累的話,你睡吧。」葉是禎垂著深眸看她,嗓音低低的。

男人的低嗓讓李盛妍想起自己這次到德國科隆來,可是來參展的。

德國科隆每兩年舉辦一次五金展,時間約莫都在二月下旬至三月上旬之間。這次參展原是大老板和二老板過來,機票飯店都訂好了,但出發前兩天二老板的腳扭傷,別說跑到這里來顧攤位,連離開辦公室都有困難;而三老板一批要出的貨追不出來,也不能把二老板丟著不顧,于是就由她隨著大老板過來了。

由于房間是早訂好的,大老板和二老板都是男人,自然就訂了一間雙床位的雙人房。方才到達飯店時,大老板曾和飯店商量換成兩間單人房,但因為正值五金展覽期間,飯店早已無空房,問了附近的飯店也是客滿,她只能和他同一房間。慶幸的是房間有兩張床,一人一床倒也不是什麼讓人難接受的事;只是這會兒進到房里,听見他的聲音了,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在他面前就這麼自然地躺在床上。

她倏然睜眸,對上的是男人如潭的眼。他站在床的另一側,低著脖頸看她。她臉腮微微地熱,忙坐起身來。「現在睡了,就沒機會看看這里的風景了。而且我還想吃德國豬腳,要買一點紀念品!」開什麼玩笑!她第一次到德國來,而且還是德國歷史最悠久的科隆,怎能不去看看大教堂,還有萊茵河,然後吃吃德國最具代表性的豬腳呢。明天要進展場擺樣品,後天開幕,也僅有今天一天可以四處走走,她才不想錯過。

「你等我一下,我去洗個臉。」葉是禎卸下手表,月兌掉外套,一面將袖口挽高,一面往浴室走去。

「好。」李盛妍看著他的背影,應了聲。

他是個愛干淨的人,幾乎有潔癖了。辦公室的辦公桌就屬他的最整齊潔淨;他不僅是自己辦公桌整齊,要是被他看見誰的桌面上有筆和文件夾亂扔在桌面,他會靠過去將筆放回筆筒、將文件夾歸位。

還有像是辦公室外的庭院要是有落葉,會見到他拿竹掃把去清掃;他的襯衫西服總是筆挺整潔,還帶著柔軟精的香味;他似乎不用香水,可身上因為那衣物柔軟精,總泛著淡薄的海洋香,很舒服。

她想,他那麼愛干淨,比她這個女人還愛干淨的原因應也是那段成長歲月帶給他的影響。也許因為曾被同學嘲笑他髒,于是他更努力把自己打理得干淨。這樣的他,能過得多快樂?

「要再坐一會,還是現在過去?」葉是禎從浴室出來,看著坐在床緣的她。

「飛機坐十多個小時,又搭了巴士過來,已經坐很久了。」

「等等得走一段路。」他拉直袖口,套上外套後,拿了相機。「你可以嗎?」

正在穿外套的她回眸看他一眼,眼神有些不以為然。「當然可以。」

他覷著她略帶不服氣的表情,道︰「那走吧。」他勾唇笑,無聲又神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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