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窗 第三章 作者 ︰ 秋水

「陳太太,謝謝你。」送客人送到店門口,何心心彎身道謝,掛在脖頸上的布尺因看她的動作而垂晃看。

「不要客氣啦,我很喜歡你的設計,等我女兒放假回來,我再帶她過來,讓你幫她設計幾套衣服。還有你方便的話,多做幾個胸花,你看,我覺得這樣搭真是好看耶。」陳太太一身珠光寶氣,戴著白翡玫瑰金鑽戒的手指,撫上胸口那朵設計大方又時尚的胸花。雖然只是用零碼布制作的,卻對了她的眼,便宜又好看。

「好啊,謝謝陳太大。請慢走。」把貴氣婦人送上等在一旁的私人轎車,她轉身準備步入工作室時,眸光不經意看見那雙臂抱胸,倚在街燈下的消瘦身影。

她愣了愣,傻傻地看著他。

他上身一貫的潔白襯衫,底下是剪裁合身的鐵灰色西褲,窄版的設計突顯出他雙腿的修長,看上去更顯軒昂挺拔。幽靜的鵝黃色燈光流淌了他一身柔軟,那清逸五官陷在半明半暗間,有一種深邃的朦朧美。他的腳邊有一個知名運動品牌的黑色旅行袋,還有他收放筆電和文件的公文包。

帶著旅行袋,他要出遠門?還是剛下班?

距離上次見面,也有半個月之久了,她遲遲沒等到他的電話,所以前天,她終是忍不住撥了他的手機。

她問他什麼時候有空過來她的工作室,他卻回她︰「我不是說我很忙,你忍不住想見我了嗎?這麼猴急?再等等吧,等我有空我再找你!」

他在發泄他對她的憤怒,她知道,用這麼惡劣的手段就是想羞辱她,但這是她欠他的,不是嗎?

嘆了口氣,她還在猶豫要不要主動上前打招呼時,他已彎身提起公文包和旅行袋,朝她走來。

葉剛在她面前站定。方才見她送客人出來,那燦燦的笑顏還是那麼容易就攫住他的目光,讓他移不開眼。距離上次來找她量身,已是半個多月前的事,她是否一直都在等待他的電話?

見他只是直勾勾看著她,不發一語,她只好硬看頭皮先開口︰「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他劍眉挑動,嘴角淡勾一抹笑。「比不上兩年半久吧。」

她面色一陣白,回應不了他的話。

「你都已經打電話催我了,我再不出現也說不過去。」他撇開目光,逕自走入工作室。

葉剛把公文包和旅行袋放上她的工作台,轉首看著跟在他身後踏入的她。「工作室就你一個人?」

「白天有一個助理,六點下班。」

他皺了下眉。「男的女的?」

何心心愣了一下,才道︰「是女的。」

那就好。「都十點了,平時都營業到這麼晚?」他看著腕表。

「還好啊,反正就住樓上,沒事就晚一點再拉下店門。」她狐疑地看著他,他今晚問題好多。

他點點頭,似不經意地又問︰「晚餐吃了嗎?」

「吃了。」

「吃什麼?便利商店的三明治、大亨堡還是涼面?」他面無表情,接著又問︰「還是哪家超香超多計的大雞排?」他沒忘記她是外食族,三餐幾乎都在便利商店或快餐店解決。

「不是這樣說啦。」他那不以為然的表情,讓她突然笑了出來。「是超大超香超脆超多計又超好吃的雞排,你每次都說錯。」她超愛吃雞排,以前每次見她啃著雞排,他總是一副「你怎麼又在吃垃圾食物」的表情,卻又任由她吃。

見他沒有回應,只是沉著目光看她,她倏然想起自己就這樣提了過往,也許現在的他,並不樂意听見她提起過去。

還以為他大概又要開口冷諷一番時,他卻道︰「時間晚了,你還不打算關店門嗎?」

「啊……喔。」她走到門邊按了按鈕,降下鐵卷門,當鐵卷門靜止,她關上里面的玻璃門後,突然覺得不對勁。「你不是要量身?」

「我說過我要量身?」他眉一挑,反問。

仔細一想,是沒有,可是他說……「但是你說,你是因為我打電話催你,所以才來的……」她打電話給他,就是為了量身做襯衫一事。

「嗯。」他隨口哼了聲,神情高深莫測。

「咦?」嗯是什麼意思?見他突然拿起公文包和旅行袋往里頭走去,她一愣,隨即跟上。「你要做什麼?」

「你房間在樓上?」他在樓梯口停下步伐。

「對。」她遲疑地點了下頭。

他轉身踩上階梯,後面緊跟一臉困惑的她。

「哪一間?」上了樓,兩個房間相對,房門緊閉,他站在其中一扇門前問。

「你前面那間就是了。」她不明白他想做什麼。

「另一間是?」

「我把它當倉庫用。」

他淡應了聲後,轉開門把,提起腳邊的旅行袋逕自走入。

「啊……等一下。」她房間很亂,但已來不及阻止他。

「我家停電,我還要寫訴狀,你房間讓我用。」他對她沒什麼整理的房間環境似不以為意,在看見窗邊的書桌上擺著一台筆電時,他開口道︰「既然你有電腦。就用你的。」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喔,那……我先下樓去整理東西。」他不容她拒絕的態度,讓她也只能默許他的行為,雖然不明白他為何選了她的住處,反正他工作做完就會離開,她又何必有太多意見?

反手拉上門,她轉身下樓。

***

電腦開機的同時,葉剛從公文包拿出隨身碟和眼鏡盒,拿出眼鏡戴上,把隨身碟接上她的電腦,隨即再低首拿出文件。

點開檔案,他在書狀上依序鍵人原與被的詳細身份資料,目光專注在繭幕上,突然發現工具欄閃動著視窗,似乎是MSN訊息。

看了一下右下角,她的MSN確實是登入狀態,他想,她應該是設成開機自動登入狀態。原是不想理會那個對話視窗,但想想,對方並不知道現在這部電腦的使用者若不是她,他應該告知一下,免得讓對方誤會她不理人。

點開視窗,他鏡片後的長眸陡然一瞠

小芳芳,愛一個人就是要不顧一切爭取到底說︰你應該沒有再和葉剛往來了吧?我前幾天去事務所找他,他跟我告白了耶,說你離開的這段日子,都是我在鼓勵他,他覺得我是個不錯的女生,所以想跟我交往。

我訴你喔,我們現在過得很幸福,你應該不會哪天想到就自己偷偷和他聯絡吧?不要忘了兩年多前,你曾經對我承諾過的話,你說你離他離得遠遠的,不會再和他往來!

他瞪著那段話。小芳芳是王獻芳吧?除她之外,沒有哪個朋友是他和心心同時都認識的。他哪時候對她告白了?又是哪時候和她在一起了?怎麼都這個年紀了,還愛玩這種小朋友把戲?

兩年多前,她到底和心心說過什麼,還是發生過什麼,為什麼心心會承諾離開他,並且不再往來?

他猶豫著該不該回話,回了似乎侵犯心心的隱私,但不回,他又想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思考良久,擱在鍵盤上的十指還是動了。

最愛雞排的心心女說︰我為什麼要逃得遠遠的?為什麼不能和他往來?

小芳芳,愛一個人就是要不顧一切爭取到底說︰因為你到現在還在愛他!你怎麼可以愛他,他是我的!

心心……還愛他?那麼上次她的否認是為什麼?

瞪著那視窗內的文字,他修長十指又動了。

最愛雞排的心心女說︰我說過我愛他?

小芳芳,愛一個人就是要不顧一切爭職到底說︰你搞什麼?自己兩年多前說過的話都忘了嗎?你明明承認你愛葉剛,你更知道我喜歡他喜歡很多年了,但你還是要愛他!這兩年多來每次問你有沒有交男朋友,你總是不回應我,我隨便猜也知道你還愛著他!我已經答應他的追求了,葉剛是我的,你別想再介入,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吧!

他反復看著那句話,雖仍氣惱她的不而別,但他也不否認這樣的消息讓他驚喜,即使是從別人口中知道,他還是被這樣的訊息取悅了。

兩年多來,他思念她,卻也恨著她,他想過要是有機會再遇見她,他非要好好報復折磨她不可。然而真再見面了,他如願在言語上譏諷她、嘲弄她,他甚至強吻她,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和氣味,但他心里卻沒有得到慰藉、得到平息,換來的,反而是更深沉的酸楚和無能為力。

她的眼淚和澄淨的眼神,像在控訴他的殘忍,但殘忍的,何止是他?

他無法否認,他再怎麼傷害她,最後不忍心的還是他,折磨的到底是她還是自己?

既然折磨她不能釋放他這兩年多來所積壓的痛楚,那麼這樣的折磨究竟有何意義?他要一輩子都處在無法令他得到安慰的折磨中嗎?

上次找了做西裝這麼蹩腳的借口來找她,追根究柢,不過是為了見她一面。

他有潔癖,除了親人和她,不是每個人都能觸踫他的身體,即使是握手寒喧,他也會盡量避掉握手這個動作,當然踫了他,他也不是真的會怎麼樣,只是他就是不喜歡,甚至是厭惡那種肌膚相觸的感受,他只要想到身上沾上別人的氣味、別人的汗水,他就全身不對勁。

所以他不訂做衣服,他有自己喜歡的品味,他有固定添購衣物的專櫃,他不是非要訂做不可,他只是想見她。

說到底,他還是在乎她,還是這樣愛她,對她,他沒辦法真正狠下心來。既是如此,他為什麼要去折磨一個他曾用心呵護的女子?

于是,他編了停電這樣的理由,再次進入她的生活,只要她別再次離開就好。

現在,既已知道她真切地愛著他,他又有什麼理由不把她留在身邊?

***

何心心站在門外好一會了,一直思索著她要不要進去?還是在外面等就好了吧!可是,一直站在這里也不是辦法,萬一他用電腦要用到半夜,她不就要站到半夜?

心思翻轉間,房門已被打開,她微訝,睜大眼楮看著面前的男人。

「你站在這里做什麼?」見到她,葉剛同樣意外。

「我--」她停了下,保留地說︰「我想要進去,但你好像還在忙。」

「你的意思是我佔了你的地盤,讓你沒得用?」他雙手抱臂,神情莫測。

「不是啊,我是怕打擾到你,你不是要寫訴狀?如果我進去吵到你,你漏了什麼重點的話,官司會贏不了吧?」她完全不懂法律,但畢竟曾和他在一起過,還知道訴狀好壞會影響訴訟成功與否。

葉剛沒說話,只是沉沉看著她,須臾之後才淡聲道︰「敗訴之後還能上訴,但你說,一個愛情敗訴者,還有沒有上訴的機會?」

她愣了愣,不明所以,還想細想他話里的意思時,他已退開身子。「進來吧,你只要不跟我說話,就不會打擾到我。」

她依言走進,卻在看見她的房間被他整理過後,又呆住了。

***

從浴室走出,她看見書桌前的男人還沒完成工作,好看的手指依然在鍵盤上敲動著,要不是曾經和他交往過,她真的不知道律師工作這麼多。

拿著毛巾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濕發,她就站在浴室門邊看他。不知道他還要在這里待多久?她想用一下電腦,也想看看電視……

「把頭發吹干。」葉剛在她打開浴室門時,就知道她洗好了,看也不用看,那麼懶散的她,過往哪一次不是得要他催促,她才會乖乖吹頭發的?真不知道在國外那兩年,她是怎麼生活的?

「喔。」何心心走回浴室,發干再次走出時,他還在用電腦。

「吹干了?」他問。

「嗯,你大概多久才會好?」電腦被他佔去,怕吵到他,她也不敢看電視,那睡覺總可以吧?可他在這里,她沒辦法睡。

「趕我了?」他沒回頭,盯著螢幕看。

「不是,因為我不知道要做什麼,電腦你在用,電視會吵到你,我--」

「我的電腦你拿去用吧。」他起身,拿出他的筆電和鼠標,放在書桌另一側。

抬眼看了看周遭,在角落的梳妝台前看見椅子,他把椅子移到書桌前,再將電腦電源接上,並按了開機鍵。

「過來。」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時,一並命令了她。

何心心靠了過去,在他身旁的椅子上落坐,她一面等著開機動作完成,一面態度隨便地折著頭發。

她撥弄發鬢時,洗發乳的香氣隨著她的動作流淌在空氣中,他嗅到了帶著果香的氣味,微微干擾了他,他感到有些煩,濃眉沉了沉。

他愛她如昔,沒有更改過意念,雖然兩年多來,他對她的愛並存著恨意,但因為稍早前王獻芳透露的消息,讓他稍稍釋懷她當年的不告而別。但盡管如此,他也沒有辦法馬上調整情緒,甚至對自己以前對她的縱容感到不認同,或許就是太縱容她,才會讓她有機會可逃。

他應該,要改變對她的態度,讓她明白,他不是可以任由她來去的人!

見他莫名蹙起眉宇,她將目光移回面前螢幕上,隨即瞠大眼楮看著螢幕。

這樣,她也不能用電腦啊。

睞向他的眼光有幾分哀怨,她又回到螢募上,試著按下Enter--設有反應。

她再次看向他,但他專注于他的工作,似乎沒察覺她的狀況,她無奈地看著窗外,又撥撥濕發,最後視線回到螢幕,輕輕嘆了口氣。

「你到底是要用電腦,還是在欣賞電腦?」他鏡片後的眸光閃動,平聲問。

她抬眼瞪著他,沒有說話,良久,熬不住無聊的她,還是出聲了,語調仍是細細軟軟。「葉剛……」

他眉宇略沉,看著螢幕的面龐有些冷沉。「我不是說了別跟我說話?」

「自己玩電腦,不可以嗎?一個人跑去國外都能待兩年了,現在一點點時間你就待不住?」

問題是他的電腦不能用啊。

「電腦進不去,你有設密碼。」她瞅著他,他的口氣好像她很打擾他似的。

葉剛十指停頓下來,鏡片後的長眸緩緩低下,沉吟片刻後,他淡淡念了六個號碼,她頓時傻住。

他轉首看她,淡淡開口。「怎麼,數字很熟悉是嗎?」

她的生日,那六個號碼是她的出生年月日。她設想過他的電腦密碼竟然是她的生日,她從未使用過他的電腦,畢竟自己也有,所以從不知道這件事。他什麼時候開始這樣設定的?從兩個人一開始交往時,他就那麼做了嗎?

「現在覺得很感動吧?別誤會,我只是想要時時提醒自己--曾經,我有多愚蠢。」他面無表情說完,眼神回到訴狀。

她長睫顫了下,鍵入數字的手指微微顫動。她知道自己得不到他的原諒了,她也不敢奢求,如果像是這樣讓他譏諷幾句,能讓他好受一點,她也沒關系了,自己欠下的,總是要還。

動了下鼠標,她又發現一件事--不能上網。她一個人住這里,當然沒什麼分享器還是其他的網路線,他的電腦在這里無法上網,是很正常的。

意興闌珊地關了電腦,她起身的同時,察覺他在看她,一副「你又怎麼了」的表情。

她指指他的電腦,淡道︰「不能上網。」語末,她把椅子移回梳妝台前。回身時,就見他起身在收拾他的東西。

「被你這樣一吵,我沒心思寫了,還你用吧。」葉剛將文件相關的物品都收妥後,拎起那個黑色旅行袋。

他從袋中拿出一套西裝,抖了抖後將之掛在牆面的吊鉤上,再拿出一套換洗衣物和盥洗用具,還有一雙拖鞋。

他在她訝然的注視中,扯唇道︰「我去洗澡。」留下了尚未回過神的她。

那個男人先是說他家停電,接著霸佔她的電腦又霸佔她的浴室,那麼等等出來後,他又想罷佔什麼嗎?

他東西準備得真齊全,連換洗衣物和盥洗用具都帶了,他知道他住的那個區域會停電停很久?

***

「別這樣說他。應該說……說我們互相利用,各取所需,他要院長那個位置,我要他的愛情。」視窗里,好友陳可航正在幫自己的新婚丈夫說話。何心心看著視訊里好友晃動的影像,掛看耳機的她有些心不在焉,她側眸看了眼浴室那片門板後,回過面容繼續和好友交談。

「屁啦!他留在家里陪你一晚會怎麼樣啊?干嘛每個晚上都去情婦那里?」她直爽地回話,心思卻還在浴室里面那個男人身上。

好友淡笑了聲,有些自嘲地說︰「如果我是那個女人,我也會希望他每天都來陪我。」

「你就是這樣,難怪要被他吃得死死的,難怪他敢那麼大膽丟下你,跑去和情婦幽會,他每晚都往情婦那里跑,你們怎麼有時間發展啊永遠都在原地踏步!」

她嘆口氣,不明白自己和好友的感情路,為什麼都是這樣不順遂?

持續對談之後,當她看見好友在那端鏡頭前擺出平時不會有的撩人姿勢時,她大笑出聲︰「哈哈,陳可航,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這招啊?我看你下次遇到黎礎淵時,就用這招去勾引他好了啦。」

沐浴過後的葉剛,站在門邊靜睇著她。

那樣燦爛的笑容,直爽不做作的答話,就是她原貌。她不像一些文秀乖靜的女子,說起話來輕聲細語,但也不會像那些慣把國罵掛在嘴巴的女子。她就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听到不合她意的,會冒出「屁啦」這種不文雅字眼的女子。

但這一面真實的她,似乎從他們在那場婚宴相遇後開始,就不曾在他面前展現過。是因為自覺對他愧疚,所以不好再像以前那樣囂張,只能盡可能配合他嗎?

當何心心結束和好友的交談後,一回身,就見他一身舒爽地倚著門框,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你、你--洗好啦?這麼快?」一想到他可能在那邊看了她很久,她就相當不自在,她剛剛好像還說了「屁」--他不大喜歡的字眼。

「放心,我洗得很干淨。」他沒什麼表情。

「呃嗯……哈哈,本來、本來就應該要洗干淨的。」他說話的樣子很平靜,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听起來總覺得好曖昧。

「在和誰說話?」他走近,在她面前站定。

「可航啊,你認識吧?」她眼眸微彎,笑笑的。

「不認識。」

「我們遇到的那天。婚宴上的新娘啊,你不認識?」她面露輕詫。

「我只是那家醫院的法律顧問,新娘是誰與我何干?」他突然俯低面孔,看著她。「你怎麼知道我去參加喜宴?我們不是在餐廳外遇見的?」

她愣了一下,眼眸慌轉。她的確是在喜宴進行時就看見他,但除了回避外,她還能做什麼?

「你跟那個新娘是朋友?」他欣賞著她慌張的神情,又問。

「對,我們是很要好的朋友。你知道嗎,她先生是為了醫院院長一位,才娶她的,可是她從小時候就很喜歡她先生了。我真不明白,結婚對象不都是自己喜歡的人嗎?為什麼那個男人可以為了地位和成就而結婚?他外面還有情婦,真可惡!」

想起方才听見她們的交談內容,他嘴角淡淡一勾。「你在詢問我對于這種事的看法嗎?你認為像我這種被女朋友拋棄過的男人,能有什麼更好的想法?你也真有意思,自己的感情處理得一團亂,還想給朋友什麼好意見?要她從那段沒有愛情基礎的婚姻中逃走嗎?也是,我差點忘了你的拿手本事就是不告而別!」傷害太深,他總想起她曾經如何惡劣地丟下他。

他的指控像把鹽,撒上了她的傷口,嘶地一聲,很痛,她身體瑟瑟顫動。

「把電腦關了,睡覺。」瞥了眼她輕顫的身軀,他命令的口吻。

何心心圓睜著眸子看他。「你今天要在這里過夜?」

「不然?我家停電了,既沒冷氣也沒電風扇,要怎麼睡?」他看著她的表情,先聲奪人道︰「我是不可能睡在樓下沙發。」那不知道被多少人坐過。

「那你--」

「也別奢望我睡地板,那多--你做什麼?」見她半跪上床,彎著身子在床頭櫃里找著什麼,他問。

「床給你睡,我拿個枕頭去樓下睡沙發。」

「有床為什麼不睡?」他眉間淡刻幾道淺痕。「怕跟我睡嗎?我洗得很干淨,你怕什麼?」

重點不在于他洗得干不干淨,他干嘛一直強調這點?

「男女朋友睡同一張床,有什麼不對?」他坐上床沿。

「可是……可是……」可是她離開後,他們已不是這種關系了。「可是我們分開兩年多了。」

他聞言,五官僵硬,長眸漾起一抹沉冷。「我盡量不去提這件事,既然你那麼愛講,那我也不客氣。你說我們分開兩年多,我們有正式分手嗎?你有說過要分手的話?還是我提過?」他不以為然地低斥︰「我以為,當年只有一個不而別,對感情不負責任的膽小鬼。」

是沒有,她等于是逃走的,根本沒有和他道別,也沒有留下任何消息,她甚至連家人都不敢聯絡,因為他和老爸老媽處得不錯,和昀昀又因為大學同校而認識。

見她半跪著不動,還在猶豫,他又道︰「如果你還不想睡,想做點別的事,我不會反對。」他月兌掉上衣,里頭是一件深灰色的純棉背心。

「啊?」她轉過身來,見他正在月兌上衣,她干笑兩聲。「想不到剛直嚴謹的葉律師也會開這種玩笑。我很困了,晚安。」她抱著枕頭迅速爬到里側,乖乖躺下。

──她甚愛他的身體,溫暖厚實,她從不否認這一點,甚至認為女人在性事上面主動也沒什麼,是人就會有,只是她不想在這種情況下和他有什麼親密關系。

「我明天六點要起床。」他睞了她一眼,突然開口。

「喔。」她爬起來設定鬧鐘。

「掛著的那套西裝明天上班要穿,明早起來先幫我熨燙。」他在外側躺下。

「好……」她躺回床鋪,背對著他。

葉剛翻過身,看著她的背影。

她身上那件棉質長T貼著她曼妙的身軀,底下兩條白小腿,墨黑的長發披在床鋪上,如此美麗。

女人的性感就在這里,剛沐浴過後,長發還帶點濕意,合身的衣物勾勒出女性柔美線條,這麼簡簡單單就能讓男人蠢蠢欲動,想要探出手在她縴細的腰間滑動,想要將她摟抱在懷中。

他看著她的背影,眸光微微閃動,片刻,他拉起被子。「能不能開個冷氣?」

何心心根本就不覺得熱,但還是起身拿了遙控器,她開了冷氣後,認命地再度爬上床,睡在里側。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但從他幾次出現在她眼前的態度來推測,她知道他不會輕易放過她。若是立場交換,她想,她也無法原諒一個什麼都沒說就離開她的男人。

冷空氣不停鑽進她在外的肌膚,她躺了片刻,有些受不住冷風,坐起身來想拿她固定疊放在床尾的被子時,才後知後覺看見被子在他身上,而他正用那雙深幽幽的長眸看著她。

「還不睡?」

「嗯,我覺得有點冷。」她看著他身上那件被子,想著是不是該把冬季的厚被找出來,還是找件厚衣服蓋?

以前,他才不會這樣自己一個人拉過被子,雖然那時多數時候都是她自己鑽進他懷里,沒有這樣被子不夠兩人用的情況,但現在,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鑽去和他共享一條被子。

「需要我做些什麼讓你不冷嗎?」他坐起身來,深目黑幽幽地看著她。

「喔不,不用!」那曖昧的語氣讓她緊張起來。「你--你先睡,我想去隔壁找件厚外套來蓋。」語末,她兩腳迅速滑下床尾,起身時腰間一緊,她輕呼了聲,人已跌回床鋪上。

葉剛攬著她重新躺回床鋪,拉起被子將兩人蓋住。

「那個……你……」她眨了眨眼楮,訝然地注視他。

「不是會冷?」他看她一眼,隨即合上長眸。「睡覺。」

她凝視他放軟的五官線條,仍看不透他真正的心思,這樣三番兩次出現,對她說話常帶刺,卻又會突然出現這麼溫柔的舉止,他對她,究竟抱著什麼樣的心思?

想到自己還被按在他懷中,她感到突兀。他們之間已經什麼都不是了,又何必再有這樣親昵的舉動?那只會讓她繼續沉淪永遠看不見光亮永遠得不到救贖。

「其實……」她抿了抿嘴,細聲道︰「其實不開冷氣就不會冷了。」也不用抱在一起,共享一條被,讓她如此尷尬,連手該擺哪里都是問題。

他沒有做出反應,閉著眼楮像是睡著了一樣。

她猜測他大概又是不想理她,所以她也設再說話,只是當她閉上眼楮試圖入睡時,卻听見他淡淡的聲嗓。

他說︰「你以為,我為什麼要你開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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