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錢婢 第十四章 作者 ︰ 綠光

夏侯懿將他錯愕轉惱怒的神情收入眼簾,不動聲色地說︰「凜兒要我來接你,一道走吧。不過,我得先走一趟清風樓替她買些糕餅,你知道她很喜歡吃糕餅嗎?尤其是烏李糕餅。」

陸正看看他,一時心頭百感交集,不知道該不該信,然而照道理說,夏侯懿應該不會知道上官凜的喜好才對,如今說得如此清楚,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請夏侯懿兄帶路。」他嘆口氣,勉為其難地揚笑。

「就在前頭。」夏侯懿其實沒去過清風樓,但方才來渡口的路上已稍稍注意了下,拐個彎就到了。

陸正沒再搭腔,只是跟著他的腳步走,愈走愈是想不透。若現在已出現這麼大的變化,那麼上官凜到底還要不要報仇?還是說,她為了報仇,以色誘人,寧可委身于夏侯懿,得他信任,再反將一軍?否則,在她差人將漕運通令牌交給他時,就可以給他一封書信告知轉變的,是不?

看來這些疑問,都必須等他見到上官凜之後,才能理清了。

收妥思緒,他隨著夏侯懿踏進清風樓。原以為是要帶些糕餅走的,豈料夏侯懿卻臨時改變心意,上了二樓。

「京城的茶樓果然是南方比不上的。」陸正忍不住說。

這里頭竹簾風雅,席榻錦繡,坐在臨窗雅座,可以眺望外頭的河面風光,河面觸舶餃接,千里不絕,可見京城的繁華。

「倒是。」夏侯懿打量著清風樓,里頭清雅淡素的風格,確實像極了那人的性子,只重其內,不重其外,幸好有這樣的她,他才能感覺內心被救贖。

視線環顧四周一圈,發現二樓沒什麼人,直到瞥見角落有竹簾罩落的座位上那一男一女。

男的,他再眼熟不過,是見過幾次面的上官向陽,而他身旁的姑娘,就是他上回喊小姐的那位,那麼……她就是上官凝了?

沉吟了下,他朝陸正道︰「陸爺,不知待會能否借你的船一用?」

陸正不解地看著他。「貨已大抵卸下,要用自然是可以,只是不知道夏侯懿兄有何打算?」北運的貨物必須經由官員查點,他派了親信在場盯著,確定貨物無誤,便隨即轉運到上官凜要他送至的倉庫。

「此事凜兒要我們回去後再談,你先下樓回渡口去監督吧。」

陸正張口欲言,想了想,也罷,索性先行離去。

不一會,夏侯懿瞥見上官向陽匆匆下樓,不由得搖頭微笑。

真該感謝老天給他這麼一個天大的好機會啊。

起身,他像只沒有聲息的貓,走到那崩竹簾外,注視那張生動鮮明的俏艷麗容半晌,才緩緩掀開竹簾。

「向陽……」那姑娘欣喜回頭,卻明顯愣住。

「不知道能否請姑娘過府一敘?」他淡問,黑眸緊鎖著她。

眉頭不自覺地顫了下,正在睡午覺的上官凜猛地清醒。

外頭陽光煦照,半點陰霆皆無,但她卻沒來由地感到寒意,有些不安。

她起身想了下,下床走出屋外,瞧見一個家奴,抓著便問︰「爺回來了嗎?」

「尚未。」

「謝謝大哥。」她福了福身。

是她的錯覺嗎?怎麼主屋附近的家奴變得這麼多?

走到主屋外的涼亭坐下,上官凜不動聲色地偷覷在主屋附近假裝灑掃忙碌的家奴,發現他們個個都在偷覷著她。

她清楚知道自己並非國色大香,絕無可能引起他人覬覦,所以說,他們是在監視她?誰的命令?

念頭一生,她不禁好笑,在這宅院里能發號施令的,除了夏侯懿,還有誰?

難道他真看穿她的身份了?不可能,他根本沒見過「上官凜」,就連黃老板也不能將她的特征說得詳實,他沒道理起疑,然而,眼前的狀況。又古怪得讓她快要沒信心。

算一算時間,陸正差不多在這幾日就會抵達,貨也會運人她指定的倉庫里,也許,她應該在這當頭跟夏侯懿說個清楚才好。

最差的打算是兩敗俱傷,最糟的下場……

「爺,這位姑娘是——」

思緒被翁老的聲音打斷,上官凜回頭探去,就見有幾個人出現在通往主屋的青石板路上。夏侯懿,翁老……龐三?

她立即起身,看著夏侯懿走近,而他的手……緊扣住龐三千金龐月恩的手。

上官家與龐府是世交,兩家常有往來,她對龐月恩並不陌生,龐月恩自然也跟她熟得很。只見龐月恩直看著她,眸里無驚無懼,只是有點不知所措,眸中透著求救。

「爺,你回來了。」她趕緊出了亭子,檔在夏侯懿一步外。

「嗯。」他微勾起笑。

「她是——」她看向龐月恩,佯裝不認識,而龐月恩也別開眼,一臉不認識她的表情。

「你別管,回房。」難得的,夏侯懿竟然阻止她靠近,大步拉著龐月恩走到主屋後方的院落。

「咦?」上官凜頓時呆掉。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真把龐月恩錯認為凝小姐而帶回府?

可帶回府做什麼?

她不解地瞪著地面,突地想起他說喜歡給他糕餅的小娃,而他以為那小娃是凝小姐……

「小二,你別在意,爺說不準只是想和那位姑娘聊聊,沒別的意思。」翁老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讓她錯愕地抬眼。

翁老在安慰她?為什麼?

「我看得出爺的心思都在你身上,沒有其他姑娘可以取代的。」拍拍她的肩,給她信心之後,他才緩步離開。

呆愣了好半晌,上官凜才緩緩蹲下。

完了!在這危險當頭,她竟只在意男女情感,竟吃起連翁老都看得穿的醋……

抹了抹臉,她武裝起自己。

必須趕緊將龐月恩還回去不可,不然向陽會發狂的,到時候……可就不只是見血就能解決的事了。

夏侯懿坐在屏榻上,打量著悶不吭聲的龐月恩,看出她極為恐懼,卻不願表露在外。

只是那張芙蓉面上有著出色五官、絕艷風采,和他記憶中的女娃出入甚大。

「謝謝你。」他道。

龐月恩揚起濃眉,不知道該如何響應。

謝謝她?謝什麼啊?她根本就不認識他。

「對不起。」他又說。

她更疑惑了,開始懷疑眼的的男人可能空有張好看的皮相,卻有壞掉的腦袋,老說些讓人模不著頭緒的話。

「上官小姐,可否一笑?」

聞言,她瞪大水眸,愣了片刻。「誰?你是叫誰?」

「你不是上官凝!」他也是一愕,接著眯起眼。

「……」龐月恩一時無言。

她從向陽口中得知,夏侯懿是害死她世伯的凶手,是搬空上官家產業的混蛋!在清風樓時。原以為他是為了威脅向陽而要擄她,可他也不強逼,只是揚著淡淡的笑,一副邀她上府做容的模樣,整個人文雅得像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

基于內心疑俱,所以她沒有反抗,乖乖搭上船,下了渡口再轉搭馬車到原上官府,這宅院她來過幾回,如今再踏進,卻已易主,總讓她傷懷,奇怪的是眼前男人明明是個壞蛋,可她怎麼看都不覺得他是個大惡之人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跟在你身旁的不是上官向陽?」

「是啊。」

「他不是喚你小姐?」

龐月恩先是疑惑地攏起眉,而後恍然大悟。「他現在是我的貼侍,當然叫我小姐,我是龐家的三千金,上官凝是我的大嫂。」

這人根本沒見過凝兒,只是沖著向陽喊她小姐就誤以為她是凝兒……他對凝兒有什麼心思?該不會是打算要搶妻吧?

不過要搶也難,大哥早就把她帶往淮南了。

夏侯懿垂眼尋思片刻,才點頭,「是嗎?」難怪他覺得眼前的女子與他記憶中的女娃壓根不像。

據他所知,上官凝確實是嫁給龐家大少,正因為太快出閣,才會叫他至今仍見不上一面。

「那麼……」龐月恩轉動著眼,直看向房門口。「我可以走了嗎?」

她很怕要是她再不趕緊回家,一旦被向陽查到她在哪里,結果可能就難以收抬了,向陽性子內斂,但談起夏侯懿總是憤憤不平,甚至恨不得能親自殺了他。

「上官凝長得僕麼模樣?」他突問。

她疑惑地看著他。為什麼他要一直追問大嫂的事?

「她笑時,唇下可有小小梨渦?」見她不回答,他索性直接問重點。

龐月恩燮緊眉頭。「有梨渦的是上官凜吧。」月兌口說出後,她隨即神色微變,後悔自己說話不經腦子。

「……上官凜?」他一震。

她張口欲言,最後卻又無奈地閉上嘴。多說多錯,干脆閉嘴算了!

無視她的局促不安,夏侯懿徑自喃喃自語起來。「凝……凜?」這兩個字的音太像,說不準當年他根本沒听仔細……

兜過了十二年,誰會知道命運依舊將他倆接系在一塊?

是她嗎?給他糕餅,對他揚笑的小女娃?

所以,當她再次展頗時,他才會對她的笑難以忘懷……

原來,一直都是她。

「龐三——」

窗外傳來上官凜貓叫似的聲音,龐月恩趕緊跳上窗邊屏榻開了窗,左看右看,卻沒看到人。

「我在下頭,你的眼楮一定要擱在那麼上面嗎?」她沒好氣地道。

龐月恩往下一探。「對了,我都忘了這窗挺高的。」

「我知道我很矮,你可以不用再提醒我。」都什麼時候了,真的要在這窗口上敘舊嗎?

「你是要來救我出去的嗎?」龐月恩看看向來跟她不對盤的人。

說真的,她們沒啥交情,因為她一直都很嫉妒向陽對上官凜太好。

「對,所以你趕快跳下窗來,我帶你從後門出去。」她可是守在這里很久了,確定夏侯懿離開回到主屋大廳,才趕緊溜來的。

「可是,這樣不會害你嗎?」能走,她當然是求之不得,可就怕她走了,有人要遭殃。

上官凜眨了眨眼,嘿嘿笑。「原來龐三還挺喜歡我的嘛,我一直以為你很討厭我。」

「我是討厭向陽對你太好」她沒好氣地悴道。

「原來是討厭向陽啊。」左看右探了一會,上官凜才催促,「快下來吧,我在這兒墊了石板了。」

龐月恩抿了抿唇,跨過窗台,踩在石板上。「你要不要跟我一道走?」

她笑笑搖頭。「不,我還有事要做。」

「可是,我覺得夏侯懿很古怪,要說他是壞蛋,偏又不覺得他是大惡人,他先前把我錯認為大嫂,還跟我說謝謝,又說對不起呢。」

「……是喔。」她不由得苦笑,大概可以想象得到是什麼樣的狀況。「對了,你回去後跟向陽說,要他沉住氣,事情也許不如他想象的那般。

「什麼意思?」

「就是……」上官凜頓了下,尋思片刻才道︰「上官家與夏侯懿家系了個誤會,才會釀成今天的悲劇,也許解開誤會已經無濟于事,但至少可以消弧彼此之間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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