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在臉上。
程靈萱情不自禁的逸出微笑,她喜歡被陽光喚醒的感覺,不過,她選擇依然閉著眼楮,多賴床一下。
昨晚,她做了一個好夢呢!
她遇見一個和冷醫師很像的男子,而自己也不再如現實中的呆板無趣,反而穿著件美麗的禮服,綻放甜美的笑容,並且,她給予酷似戀慕已久的冷醫師的男子,一個羞澀的吻。
這個夢多麼逼真啊!就連在現實中看到的冷醫師,都沒像昨晚夢中如此清晰。
「呵呵……」
程靈萱心滿意足的翻個身,手臂也舒展開來。
夢中的冷醫師不像現實那樣遙不可及,而且對自己說了好多話。
因為是在夢中,程靈萱也肆無忌憚的回應——
反正,一切都是夢啊!
夢里做的事情,只要醒來,就不復存在了。
「嘻嘻……」
想到這里,程靈萱更開心的傻笑起來,又再度翻了個身,手臂往前揮過去,結果,她踫到了某樣東西。
程靈萱猛然睜開眼,瞬間,一個寬闊的肩膀,和賁張的肌肉全部映入眼簾。
她無法置信的眨眼、再柔眼,結果這下看得更清楚了。
小麥色的男性健美身軀,整個暴露在她的視線里,甚至,本來背對她的那個身體,居然緩緩的轉過身來。
不——會——吧?!
程靈萱沒有心思去看那個一絲不掛的果男長什麼樣子,她只顧把自己的床單掀起來,然後倒吸一口氣嗚嗚!沒穿!
一個的男人,和一個的女人,躺在同一張床上,並且蓋著同一床的棉被全部的證據,指向一件事實。
程靈萱手指發抖的把床單蓋回去,而且努力拉到頸部以下。
到底是誰說可以「借酒澆愁」的?她看是「酒後失身」還比較正確!
難以面對這個事實的程靈萱,索性把棉被整個拉到頭部以上。
如果可以的話,就讓她待在里面一輩子,都不要出來了啦……
「你醒了?」
突然,身旁傳來一聲低沉慵懶的聲音。
「剛好,也差不多到退房時間了……」
聲音的主人打了個呵欠,程靈萱終究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微微把棉被拉下一絲隙縫,露出一雙眼楮。
冷聿早已坐起身,拿起床頭櫃上的手表觀看時間,轉過頭,正好看到一只土撥鼠鑽在棉被里盯著自己瞧。
冷聿看到她的舉動,忍不住有趣的微笑。
昨晚的她,可是豪放不羈、主動的緊。
怎麼今天一起來,卻把自己整個藏在被褥里?
「你這樣會悶壞的。」
冷聿毫不掩藏的下床,撿拾丟在地毯上的浴袍,絲毫沒發覺身後那一雙越睜越大的眼楮。
程靈萱拼命告訴自己「非禮勿視」,身為一個好女孩,此時此刻應該趕快問上眼楮鑽進棉被,並且至少要套上整齊的衣物,然後義正辭嚴的告訴對方,「昨晚的一切只是誤會」。
不過在心中的天使和惡魔相爭之下,惡魔斗嬴了。
她依然默不作聲的看著,眼前這位有著好身材的果男,大展春光秀。
程靈萱一邊看,還一邊給自己找理由。
反正,她昨晚就被吃干抹淨,而且一點記憶都沒有,現在看一點回來,這才叫做「男女平等」。
程靈萱還在心里找借口時,冷聿已經走到落地窗旁,刷地一聲,將原來只射進一點陽光的窗簾整個拉開。
瞬間,光線灑落地板,整個房間都亮了起來。
程靈萱看著冷聿套好浴袍,並且轉過身來面對自己,此時,她才看清楚這個男人的長相。
冷——醫——師?
程靈萱猛然坐起想再看仔細一點,但是棉被又從她身上滑落,讓她手忙腳亂、狼狽不已。
為什麼她會跟冷醫師來開房間?
程靈萱想破頭,充斥在腦子里的,依然是一些支離破碎的記憶,毫無幫助。
「你喜歡吃什麼?」
冷聿走到床沿坐了下來,見程靈萱愣愣的望著自己,皺了下眉。
「你怎麼了?」
「不……不……沒有。」
程靈萱慌忙的低下頭,抱著棉被縮成一團。
怎麼會是冷醫師?昨晚做的夢難道……其實是真的?
那麼她在夢里勾引他,吻他,甚至和他……也全是真的?
「……」
冷聿狐疑的看她一眼。
為什麼這個女人和昨晚的態度截然不同?
如果說昨晚的她,像只放肆的蝴蝶;那麼,今晨的她,就是只呆板的烏龜了。
「有什麼想吃的嗎?」
「……沒有。」
「那有討厭吃的嗎?」
「……沒有。」
程靈萱開始對自己毫無創造力的回答冒起冷汗了。
好歹也是第一次跟冷醫師這樣說話,而且又是在一夜事後的早晨,電視連續劇中都怎麼說的?
難道要跟連續劇中的女人一樣,滿臉嬌羞的說「你昨晚好壞喲」這種話?
「你……你……」
就在毫無經驗的程靈萱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翻遍腦海中記得的劇情,也找不出應對之道時,冷聿卻已先一步感到不耐煩,倏地站起來。
他不懂這女人為何昨晚熱情迎合,今天卻拒他于千里之外!
還是說,這女人只把他當作一夜的小菜?吃完就感到不耐煩了,甚至對于他的問話根本不想回答,臉上盡掛著想趕快離開這里的神色?
冷聿一臉冰霜的走到電話旁,直接按下通往樓下櫃台的按鈕。
「您好,請問需要什麼服務?」甜美的女聲在那頭響起。
「我要退房。還有,昨天送去烘干的衣服,麻煩先送過來。」
「好的,先生。」
程靈萱一听他們的對話後,心整個涼了下來。
從冷聿的語氣可以知道,自己開始惹得他不耐煩……
冷聿掛斷電話,冷漠的看她一眼,不帶感情的說︰
「衣服待會就會送來了。」
「……好的。」
「你要不要先……」冷聿才開口,又止住沒說。
反正,他問她要不要先洗個澡,她一定也是只回答「不用」,反正問什麼她都愛答不答的,那又何必多此一舉?
不再去看程靈萱失措的雙眼,冷聿選擇進入浴室,洗掉昨晚的痕跡,也洗去昨晚的記憶。
程靈萱茫然的听著浴室傳來的水聲,直到有人敲房門。
「您好,請問您昨晚有送洗衣服嗎?」
程靈萱連忙披上浴袍打開門,接過服務生送來的干淨衣物,連忙套了上去。
此時此刻,她也管不得身上穿的黑色洋裝有多麼不適宜在白天出現,反正,有衣服穿總比沒衣服穿好。
離去前,程靈萱有些留戀的看著浴室,最後,她還是選擇立刻離開。
在這種混亂的狀況下,她是無法面對冷聿的。
自那次之後,不知是幸或不幸,程靈萱在醫院里,完全沒有踫到冷聿的機會。
事後,程靈萱努力拼湊著自己片段的記憶,但就像在大海里丟了顆石子,毫無著落。
她不是一向以自己的自制力為榮嗎?為什麼會做出這種酒後亂性的事情?
而冷聿又是怎麼想的?
其中一個問題,在社常欣的口中得到解答。
一個星期後,杜常欣邀約程靈萱,兩人坐在某飯店的下午茶廳里大啖茶點。
趁此機會,程靈萱試探的問︰
「常欣……」
「嗯?」
「你覺得二個人有可能做出和他本性完全不合的事嗎?」
「什麼意思?」
「就是……呃……一個很活潑的人,有可能會突然變得相當沈默,或是開朗的人,卻突然極度憂郁……」程靈萱還很多余的加上注解。
「我最近遇到在煩惱這種事的病人……」
杜常欣歪頭思考後,便翹起小指頭,優雅的啜了一口午後的伯爵茶。
「有可能啊!上次,我閱讀到一篇有關Freud理論的文章。上面寫著,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本我’,而本我內心有些強烈的,都被外在的我所壓抑下來。」
「哦……是嗎……」
「壓抑,可以看做是一種主要的防御機制,使人免于他理性所無法接受的所躁縱。但是,我始終認為,人不可能真正壓抑住自己真實的本我,是吧?」
程靈萱端著茶杯的手泛起了細細的顫抖,不行,她要冷靜!
可是這種說法,豈不是在說,自己外在的那種紀律和自制都是壓抑出來的?
而酒後去勾引男人,那才是她的本性?才怪!才怪!她不相信!
「所以說……我們常常听見一些社會案件,犯下驚天動地的連環命案凶手,通常,可能是一個循規蹈矩、待人和善的好人。因為,他將他最真實的本我掩藏住,直到再也壓抑不住的時候,就像火山一般,砰地爆發了。」
聞言,程靈萱一口紅茶差點喝不下去。
「這……這也不一定吧?或許她只是什麼都不記得了,不小心做錯了事,這和什麼本性外在完全無關吧?」
杜常欣狐疑的看她一眼。
「你是在說你照顧的病人嗎?」
「對、對啊!」
「這當然也是有可能啊!我只是提出假設而已。但是,由這個例子我們可以知道,平常一個看似溫、良、恭、儉、讓,把列女傳當成睡前讀物,四維八德、三達德當作行事教條的人……也有可能在某個喝酒的夜晚,性格大變,把某位路過的男士拉人草叢,非禮一番……」
噗!程靈萱把嘴里的茶噴了出來,杜常欣嬌嗔道︰
「唉呀!靈萱,你在干什麼嘛!我知道你平常就沒有什麼女人味,但把茶噴出來,這也太髒了吧?」
誰叫你沒事舉這種例子?!
簡直就像在說她一樣……程靈萱忙著擦拭桌上及衣服上的茶水。
「早知你這麼激動,我就不跟你說這些了,叫你的病人去看精神科啦!」
「……」
「還有,我整整逼問了你一個星期,你那天晚上到底是睡到哪里去了,為什麼你都不回答我?」
面對杜常欣的質問,程靈萱擺出她平時教訓那些不听話的實習生時的模樣
一臉正經。
「我跟你說過了吧?我那天在庭院睡著,然後睡到第二天早上,就打電話叫你來接我,只是這樣而已。」
杜常欣眯著眼看她,讓她有些心慌,但仍是被她用意志力全數壓下。
開玩笑,她的晚娘臉孔可不是白練的。
「真的?」
「真的。」
杜常欣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氣的咕噥一聲。
「好吧!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好了。可是這樣的話,未免也太無趣了吧?如果你是跟男人在一起的話,我還比較可以原諒你呢!」
杜常欣恨恨的把桌上的餅干喀喀的啃掉。
「為什麼是男人……就可以原諒?」
「因為表示我帶你去聯誼的心血沒有白費!」
「……」
「怎樣?有什麼不滿?」
「沒有……」程靈萱苦著一張臉回答。
她這個愛說「沒有」的習慣,絕對是杜常欣害她養成的!
因為在杜常欣面前,除了「是」跟「沒有」,她根本不想听其他的字!
「你怪怪的哦,到底怎麼回事?」
杜常欣鍥而不舍的追問,但程靈萱只是拼命搖頭。
程靈萱編了那麼一長串謊話,心里還是有點罪惡感。
但她怎麼敢告訴常欣,自己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不說的原因,有一大半是因為她根本不記得,而沒得說……
但是還有另外一小半,是因為她羞于啟齒。
她不想告訴杜常欣,自己酒後亂性,和暗戀的男人上了床,然後第二天她發現自己怎麼跟他滾上床的都不知道,也不知道男人為什麼要和她上床!
但是,這種事難道要叫她去問冷聿?如果冷聿看到自己,會怎麼樣?
掉頭就走?趨前跟她打招呼?說明這一切都只是一晚的偶然罷了?
「靈萱?你怎麼了?」
杜常欣注意到她的失神,以及瞳孔里有著傷心,忍不住開口問。
「沒什麼……」程靈萱搖頭。
看了看手表,再過四十分鐘,就是她的值班時間。
她連忙抓起放在一旁椅子上的皮包,帶著歉意說︰
「我晚上還有班,先走了喔!」
「好。」
杜常欣向她揮揮手,目送她離開飯店去搭捷運。
程靈萱平常是值白天班的,但是,有時同事要請假或是換班時,通常第一個都會想到她。
因為她幾乎都待在家里不會出門,責任心又重,只要有人拜托她,她通常義不容辭就答應。
程靈萱匆忙的趕進醫院,手還不忘理理頭發,確定自己的發髻依然整齊,接著再推推自己的黑框眼鏡。
在她走過回廊,要搭乘電梯前往內科樓層的時候——
「冷醫師,謝謝你。」
「醫生,你自己也要多保重。」
她听到這句話,身體一震,腳步也緩了下來。
站在那頭和一群病人家屬說話的,不正是冷聿嗎?
冷聿穿著白袍,手里還拿著資料夾,顯然是路過走廊時,被感激的家屬攔了下來。
但他的臉上,絲毫沒有在工作中被突然打擾而產生的不悅,反而掛著淺淺的笑容,站在走廊上耐心的和病患及家屬說話。
「已經開過一次刀了,以後身體要多注意啊!你看,老婆和孩子都替你擔心的很!」
「我知道啦,冷醫師。」站在中間的病人靦腆的說。
旁邊的家屬听到他說的話,也都笑了起來。
「冷醫師還要工作吧?那我們不打擾你了。」
家屬們總算千謝萬謝的說完了,放冷聿離開。
程靈萱看到冷聿往自己這邊走了過來,慌亂的不知道該掉頭離開,還是站在原地好。
冷聿看到她,會說些什麼?
會驚訝自己居然跟他在同一個地方工作嗎?
他對那天的事,有像她一樣記在心里嗎?
各種紛亂的推測在程靈萱心里產生,結果,當冷聿走到她面前時,她來不及掉頭離開,只能全身僵硬的待在原地。
他會跟她打招呼嗎?
結果,程靈萱先前所做的臆測全部落空。
冷聿只是抬眼淡淡掃了過去,眼神在她的臉上停留不過幾秒,沒有訝異,甚至連注意都沒有,就這樣從她身旁擦肩而過。
他——根本認不出她!
從冷聿的眼神中,程靈萱讀到這個訊息。
他不是故意漠視她,也不是因為氣憤而裝作沒看見她;只是單純的在他的記憶中,沒有自己這個人的存在。
怎麼會這樣……
程靈萱看著冷聿穿著白袍的背影,虛月兌的靠在牆邊,久久不能自已。
難道,對冷聿來說,那天和他上床的女人,和眼前這個白衣護土,完全沒辦法聯想在一塊?
是冷聿根本沒注意,抑或是平常的自己真的太不顯眼?
不管是哪種,都太悲慘了吧!
看著冷聿離去的背影,程靈萱的眉峰漸漸緊繃。
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