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者的补票妻 第九章 作者 : 有容

慕朝雪吐了口长气,也将脸埋入大掌中,许久,他抬起脸,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我们分手吧。”

吉丽娃错愕的看着他。“为什么?”

“闹出那么大的事,你还问我为什么?”

“就只因为我假扮成我哥?”

“婚礼是多么神圣的仪式,你去问问,这世上哪有妹代兄娶的情况?摆明了是你吉家不重视这件婚事。”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见他起身不愿再多谈,她急忙拉住他的手,“我们再想想法子,你不要这样……我不要分手、不要分手……不要!”

吉丽娃整个身子由床上弹坐起来,掀开被子忙下床,寻找着慕朝雪的踪影,一时间还有些恍神。隔了一会儿后,她才放松紧绷的情绪,颓然的又坐到地板上。

她现在身处波士顿自己租赁的公寓中,不是纽约的饭店里。

又做噩梦了吗?第几回了?

自从那天她一人饰两角的事陰错阳差被慕朝雪发现后,她把原由说了,由他紧绷的铁青的脸色看来,不用问也知道他十分生气。

但他没有破口大骂,没有厉声斥责,有的只是一迳的沉默和冷漠。

在这种情况下她又能如何?做更多的解释,说自己是如何的不愿意,只是被老父逼迫?

这种时候,解释再多都是多余的了,当初既然是因为一份孝心而接受父亲的游说,她就没道理在这种时候把它拿出来为自己月兑罪,那只是更加显示出自己的卑劣罢了。

她说要回波士顿,他也没有挽留,仍是沉默以对。

他这样的沉默看在她眼里,就像根尖锐的针落在心里,在她心中最柔软的一块扎呀扎的,她痛、她哭,却无力将针取出,只能一直受着折磨。

也许,折磨她的,还有她对慕朝雪的愧疚。

他一直都知道她有心事,而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隐藏,他也只能担心,他总是在她沉默时逗她笑、在她蹙眉时转移她的注意力,他为她做的,说不定比她知道的多很多。

结果,他为她担心忧虑了半天的事,居然是桩对慕家而言极尽难堪的大丑闻,他该做何感想?就算他郁闷、生气,甚至愤怒不已,也都是人之常情。

分开了一个星期了,她不只一次作着他提分手的梦,她在梦里头痛哭、哀求,就是不要分手……

她该怎么办?

如果现实中他也提了分手呢?

她会像在梦中一样,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哀求吗?

不!她没有资格这样做,毕竟这事一旦传到慕家人耳中,她这么做只是在为难他。

慕家家大业大,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别说是她别无选择,也许连慕朝雪,也身不由己吧?

她已经打电话向老爸报告了,老爸大概也有心理准备,预备接受未来的风暴。

至于这整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慕容舒,可能慕朝雪把事情跟她说了吧,打手机给她,手机已停用,连视讯也联络不上人。

小嫂子现在一定已经恨透她了,唉……

长叹了口气,她下了床,到浴室里泼水洗脸,看着镜子里苍白没精神的自己。

换上外出服正准备出门时,有人叩了门板。

她懒懒的开口,“哪位?”

“我是你老爸。”

吉丽娃一怔,连忙打开门。“爸?你怎么来了?”

“厚!你住的这地方有够麻烦的,访客还要填写资料、核对身份?又不是大饭店,规矩一大堆!”一面抱怨,一面进门。“你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那么有气无力的,像是世界末日到了,我怕我再不过来看看,就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

“爸,你在说什么啦?”吉丽娃让他进门,倒了杯水给他。

他进门后稍作打量,然后坐下来喝了口开水。“这地方还真小,而你天气这么热也不开冷气。”墙上明明有冷气的。

“那冷气装饰用的,早坏了,房东还没打算换新的。”

吉品男怀疑的瞥了眼女儿无精打采的样子,“你受得了?”拜托,将近三十度的高温啊。

“还好。”

他放下杯子,热到汗流浃背的扯松领结,解开上头的一颗扣子,这才说:“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经过了这次事件后,什么事都吓不倒她了,吉丽娃并没有催促父亲,只是看着他。

“前阵子我接到你哥的电话,我和他又因为彩妆的事吵了一架,那家伙还跟我吹嘘,说什么除了一般彩妆,还学了特殊电影化妆,说什么他恩师说他有天分,把他推荐给一个名导,还叫我去看那部电影——当然,我又把他骂了一顿!那小子说什么特殊化妆能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我嘲讽他,说他了不起也只能把他自己变成你的样子,能有什么本事?”

“真厉害的特殊化妆师,确实能把小女孩化成老太婆,把美女变成发胖的终年男子。”不是她在为老哥说话,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哼,那小子也说了类似的话,我说有本事他就变给我看,然后我们当然又吵了起来。”

“爸,哥有兴趣的事,你为什么就是不能让步呢?”

“没出息的工作,怎么让步?”

吉丽娃在心中叹了口气。某些观念在老人家的想法中已经根深蒂固,很难动摇了,除非有奇迹。“怎么会突然提到老哥的事?”

“你那天打电话说东窗事发时,我以为是那小子搞的鬼。”

“我说了,是我自己不小心露了馅。”详细情形她没多说,当然也没跟老爸提她和慕朝雪交往的事。

“这件事都过这么多天了,老太爷要是真的知道,早就找上门来算账了。”这么大的事,且不说是大企业慕家,今日若易地而处,他也铁定怒火中烧,没道理闷不吭声。他饱含兴味的看了女儿一眼。“可奇怪的是,不但没动静,连点风吹草动也没有。”

吉丽娃一听,也觉得没道理,不过她当然也不希望慕家真的气到采取什么可怕的报复手段。

“昨天我出发前,还硬着头皮拨了通电话给老太爷,他还笑呵呵的跟我谈笑风生,说容舒这趟美国行开心的不得了。”

慕朝雪没跟妹妹说吗?太奇怪了!

“为什么亲家舅知道了这样的事,却没爆出来?”他热到不行,干脆拿了份杂志扬风。

“我怎么知道?”老爸的样子……笑的好可怪。

见父亲热成这样,吉丽娃欺身将窗子全推开,就连房门也打开,让空气前后对流,凉快些。

吉品男终于忍耐不住了,他有趣的看着女儿。“你真的不知道?呐,我得到一个消息,说你和慕家少爷正在交往。呵呵,我说啊女圭女圭……”

颠倒陰阳,这在古代是个可致罪的罪名,而在现代,真的发生在自己喜欢的女人身上时,慕朝雪却不知道该拿吉丽娃怎么办。

在发现事实真相,知道她一人饰两角,荒谬绝轮的和妹妹进了礼堂,每天还得打电话、视讯甜言蜜语,甚至,当妹妹出现在美国,她还得在短时间内变装一人饰两角后,他整个傻眼,完全无法接受。

撒下了漫天大谎的她,令他无法不动怒,任何人都无法忍受被欺骗,更何况是这样“大规模”的骗婚行为。

老太爷惜情念旧的一番心意被辜负了;他父母嫁女的心情被愚弄;甚至,那些带着祝福前去观礼的亲朋好友一样被唬了。

而他呢?也许是除了妹妹外,受骗最深的一个。

他承认,事情真相摆在眼前,害得他原本计划好的求婚全然中断,那种被愚弄的错愕、愤怒,让一向冷静沉着的他一整个乱了。

随着吉丽娃回波士顿,他一个人沉静冷却后,他看到的、感受到的,已不再只是愤怒、被欺骗,而是一个女儿为了顾全大局所受的压力和无奈。

不必特意求证,他也可以推测,以吉丽娃少根筋的性子,想不出什么“妹代兄职、顾全大局”这种似是而非的计谋。既然不会是她自愿,他约莫也可以知道是谁在赶鸭子上架。

吉丽娃代替兄长和舒舒进了礼堂后,不是事情的结束,而是开始,她为了不让东窗事发,得每天打电话给“妻子”,还要视讯,更得在妻子家人面前“演”自家兄长,陪对方谈笑风生,战战兢兢的努力不被识破……

忽男忽女变变变,在电影中搞笑滑稽的桥段,此刻他想来,却只有对她心疼不已。

她在疲于奔命的转换吉丽娃和吉隆坡这两个角色时,那种害怕又不得不的压力有多大?在面对最亲密的男友时,却有苦难言,还是把最自在、最轻松的一面展现在大家面前,心里的压力和无助却只能自己承受,她有多苦?

怪不得事情被拆穿时,她会那样的痛哭,是真的忍太久,到达极限了吧?

可惜她犯的错,不会因为他的心疼而被宽恕,起码他家人那一关就过不了。

在一般人看来,这件事就是男方逃婚,其家人因为不愿意放弃这样的好姻缘,因此妹代兄娶成就一桩事,可就女方的家人来看,却不是如此简单,而会看的更深、更多。

譬如说新郎为什么要逃婚?莫非是对这桩婚事有意见,抑或对迎娶对象不满意?再者,为什么准新郎都逃了,男方还要勉强以妹代娶?图的是什么?是愧疚、不愿放弃的好姻缘,或者,只是贪图新娘子背后显赫的家世?

这些他想得到的可能,他的祖父、父母不会想不到。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把事情和妹妹说清楚,告诉她,事情一旦被揭穿,他们和吉家兄妹的缘分大概也就尽了,请她先和他一起隐瞒。

而他这么提出后,妹妹当然愿意帮,只是……他老觉得妹妹有其他事瞒着他。

吉丽娃做了错事不容置疑,他也的确生气,比起这些,他更知道他爱她,他不会轻易放手。起码,不会因为她这个无奈、非自愿性的错误而松手。

因为爱她,他可以为她压下一切真相,甚至做了最不好的打算,如果哪天事情真的瞒不住了,就一起面对,一起承担。

一个星期都没联络,一来是要给他自己完全冷静的空间思考,二来,他也想让吉丽娃知道,这一次的事情真的很严重,她的确做错了。

所以在周末假期,他忙完了自己的事后才搭车到波士顿,许久不见,除了要针对这件事好好谈谈外,他也订了她喜欢的餐厅,想找个适当的时间把因为“东窗事发”而没送出的戒指送出去。

慕朝雪走进了吉丽娃租赁的旅馆,他先到柜台登记访客资料,然后眼尖的注意到十几分钟前,另有访客造访。

看那英文名字,是吉丽娃的父亲吉品男。

可能是因为女儿代娶的事被揭穿而赶来的吧?

他本想先离开,可又想到自己想娶人家的女儿,没有好好的打一次招呼,于礼说不过去。难得他老人家正好在波士顿,就顺道见个面吧。

他上了楼,长长的走廊一间间整齐划一的门牌,可能因为天气热,有些房客舍不得开冷气,好几间房是把门打开的。

远远的,他就看见吉丽娃住的那间房,门也是打开的。

他一步步的靠近,在还有两户的距离时,就听见有个上了年纪的男性嗓音叨叨絮絮的说——

“你真的不知道?呐,我得到一个消息,说你和慕家少爷正在交往……”

听到这里,慕朝雪原本要再往前迈进的步伐定住了。他们正在谈论着自己,这时候出现岂不是尴尬?

“那……那又怎样?”吉丽娃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

“你啊你,真是承袭了我的聪明才智,才会设想得这么周到。”

“咦?”和慕朝雪交往,跟承袭了老爸的聪明才智、设想周到有什么关系?

“我怎么想,都觉得你和慕家少爷的缘分也太玄了,想必你一定早有计划,这才一遇上就成就了好事。”

“你在讲什么啦?”吉丽娃一头雾水。

吉品男继续说:“也对啦,老是得女扮男装的代替哥哥哄小嫂子,还不如自己出马去钓亲家舅。女孩子出嫁就是别人家的,老太爷再疼孙女,以后偌大产业还不是得交给孙子,你这步棋下得高明,老爸佩服!”

“早就跟你说要和这种公子哥儿交往才有幸福,你瞧,和慕家大少爷交往,以后就是少女乃女乃了,不是很好?”

“真不懂你,早知道这样,当初相亲照交到你手上,你就该点头了啊,还绕了这么一大圈,真是……”

“爸,你在乱讲什么啦?我才没有计划什么。”老爸从以前就爱乱想,连这么荒谬的事情都编得出来,真是够了。

“好啦好啦,我不说不说……”

吉家父女俩并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尽数落入站在外头的慕朝雪耳中,而他的表情,也因此由原本的轻松自在变得铁青,垂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他快步的转身离开,心中狂怒的波澜高卷,怎么也平息不了。原来是这样!每个接近他的女子,想得到的原来都是一样的。

他原以为吉丽娃不一样,结果呢?她的确不一样,只是手段更高明。

亏他还一直说她是傻瓜、笨蛋。结果,真正的傻瓜、笨蛋,是他……

“玻璃球做好了那么久,你都没来拿,我还以为你忘了,要不是先收了钱,有好几个客人好喜欢,我差点就想卖了呢。”胖老外笑呵呵的说。

他的店卖的是自制空心玻璃球,里头的景致可以由他设计,也可以由客人自己提供,球内景观的欣赏角度也是客随主便。

有人做了全视景,就是球内的任何角度外面都看得到;也有半视景,其中一面用东西固定住,只看半面景。

像现在他说的这颗球,就是半视景,景只取咖啡馆一角,一对男女由咖啡馆开得极低的落地窗往外看,外头正大雪纷飞……

不知道她哪来的想法和创意,很多客人看了多很喜欢,一直游说他割爱。

吉丽娃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仔细的检查着作品。

这咖啡馆一角,其实就是她和慕朝雪初遇的那家老旧旅馆一角,在一次往返波士顿和纽约时,她特地拿相机去拍,再请做女圭女圭屋的工作坊帮忙完成的。

老板接着说:“你要我刻上去的字在玻璃球底部。”

她手一转,看了下,上头果然刻着D、J、D、J、D、J、D……绕成一个大圆型。

究竟是D、J,还是J、D已分不清,是谁先爱上谁,又是谁爱谁多,仿佛也没有答案。

提了东西走出店门口,吉丽娃站在街口,突然有些慨然。当初向这家店定制玻璃球的时候,她和慕朝雪正热恋中,那时,她想把它当成礼物送给他,而如今……

他们还是情人吗?

没有分手,却也有近半个月没联络了。

其实在某天,慕朝雪好像曾到波士顿找过她,因为租屋处的柜台留有他的造访记录,好像是和老爸来找她同一天,只不过,她确实没看到他。

这十几天的时间里,她曾经打了一次电话过去,但电话铃响了十来声后进入语音信箱,她不知道该留言什么,只幽幽的叹了口气后,就挂上电话了。

慕朝雪应该知道她有打电话,如果他也想她,他应该会回电,可是……没有,他依然没消没息。

那几天,每当手机铃声一响,她总是急忙接起,就怕漏接了他的电话。可事实证明,她真的想太多了。

今天就是刘老先生的寿辰了,她知道在哪家饭店举行,可慕朝雪一直没有打电话给她,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去、可不可以去,去了……还受欢迎吗?

上一段感情结束时她浑然不觉,到人家都交了新女友,她还在想着如何努力挽回,这一次还要这样吗?

但就算可能知道不行了,是不是也该有句“再见”为这段爱情画下句点?

她是个有点笨的人,总觉得事情就该有始有终,不管好坏。

吉丽娃回到住所,精心的打扮一番,换上了慕朝雪买给她的洋装,就搭上往纽约的车,来到了举办寿宴的饭店。

饭店宴会厅里灯火通明,慕朝雪也在里头吗?慕容舒说过,这宴席是她爷爷很重视的朋友寿宴,慕朝雪非代为出席不可。

犹豫了一下,吉丽娃拨打慕朝雪的手机。

电话接通之际,她马上听到不远处有手机响起的声音,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大柱子旁躲,然后寻找声音来源——

她看见了一堆出色的男女,众人眼中赏心悦目的一对,却教她心情低落沮丧。

那高大俊美的男人正是慕朝雪,而在他旁边、有说有笑的佳人是崔咏欣。

手中的手机继续拨了第二通,吉丽娃躲在暗处,定定的看着慕朝雪怎么处理这通来电。

他是会任它响到进入语音信箱?直接关掉?还是接起?

慕朝雪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便直接切断通话。

他的选择,深深刺痛了目睹过程的吉丽娃。

他和她……真的结束了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可不可以让她陪他过一次生日?

慕容舒说过,今天是慕朝雪的国历生日。

他参加完寿宴,只要拨一些时间给她就好,一个小时若不行,那就半个小时,再不行,十五分钟就够了。她只是想就近看看他、和他说说话,亲手把礼物送给他……就这样,只是这样就好了。

目送着他和崔咏欣走入饭店,她传了封简讯给他。

Jerry:

我人在纽约,约在第一次见面的约翰旅馆见个面好吗?

寿宴多晚结束都没关系,不见不散。

Doll

如果他只是Jerry,而她也只是Doll,并不知道彼此的中文名字,彼此也没有姻亲关系,那该有多好?

再看他们走进的高级饭店一眼,她慢慢的转身离开。

走进寿宴会场的慕朝雪和崔咏欣,很快的就分道扬镳了,崔咏欣的男伴是替她写推荐函的恩师,和慕朝雪只是刚好在停车场遇见,才相偕过来。

他去向寿星献上贺礼,寒暄几句后便没事了,在美国,知道他是慕家少爷的人不多,自然少了一些人来攀附关系。

反正他心情不佳,少了还得应付的应酬场面也正好。

选了个小阳台走出去透气,他不自觉的又看了一遍吉丽娃传来的简讯。

她在纽约?

若是先前的他,看到这样的简讯,只怕大概在和刘爷爷说上几句话、送完礼物后就会马上走人了吧?

他会迫不及待的想见她,两人携手逛街、看电影,说说笑笑,分享着见不到面时的生活琐事。有她在,好像再无聊的小事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待夜深了,两人共处一室,不经意的眼神交会、肢体碰触,也总会情牵意动的激起无数热情……

但现在呢?

慕朝雪长叹了口气。

喜欢一个人,并无法真的说不爱就能不爱,说不想念就不再想,可那又怎么样呢?爱得再多、感情放得再重,就能掩去她不爱他的事实吗?

吉品男说的那些话,不是没有人对他说过,崔咏欣就曾语带嘲讽的提醒过他,连发现吉丽娃代娶的事情时,他自己不也曾这样想……怀疑她当初是有目的才接近他?

只是后来,这样的想法马上被他自己否决掉。

遇到大风雪,留宿在同一间旅馆,这自然不可能是预谋,之后,她和前男友分手,她看来那么伤心,也不像是假得来。

他只是不懂,她如果见过他的相片,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两人后来发展出感情,要说不是预谋他还真的高度怀疑。

别人的话他可以不信,可出自吉家大老口中的话会是假吗?况且,还是他们父女俩,在以为没有第三者的情况下,在房内讲的话。

铁证如山,还是他亲耳所听,这样,他还要再自欺欺人,再执迷不悟吗?

Doll……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慕朝雪又吐了口长气,外头一片漆黑,像是呼应着他内心的迷惘。

“嘿,我想你现在需要这个。”崔咏欣不知道是怎么找到他的,还递来了一杯威士忌。

“谢谢。”他接了过来。

“比起上一回看到你的得意轩昂,这一次你真的有点不够帅。”

慕朝雪失笑,神情有点落寞,端起酒啜了口。

“对了,方才我就觉得奇怪,怎么没看到你那个傻瓜呢?”

“也许真正的傻瓜是我。”

崔咏欣凉凉的开口,垂下眼睫。“这个你早就承认了,不必在我这个聪明人面前一提再提,你啊,少用这种方式让我嫉妒了。”话一说完,却没听到她预期的反击,她有些狐疑的看向他。

咦?不对啊,这男人脸色沉闷得像处于低气压中心,不太对劲。

她斜睨了他一眼问:“吵架啦?”

“能吵得起来就好了。”

“不要告诉我,你们分手了。”

“只差画下句点吧。”

那个傻瓜?不可能吧?慕朝雪绝对很宝贝那女人,而那女人对他更不用说了,这样的两个人会分手?

不对,慕朝雪不是说分手,是“只差画下句点”!

“为什么?”见他不语,她又说:“你的那个Doll,我看她非常不顺眼、非常的讨厌她,可到最后,我却也是因为她才自愿退出。”

“你们要分手了,我想,我这个当初这么有风度退出的女人,多少可以知道原因吧?”

他看来她一眼。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是有点不同了。“或许,接近我的人,不论男女,都多少带着目的吧。”

又是“老问题”吗?崔咏欣心里有底了。

慕朝雪这个人,就她看来是个几乎没有什么罩门的男人,他唯一在乎的,就只有这件事,可像他这样的豪门世子,说真的很难不成为目标,他一再的低调,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家太多的事,就是因为他想获得真心——

因为单纯喜欢“慕朝雪”这个人而当他的朋友、成为他的女友,而不是因为慕朝雪是威力恩集团未来的接班人。

吉丽娃那个人,她非常讨厌,可她却忍不住想相信她,她不会是那样的人。

“那就痛快的下决定,甩了她啊。”她就不信他真的会。

慕朝雪神色僵硬,仰头将酒喝完。

啧!还借酒浇愁呢。“喂,难道有目的接近就不能产生真爱,最后真的爱上对方吗?就像男人喜欢美女,第一眼难道不也只是因为那张脸,为了拥有那张脸的目的而喜欢她?一段感情在乎的,应该是有没有真心投入,而不是有没有目的的接近吧?”

他微讶的扬眉,真的觉得她变了,“你在帮她当说客?”

“我?哈哈哈,我不扯她后退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说客?你真幽默,”崔咏欣可不会承认她在帮过往的情敌。

别人的感情,她照理不应多嘴,这种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感觉,应该由当事人自己去体验。他如果自己感觉不出吉丽娃有没有真心,勉强在一起也无味。

慕朝雪不想,可却控制不了自己不时的注意腕上手表的时间。

八点半了……她在那家旅馆了吗?

就让她等吧,最多十一点,旅馆门关了,她就会离开了……

既想狠下心来不理睬,心底却又另有意见的拉扯着,慕朝雪不禁有些烦躁的开口,“咏欣,想不想去喝一杯?”

这事第几杯咖啡了?

吉丽娃又啜了口咖啡,让杯底见了光。

同一家老旧旅馆、同一个靠窗位置、同样香浓好喝的咖啡,她却有着和几个月前截然不同的心情。

晚上十点半了,外头仍是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的车辆,里面却始终没有她在等的那个人。

她轻抚着有些斑驳的老旧木头桌面,不久以前,慕朝雪在这站桌上检视着他的摄影作品,她还因此喝错了他的咖啡,被他说成“强盗”……

那时,一开始不怎么对盘的两个人说话还损来损去的,没想到后来却因为他的一张摄影作品,让他们第一次有了共识。

在这个位置上,她也收到了前男友的分手简讯,经历了失恋,只是不知道下段恋情也在此时悄悄的埋下了种子。这家在别人眼中可能是最后,不得不选择的老旧小旅馆,对她而言有着不同的意义。

她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遇上了慕朝雪、爱上了他,如今白雪早消融无踪,她的恋情……也要结束了吧?

手机不曾再有过任何他的讯息,她也不想再打电话和留言了,一句“不见不散”,她相信慕朝雪会懂的。来与不来,不是她能勉强。

外头飘起了细细的绵密雨丝,在街灯下隐约可见,听胖老板说,这个星期纽约天气都这样,夜深了就下小雨,雨势不大,不过可以飘整夜。

吉丽娃双手支着下颚,微扬起脸看着外头,感觉上,外面好像下着雪……

“哈罗,穿得那么漂亮,怎么到这里来发呆?”生意冷清,柜台有老公看着,旅馆老板娘索性过来和客人聊聊,顺道再提她续杯咖啡。

她记得这高挑的东方女孩,某个大风雪,旅馆客满的夜,她住在储藏室。

吉丽娃笑了,看着外头的雨。“细细的雨,有点像下雪。”

“喜欢下雪的天气啊?我以为那种天气久了会教人抓狂呢。”

“下雪的天气,有我很美好的回忆。”

“别告诉我,包含你住到这里的那个暴风雪夜。”

吉丽娃又笑了,“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美好回忆是从那一夜开始,会不会吓到你?”

老板娘不可置信,嘀嘀咕咕的说:“包含那半夜吵得要死的唧拐声?我那侄子那阵子住在这儿,每夜总要吵上好几回。”

吉丽娃还是笑,笑得眼泪都调出来了,只是她脸在笑,心……却揪了。

……你三更半夜还在“拍”,唧拐唧拐的声音真是吵死人……

那是你吧?叫你男朋友不实或想象的浑话不要说得太多……他脑袋想到哪个女人了?

回不去了,她可能不再有机会和他分享这段回忆,再彼此取笑当时说的那些浑话、笑倒在他怀里,故意撒娇了……

“瞧你,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这么好笑吗?

“老板娘,我可不可以再看看之前住过的那间储藏室,和与它相临的房间?”

剩十几分就十一点,人家旅馆要关门了,她不该再拖住人家的时间。

不会来了。

惊见她眼底的伤心,老板娘才恍然大悟,这位小姐原本不是笑到流泪,而是用大笑来掩饰伤心地泪水。“当然可以。”

把钥匙交给她,老板娘便不打扰,让她独自上楼了。

吉丽娃打开储藏室的门,看看自己曾待了一夜的“特别房”,然后,再打开慕朝雪待了一晚的房间,四坪打的空间,一张床、一张木桌、一张椅子,还有一张连着镜子的长柜。

拉开椅子,她坐了下来,那一晚,他就是在这里连夜修着故障的相机吧?她想象着那时的情景,不自觉笑了……

十一点一下就到了,她下了楼,交出钥匙,道了谢后就走出旅馆。

站在街上店家的遮阳棚下,她感觉身后的灯一盏盏的熄了,外头的雨仍下个不停。

十二点过后才算隔天吧?那么,她还可以再等一个小时,现在还算是慕朝雪的生日。

十一点三十二分、三十三分……十一点五十三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吉丽娃站得腿有点酸了,在一旁被雨打湿的木制长椅上坐了下来。

“真的不回来了吗?”她低低地自言自语,正要打开包装好的玻璃球时,一抹高大人影映在不远处的地上,她有些迷惘的抬起头,十余步外,正立着她等的那个人。

慕朝雪一步步的走向她。他不想来的,和咏欣到酒吧喝酒,他原本打算一、两点再走,可十点半左右,咏欣说要回去了。

临走前她说,她知道他的表很贵,但他也不必这样频频投以关爱的眼神一看再看,少看一眼也不会变成地摊货吧……

原来,他在不自觉中,频频的在看时间吗?

他开着车,回家途中却又转回,绕经这家旅馆时就看到吉丽娃坐在里头,他想……十一点旅馆关门,她就会离开。

结果,人家打烊了,她还是站在外头等他!

她看不到外头下着雨吗?感觉不出来他不想赴约吗?

她到底想怎么样?这样做能代表什么?

他下了车,走向她。

吉丽娃站起来,两人隔着不到五步的距离凝视着。“好久不见……你好吗?”

慕朝雪注意到她身上的洋装和精心的打扮。“你去过寿宴会场?”

她没有回答,一直看着他。“第一次看你穿得那么正式,真好看。”当新郎的他穿上礼服,一定是加倍的英挺。可惜,她看不到了。

“你约我有事?”不想让她看出自己内心的挣扎,慕朝雪只能更加冷漠。

“我很抱歉,关于我假冒我哥一事,还有,我想不透这样的事被揭发,为什么你家会迟迟没有动作?唯一的可能是……你把事压下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谢谢你。”

“事情闹大了,吉家遭殃,慕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原来他不是为了她,只是怕家人丢脸。吉丽娃苦笑。

“我……我想知道,你明明去过波士顿我租赁的地方,为什么没有上楼找我?你一定有事找我,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对不对?”

是啊,那时他有好多话要对她说,要原谅她的一切,要告诉她,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一起面对,结果呢?摆在眼前的事实,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他冷冷的看着她。“伯父的话……好一记当头棒喝,让我‘如梦初醒’。”

吉丽娃一开始不明白慕朝雪为什么这么说,几秒后她突然懂了。那天他登门造访的时间和老爸来找她的时间有部分重叠,也就是……她和老爸在讲话时,他已经出现在那里了。

她心狂跳着,不敢置信的想……是不是那天老爸胡诌的话被他听到了?

她焦急地开口,“我父亲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我不知道,但,不是这样的,我可以解释,我……”

“不用了,在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你对我撒了那么多谎后,我已经不知道你说的话有哪些是真的了。”他看着她,眼神有着愤怒和痛苦,“别白费唇舌了,你说了,我也不信。”说完,他转身就走。

他的话让她冷静了下来。

是啊,他凭什么要相信一个老师在撒谎的女人说的话?

眼见他越走越远,吉丽娃忽然跟了过去,追上他,挡在他面前。

“如果……一段爱情旅程开始,我必须要剪票才能进站,那么……”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微笑。“旅程结束,我是不是也该把票根缴回才能出站?我很笨的,不收回票根,我会傻傻的一直等,不知道下车……”

“我以为我说的够清楚了。”慕朝雪下颚怞紧,冷怒又压抑地说。

吉丽娃激动地拉住他的手,他眼底的决绝和怒火让她心痛。她压低头强忍住泪,深呼吸再呼吸,而后抬起头,扬起热泪盈眶的笑。

“我只是想在说‘再见’之前,趁着我们还是那女朋友的时候为你过生日。容舒说,农历生日你只跟家人过,国历生日才会和朋友过,既然当不成你的家人,那么……请让我陪你过今天的生日,让我当一次你的……朋友。”

这个傻瓜!“很晚了,蛋糕店早关了。”

“没关系,我只是想送出为你准备的礼物。”

吉丽娃回到长椅前,拿起要送他的礼物。“这是第一个礼物,准备了好久。”

原以为送出后,她还是可以每天看到它的。“第二个礼物……”她看着他,往前一步投入他的怀抱,用力的抱住他,狠狠地痛哭……

慕朝雪看着他哭,花了好大的心力才阻止自己心疼的回抱她。现在的他还很混乱,不想在这种时候感情用事。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退后,拉开彼此的距离,却仍是低着头,再度抬头时,她笑了。“我没事了,你快回去吧。”

“很晚了,我送你去车站,或者你有订旅馆?”

“不用了。计程车很方便,谢谢。”她看着他,“你先走吧。”

“保重。”

“……好。”吉丽娃怔怔地看着他,她的心揪得好紧、好紧,那种痛,像随时会让她窒息。

就在他开了车门要上车之际,她突然开口了,“Jerry!”

慕朝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再见。”她笑着轻轻说。

坐回了驾驶座,那两个字仍在他耳边回荡,慕朝雪突然觉得今晚下的不是雨,而是雪。

他的心,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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