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的祸水 第七章 作者 : 喵喵

第五章

那个人回来了……

他来昆阳县的目的,是为了报仇吗?

舀水冲净身子后,紫蔷坐入浴桶中,随着氤氲的热气,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也在脑海中翻转了一遍。

其实唐毅衡并没有认错,她的的确确是孟惜蕊。

当年,她因为伤心欲绝而投河自尽,不料载浮载沉时,意外被恭亲王东方玥救起。

恭亲王贵为皇上的胞兄,传言他贪婬,放浪形骸,连尼姑也敢亵渎,丑闻可谓罄竹难书。

但孟惜蕊却察觉,这男人狂妄不羁的行径下,其实藏着一颗善良柔软的心。而后她又发现,他把自己弄得声名狼藉,目的是为了掩饰另一个身分——专门铲除世间败类的义士,隐月侠。

此外,王府里养了许多貌美的罪奴和孤女,全是东方玥所收容,栽培成歌妓或乐伶。

表面上,这些女子是娱乐宾客的玩物,实则暗中替王爷搜罗各项情报,等契约到期,王爷便会给予一笔酬金,再安排她们到别的地方重新做人。

有感于他的义行,孟惜蕊自愿加入这批娘子军,但前提是她绝不以色事人,而东方玥也信守诺言,未曾让她陪宾客宿寝,还礼遇地安排丫鬟照料她的起居。

基于需要,她当然得学些如何讨男人欢心的技巧以及自我保护的方式,也因为她悟性高,舞艺精湛,很快就成为红牌舞姬,王府的访客中有八成是慕她的名气而来。

由于同是天涯沦落人,孟借蕊与其它的伶人在相互打气安慰中建立了友谊,也逐渐淡忘过往的伤痛。

直到去年,她托人探听,才知道父亲早已过世。

想到未能在父亲身边尽孝,连他死后也没能送终,她愧疚之余,不禁动了退隐的念头,刚巧东方玥娶了王妃,决定遣散这些美姬,她便邀姊妹淘海棠合伙,一块到昆阳县做生意。

而孟惜蕊会选择回故乡,除了方便为亲人扫墓,二者是因为传闻当地的县令勾结奸商,中饱私囊,或许她能顺道替王爷找到什么证据。

得知她的想法,东方玥不仅大力支持,出资替她开设百花苑,开幕当天还送来亲笔提字的区额,好让众人知道她有恭亲王撑腰,是故黑白两道都不敢闹她的场子。

可惜她才查到一些眉目,县令陈辅祥就调了职,令人惊讶的是,接任者居然是唐毅衡,更没想到他上任不久,即为了柳植的案子传唤她上堂问讯。

面对曾经深爱过、却也伤她最深的负心汉,孟惜蕊心中激荡不已,幸好她受过各种训练,早养成了处变不惊的能耐,才能当着唐毅衡的面继续扮演紫蔷这个角色。

即使他心生怀疑,也无从查起,毕竟除了恭亲王,没有人知晓她真实的姓名。况且,唐毅衡身为县令,万不可能涉足花街柳巷,因此两人应该不会再有机会碰面了……

殊不知,她心里想着的男人,就躲在角落里。

原来唐毅衡和属下一来到百花苑,便分头搜寻石虎,不料误入浴间,接着又有人进来,他只好躲进以帘幕区隔的如厕间。

只听得窸窣的月兑衣声,他稍稍拨开帘布,从细缝望去,却看到意料之外的人。

“是她?!”百花苑的老板!

喉结上下一弹,唐毅衡立即停止窥视,但那副欺霜赛雪、曲线玲珑的娇躯,已经烙入瞳底。

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他脑中竟跟着浮现一幅美人入浴的香艳景象,月复下更涌起一股许久不曾再有过的热流。

奇怪了,他这些年心如止水,对任何诱惑皆能不动如山,何以今儿个会有此强烈的反应?

正讶异自己的定力怎么变差了,忽听得另一道娇嗲的嗓音传来,“好妹妹,需不需要姊姊帮你搓搓背呢?”

“不用了,我已经要起来了。”生怕被吃豆腐,孟惜蕊赶紧起身,跨出浴桶。

当年初进王府时,她因为心中郁闷,不太与人亲近,是海棠不断地开导,才让她很快的融入新环境。

不过性情开朗的海棠老爱开大家玩笑,有时还会偷袭她们,若非知道她只对男人有兴趣,孟惜蕊早吓得落荒而逃了。

“可惜呀,又错失了大好机会……”海棠失望地咕哝。

虽然同为女子,但紫蔷的肌肤细致又有弹性,犹如上等的丝绸,让人好想模它两把。

“咦,你何时多了块疤?”海棠的美眸惊奇地大瞠。若非这丫头转身拿干布擦拭身子,她也不会看见。

“这不是疤,是打从出生就有的胎记。”孟惜蕊边穿上衣裳边道:“因为它是淡红色,形状又有如花朵,所以我儿时的乳名就叫蕊儿。”

蕊儿!唐毅衡的心湖不禁掀起一阵波澜。

因为孟惜蕊曾提过她名字的典故,而那次在破庙后方的树林里,他也亲眼见过她的胎记,确实像极了一朵花。

虽说这世上面貌相似的大有人在,但如果连胎记的位置和形状都一样,可就稀奇了,除非……她们是同一人!

“这胎记真是漂亮,相信任何男人看了,都会忍不住欲火直升,热血沸腾呢。”海棠调侃道。

谈笑间,有人来敲门,“小姐,你洗好了吗?”

“在穿衣服了,什么事?”

桃红回答,“伍爷带来一对娃儿,问咱们缺不缺雏货,我让他们先在后头那儿候着。”

“喔?”理好腰带,孟惜蕊打开门,细问道:“多大年纪了?”

“一个十岁,一个八岁,还是亲姊妹呢。”

“小小年纪就被卖来花楼,他们的父母可真狠心。”叹了口气,海棠接着道:“你去处理吧,我到前厅那儿瞧瞧。”

“好,麻烦姊姊了。”

等三位姑娘离开后,唐毅衡才溜出浴间。

“这百花苑好大的胆子,竟敢和通缉犯做买卖?”

虽然紫蔷的来历尚待查明,但不管她是不是孟惜蕊,只要她犯了法,他就得严办。

足尖一点,唐毅衡轻易便跃上屋檐。

有感于当年无力救颜伯的遗憾,他不时向秦昨非请教功夫,每晚都偷偷练功。

练了这些年,他的武艺虽不若好友高强,轻功却极佳,只是军中同袍皆不知情,还以为唐军师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人。

悄然跟踪那对主仆来到后院,就见她们走入一间屋子里,而屋里有名矮胖的汉子,以及一对瘦小的女童。

双方谈了几句,即达成交易,桃红拿出一包银两,那男子喜孜孜的收下,接着便准备离开。

见机不可失,唐毅衡立刻跳出来,大喝一声,“休想走!”

他怎么会在这里?!

即使嘴唇上方多了两撇短胡,嘴边还有一颗痣,孟借蕊仍认出这位蓝袍男子就是她认定了不会再碰面的唐毅衡。

“你是什么人?为何擅自闯入百花苑的后院?”

听对方的口气,桃红直觉他不似普通寻芳客,倒像是来找碴的,立即挡在主子面前。

“我乃衙门的公差,因有人通报这里有罪犯进出,故到此查探。”唐毅衡拿出搜索令牌,接着转向那名矮胖男子,“石虎,你被捕了。”

“啥?”男子愣了愣,随即解释,“差爷,小的名叫伍雄,可不是通缉犯石虎。”

“你姓……伍?”唐毅衡近距离一瞧,才发现此人的特征与知府提供的画像有明显的出入。

糟糕,他居然把“伍爷”听成了“虎爷”,这下该怎么收拾?

桃红忍不住嗤笑道:“你连犯人长什么模样都搞不清楚,就来胡乱抓人,还配当公差吗?”

“桃红,休得无礼,这位是大老爷唐大人……身边的差爷,咱们可得罪不起。”

孟惜蕊听似训斥婢女,语气却充满揶揄。

不过,既然唐毅衡没有直接表明身分,或许另有顾虑,所以她也没有当场戳破,给他留点面子。

闻言,唐毅衡不禁佩服这对伶牙俐齿的主仆,句句都含针带刺,足以把人损得体无完肤。

尽管觉得很糗,他仍镇定地道:“即使他不是石虎,但你们买卖来路不明的女童,该当何罪?”

“什么来路不明?”桃红立即拿出卖身契,驳斥道:“她们是城东沈三郎的女儿,因生活困顿,才卖身为奴,你若不信,尽管去查证。”

唐毅衡接过字据仔细一看,上头果然写得清清楚楚,也盖有双亲的手印,于是转而询问当事人。

“小妹妹,你们真是被亲生父母卖掉的吗?”

“是啊。”姊姊先行回答,“因为我家家境贫寒,三餐不继,爹才将我们托给伍大爷,请他帮忙卖个好价钱。”

“娘也教我们要乖乖听主人的话,以后便不会挨饿了。”点头附和的妹妹还扬了扬吃了一口的桂花糕,道:“这糕饼就是桃红姊姊赏给我们的,叔叔你要不要吃?”

“不了,谢谢你……”

苦笑着拍拍她的头,这天真的童语,让唐毅衡听得心好酸。

“你都听见了吧?”而得理的桃红不饶人地反讽,“敢问差爷,这桩正当的交易究竟犯了哪条罪?”

“这……”他被堵得哑口无言。

“既然证明了是误会,那小的可以离开了吗?”伍雄小声地问。

“抱歉,耽误伍爷宝贵的时间。”

尴尬地拱拱手,唐毅衡不禁庆幸一开始没有先表明身分,否则可就官威扫地了。

“不好意思,让伍爷虚惊一场。”孟惜蕊颔首致歉后,又吩咐婢女,“你送送伍爷,顺便带两位小妹妹去梳洗,我和差爷还有话要说。”

“可是小姐一个人……”桃红担忧地瞥了唐毅衡一眼,生怕他对主子有什么不礼貌的举动。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是。”见小姐带笑的脸上隐含不容置喙的神色,桃红只得遵从。

待闲杂人等退开,孟惜蕊即道:“方才家婢有眼不识泰山,诸多冒犯之处,请唐大人见谅。”

“你怎么晓得我是……”唐毅衡满脸讶异。

“上次在公堂上,大人气宇非凡,眼神犀利,令人印象深刻,加上您威喝时的严厉语气,小女子才会察觉。”孟惜蕊随口说了个理由。

事实上,对于这个夺去她贞操的男人,别说乔装了,就算化成了灰,她也认得出来。

“好敏锐的眼力。”他眸中满是激赏,“既然被姑娘识破了,姑娘可否看在本官的薄面上,放那两位女童一条生路?”

欸,什么生路?

她又不是吃小孩的虎姑婆,难不成会吞了她们?

“大人此言差矣。”忍住怒意,孟惜蕊故意道:“这种穷人家的孩子,留在父母身边只有挨饿受冻的份,可是来到这里就不用再愁吃穿,因此奴家收留她们也算是善事一桩。”

闻言,唐毅衡不禁冲口而出,“你把天真无辜的女孩推入葬送一生的火坑,还敢说是行善?”

“在大人眼里,百花苑或许是个火坑,但即使如此,那也是她们自愿跳进来的,难道我有拿刀子逼迫吗?”

她盈盈地笑问,看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心里可乐了。

呵呵,气吧、气吧,最好气得你受内伤!

“你……”原要发火的唐毅衡,猛然发现这熟悉的语句,正是自己用过的措词,不禁猜测,“你是因为我,才不肯高抬贵手,对吗?”

“因为你?”她娇颜愕然,不能理解他这想法从何而来。

“惜蕊,我知道我当年伤你极深,可是你也不该为了报复我,就将这份恨意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笑容一僵,她冷然地道:“小女子说过了,我不叫孟惜蕊,为何大人不肯相信?此外,我会买下那对姊妹,纯粹是生意上的考虑,与大人毫无关系,请您别作无谓的联想。”

“但你明明是孟……”

“抱歉,奴家还有事要忙,先失陪了。”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孟惜蕊掉头就走。

“惜蕊……”看着那道刻意回避的倩影,唐毅衡虽有些丧气,但也加深了决心。“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让你亲口承认,你就是孟惜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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