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小算仙 第十二章 烂桃花朵朵开 作者 : 千寻

道术对欧阳曜没用,但灵泉对他可有用了,反正秘密全数揭开,灵泉一事,予菲便不再隐瞒。

对欧阳曜来说,灵泉和冷气、冰箱、网路一样,都是难以理解的事,既然不能理解,那就只能接受。

予菲每天都弄出一堆灵泉出来喝,虽然这副身子很糟糕,但喝多了灵泉,也能摆弄出三两招,杀人砍鬼不行,但唬人很好用。

而灵泉在欧阳曜身上效果可大啦,原本一跃三丈远,现在可以直接跳上十丈高,耍出的剑法过去能砍人,现在连树都能劈,更别说千年老妖精,尤其是……他竟然能够看见鬼的轮廓,不再是一团模模糊糊的黑雾。

这让予菲感叹万分,他连修行都没有,不必为习得道法辛苦练习,不必彻夜苦读就能砍鬼,那她咧?前辈子她夙夜匪懈所为何来?亏她还是天资奇佳、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年迈的陈国公也明显受益,过去战争没治好的伤,在灵泉的帮助下一点一点恢复,而皇帝每天宅配一杯“加持过的圣水”,身体也越来越康健。

有皇帝亲自展现效果,众大臣纷纷求上门,予菲乐得赚大钱。

今天到东家看看风水,明天到西家批批命,后天给尚书娘选个移坟的好地点……予菲突然间发现,以前帮阿曜看相,只敲他一点银子,实在是亏大了。

在京城里,她从不开价,让客人随意包红包。

但谁敢对大师不敬,万一她在风水里面动个小手脚,那可是会祸害子孙百代千代的,于是大家都比财力似的,这家三千、那家五千,连看个相、画个护身符,谁不包个五百、八百两。

她终于重回过去那种数钱数到手腕贴药布的美好岁月,但她没被钱冲昏脑子,仍然坚持以道术赚来的银子必须捐三分之一出去。

在欧阳曜的帮助下,她开一间善堂,前面雇大夫为穷人免费看诊抓药,后面收养无父无母的孤儿,供他们吃穿、教育他们长大。

予菲这是为百姓、也是为自己积福,但愿此生能避开五弊三缺的危害。

可是看在外人眼里,陆大师就是个大善人,为国为民、为天下社稷,百姓把她夸奖到一阵风就能把她吹上天。

现在坊间已经有人纷纷下注,赌她会不会是下一任的国师。

欧阳曜和予菲都认为不会,皇帝被慧明大师糊弄多年,教会他没事别再找人搞自己。

至于带进京城的珍珠,在契约的要求下,予菲全数送到周家,扣掉送给皇太后的,剩下的五十几颗珍珠品相太优、稀世无边,一颗卖到千两以上,拿到钱的当天,她立马请人牙子在城里找房,为日后家人搬家作准备。

欧阳曜进兵部了,但他仍经常陪予菲到大理寺,因为少女命案和盗胎案至今尚未有所突破。

“走吧!”从大理寺出来,予菲道。

“又去看古董?”欧阳曜笑问。

“多少赚一点呗,京城居大不易啊!”

最近她有空就往当铺里钻,在这里没有专卖古董的古董街,而多数家传数代的古董都不会有人卖,除非是家道中落不得不送往当铺。

前辈子师父常骂她浪费,旁人的天眼用来看风水、看天下局势,她的天眼却拿来淘模古

董。

只是予菲认为……何必呢?天下局势自有上天定,她只要顺应时势,何必干涉?她只想帮帮人、赚赚钱,过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日子就行。

师父道:“短视!不干几件大事,旁人怎知道你的本领?”

“我的本领是用来赚钱,不是用来让别人知道的。”她说得理直气壮,然后继续往钱眼里钻。

对啦,她就是爱财贪财,她聚财聚了一辈子,到最后还不是一纸遗嘱、全送到慈善机构里,认真说来,她并没有争取到什么,但在聚财的过程中,她得到充分的安全感。

只是从来没想到过会影响朝局政治的她,这回彻底影响一回。

几道阴煞逼出慧明大师是个满嘴胡话、只会耍花腔的家伙,他吐实了,原来他当初说的不只一句“天生帝命”,还暗示岳云曜在二十岁那年将会逼宫、自立为帝,企图引起皇帝对岳云曜的猜忌。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喜欢他,明知他早慧、有治国本领,却迟迟不肯立他为太子的原因。不过在他死后,皇帝心痛不已,血洗后宫,虽说天家无亲情,但他毕竟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

只是,血洗又如何?沈妃与岳云曜已死,再也回不来,而岳云羲流落民间,不知所踪,尽管他做得再多,他最钟爱的女人及两个儿子都离他而去。

所有的预言都只是慧明大师和皇后相互勾结的阴谋,真相尽出,皇帝无比痛心。

予菲又进一趟皇宫,将慧明大师与皇后身上的阴煞给解除。即便如此,慧明大师还是死了,皇后依旧疯了——皇令要她发疯,她敢不疯?

对皇后而言,为了儿子的将来,她必须乖乖听令,但她也私下期盼着,儿子能早日登上帝位,风风光光将自己从冷宫里接出来。

对皇帝而言,他膝下只剩岳云芃一个儿子,为不教儿子离心,他不得不留皇后一条性命,即使他恨不得赐三尺白绫要了皇后性命。

只是……如今能够作为帝后桥梁的岳云芃竟然失踪?

照理说,发生这么大的事,身为儿子的他应该挺身而出,没想到……所有人都知道在他京城,却没有人能联络得上他,这太奇怪了。

予菲自恋问:“会不会是我拒绝岳云芃,他太伤心了,所以找个地方隐居?”

欧阳曜没有反驳她,只轻声笑问:“你觉得皇位和你,谁的分量比较重。”

然后,她乖乖闭嘴了。

“姑娘来了?”当铺的老板看见陆予菲,连忙笑着迎上前。

“这两天有什么好货吗?”

“有,这几天收了一个前朝的官窑瓷瓶,还收下一柄弯刀,那刀看不出年分,但削铁如泥。”

“真假?快拿出来看看。”

掌柜把东西拿出来,予菲只瞥一眼前朝的官窑瓷瓶,便说:“假的。”然后转头去看弯刀。

刀鞘没有华丽的珠宝做装饰,只刻了简单的蟒纹,刀未出鞘,予菲先拧了双眉。

这刀不简单,它上头笼罩着紫红色的气,那是数百年的古物才会形成的磁场,它肯定深埋在地底下很久。

“老板,这是陪葬品对吧?”

“姑娘眼睛真利。”

予菲想将刀子抽出,但欧阳曜握住她的手,轻摇头。

他接过刀,缓缓抽出,随之一抹冷光激射而出,刀体虽然轻薄,他却差点握不住,即使已经握紧,它仍在他掌心颤抖着。

发觉情况不对,予菲立刻念咒施法,咬破指尖,将鲜血涂在刀锋上。

它不动了,予菲细细相看,脸上有掩不住的笑容,这回真是捡到宝了!

抿唇,她对掌柜道:“这把刀太凶,饮过不少鲜血,我猜它不是最近才到的,肯定在你们家库房里摆很久了,对吧!”

“姑娘怎么猜到的?”掌柜讶异。

“这把刀不是普通人能够驾驭的,我没看错的话,它在你这柜台上伤过人对吧。”

闻言一愣,掌柜上下打量予菲和欧阳曜,最近京城里出现一个很厉害的陆大师,她是女的,听说连皇帝都对她的法力赞誉有加,多少皇亲贵胄抢着请她上门看风水,该不会恰恰好就是眼前这位吧!

“姑娘料事如神。当初山匪卖刀时我就不该收的,只是它真的是好东西啊,不收又觉得可惜……姑娘——我也不同你讨价还价,当时我给了对方十两银子,姑娘别教我赔本,十两银子可好?”

十两,大赚啊!“行,就十两。”

收下刀子,付过钱,予菲拉着欧阳曜走出当铺,一面走、一面低声对他解释。“这不是普通弯刀,它上头覆有阴灵,只是在地底下埋得太久,已修炼成精。”

“难怪它不肯臣服于我。”

“那是自然,待回去后,我与它好好『沟通』,看它心意如何。”

“嗯,只是……”他拉起她的手,垂眸看着她指间的伤口,缓声道:“以后喂血这种事交给我来做,女孩子家,别弄得满手都是疤。”

他……心疼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撒撒娇,装装可怜,可惜她不是这种人,在讨厌的人面前耍演技,勉强可以接受,在喜欢的人面前,她只想付出真诚。

反手握住欧阳曜的手,她笑道:“我很高兴你心疼我,不过这是我的工作,我并不觉得辛苦,别担心,我已经习惯独立。”

“你们那里的姑娘都这么独立吗?”

她点头微笑:“是啊,独立自主的女人才有权利追求爱情。”

“为什么?”

“当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庸,才能与男人平起平坐,而爱情必须建立在对等的关系上头。”

“我不太懂。”

“比方妓子之于男人。妓子必须依赖男人的供养才能存活,所以男人爱来便来、想走便走,妓子无权开心或伤心,即便男人再喜欢,那都不是爱情。”

“妓子能与妻子一样?”

“这就是这时代女子的悲哀,女子普遍无法独立,必须依附男人生存,因此女人只能向男人要求婚姻关系,却不能向男人索取爱情。”

“爱情不等同于婚姻?”

“当然不同,爱情最大的特点是独占性,而现在的婚姻关系多是依附,当男人有能力让更多的女人依附,身为『依附一』的女子就必须宽容大肚,容许依附二、三、四、五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当依附二、三、四出现,爱情就不在了?”

“人心很小的,你无法同时爱上一又爱上二。”

“爱情不在又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

“没错,所以当你发现女人不再因为你的移情而哭闹愤怒,不是因为她学会妥协或宽容——而是因为她的爱情已死。她可以不爱你,却与你搭伙过日子,但我们那里的女子更爱惜自己,不会为了过日子教自己备受委屈。”

“所以你们会……”

“和离。你爱你的新欢,我创造我的新爱,各自幸福。”

欧阳曜了解了,她要的是爱情,而不是婚姻或依附。

眺望远处,予菲发现东北方那股浊气变得更浓,最近皇帝又斩杀谁了吗?那些人当中有多少无辜冤死者?

“在看什么?”欧阳曜问。

她指指东北方,问:“那里是午门,对吧?”

欧阳曜不理解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摇摇头,指向另一方。“不是,午门在那里二

“不是午门?那么是天牢、监狱……或任何会有人冤死的地方?”

“都不是,那里民宅林立,是京城最热闹富庶的地方。你看见什么?”

“浊气、怨气……有人在那里冤死。”

话说完,两人极有默契地看对方一眼,他们联想到同一件事。

“会不会是……”欧阳曜问。

“不确定,去看看?”予菲答。

“可以,不过只是先去看看,回家后再仔细盘算。”

上回予菲施法吐血的事,他印象深刻,这种事可一不可二,就算有灵泉护体,也不能让她一再施法伤害自己。

“好,先去看看。”

才应下声,耳边一阵软绵绵的女音传来——

“世子爷,好久不见。”

两人齐转头,予菲不认得眼前这位美得可以和仙女挂上等号的女子,但欧阳曜一眼认出——

她是孙芷眉,陈曜生前与人打赌,非要娶到手的孙家姑娘。

孙芷眉是孙宰相的千金,从小被娇养着长大,能吟诗作词,连朝堂事都能说出几分道理,还弹得一手好琴。

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再加上鲜有的美貌,当年孙家的门槛都被踩平了。

就算陈曜是国公府世子又如何?孙家想要的是皇子妃,更别说当年的陈曜就是个纨裤,孙家姑娘岂能看得上眼?

可惜大皇子死、二皇子不爱,最后孙芷眉只能嫁给赵尚书的长子。

这本该是珠联璧合的好亲事,谁知赵家公子有貌无才,连考两次乡试都没过,看在才高八斗的孙芷眉眼里,丈夫实在太没出息。

她心高气傲,忍不住出言讥讽,一次两次还好,长期下来,男人的自尊被践踏,最终对美如天仙的妻子冷了心,转身爱上小奴婢。

结果正妻无嗣,小奴婢却怀上孩子。

赵公子都二十几岁了,膝下仍然空虚,好不容易有后代,家里自然想提小奴婢为姨娘,把孩子给好好生下来。

孙芷眉岂能够容忍这种事?她可是相府千金,有底气得很,丢下一句“若赵家坚持要这个孩子,我便和离”,然后马车一乘、回娘家。

她以为此话能逼赵公子低头,没想到弄巧成拙,到最后两人真的和离。

幸好孙家疼爱女儿,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姑女乃女乃,更别说孙芷眉把自己的嫁妆经营得有声有色,她有足够底气回娘家。

然后,更教她意外的是——陈国公亲自上门求娶。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了,没想到还有此番际遇,虽然允的只是平妻。

当年泼皮耍赖、死缠烂打的那段荒唐事,随着陈曜在军中立下汗马功劳,成为铁铮铮的好男儿后,转为佳话。

大军返京那天,孙芷眉坐在酒楼厢房里,由上往下看。

陈曜本就是一身好皮相,经过风霜洗礼,那通身气度威严教她上了心……她后悔当年看轻陈曜,她愿意成为他的平妻,共结百年情谊。

她决定这回要倾尽全力好好经营这场婚姻,谁料陈国公竟迟迟没有上门提亲,她等不及——请母亲命人去国公府问明,没想到陈国公竟送来礼物致歉,说亲事作罢。

倘若陈曜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轨裤,作罢便作罢,可……他不是啊,父兄与他见过面后说,陈曜进了兵部,依他的本领,日后必有大前程。

她性子高傲,想到丈夫能压前夫一头,那颗冷掉的心再度雀跃,谁知道情况会有此转变。

孙芷眉不服气,派人手在陈国公府外,今儿个陈曜一出门,小厮便回去禀报,她一路追到此,只为了问清楚。

她一靠近,鼻子敏感的予菲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这位姑娘的脂粉香过度浓郁,不知今日隆重登场,用上了几斤香粉?

欧阳曜眉头微皴,看予菲一眼,直觉把她挡在自己身后,不教脂粉味荼毒。

可……这人有事吗?空气是会四处流通的好吗,难不成他以为自己是空气清净机?予菲歪歪身子,从他身后露出一颗头,男人喜欢看美女,女人也喜欢看美女啊。

“孙姑娘有事?”他脸上漠然。

原来是顶顶大名、如雷贯耳的孙姑娘,予菲看看欧阳曜再看看孙姑娘,想起那晚陈国公说的话,了然。

“今日前来,有一事相问。”

“孙姑娘请问。”

“为何国公府不按约定前来孙家提亲?”

“此事是祖父意思,在下并不清楚,返京后已经同祖父说清楚,若之前祖父对姑娘有不当承诺,在下对姑娘说声抱歉。”

“婚姻大事本就长辈之命、媒妁之言,陈国公决定的婚事,怎么是不当承诺?”

予菲挑眉毛,这是逼婚来着?她笑看他怎么回答。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贼,但欧阳曜看得一清二楚,她正等着呢,等着给他的答复打成绩。

“在下可以请教姑娘一事吗?”

“世子爷请说。”

“当年在下求娶,孙家二话不说便否决此事,为何如今姑娘又愿意与在下结亲?”

“当年世子爷不学无术,任何疼爱子女的家庭都不会轻易许下婚事。”

“所以今日在下立下汗马功劳、进入兵部,孙姑娘便愿意下嫁了?”

“难道不对?”任何人挑选夫婿,不都挑选对方的家世与男子的能耐?

欧阳曜轻轻一笑,笑得孙芷眉春心荡漾。

他真是长得一副好样貌,当年的他怎么就不知道上进呢?倘若他早一点这样该有多好,那她就不必绕远路,不必承担这么多的痛苦。

“姑娘想嫁的不是在下。”

“我不懂你的意思。”

“姑娘想嫁的『兵部侍郎』,是有大好前途的男子,并不是陈曜。如果姑娘想要的是这个,那么天底下有太多这样的男子,不一定非要在下。”

不错嘛,予菲朝他挑挑眉。

欧阳曜看见了,同她微微一笑。

他知道的啊,知道她是独立自主、不甘心当“依附一”的女子,所以想成为她的丈夫,必不能教她失望。

“世子爷这是在拒绝我?”

“孙姑娘有才有能,即使没有男人也可以活得很好,为什么非要找一个男人来依附?你好不容易从一个不幸的婚姻里面月兑身,为什么非要让自己陷入另一个不幸?”

“世子爷凭什么认定,我嫁进国公府会不幸?”

“因为我打算把所有的感情全都交给妻子,难道姑娘认为嫁给一个无心于你,把你当成摆设的男子,会感到幸福?”

“无心于我?怎么可能,当年……”

“当时年幼无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方敢如此大胆,只想着人人都喜欢的必定是最好,没想到……”他笑望予菲一眼,想起她说过的话。

“没想到什么?”

“不是你的菜,千万别去掀锅盖,不是你的爱,千万别依赖。姑娘不是我的命定人,谢谢姑娘没让我掀起锅盖。”

孙芷眉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轻哼道:“才几年就改口?什么无心于我、什么年幼无知,不过是心转意改,喜欢上更年轻貌美的女子罢了。”

她是个再高傲不过的女子,君若无心我便休,她不会死缠烂打,只是……难免忿忿。

他看上身边那位女子对吧?移情别恋了,却来说这种无谓的话,真伤人。

欧阳曜看见孙芷眉的愤怒与伤心,但他无所谓,不是他喜欢的女人,他不在乎她的喜怒哀乐。

予菲皱眉,这女人只会检讨别人,不懂反省己身,这样的女子注定比旁人过得更辛苦。

“既然世子爷这番态度,我无话可说,可从今天起,孙府与陈国公府誓不两立。”说完孙芷眉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欧阳曜、予菲相视而笑。

虽然在朝堂上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虽然孙相爷的位置比欧阳曜高,但莫欺少年穷,日后还不知道是谁需要依靠谁呢。

“走吧,我们去探探。”他朝她伸手。

“嗯。”她叠上自己的手。

越来越喜欢啊,喜欢他掌心粗粗的茧子,喜欢他掌心的温度,喜欢被他握住掌心,像被护着般安全……

浊气在上空盘旋,予菲抬头仰望。

直到走近了,欧阳曜才问:“是这里吗?”

“应该是。”

“应该?”

“附近几扇门上都被施了咒——结果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无法确定正确的地点。”施咒之人修为必在她之上,这让她有些紧张。

“是不是进去,你就能看得清楚?”

“对啊。”

“那、走吧!”

她来不及反对,他已经一把抱住她,双脚一跃、跳进墙里。

哇咧,他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确定里面没有危险?不是说好“先看看”的吗?猛地倒抽气,她想捶他两拳,但气刚抽完,双脚已经稳稳落在地面。

“放心,里面没有人。”他这会儿才解释。

“你又知道了?”

“习武之人,五觉敏锐。”

这需要他来解释吗?要不是这具身子太弱,她也会很敏锐的好吗?

轻哼一声,她不满地道:“真假?那一觉最厉害?嗅觉吗?”莫不是闻不到“浓郁的脂粉香”,就认定里面没有人?

她在讽刺他,他却认真回答。“直觉。”

哇哩咧,她觉得自己被反讽了。

欧阳曜没有讽刺的意图,他是真的靠直觉。自从死过一回,他对危险的直觉超乎想象,这份直觉助他度过大大小小的危难,让他屡屡化险为夷。

宋易禾常说:“这家伙的运气好到让人羡慕。”

但欧阳曜很清楚,不是因为运气,他凭仗的是直觉。

“不是这里。”她说。

欧阳曜点点头,抱着她跳进另一家。

刚落地,予菲突地加快脚步朝前奔去,从前庭跑到花园、再到后院,然后她瞠大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凉亭。

“看见了?”他问。

她傻傻点头。

“看见什么?”

予菲喘气,震惊得无法说话。

这回凶手没有布下锁魂阵或七煞阵,也许是时间紧迫,他直接将胎尸埋在引魄阵里。

没有经过七煞阵的修炼,胎灵的本事不足以防护引魄阵,再加上目前只有五个死胎,所以浊气会泄露出来,倘若对方凑出七个胎尸,她再也无发现此阵。

予菲死死看着凉亭里面,全身冰冷,无法动弹,不断冒出冷汗,怎么会……这样?

欧阳曜见状,皱起浓眉、大步往前跨去。

凉亭里本该有的桌椅不见了,地上摆着一个很大的木盆,木盆里面满满的全是血,只不过似乎摆了好一阵子,血呈现暗红色。

头、手脚、躯干,六个从不同女子身上切下来的尸块用红色绳子绑在一起,泡在木盆里面,鼻息间全是浓浓的血味。

一道黑色的雾气悬在半空中,他有经验,那必定是鬼魂。

欧阳曜正想抽出腰间的湛卢,不料有人来了!

对危险的强烈直觉让他反身飞奔,跑到予菲身边夹起她,施展轻功,用最快的速度将她抱出大宅院外。

然而,直到回到陈国公府,予菲始终没有回过神。

他捧住她的脸,急道:“你怎么了?说话!”

她抬起无助的双眸,半晌后缓缓吐气,失魂落魄道:“我看见……我在亭子里哭泣。”“什么意思?”他没听懂。

予菲看着欧阳曜,突然感到害怕,投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怎么办?原主要来要回她的身体了,该不该还?

她没有欠债不还的习惯,只是这一还……她再不是陆予菲,再也不能留在他身边。

以为穿越一遭,可以远远月兑离五弊三缺的威胁,她有父有祖母还有姊妹,她终于遇到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男人,不再孤苦一世,可以像所有女人盼望的那样,在白马王子身边享尽宠溺……

原来还是不能,她注定孤独、注定只能搂着银票直到生命末路。

过去不曾爱过与被爱,她还可以骗骗自己,爱情没有什么大不了,如今碰上了、爱上了,然后……又要失去……

怎么办?她觉得痛不欲生,觉得活着好困难。

难道因为活着太困难,所以老天爷慈悲地做出决定,决定让她死去?让原主回到这个身体,尽情享受阿曜的宠爱?

怎么办,好奇怪的逻辑,陆予菲嫉妒陆予菲,她嫉妒陆予菲即将得到阿曜的爱情。

酸涩的泡泡在胸口泛滥成灾,不想死啊,不想失去他的爱情啊,不想离开阿曜啊……

疼痛的感觉越来越盛,她害怕、恐慌……现在的她不是大师,她像个十五岁的小少女,渴望留下、恐惧分离。

捧起她的脸,细看着她的五官,欧阳曜着急了。“予菲,到底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别让我担心。”

她摇头,拼了命的摇头,滚烫的泪水灼伤他的掌心。

怎么办,她好自私哦,这时候她满脑子想的竟然是……想要求他,千万不要爱上别的女人。

不可以这样呀,人的一辈子好长,她怎能盼着他孤独寂寞?

爱一个人应该希望他过得好,她应该要求他爱上别人,好好过完属于他的人生,她怎么能……能盼着他守住心,一辈子只想着她?

她是邪恶的巫婆,只想着自己的幸福,却不考虑他的快乐。

她是这样糟糕的、坏透的、烂爆了的女人,难怪没有权利得到幸福,难怪幸福来到掌心她仍然握不住……原来不关五弊三缺的事,纯粹是她这种自私的坏女人无权幸福!

“我就要死了。”她圈住他的脖子哽咽道。

“为什么?谁说的?我不允许,你就不能死。”

他的口气真霸道,可是如果他的霸道可以留下她,她但愿他霸道一世。

她哑声道:“凉亭里的魂魄是陆予菲的,真正的陆予菲,她要把身体拿回去。”

七煞阵养阴胎,七个阴胎齐聚方能启动引魄阵,将人的三魂七魄一一聚集。如今阴胎尚未凑齐,陆予菲仍缺一魂二魄,一旦魂魄俱全,将能出入、占据任何人的身体。

而原本的身体,无疑是最适合她的。

弯刀中的不是人魄,而是蛟魂,一个在地底下修炼千年的蛟魂。

予菲坐在空间里,看着蛟魂从刀身飞出来,贪婪地吸取空间里的灵气,一双眼睛紧盯住那汪灵泉。“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便以灵泉喂养,助你成龙升天;若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明日就找一个山洞将你埋回去。你自己做决定吧!”

再三犹豫,他习惯俯瞰众生,不喜屈居人下,更别说为他人所支使,只不过这方灵泉太吸引人,倘若能留在这里修炼,肯定能提早数百年月兑胎换骨、化为神龙一飞冲天。

较魂定眼相望,半晌后道:“我不会全年无休,每到月圆之夜,我要返回山林,吸收天地灵气。”

“你不是我的奴仆,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只是当我需要你、召唤你的时候,你必须出现。”她还没有如此托大,认为蛟魂能成为自己的奴隶。

予菲的回答让蛟魂诧异,人类皆自私而贪婪,但凡发现好的就迫不及待想收入囊袋,供自己奴役,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

“你所言可为真?”

她道:“可击掌为誓。”

喜出望外,蛟魂咧开大嘴,爽快道:“成交。”

“陆予菲。”她将手掌举在半空中,结印。

“蛟吻。”他伸出前爪,也在半空中结印。

于是击掌、订下盟约,予菲与蛟吻有了默契,她将他放入灵泉之内,闪身离开空间。一出来,她就发现欧阳曜坐在她床边静静等着。

他朝她伸手,她把手叠上他的,暖暖的手心相贴,她一个使力坐上他的膝,靠进他怀里,低声道:“我想要自私。”

“自私?”

“对,我不想把身体还给陆予菲,我想取代陆予菲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你没有自私,在她掉进海里死亡的那刻,这具身体就不再是她的,是老天爷决定让你穿越,是上苍决定让你用陆予菲这个身分活下去。”

“可以这样解释吗?”

“当然可以,不是每个人都能穿越,为什么独独挑中你?上天必有其深意。”

“你很懂得安慰人。”

“我不会安慰人,我说的句句实话。”他叹气道:“『陆予菲』是个自私到极点的女人,她无视祖母被赶出家门,不照顾亲妹,成天只想与继母对抗,耍手段、使心机,把所有的力气用来博得虚名。虽然李氏不是好东西,但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来他把“陆予菲”看得那么透澈?难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难怪陆予菲始终得不到他的心。

“是你照顾她的父亲、祖母和予念、予心,是你让陆家生活变好、看得见未来,因为有你,陆家才会有今日光景,如果让陆家选择,要今天的你还是过去的陆予菲,我想他们都情愿选择你。

“何况必须斩杀六名无辜女子、十四个孕妇和胎儿来夺回躯体,别告诉我这是天道,如果这才是道理,那么枉死的人算什么?”

他真的很会说话,把她的心虚全都给扫掉,好像她本来就该取代陆予菲、占据这个身体,好像她将要做的不是掠夺,而是维护天理。

真好,有一个这样无条件挺自己的男人……真好。

“我知道了,我会尽全力破引魄阵,让她魂归西天、重新投胎。”

“嗯,我陪你一起尽力。”

他自信满满,光是一句话就让她觉得成功在望。她好喜欢他的自信,喜欢他睥睨天下的神情,好像事事尽在掌握中,永不出错。

“好,有你陪着,我不怕。”

两人相视一笑,予菲捧起他的脸,低声道:“我很高兴能够穿越,很高兴能够遇见你,很高兴能够爱上你——很高兴……”

她每说一句高兴就亲他一下,轻轻的一下,像蜻蜓点水。

但这一下一下又一,下,让他脸红得快滴出血,他圈住她的腰,承受她的轻吻,正准备封上她的唇时,砰地、门被用力推开。

三姑姑和蔷儿闯了进来,看见两人的动作,蔷儿忍不住掩面痛哭。

“表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这样做让我怎么办?”欧阳曜额头浮出三条黑线,分明就不熟,怎么说得他像负心汉似的?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与我无关。”他回答得很冷漠。

“怎会与表哥无关,我是你的未婚妻。”蔷儿一跺脚,恨恨瞪着予菲。

“这事我并不知道。”

“外祖父已经让我们交换庚帖了,不管表哥怎么想,我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交换庚帖?这个他确实不知道,不过……她一脸想赖上自己的神情让他不愉快。“你想当陈家鬼、张家鬼还是王家鬼,我都没意见,你不必跟我商量。”

他的意思是打死不认?怎么能不认,好不容易等到表哥回府,好不容易能当上国公府的主子,这么好的机会,她怎样都不放手。

“表哥的意思,是要我一头撞死在这里?”

“随你,只要别弄脏国公府的墙壁,我没意见。”

蔷儿不敢置信,这么没心没肺的话竟是从表哥嘴里说出来的?小时候表哥明明待她很好的呀!

捣着脸,她嘤嘤哭泣,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到不行。

一定陆予菲唆使的,表哥被她迷得不知东南西北,才会对自己这么无情!

三姑姑早已气得喘不过气,说这种话,是要置她的女儿于何地?

二话不说,她抢先上前,一把扯开予菲,巴掌就要往她身上招呼。“我打死你这个贱人、狐狸精!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烂货……”

予菲长叹,需要她帮忙时一口一句大师,现在要抢人了,她立刻没价值,从大师变成贱人烂货,莫非大师和卫生棉同等级,用过即丢?

予菲淡笑着躲过,正考虑要不要回击,没想到欧阳曜一个旋身将她护在身后,右手抓住三姑姑。

下一刻,三姑姑喊叫起来。“痛……阿曜,我是你姑姑!”

“就算是祖母也不能乱打人。”

欧阳曜心底默叹,祖父行事不靠谱,明明是祖父招来两个大麻烦,也亲口说要解决,夂心地弄到最后还是得他出手?

“什么乱打人?还没成亲呢,就在屋里做那苟且之事,没家教、不成体统,我这是在维护陈家名誉。”

“擅阆别人房间就是有家教、成体统?”欧阳曜冷笑。

“我这是在救陈国公府,堂堂的国公府怎么能让贱婢进门?你有没有在乎过国公府的名声?”

“国公府的名声自有陈家来维护,姑姑一个外嫁女,管回娘家未免管得太宽。我会命人将庚帖送回去,亲事就此作罢。门在正后方,好走、不送。”

“谁说要作罢的?谁允许作罢的?从现在起,蔷儿就住在这里,谁都别想越过她。”

“姑姑的意思是无媒无聘,要强将表妹塞进来?”

手往予菲脸上一指——三姑姑怒道:“她也无媒无聘。”

“我已经命媒人到陆府求娶,很快就会把予菲娶进家门,到时若是表妹愿意签下卖身契,在世子夫人脚下当个小奴婢或卖身为妾,我不反对。”

“我是你表妹啊,你竟要我当婢当妾,却让一个村姑当世子夫人?”

“为妾已经是看在这层亲戚关系分上。”说完,他笑看予菲。“可以吗?就让她当个小妾?”

“阿曜说的是那种可以打骂、心情不好时还可以踹上几脚的小妾?”

“对,是你缺钱花用,可以卖到窑子里的那种小妾。”

“我可以用针刺她吗?”

“可以,还可以试着在她脸上绣花。”

“不好吧,我的绣功不好,要是把花绣成烂叶,那就太对不起表妹了。”

“别太仁慈,是她送上门来让你玩的,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别客气。”

“既然这样,就让表妹进门吧,我会好好伺候她的。”

“但别太快弄死,不然三姑姑挺罗唆的,到时她又要说你没规矩了。”

“正妻把妾室弄残弄死不就是规矩吗?难不成妾室气死正妻才是规矩?”

两人一人一句,讲得三姑姑和蔷儿脸色刷白,动弹不得。

欧阳曜看看怔住的两人,笑道:“真碍眼,我们出去外面走走?”

“可以啊。”和欧阳曜手牵手走出房间,突地予菲转身、嫣然一笑,指着屋里那对母女俩说:“这里、那里……我放了几只小鬼,别碰着了,要是引阴气入身,到时求我解决,至少得花五千两银子以上。”

话刚说完,两人还没出房门呢,三姑姑一把拉住女儿、飞快冲出房间。

对啦,实在是接到消息气过头,才会一时忘记陆予菲是做什么的,要是惹恼她,她往家里弄个煞,他们还要不要活?

她们走了,予菲失笑。“你说——我们还得应付几个想强嫁进门的姑娘?”

欧阳曜笑笑。“应该没有了吧,不过这事儿你不能算在我头上。”

“不然呢?”

“是陈曜惹的祸。”

“错,是你惹的祸。以前的陈曜可没人想嫁,她们想嫁的是现在的陈曜。”

“这也能怪我?”

“当然怪你,谁让你英明神武、英姿飒爽、卓尔不群……”她是算命的,一张嘴天下无敌,夸人的话一套接一套,还不带重样的。

她把他夸得脸红心跳,夸得心情飞跃,夸得他忍不住……低下头,封住她滔滔不绝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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