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堵是堵不住的,得疏。
平遠侯老夫人大壽當天發生的事到底多少還是有泄露,但是最後成型的版本也就是溫家霸道的小祖宗,見著親戚家的小姑娘穿著打扮跟自己相仿,心里就不高興了,然後雙方發生了些不愉快的爭執。
最後,听說是溫家五少女乃女乃專門回了一趟娘家,然後事情似乎就安撫下來了。
當事人閉口不言,外人就算窺到了一星半點,也拼不全,終究不過霧里看花。
但溫玲瓏這也算是一戰成名——野蠻霸道的小祖宗,這也得虧是不準備嫁出去,否則那不是結親,指定要結仇啊。
事後,溫玲瓏被祖母等等長輩好生數落了一頓,就算不打算嫁人,也不能這麼不在乎抹黑自己的名聲啊。
到底她也是出于好心幫人遮掩,長輩們嘴上說說也就算了,可對于拿這種狗屁倒灶的事麻煩他們小祖宗的五少爺,溫家的人就沒那麼客氣了,文武行輪番上演,很是給了他來自家人「愛」的教育。
做了好事反而落了污名的溫玲瓏全然沒把這些傳言放心上,更沒出去交際,這些日子因為天氣太熱,她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玲瓏院里偷懶。
其實她也不是沒得好處,五哥五嫂送了好多禮物給她,她的小庫房又豐厚了不少。
雖然財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但至少看著心里滿足啊。
前兩天下了場雨,今天的天氣還算比較涼快,溫玲瓏決定出去跑跑馬。
一身男裝的溫玲瓏帶著兩個丫鬟和兩個護衛,一行五人出了城。
下過雨的郊外空氣清新,青草的味道還混雜著泥土的芬芳,地上並不泥濘,因為帶著潮氣,反而不揚塵沙。
溫玲瓏手執馬鞭,在馬背上手搭涼棚朝遠處看了看,頭上的金冠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就在她張開嘴準備說話的時候,卻听到一聲「九少爺」。
冷淡而又矜持,就像聲音的主人一樣,貴不可言,卻又高不可攀。
官道上人來人往,所以之前她並沒有對來自身後的馬蹄聲有什麼關注,直到听見這一聲稱呼,她才發現那輛走到自己身邊的馬車里坐的是小皇叔。
「九少爺」這個稱呼含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戲謔,是在調侃她女扮男裝一事。
「王爺。」她在馬上抱拳為禮。
龍昭琰掃了她一眼,視線落在她頭上的金冠上,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才道︰「妳很喜歡金子啊。」
溫玲瓏愣了下,一時有點兒沒反應過來,這跟對方有關系嗎?
「總是金光閃閃的。」龍昭琰進一步說明。
溫玲瓏惱了,眼一瞪,沒好氣地道︰「閃到王爺的眼,那可真是我的不是了,抱歉。」
龍昭琰偏頭伸手擋了下,就像真的被閃到了一樣。
溫玲瓏這下就更生氣了,存心找碴是吧。
但她深呼吸,力持平靜道︰「先行一步,告辭。」
跟這種地位超然的皇族起爭執,也壓不住對方,還是眼不見為淨的好。
惹不起,姊還躲不起嗎?哼!
「承平伯家的事妳覺得完了?」
一句話就讓溫玲瓏扯馬韁的手停了下來,驚疑不定地看他,「王爺?」
當日她以為龍昭琰是當事人,後來才听五哥說,承平伯家的嫡女下藥的對象,是那個俊美的年輕公子,也就是定國公府的世子爺。
然而龍昭琰也不能算不是當事人,畢竟是他讓自己的侍衛逼承平伯嫡女把摻了藥的茶點吃掉的。
龍昭琰淡淡地說︰「我不習慣仰頭看人,上車說話。」
溫玲瓏猶豫了一下,但她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骨子里就沒有那麼多的規矩束縛,而且也想知道對方想跟她說什麼,便下馬上了王府的馬車。
她一上車,龍昭琰便放下了卷起的竹簾,讓車廂變成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
溫玲瓏倒沒怎麼在意,大馬金刀地往他對面一坐,大剌剌地道︰「王爺想跟我說什麼?」
龍昭琰開門見山,「定國公世子喜歡妳,本來想提親的,可你們家直接拒絕了。」
溫玲瓏是真沒想到還有這種事!這真的是她自己寫的書嗎?她這親媽真的不知道還有這種情節啊。
她腦子轉得極快,「所以那天柳詩韻是故意穿成那個樣子的?」
龍昭琰點頭,「不覺得好心喂了狗嗎?」
溫玲瓏的臉沉了下來,她想到了更深一層,那套齊胸襦裙是她後來換的,那就說明她的玲瓏院里有內賊。
常年留守在侯府里的人跟自己談不上什麼情分,倒也正常,但這樣的人並不適合繼續留在身邊。
她客氣地說︰「多謝王爺告知。」
「不生氣?」
「沒什麼好生氣的,我是個日子數著過的人,別人總得給自己找個出路不是。」
龍昭琰意外地瞥了眼她,「妳倒想得開。」
「人生苦短,得過且過。」
龍昭琰點頭,「也是。」
听到這句話,溫玲瓏總覺得這位小皇叔有一種欠修理的氣質,讓她手不自覺地發癢。
「準備日後埋骨他鄉?」
越發欠收拾了,溫玲瓏不由雙手抱胸眼神不善地盯他,冷淡道︰「總歸進不了祖墳,哪里青山不埋人。」
「是妳不想而已。」他一針見血。
溫玲瓏有些無言以對,她確實不想嫁人,活到二十歲副本完結,她就可以打道回府了,沒必要在這里節外生枝。
「我日子過得挺好的,勞王爺費心了。」
「那倒沒有。」
暗自吐納了幾次,溫玲瓏還是沒忍住開口道︰「王爺覺不覺得自己的說話方式可能對別人有一點點不太友好?」
「我一向如此。」
得,浪費感情。
溫玲瓏不想跟他繼續說話了,直接問︰「王爺還有事嗎?」
「著急走?」
「道不同,不相為謀。」她怕自己失手打死皇親國戚落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又沒一起走過,武斷了。」
他不覺得這話很有歧義嗎?
最後,溫玲瓏倒也沒有就此駁斥他,只無聲地笑了一下,「王爺說笑了,人分三六九等,有高低貴賤,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海,凡夫不可語道。」
咱倆也一樣,風馬牛不相及啊,可別擱一塊互相禍害了,放彼此一條生路,對大家都是好事。阿彌陀佛,功德無量。
「真率性。」他倒了杯水給她,語氣听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
溫玲瓏倒也大大方方地接了,她確實有一點兒渴。
「王爺去哪兒?」
「妳呢?」
「出城跑馬。」
「避暑。」他依然言簡意賅。
「我該下車了。」
話落放下空杯,溫玲瓏起身便出了車廂,很快外面便響起馬蹄遠去的聲音。
在顛簸的馬車行進中,骨節分明而漂亮的手指把那只被人用過的杯子拿到眼前,龍昭琰神情莫名地盯著杯口的某一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唇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她還真是一個讓人捉不住的丫頭,難怪溫子初會說他家九妹是個風一樣的少年……還真不像是個姑娘家。
在看到那輛停在奇寶軒店外的馬車時,溫子初叫停了自己的馬車。
他指著那輛馬車,對坐在自己對面的人說︰「巧了,咱們說到九妹,她的車就在那兒呢,應該是出來買首飾了。」
俊美得彷佛不似真人的龍昭琰淡淡地瞥了一眼過去,「你打算去付賬?」
溫子初尷尬地咳了一聲,模模鼻子,道︰「王爺,傷心事請別提。」他近來囊中實在羞澀,想給妹妹買單都辦不到。
「那還不走?」
溫子初糾結了一小下,然後鼓起勇氣道︰「我能跟王爺您借點銀子使嗎?我家九妹很快要離京了,我做為親哥哥怎麼也得給她送點什麼當禮物吧。」
「要走了?」
「是呀。」溫子初突然惆悵了起來,「其實就算九妹不說,我們也知道她什麼意思,不見面的分離就可以當成未歸。」
讓他們習慣她的遠行,習慣她的不存在,然後有一天當她真的不在了,他們還可以當成她只是在他們不知道的遠方游山玩水,只是再也不會回來罷了。
「這次誰跟著?」
「本來是五哥,後來換成八弟了。」
龍昭琰唇線微揚,听說陪溫九外出,在溫家是個肥差,基本誰陪著去都不吃虧,為著名額也沒少較量,以前她從來沒在人選上說過什麼,這次大約是惱了溫五夫妻了。
承平伯家的嫡女柳詩韻中意定國公世子許榮,也不算什麼大事,但當天柳詩韻卻是借用了溫九的名義才得以接近許榮,差一點兒就成功了。
只是不巧他剛好踫到了,于是順便就攪了個局,柳家這才沒能成事。
事後,溫五為了不張揚出去,竟把本尊找來善後,許榮也是看在溫九的面上才什麼都沒說,否則承平伯家是決計討不了好去的。
不能說溫五做的不對,只能說柳家吃相太過難看。
原本溫五跟溫九的關系還不錯,因此他雖是庶出在侯府過得也挺好,但是一旦溫家這位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祖宗真的惱了,那果子可就不好吃了。
雖然她似乎沒打算對溫五夫妻做什麼,只是不願意再親近了,眼不見心不煩,可是以後要是其他人知道了內情,恐怕收拾溫五的時候手一點兒也不會軟。
別人不說,就面前這位溫七,那肯定能直接把溫五打個半死,溫九是他親妹妹,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哪能白吃了悶虧?
溫家四房子孫一共只有一個女孩,溫玲瓏排行直接是跟同輩的男丁排一起的,所以才會人稱「溫九」,她在溫家孫輩中排行第九。
「不是我說,八弟也就比長生大一個月,比十三還像個孩子,哪會照顧什麼人啊,就純是跟著去玩的。」溫子初忍不住碎碎念。
「你怎麼不去?」
說到這個溫子初就是一臉沮喪,「沒搶到。」
陪游這差事在溫家確實是挺搶手的,龍昭琰不由搖了搖頭,別說孫輩了,就是上兩輩兒沒事的人也愛插一腳。
只要時間地點合適,身有職司的都能湊個熱鬧,比如說溫九突然跑到某人治下時。
「她來了。」龍昭琰的出聲提醒了一句,看著一片紅雲從奇寶軒里出來,轉而朝他們這邊飄過來。
一身茜色齊胸襦裙,襯得她越發的皮膚白皙,發飾依舊在陽光下金燦燦的,可見得對金飾是真愛。
她一路跑過來,龍昭琰都能听到金飾相撞發出脆響聲,還挺好听。
幾根縴細柔女敕的手指扒到了車窗上,車下的溫玲瓏一臉的粲笑,對著自家哥哥道︰「七哥,你在等我嗎?」
龍昭琰看到了她因為衣袖滑落而露出的一串細金鐲子,一只腕上至少也得有四五只吧,難怪跑動時有金器相撞聲,原來如此。
在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時,他見到她燦爛的笑臉猛地收起,顯然是因為發現了他,但他還是平靜地看著她。
溫玲瓏收回扒窗的手,後退了兩步,對他福身行禮,「小女子方才失禮,還請王爺多海涵。」
龍昭琰只是淡淡地說︰「上車。」
溫家兄妹齊齊愣了下,下意識對視了一眼,最後,溫玲瓏上了他們的車。
她進車廂的時候,因裙襬微提,露出了繡鞋上綴著的珍珠。
不是她炫富,而是最近京城的貴女們比較愛好這種風格,她也不好阻擋府中繡娘們追求時尚的腳步。
「我還以為妳只愛金子呢。」龍昭琰對此卻是另有看法。
溫玲瓏在哥哥身邊坐下,然後用裙襬蓋住了繡鞋,有點兒掩耳盜鈴的意思。
「听說妳要走了?」
怎麼她听出他送她上路,去死的意思?
他說話也太難听了,難怪最後落了個獨自美麗,活該!
「王爺要給我餞行嗎?」她嘴比腦子快,直接嗆過去了。
龍昭琰倒是雲淡風輕地回了句,「未嘗不可,想要什麼?」
兄妹兩個不由又對視了一眼。
溫玲瓏非常不確定地問了句,「真給啊?」
「嗯。」龍昭琰展開折扇,輕搖起來。
溫玲瓏老實不客氣地說︰「直接折現吧。」
溫子初听得嘴角抽搐。
龍昭琰忍不住以扇遮口,眼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喜歡錢啊,本王府上有的是,去嗎?」
溫子初猛地咳嗽起來,這是調戲吧,當著他這個親哥哥的面?這還是京城大名鼎鼎不識風情的那根嘴賤大木頭嗎?
不,嘴依舊是賤的,至少他這個當哥的很想打人。
溫玲瓏繼續不客氣地說︰「去了就全給我嗎?」
溫子初連咳嗽都忘了,傻愣愣地看著妹妹。
龍昭琰扇子輕搖,淡定反問︰「敢來?」
溫玲瓏瞬間認輸,「不敢。」
溫子初張口結舌,所以,你們這算是互相調戲?果然是他妹妹,膽大包天!
「鴨子嘴。」他給了她這麼一個評價。
溫玲瓏很想翻個白眼,心想︰你要不是小皇叔,你看姊怎麼懟到你懷疑人生!身分不對等,悲哀啊。
突然,那柄扇子就指到了她露在袖外的一只金鐲上。
「戴著听響嗎?一點兒分量都沒有。」
「就是听響啊。」她一本正經地回答。
這回換龍昭琰無言了,溫子初伸手掩口,生生把笑憋回去了。
片刻後,龍昭琰總算找到可以回的話,「回頭我送妳兩串金鈴鐺,響。」
「哦。」
「哦?」他揚眉。
溫玲瓏眨眨眼,點頭,不忘又重復了一遍,「哦。」
他懷疑,「真敢要?」
她點頭,「敢啊。」
溫子初趕緊伸手扯妹妹,示意她收斂點,對面這位是小皇叔,他們家真惹不起。
「不要了。」溫玲瓏及時改口。
龍昭琰沒表示意見,卻突然朝她伸手,她下意識向後躲了下,但車廂就這麼大,他還是成功從她髻上拔下了一根金雀簪,簪頭上的登枝雀栩栩如生。
溫子初急喊,「王爺——」
龍昭琰仔細端詳了一下手上的簪子,末了評價,「手藝還成,分量太輕。」
溫玲瓏忍不住了,「我又不練頂重,首飾要那麼重干什麼?」
龍昭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贊同地點頭,「有道理。」然後他就又將那根金雀簪插回了她的發髻上。
溫子初急得都要撓頭了,安王殿下這是當他是死人嗎?
「王爺,請您跟長生保持一下距離,男女有別。」他伸手在妹妹身前一擋,做出一個隔離的態度。
龍昭琰卻是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若有所思地道︰「鳳冠的重量確實不輕,妳可能不喜歡。」
這個話題很危險啊——溫子初急忙打斷,「長生,妳坐自己馬車回去,路上小心點。」
「好。」溫玲瓏趕緊縮頭,閃。
小皇叔發瘋不要緊,她可不敢跟著一起瘋,總覺得他的畫風變得很詭異,這絕對不是她寫出來的獨自美麗的小皇叔,八成是變異了。
書里的世界果然已經不是她這個原作者能掌控的,到日子趕緊走。
溫玲瓏成功跑掉,車廂便又只剩下了溫子初和龍昭琰。
龍昭琰看著他淡淡地道︰「你以為她跑得掉嗎?」
溫子初肩膀一下垂下來,苦笑地道︰「王爺,我妹妹沒多少日子了,我們就想讓她高高興興的,您別……」強人所難。
「我也沒打算讓她不高興。」
溫子初覺得對方毫無自知之明,他打的主意一定會讓妹妹不高興,偏偏他又不能像對旁人一樣罵說癩蝦蟆別想吃天鵝肉。
溫子初無奈道︰「您何必,她……」
「快一點兒的話,她說不定還能給我留個後。」
溫子初都被嚇到目瞪口呆了,王爺都想這麼長遠了嗎?
龍昭琰朝他笑了下,「她挺特別的。」
他以前就常從溫七嘴里听說,但緣慳一面,今年終于偶遇,他便突然覺得自己王妃可能有著落了,唯一的遺憾就是人太短命了點。
特別也不能就這麼隨便往你家劃拉啊!溫子初心里都快崩潰了,王爺這到底是什麼時候起的心思啊!
檀香木精工雕刻的首飾盒,里面鋪了一層紅色的絨布,襯得其上的兩串鈴鐺越發的金光燦燦,百分百純金打造的,還有紙張注明這東西的用途——腳鐲。
溫玲瓏嚴重懷疑某人這是在暗指她太野,看她腳上掛鈴鐺,還怎麼到處瞎跑,這禮物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姑娘,姑娘。」小嬋試探性小聲呼喚。
溫玲瓏瞟過去一眼。
小嬋伸手朝外指指,小小聲道︰「還等著回話呢!」
她冷笑,「敢情送這麼個東西還想要回禮?」
小嬋沒敢搭話,朝另一邊的小蠻瞅了一眼,只見她目不斜視,小嬋學到了,立馬也開始目不斜視。
溫玲瓏啪的一下合上首飾盒子,沉著臉起身就往外走。
等在外面的是溫子初的小廝孫山,一看小祖宗一臉慍色地悶頭朝院外走,嚇得趕緊跟上去。
溫玲瓏直奔七哥的思賢院而去,一路倒是暢通無阻,也沒人敢攔她,而她對這院子熟門熟路的,也不用人帶路,直奔待客的花廳。
果然,那個人一身水色長袍,端坐在主位上,身邊也沒有侍從,手端茶碗輕呷茶,那模樣真是美得如同一幅畫……
啊呸,溫玲瓏在心里呸了被美色迷了眼的自己一口,拿著檀香木首飾盒子大步就走了過去,直接啪的一聲按在了他身邊的桌子上。
龍昭琰抬眼看她。
溫玲瓏真是一點兒都不想忍他了,「怎麼著安王爺,您送我這麼個玩意兒,還指著我感恩戴德嗎?」
「純金的。」
溫玲瓏氣得直接造型都變茶壺了,「龍昭琰,你可真夠『招眼』的,你怎麼就這麼優秀呢,活該你這輩子打光棍。」
她氣得把實話都說出來了。
「妳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還是你自我感覺太好了?」她嘲諷。
「鰥夫和光棍還是有區別的。」
她怔了下,然後猛地反應了過來,張口結舌了片刻才成功發出聲音,「龍昭琰……」
龍昭琰看著她不說話,眼神有些古怪。
「看什麼看,難道我叫錯了?」他是叫這個名字沒錯啊,雖然她是親媽,但要不是這名字有諧音哏,她倒還真未必記得,起的人名過多,重復了她有時都未必知道。
「很久沒人叫過這名字了。」
溫玲瓏咬牙,一不小心就讓他又能賣弄身分,那是,人家已經是權力頂峰上的人物,還有誰敢直呼其名啊,整天都是尊稱敬稱的,名字,不存在的。
她真的不想跟他繼續說話了,血壓容易升高,轉身就走。
「送妳听響的,怎麼不高興?」
真是去他大爺的!溫玲瓏一個沒忍住轉身朝他豎了個中指。
看著她氣呼呼地走了,龍昭琰忽然無聲地笑了,這麼活蹦亂跳的姑娘,還真是挺好玩的,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會短命的。
溫子初心情復雜地走進來的時候,龍昭琰正優雅地喝茶。
「王爺——」看妹妹跟王爺說話,被王爺氣跑,他心里這個不安啊,忐忑啊,簡直是難以言表。
他是不想讓妹妹跟安王踫面的,可是不依照安王說的,把妹妹叫過來,他是真不知道這位主兒會搞出多大動靜來嚇死人。
安王對妹妹有意這事兒,他對誰都沒敢說,第一是覺得安王不像來真的,可能就是覺得自家妹妹有趣逗著玩。
以安王的性情,這種惡劣的愛好他一點兒不缺,只不過大家總是被他漂亮的外表蒙蔽了,總覺得他是一個餐風飲露的真仙人。
以前他也是那麼認為,後來跟王爺混熟了,原來的神仙形象瞬間就崩塌了,現在碎得黏都黏不起來。
龍昭琰掃了他一眼,「本王有分寸。」
我信了您的鬼!溫子初月復誹,您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失分寸,您要真有分寸,上次我祖母過壽您至于差點兒鬧出大事來嗎?
哪有讓侍衛拿劍架著脖子逼人家姑娘家吃摻了藥的茶點,不吃就硬塞,這純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舍妹從小野慣了,方才若有失禮之處我代她給您賠不是了。」
「她很好。」
听到這個回答的溫子初非但沒安心,反而更擔心了。
龍昭琰起身,卻沒往外走,溫子初也就站旁邊等他的下文。
「你最近缺錢,是吧。」
「不缺。」溫子初幾乎是立刻馬上就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龍昭琰就像沒听到似的,繼續說︰「我可以借你。」
溫子初斬釘截鐵地表示,「我不賣妹妹的。」
龍昭琰掃他一眼,雲淡風輕地道︰「本王的格調沒這麼低,而你的分量也沒這麼重,換成令尊還差不多。」
溫子初︰「……」想友盡。
接下來,一直到被溫子初送出平遠侯府龍昭琰都沒再說一個字,只是在他上馬車後,馮劍抱了一個盒子,朝送客的溫子初走了過來。
「七公子,這是王爺給九公子的禮物,勞您轉交。」
接過盒子的溫子初只覺嘴里發苦,他就知道王爺之前是故意逗妹妹發火的。
看,答案來了吧,這才是真正的禮物。
抱著這個禮物他只覺得燙手,可最後還是得硬著頭皮送過去。
看到七哥抱著一只雕花盒子跑到自己的玲瓏院,溫玲瓏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什麼意思?」
溫子初頂著妹妹不善的目光艱難開口,「這個才是禮物。」
溫玲瓏的手指關節發出喀喀聲,一臉微笑地說︰「禮物啊……」
這個樣子的妹妹好可怕!
溫子初扔下盒子跑了,跑得義無反顧,一騎絕塵。
溫玲瓏看著七哥消失的方向好一會兒才合上了嘴,朝天翻了一個白眼,小蠻和小嬋相視而笑。
「姑娘不看看里面是什麼嗎?」小蠻慫恿。
「想看自己打開看。」溫玲瓏卻是沒什麼興趣,徑直繼續到榻上歪著去了。
小蠻去把盒子打開了,一看見東西,略帶歡喜的聲音響起,「姑娘,是串純金打造的風鈴。」
「我們給姑娘掛起來吧。」小嬋說。
溫玲瓏沒搭腔,兩個丫鬟就知道這是默許的意思了,高高興興地將風鈴掛到窗檐下。
有風吹過,風鈴發出悅耳的聲響。
歪在榻上的溫玲瓏抬頭就能看到那串金燦燦的風鈴,她誠懇地說,這風鈴確實是挺漂亮的,但是送風鈴的人就不大討人喜歡了,那人就是欠揍的。
算了,她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跟這種人計較了,反正以後見不見得著還兩說呢,沒準兒這就是大家的最後一面了,記好不記惡,大家都好過。
她單方面決定,這一頁,就算掀過去了。
「九妹。」
一聲溫柔的呼喚叫回了倚欄發呆的溫玲瓏,她回頭看到了珠圍翠繞的五嫂,心底就敲了警鐘。
人心不足蛇吞象!
五嫂是承平伯家的庶女,在娘家的日子過得並不好,嫁到他們平遠侯府後因為五哥疼媳婦,婆母也慈善,日子一下子就舒心愜意了,說她一句掉進福窩也不為過。
可是,是非不分地緊著娘家顧著娘家,這就有點過了。
本來那是夫妻兩口子的事,她一個隔房的妹妹管不著,但五哥寵媳婦寵到要賣妹妹,她就不高興了,問過她意見了沒?
她語聲冷淡,「五嫂。」
柳語柔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入涼亭,等丫鬟鋪上錦墊後這才在石墩上坐下,繼續一派溫柔地說話,「妹妹身邊如今就只剩下小蠻小嬋這兩個丫頭伺候,這要是出門,院子里連個看門的都沒有,我這邊倒有兩個不錯的,不如就送給妹妹使喚好了。」
若是以往的她听五嫂這麼說也就答應了,反正不是多大的事,但是如今小湖和小嬌之所以被提前打發嫁出去,不就是因為她們不老實嗎?
這個始作俑者如今還要給她院子里送人,這是打量著她好欺負嗎?
于是,溫玲瓏笑了笑,坦言道︰「我說實話也沒剩幾年活頭了,那院子以後住不住還兩可,放人守著是大可不必了。」
她朝身邊的兩個丫鬟看了一眼,「至于這兩個丫頭,有合適的人選我也會提前放出去嫁人的,沒得跟著我這主子再給耽誤了。」
「妹妹這話說的,」柳語柔以帕掩口一臉嚇到的樣子,「這種不吉利的話可別亂說。」
溫玲瓏倒是不以為然,「這種明擺著的事誰不知道啊,避諱有什麼意思?」
柳語柔呆了呆,嘆了口氣,「妹妹也是命苦。」
「我命挺好的,」溫玲瓏反駁了她,「全家人都拿我當珍寶,隨便我如何胡鬧,從小錦衣玉食地養著,我這若還叫命不好,那是會被雷劈的,人得知足。」
最後幾個字,她加重了語氣,柳語柔面色微變,終于察覺到了不對。
要知道,他們家這位小祖宗雖然行事隨心所欲,但回到府里還是很好相處的,今日說話夾槍帶棍的,是怎麼一回事?
柳語柔在自己嘴上輕輕打了一下以示認錯,「是我說錯了,妹妹的命自然是好的。」
「我向來懶得理會那些家長里短的,人生苦短,我自己的事且還厘不清呢,哪顧得上旁人啊。」溫玲瓏轉著手里的團扇,一臉的笑,「可有些話,我還是想說一說。」
柳語柔繃緊了心弦,「妹妹請說。」
溫玲瓏看著她笑了聲,「我五哥是個實在人,不過有時候就是太實在了,有人照看著時他日子還過得去,若是單靠他自己,那可就要吃苦頭了,五嫂也是伯府里出來的,勛貴府里的踩低捧高想必是習慣了的。」
柳語柔心下一緊。
溫玲瓏起身看向亭外的湖面,有一下沒一下搖著團扇,「我呢,終究是個早走的,顧不了他太多,且我也不是個爛好人,別踩我底線,否則臨死前我也能摁死幾個礙眼的。」
天氣明明炎熱,可是柳語柔卻整個人都發冷。
溫玲瓏淡淡地繼續說︰「嫂子的姨娘在承平伯府,或許身不由己,但妳總要記得自己已經嫁人了,不指望妳以夫為天,也不能把夫家的人當傻子坑啊,是不是?」
柳語柔身子微微發抖,她是被嚇的,她太知道溫玲瓏在溫府的地位了,這就是個不能招惹的,那是全府的老爺們捧在手里的祖宗。
若非她命薄,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盯著她的親事,只要娶了她,那整個平遠侯府都是後盾,這可是平遠侯府唯一的姑娘。
其實也不是沒有人願意賠個元妻名分搭上這門親,若是死前能生下一兒半女的,那這姻親就斷不了,只是溫玲瓏無意嫁人,家里人便也就隨了她,從不松口。
團扇敲打在欄桿上,溫玲瓏一直沒轉過身,就好像自言自語一般地繼續說︰「小湖和小嬌我原本有意提一提他們家人的地位,畢竟也算是跟我一場。但最後我只是添了些妝便隨便打發了她們,嫂子不明白為什麼嗎?嫂子懷著身孕,沒事就好好在屋里養著吧,想走動也等我不在府里的時候再說。」
她這就是明著告訴對方,我離京之前不想看到妳了,就別出來礙我的眼。
柳語柔听明白了,手腳冰冷地叫丫鬟扶著自己狼狽地走了。
難怪這次出行本來是丈夫陪同,結果卻換成了八弟……溫玲瓏什麼都知道了,自己實在不應該再招惹她!
過了好一會兒,小嬋才小小聲地說︰「五少女乃女乃走了。」
溫玲瓏發出一聲輕嘆,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悠悠地朝著亭外看了一眼,重新坐了下來。
「連個涼都不能好好乘,這府里確實待得膩歪,小蠻妳去問問八少爺,他到底什麼時候能準備好,再拖拉下去,我可就換人了啊。」
「哦。」小蠻利落地去傳話。
想起這次離京的行程拖拖拉拉的她心里就煩躁,八哥這個麻煩精,比她一個大姑娘還大姑娘。
「走,咱們回去。」
本來心情挺不錯的,結果踫到五嫂鬧個不痛快,溫玲瓏帶著丫鬟就要回院子,但主僕兩個還沒走出花園就踫上了前來尋人的孫山。
「九姑娘,少爺正找您呢。」
「找我?」溫玲瓏有點兒驚訝,但也沒多想,只道︰「那就過去看看。」
等她在自家七哥的書房外看到馮劍的時候,忍不住就朝孫山看了一眼,有客人在,怎麼沒說?
孫山只能把頭低得更低。
在溫玲瓏想轉身離開待會再來的時候,就看到馮劍做出了請她進去的手勢。
得,看來未必是七哥想見自己,十有八九就是那個欠揍的。
她一腳踏入書房,就肯定了心里的想法——因為書房就只有龍昭琰一個人。
「王爺。」
看著她那敷衍的福禮,龍昭琰不禁揚了下眉,「改明兒我找個嬤嬤來教教妳禮數吧。」
收到警告的溫玲瓏只能重新規規矩矩地福了身。
龍昭琰走到她面前,打量著她,她今天穿了一襲淡青色的交領襦裙,外罩一件繡花紗衣,清新淡雅又不乏青春氣息。耳側垂下了兩綹發絲讓她顯得俏皮可愛,元寶髻上繞以金瓖玉的鏈飾,簡單而又華麗。
她身上的脂粉氣總是淡得很,這讓他很舒服。
溫玲瓏小退半步,不解地看著他,「王爺有事?」
龍昭琰沒說話,只是盯著她的發髻,「今天的發髻盤得不錯。」
溫玲瓏瞠目看著他。
在她目瞪口呆中,他扶著她的發髻,將一枚雕龍紫玉簪插了上去。
這什麼意思?在古代這發簪、發梳、手帕、頭發那都是敏感物品,是不能隨便送人的,尤其是異性之間。
她急忙伸手要把簪子拔下來,卻被他按住了手,「戴著。」
「王爺,這東西不能隨便收的。」
「上次的東西妳不是收了嗎?」
「那不一樣的。」她急得要跳腳。
「都是我送的,有什麼不一樣。」
「您跟家兄是朋友,我收您一兩件小禮物很正常,可這枚玉簪太過貴重,不能收。」這種類似標記的東西,她怎麼可能會收啊。
龍昭琰若有所思,「果然只喜歡金子嗎?」
溫玲瓏差點兒吐血給他看,「我沒有。」
「那就收下。」
「不能收。」她拒絕。
「還是只喜歡金子。」
「對,我只喜歡金子。」她認了。
龍昭琰雲淡風輕地道︰「那下次換金飾,這個就先收著吧。」
听不懂人話是不是?這不是材質的問題,這是東西象征意義的問題啊。
溫玲瓏動氣了,「龍昭琰,我是說這種東西無論是不是金子做的我都不能收的,搞得跟私相授受似的,你想干什麼?」
「私相授受。」
她就是白問的!溫玲瓏終于將玉簪從頭上拔下來,然後強硬地塞到某人手里,一字一句硬邦邦地說︰「您的東西,麻煩您自己收好,沒事別隨便調戲朋友的妹子,否則您很容易失去朋友的。」
「本王不是隨便的人。」
「是,您隨便起來不是人。」
書房的空氣突然靜止,溫玲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她好像一時月兌口接了哏了。
看她眼珠亂轉明顯想混過去的表情,龍昭琰忍不住好笑,伸手在她粉女敕的頰上捏了捏,低聲道︰「牙尖嘴利的。」
溫玲瓏手背捂住自己被捏的臉,又往後退了兩步,要跟他拉開距離。
但龍昭琰上前,一手拉下她捂臉的手,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眸子直直地盯著她的眼,不容她閃躲,微微俯身湊過去,停在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得到的距離,輕聲道︰「別躲,我難得看中個姑娘,希望能和她兩情相悅,而不是單靠媒妁之言,懂嗎?」
在他富含壓迫的目光下,溫玲瓏慢慢點了下頭。
懂,太懂了,意思就是他想追她,她不能躲,否則就等著官媒上門。以他當朝小皇叔的身分,再加上先皇和今上對他婚事的關切程度,他要是開口,誰敢拒絕?
咽了口唾沫,溫玲瓏艱難地開口,「您先放開我。」
龍昭琰直起身,收起一身的壓迫,然後慢慢松開了手。
溫玲瓏第一時間連退數步,拉大兩人之間的距離。
龍昭琰對她的舉動嗤之以鼻,「有用嗎?」
一句話氣得她想罵髒話。
「過來。」
溫玲瓏遲疑。
「躲我?」
溫玲瓏只好走近。
龍昭琰重新將那枚雕龍紫玉簪插入她的發髻中,滿意地點頭,「很好看。」
「以前是不是沒有人拒絕過你?」她一時沒忍住問了出來。
「為什麼要拒絕我?」他反問。
好,溫玲瓏有答案了。
顏值高的人都有任性的資本,更何況這位出身好,一出生就站在金字塔尖端,社會偏心沒對他進行過毒打,向來只有眾人捧著他的分,所以就特別的以自我為中心。
他還肯給她一個兩情相悅的緩沖,她果然是得有感恩戴德之心啊……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