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嘈雜的人聲便傳入了耳中,細膩柔白的手掩口打了一個秀氣的呵欠,然後又伸了一個不太雅觀的懶腰,然後她就愣住了。
溫玲瓏忍不住眨了眨眼,看看坐在一旁的錦衣男子,又掃視了一圈自己所在的雅間——沒錯啊,這是她的雅間啊!為什麼她的雅間內會出現陌生人?
她終于把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貼身丫鬟小蠻身上,用眼神示意她給個答案。
小蠻一臉的憋悶,沮喪地道︰「剛才少爺睡著時他們突然從外面闖了進來,還不許我說話,然後就到現在了。」
溫玲瓏又看向了那個陌生的男子,好看倒是好看,就是禮貌上欠缺了些。
「敢問兄台,這是怎麼回事啊?」
「躲人。」錦衣男子冷淡地給出兩個字。
溫玲瓏忍不住抿了抿唇,這人果然欠打啊!
暗自吸了口氣,她告訴自己不生氣,生氣不利于健康,語調冷靜地問︰「那現在兄台要躲的人是不是已經躲過去了?」還不利落的滾蛋,擱這里不嫌影響她雅間的空氣質量嗎?
龍昭琰認真看了她一眼,從她眼中沒有看到半點兒異色,心下倒是不由對她高看幾分,但卻沒有理會她話中的攆人意圖,甚至連響應一下都懶得回。
溫玲瓏︰「……」
這就實在太過分了啊,你顏值高也不是你這麼跩的理由吧,姊來的那個世界里俊男帥哥數不勝數,堪稱日新月異,更新換代簡直不要太快,我們看臉換牆頭也很頻繁的好吧。
溫玲瓏手往旁邊一伸,小蠻立刻將一盞茶遞了過去。
接過茶呷了兩口,溫玲瓏盤膝坐在矮榻上,一手托著茶盞,一手拿著碗蓋,歪頭看龍昭琰,「這位兄台,我覺得你真的不適合在我這里久待,」略頓了一下,她才又道︰「畢竟男女有別嘛。」
龍昭琰卻道︰「妳既穿男裝便是希望別人把妳當男人,兩個男人獨處又能如何?」
他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無言以對。
溫玲瓏又深吸氣,「那你準備在這里待到什麼時候?」
「看情況。」
真行!溫玲瓏不得不在心里給對手豎個大拇指,這位帥哥真有個性。
一口將盞里的茶水喝光,她隨手將茶盞往旁邊一遞,小蠻馬上雙手接住,然後放到一邊的茶幾上。
形象什麼的,基本是不能指望她家姑娘維持的,別說是私下了,就是當著人面她也是隨心所欲。
好多人都知道她家姑娘滿月的時候溫府來了一個氣質出塵的老和尚,直言姑娘最多只能活到二十歲,而這正是姑娘被寵出這種性子的原因。
姑娘平時還好,但每年總要病上那麼一兩個月,總是嚇得家里人心驚膽戰的,生怕不到二十姑娘就提前去了。
更別提她家姑娘可是溫家幾代下來唯一的女孩,溫家的風水也是怪,只生男孩不生女孩,好不容易來一個還是個短命的,主子們可不得使勁地寵著慣著,所以姑娘就被慣成了一個隨心所欲的主兒——反正只要姑娘不是揭竿造反,其他的都隨她。
溫玲瓏自己也知道老和尚說的話,更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常常會自我調侃——
「我就二十年的命,我不使勁地鬧,等哪天去了,我多虧啊,是吧?」
只是嘴上這麼說,她心里那真是萬馬奔騰。
誰能想得到呢,一覺睡醒,她就跑到了自己寫的一本書里,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天使干的好事,反正這世界給她的信息就是,她遭了詛咒,讓她來體驗一下書中人物的喜怒哀樂。
是她的哪個人物設定惹惱了讀者?還是某個人物的人生被對方深切同情?
她不知道,反正她就被送進這本書里當一個注定短命,連出場機會都沒有,只有幾句話一筆帶過的路人。
她穿來的那一天正好是被老和尚批完命的時候,一切彷佛已經決定。
不過,被她用文字一筆帶過的人,在這書中的世界里,日子還是要一天一天過。
但是吧,隨著這一天一天過去,溫玲瓏覺得書里的世界崩得連她這親媽都認不出了,嚇得她不得不多次跟世界溝通確認,真的頂多活到二十歲就壽終正寢可以閃了,得到確定的答案後這才安下心來熬日子。
就這麼數著盼著的,今年她好歹到了二九年華,最多再熬兩年就解月兌了。
平時倒也還好,就是每年生病時她都很痛苦,非常不配合,不想喝藥想提前解月兌,但一直沒能實現,無論她怎麼找死總還是吊著一口氣。
想死不能死,真是比死還難受的一件事!
一想到這事溫玲瓏的心情頓時就不美麗了,手托著腮又習慣性走神了,直到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喝彩聲,把思緒飄遠的她拉回了現實。
哦,對,她今天是來茶樓听書品曲的,算是回京後的日常吧。
「少爺,要賞嗎?」小蠻問。
「賞什麼,我根本什麼都沒听到。」
「賞。」龍昭琰卻是吐了一個字給隨身侍衛。
馮劍出去撒錢打賞。
溫玲瓏不友善地盯著對方,「這是打臉嗎?」
龍昭琰瞥了她一眼,「我听了。」
「可你的侍從是從我的雅間出去的,代表打賞的就是我。我要賞自然就會讓人去打賞,哪里要你這樣越俎代庖,難道我缺那點打賞的銀子嗎?」
「妳沒听。」他用她的話回答她。
溫玲瓏噎住,小蠻悄悄低下了頭。
「不對呀,你的侍從跑出去不就暴露你的位置了嗎?那你還躲在我這里干什麼?」溫玲瓏突然反應過來。
小蠻瞬間抬頭,也盯向了龍昭琰。
他沒回答,但溫玲瓏主僕已經知道答案了,覺得這就有些過分了啊。
到底是男女有別,若說之前他躲進來時不知她們的性別,可是後來他知道了,事情也解決了,卻沒有第一時間避嫌離開,這行為就有欠妥當。
馮劍打完了賞,從外面回來,「外面沒人了。」
他說的沒人當然不是說正經听曲听書的客人,而是說他們躲的那些人。
龍昭琰起身便走,一句告辭都沒說。
溫玲瓏倒也不在意他有沒有禮貌,反正她不認為他有禮貌這東西——她大概知道他是誰了,安王殿下,比當今聖上還要小的皇叔,那是被先皇當兒子養大的弟弟,長得過于俊美,一輩子也沒娶妻。
呃,這設定是出于她個人的惡趣味,當時想到的是歷史上有名的看殺衛玠,再說了人物太完美,實在是不好找對象啊,干脆就讓他獨自美麗好了。
總之,這位被她設定為高嶺之花的小皇叔,打了一輩子光棍,但整個京城的閨秀為他瘋狂的追星模式,一直困擾著他,好像她當時幾句話帶過的身體本尊的死因就是偶一見郎君,就此思念成疾,最後香消玉殞。
囧!溫玲瓏被自己回想起來的原書情節雷到了,這大約就叫——報應吧,她把對方寫成了個光棍,然後她穿越的這個角色因為他害相思病死了。
呸呸呸……她才不會因為這種病死呢,她又不是沒見識的古代深閨女子,她見過多少美男子,才不會因為一點美貌就害相思病呢。
而且,她在這活了十幾年,發現這個書中世界的架構真實而又成熟,一些她沒寫過的事情都自己補充完善了,沒有丁點遺漏,所以就算她最後會死,肯定也不是原來得相思病死的,不會這麼奇葩。
而且按照現在這個世界的發展趨勢,沒準兒這位被她倒霉寫成光棍的小皇叔最後也能娶個老婆回去呢。
所以,不用心虛。
小蠻瞧姑娘一臉糾結的模樣,沒敢多問,老實地站在一邊候著。
溫玲瓏伸手撓了撓頭,抿抿唇,想到自己多年不在京城,消息滯後,這剛回來也沒打听京城最近的風向,能讓小皇叔這樣東躲西藏,肯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開口道︰「小蠻,妳去打听打听,最近京里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好。」
小蠻先一步離開,雅間里只剩下了溫玲瓏一個人,她又伸了個懶腰,然後趿鞋下地,略整飭了一下衣襟,讓自己齊整些。
伸手模模發髻,感覺沒亂,小蠻也沒刻意提醒她,應該是沒問題的,便走到門邊左手挑起了竹簾,右手執扇負在背後從雅間走了出去。
他們溫家的男人個個都長得高大威猛,基因十分霸道,所以她就算是個女孩身高也足有一百七十幾公分,外貌不至于濃眉大眼過于男性化,只能說——英氣,對,就是顯得英氣,缺少女性化的柔軟。
她這樣的長相穿男裝時妝容上不需要做什麼修飾,穿女裝時反而需要做一些修飾。
總之,單從外形上來看,她的男裝扮相是沒有什麼破綻的,除非眼楮太利,就像剛剛不請自來的小皇叔他們。
溫玲瓏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大堂又是一陣喝彩聲,今天這個說書的故事說得不錯,反響很熱烈。
折扇輕搖,錦衣金冠,一副貴族子弟模樣的溫玲瓏閑庭信步般出了茶樓。
侯府的馬車就停在不遠處,車夫劉八是個中年壯漢,黑塔般的身軀,光是體型就令人震懾,這是家里專門挑出來給她用的。
這些年但凡她出門,都是劉八給她趕車,若是出遠門,自然還會有別的家丁僕從跟隨。
「少爺。」看到她漫步而來,劉八上前見禮。
溫玲瓏用扇在頭上遮了遮,看了眼天上的太陽,皺著眉說︰「這天兒可越來越熱了。」
「是啊。」劉八一邊說一邊替她打開車門。
溫玲瓏合上折扇,抬腳上車,閉目養神等小蠻回來。
出乎她意料的,小蠻很快就回來了,鑽進車廂的時候正用帕子擦汗。
「我又不著急,妳跑什麼,瞧這一頭大汗的。」
「少爺,我打听清楚了。」
「哦?」溫玲瓏適時表示了好奇。
小蠻一臉興奮地說︰「听說陛下要給小皇叔定門親,小皇叔的條件只有一個,就是得他自己看中的。這導致京城里的閨閣千金可謂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但求小皇叔能看自己一眼,而最近小皇叔有時會到茶樓听書,所以……少爺您懂的。」
溫玲瓏幸災樂禍地笑了,也就是時代限制,姑娘們還是克制內斂的,這要是後世那瘋狂的追星時代,小皇叔的貞操堪憂啊。
其實,龍昭琰也無奈,他那麼說只是想敷衍一下皇帝大佷子。
畢竟大家閨秀都養在深閨少在人前走動,他要看見那得天時、地利、人和兼具才行,他也就能夠推托下去。
可他萬萬沒有料到,對他,或者對他妻子這個位置有意的女子和人家各展神通,意圖制造各種各樣的巧遇、偶遇,甚至艷遇……
溫玲瓏想象一下龍昭琰可能的遭遇,不禁笑得更歡,那可真是群魔亂舞,熱鬧紛呈啊。
「今兒也不算白出來,回了。」
另一邊,龍昭琰也讓人調查了溫玲瓏的身分。
「平遠侯家的姑娘?」他聲音透出驚訝。
馮劍點頭,說起這平遠侯家的姑娘,在勛貴圈也是個話題人物。
她滿月的時候被批命說活不過雙十年華,可巧著平遠侯家幾代就沒生過女孩,這一代好不容易有了個姑娘,卻還是個短命的,就使勁地寵,寵得小姑娘七歲就開始帶著丫鬟護院到處游山玩水,常年累月的不在家,美其名曰趁活著的時候多走走看看。
也有人說這是小姑娘擔心自己哪天突然一走,父母親人難受,這才借著游山玩水的由頭常年離家,這樣要是哪一天她真早走了,家里人也容易習慣家里缺了她這一口,不會太難受。
總之,這就是個在外到處野的丫頭,就算身邊總跟著一位兄弟叔伯照看,那也鐵定是個野丫頭,如今在京里能看到她,還是因為平遠侯老夫人七十大壽,她做為唯一的孫女專程趕回來祝壽。
要說為什麼沒人懷疑這批命的準確性,那是因為給溫家姑娘批命的是保國寺的妙空老方丈,他老人家不輕易開口,批命必準。
那是個神仙似的人物,神龍見首難見尾,想踫到他老人家那也是要講緣分的,機緣不到一面難求。
也因為注定短命,溫玲瓏這位平遠侯府唯一的千嬌百寵的姑娘是根本沒打算嫁出去,世家大族的當家主母也不會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短命,活不過二十?龍昭琰微微皺了下頭,看她的精神面貌,一點兒都不像是個體弱的,不受拘束,隨心所欲倒是真的,看著就是個隨興慣了的主兒,估計女誡庭訓溫家直接就沒叫她學。
這完全是打算任由她自在,寵慣到底了,倒也符合平遠侯府武將之家的風格。
六月初六,平遠侯老夫人七十大壽,道賀之人,絡繹不絕,府門前車水馬龍。
這麼熱的天氣,又沒有空調,溫玲瓏是不願意動彈的,但做為主家唯一的女孩,她不得不負責接待來賀人家未出閣的姑娘們。
事實上,她跟這些京城閨秀們那真是一點兒都不熟啊,不過差事推托不掉,那就只能掛著職業微笑臉去迎賓。
嚴格來說,這也算是溫玲瓏正式在京城上流社會亮相,這讓諸位來賀的主母們都心情復雜。
她們一點兒也不懷疑溫家不把溫玲瓏嫁出去的決定有多堅定,只是不明白怎麼又大張旗鼓地將她推到了社交場合中。
照以往的經驗來看,不是應該一直冷淡地應對下去嗎?
其實,溫玲瓏本人也弄不明白家里長輩們心里是怎麼想的,她眼瞅著就要到人生盡頭了,而且基本都在外游山玩水,常年不在京城,交友什麼的似乎也沒必要。
不明白歸不明白,但執行還是得執行的,反正這一天半日的,友誼的小船想搭建起來那也是不可能的任務啊。
今天溫玲瓏打扮得很符合她高門大戶勛貴之女的身分,茜紅衫子水色長裙,梳了一個飛仙髻,兩側高鬟上各箍一只純金雕花小發箍,底部發髻上簪了一對金色花釵,耳上無,腕間戴的也是兩對金燦燦的手鐲,抬手落腕之際金鐲互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腰間佩了香囊絲絛點綴,倒是沒有再添加金飾玉器,但華貴氣質已經滿溢而出。
若不是她那早夭的批命,這樣一個家世背景,容貌氣質又都出眾的女子肯定是大戶人家中意的結親對象,可惜……
「姑娘,水。」瞅著空檔,小蠻趕緊遞了盞水過去。
溫玲瓏一邊拭汗,一邊將水幾口喝完。
小蠻將空了的水盞放到一旁丫鬟的托盤上,自己也拿了帕子幫姑娘拭汗,「天氣太熱,姑娘要不要歇一歇?」
「我倒是想啊,可來的客人絡繹不絕的,也沒法歇啊。」說到這里,溫玲瓏就忍不住有些犯嘀咕,「小蠻,咱們家這次有請這麼多客人嗎?」
小蠻搖頭,「雖是老夫人的七十整壽,但咱們府向來是不喜張揚的,也只給交好的人家下了帖子。」
「那怎麼人這麼多?」
小蠻往跟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說︰「听說小皇叔今天會來。」
溫玲瓏悟了,果然是藍顏禍水啊,這人估模著跟她八字大抵是不合的,一次兩次的都不讓她痛快。
模出一把檀香小扇驅熱,溫玲瓏有些恨恨地說︰「也不知這幫人想什麼呢,他來了也是男客,不可能讓他進內宅的。就他那身分,咱們老夫人也受不住他一拜。」
小蠻想笑又及時憋住了。
「他這到底是來給咱們老夫人賀壽還是來添亂的?想相親也別把場子安排在咱們家啊,多鬧騰。」溫玲瓏碎碎念。
身分尊貴,輩分還高,再加上顏值爆表,簡直是不給別人留活路。
貴不可言,也高不可攀,這種人真是不知道要拿什麼人來配他了,這怎麼能怪她當初直接讓他獨自美麗,完全是命運的召喚嘛。
「咳……」
有人刻意咳了一聲顯示存在感,溫玲瓏跟小蠻同時看了過去。
哦,對,她們主僕兩個這個時候是站在垂花門這邊迎客。
垂花門嘛,介于內外宅之間,算是個分界線,當然也是能看到某些男客的,比如這個時候被自家七哥帶過來的小皇叔其人。
她這算背後說人被人捉現行了吧。
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笑了笑,溫玲瓏行了一個標準的福禮,面不改色地道︰「王爺,七哥。」
溫子初掩飾地伸手握拳在自己唇邊咳了下,笑著同龍昭琰說︰「這是我家九妹,被我們家人寵壞了,失禮之處還望王爺莫怪。」
听到七哥對自己的稱呼,溫玲瓏習慣性牙疼,九妹,這是個很有內涵的名字啊,那千古流傳的愛情大悲劇梁山伯和祝英台啊……
她那一言難盡的眼神落在龍昭琰眼中,他垂眸開口,「無礙。」
這惜字如金的,果然是尊貴的大貴人啊。
「七哥,你們怎麼走到這里來了?」不懂就問,溫玲瓏表示自己是個好學生。
還是溫子初搭的話,「我領王爺先去見一下祖母,怕待會兒不方便。」
溫玲瓏心說︰現在就挺不方便的,某人純粹是添亂來的,本來咱們家可以不用這麼累的。
「慢走。」她往旁邊讓了讓,微笑目送。
這位小皇叔簡直就像一座暗夜里發光的燈塔,吸引著過往女眷的視線,聚焦度特別高。
溫玲瓏收拾收拾心情,繼續迎客,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她便領著丫鬟找了個陰涼的地方歇腳喘氣去了。
接待客人真不是人干的事,尤其是客人過多的時候。
別的不說啊,光那各色各樣的香粉味道,夾雜混合在一塊,時間一長,她覺得自己的嗅覺都出問題了。
真是難以理解那些留戀花叢的男人,是沒嗅覺嗎?
「去跟我娘說一聲,就說我回去換身衣服,一會兒就回來。」溫玲瓏叫過一個小丫鬟吩咐她去傳話,然後自己帶著小蠻回房去了。
她住的院子叫玲瓏院,院中花木蔥籠,景色宜人,院子里還留了兩個丫鬟看家,也是她的貼身丫鬟,她身邊一共有四個丫鬟,都算是近身伺候的。
她們的名字分別叫小湖、小嬌、小蠻、小嬋,總結起來就是四字成語——胡攪蠻纏。
小湖、小嬌是留守人員,大多時候只是溫玲瓏在侯府的一個標志罷了,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小蠻和小嬋才是真正經常跟在溫玲瓏身邊伺候的,今天小嬋去幫忙宴會的事了,小蠻倒是一直隨侍在側。
溫玲瓏一回來,小湖和小嬌就迎了上來。
原本大戶人家的貼身丫鬟,那說白了都是姨娘預備軍,但溫玲瓏的情況特殊,她沒打算嫁人,所以年紀稍大的小湖和小嬌已經定了人家,轉過年就要嫁出去。
倒是年紀小些的小蠻和小嬋是準備著送走姑娘後守過孝再說的,畢竟她們兩個從小就跟著東奔西跑的,情分不一樣。
房中有冰,一走進去撲面便是讓人喟嘆出聲的涼意,溫玲瓏名門貴女的形象立時崩塌,像蛇一樣癱到了靠窗的榻上。
「小嬌,給我找身替換的衣裳,小蠻妳也坐下喝口水。」溫玲瓏嘴里不忘吩咐。
听她的吩咐,小嬌準備替換衣物,小蠻歇腿,小湖就只能近前伺候。
等溫玲瓏歇了一盞茶的時間,又喝了些水,這才在幾個丫鬟的服侍下換了另一套更為寬松涼快些的齊胸襦裙,發髻倒是沒重新梳,整理好後主僕這才又趕去內花園。
客人現在都到齊了,未出閣的姑娘們活動範圍便是平遠侯府的內花園這一片地方,本朝雖男女大防不是那麼嚴苛,但是到別家做客,閨秀們還是很注意保持自身形象的。
一看到自家姑娘,小嬋就主動迎了過去。
看到小嬋點頭,溫玲瓏就明白沒事發生,天下太平。
舉凡大戶人家辦這種大型聚會,現場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發生,注意自身形象的世家千金們偶爾也是會做些出格之事的。
沒有事故,怎麼能出故事呢,對吧?
對于這個溫玲瓏覺得自己很有發言權,畢竟她以前就是靠寫故事吃飯的嘛。
轉念一想,這不科學啊,今天可是有個最大事故誘因的小皇叔在啊,怎麼會太平無事呢?
「長生啊,來來來,到祖母這里來。」平遠侯老夫人一看到孫女就笑,眼角的褶子都變多了。
長生這個小名飽含了溫家人對溫玲瓏的關愛,和那說不出口的期盼。
溫玲瓏上前,乖巧行禮,「祖母。」然後又笑著跟在座的一眾老夫人、夫人們團團行了一禮,「玲瓏給各位老夫人、夫人見禮了。」
一旁的定國公老夫人就笑著對自己的老姊妹說︰「你們家長生越發的漂亮了。」
平遠侯老夫人抓著孫女的手笑,「我們老溫家就這麼一枝花,那準得漂亮。」
溫玲瓏一臉認真地說︰「因為沒有可比性啊,我是咱們家的一枝獨秀,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這話讓旁邊的幾位夫人都笑了,家里除了她清一色全是男丁,她可不就一枝獨秀,說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那真是半點不摻水。
「老姊姊,這丫頭妳真不打算讓她出嫁了?」定國公老夫人帶了幾分試探地問,他們定國公府與平遠侯府的關系歷來不錯,有些話問也就問了,並不礙事。
平遠侯老夫人搖了搖頭,嘆道︰「我這孫女福薄,又被我們嬌寵慣了,也不想她受什麼委屈,高高興興地過完就算了。」
「怎麼會讓她受委屈呢。」定國公老夫人連忙道。
溫玲瓏听得心里就是一咯 ,這是什麼情況?定國公老夫人要給她說親?
為什麼她不是推測定國公老夫人要她嫁到定國公府去?因為定國公府跟她年紀相仿的適婚世子爺就是本書的男主角,男主角是女主角的,跟她這種幾筆帶過的路人是沒緣分的。
書寫得多了,這本年代距離又有些遠,溫玲瓏只能確定男女主角見面鐘情的時候還沒到,其他的連結尾當時怎麼寫的她都有些錯亂了。
平遠侯老夫人看了看倚在自己身邊的孫女,笑說︰「那委屈了別人也不好啊,我們長生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別的就不提了。」
聰明人听到這句,便都知道議親的話題到此為止了,溫家沒有嫁女的意向,一丁點兒的意願都沒有。
然後大家的話題自然而然轉到誰家孫女溫婉知理,誰家女兒婉約柔順上,溫玲瓏也成功月兌離老夫人、夫人的包圍,去跟那些千金小姐們交際。
女客聚集的這塊地方,隔著一片湖跟男客遙遙相對,有那麼點銀河迢迢織女對牛郎的意思,而湖邊在古裝羅曼史里其實是個充滿了意外的所在,各種失足落水,英雄救美女或者紈褲禍害名門閨秀,都是可以適用的場景。
一落水,被外男所救,清白不在,只能嫁人,這就是古代女子的悲哀。
做為親媽,溫玲瓏是不用這種狗血橋段撮合男女主角的,通常用的地方都是讓惡毒女配自食其果,機會還不是很多。
對湖水有十級防備的溫玲瓏自然是不會主動往湖邊湊的,就算是自家的湖也不行。
她本人對湖水有防備,自然也就提前讓府里的人對湖邊再三戒備,不管是有意、惡意還是意外,總之不許任何事情發生。
而果然,大家都想利用湖水,就她坐在亭子里喝兩杯茶的時間,已經有至少兩波人在湖邊鎩羽而歸了,嘖!
她在這一邊看戲一邊暗自吐槽的時候,有小丫鬟跑過來找她。
「回姑娘,是五少爺找您。」
「五哥找我?」溫玲瓏驚訝。「他怎麼會這個時候找我?」
嘴里雖然這麼嘟囔著,但溫玲瓏還是跟著小丫鬟離開了,小蠻、小嬋自然也是跟著的。
溫玲瓏領著兩個丫鬟到了花園偏僻處的一處小院子,門口有侯府護衛守著。
這里已經是男賓的活動範圍了,真是防不勝防啊。
心里感慨的溫玲瓏做出一個手勢,小蠻和小嬋便心領神會地在院門外停下了腳步。
溫玲瓏自己推開院門走了進去,院子里有一個眼熟的侍衛……哦,小皇叔的侍衛,她在茶樓見過的,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侍從。
這讓溫玲瓏有點模不著頭腦了,不過,屋子還是要進的。
她正如此想著,听到外面動靜的溫子善已經從屋里走了出來,直接迎上族妹。
溫玲瓏看到了跟在五哥身後走出來的小皇叔,繼而又看到了一個不認識的俊美年輕男子。
單論相貌那也是拔尖的,但一站在小皇叔身邊,頓時就成了皓月旁邊的小星辰。
對比物太非人,只剩傷心。
「五哥,你找我?」
溫子善將她拉到一邊,指著廂房壓低了聲音說︰「里面是妳嫂子的娘家妹子。」
溫玲瓏頓時明悟,這是家丑不能外揚啊。
「人我領走?」她問。
溫子善頭疼地揉揉太陽穴,澀聲道︰「領不走。」
「啊?」這都失敗了還硬訛嗎?
溫子善忍不住回頭看了某人一眼,有些尷尬地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些,「她在茶水點心里下藥。」
溫玲瓏大驚,這姑娘玩得可真大。
「誤食了?」她覺得不太可能。
溫子善臉泛苦意,拉著妹妹又走遠了些才道︰「王爺的侍衛逼著她吃的。」
溫玲瓏終于忍不住朝某人看了一眼,猝不及防間跟對方的視線撞到了一起,雙方都愣了下,她第一時間收回了視線,用眼神跟五哥示意,「那里面是什麼情況?」
溫子善一言難盡,半晌嘆氣道︰「綁著呢。」
溫玲瓏指著自己小聲問︰「等我拿主意呢?」
溫子善點頭,用手抹了把臉,「我這真不知道怎麼辦,妳嫂子現在懷著身孕,這事我還不敢讓她知道,怕出事。」
這倒也是,但是她還是再確認一下,「真讓我拿主意?」
「我這也是沒轍了,咱家也就妳年紀合適,鬼主意又多,好歹想個法子讓大家都能過得去,今兒祖母過壽,別攪了她老人家的好日子。」
「行吧,交給我了,你們趕緊走,留一個護衛給我用就行。」
「拜托妹妹了。」
溫子善喊了名護衛過來,留給妹妹,又跟那兩人低聲說了兩句,三個人便帶人離開了。
溫玲瓏進屋看了一眼,里面榻上五花大綁著一個姑娘,十五、六歲的模樣,水靈靈的俏模樣,此時卻滿面潮紅,嘴也被帕子堵上了,只能發出嗚嗚聲。
藥性此時已經發作了,她的眼神明顯已經迷亂,整個人扭動得如同蛇一般。
溫玲瓏的目光在對方的衣裙上頓了頓,對方跟她一樣穿的是齊胸襦裙,顏色也差不多。
她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轉身出門吩咐,「去,讓人提冷水加冰送到玲瓏院去,盡量多提些。」
她的辦法簡單粗暴,就是硬用冷水泡醒。
刁蠻任性的世家千金,一言不合把來家里做客的親戚家姑娘扔到澡盆里硬給人換衣服。
理由就是竟然敢跟她穿一模一樣的衣裙,那怎麼能行,女孩子的衣櫃都具備唯一性,絕不會因為大家是親戚就心慈手軟。
這等于是拿自己的閨譽做了別人的遮羞布,但溫玲瓏不在乎,反正她到時間就撤了,又不在這兒嫁人,不需要名聲那玩意錦上添花。
至于怎麼把人弄到她的玲瓏院去,那並不難,少女已經被藥性折磨得神智昏沉,在主僕三人技巧性地控制下,一路狀似爭執拉扯著,少女就踉踉蹌蹌地被她們弄過去了。
一路上,她們走的是偏僻的地方,卻並沒有刻意避人,看起來就像辦壞事的標準手法。
等回了玲瓏院那就是她這個平遠侯府小公主的天下了,自然是怎麼做都可以了。
小蠻和小嬋是幫凶,她們兩個結結實實地把那姑娘硬給摁在加了冰的冷水里讓她消解藥性。
她們只能采取這種方式幫她,總不能真給她找個男人吧。
事後對方可能會生一場病,但總也比失了貞節惹來笑罵來得好,要知道這時候女子失節帶累的可是一整個家族的女性。
當然了,院里小廚房也沒忘熬上姜湯,雖然現在天氣熱,但被冰水這麼一激,還是得喝點姜湯祛祛寒。
幫某人解藥性的時候,溫玲瓏也沒忘讓小嬌給自己照對方的發髻重梳了頭,得小心描補,幫人幫到底,作戲作全套嘛。
回頭要是有人看見過某人跑過去獻殷勤,她這相似的穿衣打扮,就很能起到魚目混珠的效果。
傳言這東西嘛,本來就是傳著傳著就面目全非了,她不過是讓水更渾而已。隨著時間過去,慢慢也就沒人在意了。
一筆胡涂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