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愷晴,你進門不要隨便把鞋子踢得東倒西歪,就算不放進鞋櫃也給我擺得規規矩矩。
「我偏不擺,反正……」你不是說要追我嗎,你會幫我擺好不是嗎?
進家門的時候似乎听見誰在身後叨念要擺好鞋子,回頭去看卻誰也不在。
近來這種狀況頻頻出現,她沒有將之歸類為對夏楷瑞的想念,那是因為她還沒從他已經不在身邊的現實中反應過來,只是因為對他的陪伴感到習以為常,一時間還忘不掉。
今晚過節,快來給爺爺、女乃女乃好好上炷香吧,不許嫌麻煩。
外面風好大,別玩了,快進來。
忘記買蔥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超市?
你點的菜式種類真奇怪,中餐、西餐都有。見你最近這麼乖,就做給你吃吧。
討厭,好討厭,趕快給她消失!
丟下書包走回房,一路走過,滿室都是他的殘影,他的笑聲、說話聲、生氣時的深沉指責,一一充斥著雙耳,如何都揮散不去。
她對此已經感到有些些麻木了,只要不去看、不去理會,它們就會自動消失……當她裝扮完出門,緊緊關上家門的那一瞬。
離約定時間還有些時間,童愷晴決定畫一臉大濃妝。
她近來越來越喜歡這種妝容了,不是為了改變相貌,在不同的時間走出去不會惹麻煩,而是它能讓她隱藏起所有喜怒哀樂。這樣就算在路上遇見他,她想她也能倚靠著臉上那層厚厚的粉,對著他甜笑吧?
一切準備就緒,出門。
約定的地點是一間卡拉OK,她問了包廂號碼,進去的時候,方菀和她姊姊那些朋友都已經到了,都是女孩子,男生那邊倒仍未現身。
「跟什麼樣的家伙聯誼啊?」先問清楚,如果是些亂七八糟、愛鬧著玩的大學生,她可是會擺臭臉的。
「不知道,我姊姊朋友的哥哥那邊聯系的,听說都是有工作的人了,有好些都是精英分子,條件很不錯呢。」方菀看起來沒有多興奮、多期待,倒是比較像來看熱鬧的,「來了來了!」
一個男人推門進來,其它幾個跟著魚貫走入,一邊走一邊說說笑笑,瞅見她們女孩子這方已經到齊了,便笑著跟她們打招呼。
從態度看來似乎是很不錯的人,只要不是衣冠禽獸、花心人渣,在童愷晴看來全部都只是普通的正常人,她提不起什麼興趣,戲弄作怪的興趣。
「不是說你們那邊六個,我們這邊也六個嗎,還有一個呢?」女孩子之中有人這麼問。
「急什麼,說好了是六個肯定就是六個人來。之前你們說是五個剛才又說是六個,我還臨時找老同學湊數呢……阿瑞,你電話打好沒有?」
阿瑞?對男人探尋的視線感到百無聊賴,喝著手上那杯鮮橙汁的童愷晴驀地抬起頭來,在室內幾個男人之中沒有看到熟悉的面孔,視線自然而然望向仍為門外之人打開著等待的包廂門。
她沒有很期待那個被喊作阿瑞的男人出現,真的沒有,她也不願意承認心里的澎湃和驚悸是因為听見那個名字……不可能會是他,只是同名罷了。
「抱歉,家人突然有事打電話過來。」男人跟夏楷瑞有著完全相似的相貌,走進來看見童愷晴那一瞬明顯重重一怔。
她不會當事實擺在面前仍自我欺騙,覺得名字一樣,相貌也很相似而已……現在愣在門口又恢復得好快,笑得如沐春風跟其它女生打招呼,接著往她這個方向走的人分明就是夏楷瑞嘛!
不理他、不理他……用吸管戳著杯子里的冰塊,童愷晴假裝沒看見,對他沒興趣。
可是,如果、如果他走過來說的話是,「臭小鬼,有想我嗎?怎麼意志消沉、無精打采的呀,該不會是一直很想念我吧?你有好好吃飯嗎?整個人看起來都瘦了一圈」如此一類的話,看在他如此關心她,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在想念他、耍白痴的分上,那麼……那麼她就勉為其難理睞他好了。
她在等他,就算他沒有立刻找她搭話,而是先跟旁邊的人聊了幾句作自我介紹,跟其他女生一起笑得好開心,她還是在等他。
直到他這麼說︰「小姐,你好,我叫夏楷瑞。」
她終于抬頭,與他四目相接,「你……」
「我去唱歌。」方菀見過夏楷瑞,沒好意思開口問他們是怎麼一回事,見氣氛過于怪異,干脆跑去加入喧嘩的其它人,把這一方的空間留給他們。
「你不去跟他們一起玩嗎?能否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這是在跟她搭訕?他不認得她了?就因為她化了一臉濃妝?屁咧,童愷晴懷疑他是故意的,隨口胡謅一個名字試探他,「童雅晴。」
「真是個好名字,跟你的氣質很相配。」他在笑,笑容沒有半點違和感,好像這真的是與她的第一次相遇。
其實不然,他想抓住她狠打她的小一頓,當他瞧見聯誼的女孩子中有她的存在,他就有這個打算了!
「你過獎了。」語氣好冷淡,幾乎就在他客套微笑的同一時間,心里徹底放棄糾葛許久的種種。
這樣也好,不管他是假裝還是真的不認得她,就憑他的態度,她足以認清他們已經是完全沒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哼,男人,果然把女孩子吃干抹淨嘗過鮮,就會把一夜春宵忘得一干二淨……他也忘得太徹底了吧!
「或許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你跟我認識的一個女孩有點相似。」
「是誰?」笨、笨蛋……她干嘛對他的話這麼有反應啊!
他分明早就把她的這個人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還玩什麼眯眼努力裝帥氣,假裝沉思?
「是個沒心沒肺的臭小鬼,因為童年遭遇有非常的不幸和遺憾,導致心靈扭曲,對感情和男人擁有一份很獨特的錯誤見解,視別人對她的好為理所當然,不管對方事後如何傷心難過,只要她開心、她爽了,就萬事百無禁忌。」
夏楷瑞笑吟吟地瞅著她,將一小盤剛好全部去殼完畢的花生遞給她,問︰「是不是覺得那個人讓你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呢?」
熟悉個鬼,他如數家珍一樣說出來的全是她的缺點,就算在她身上真的找不到半點可取之處,他能不能不要這麼直接,還是在本人面前?
事實證明,他不是不認得她,而是很配合地假裝不認識她,然後故意用這種話挑釁她,想看她翻臉耍狠。
他越是期待,她越是不會讓他如願!
「真糟糕的一個人。」她為自己說一聲對不起,她沒有那麼壞,至少她很自豪、很喜歡自己的壞啦。才不需要他的討好,那盤花生她不接!
說什麼他對她好她卻視而不見,她看是他骨子里有奴性在作祟,是他太賤,分明知道她就是這個模樣,還拿熱臉來貼她的冷,他活該。
「不,她沒有那麼壞。」他搖頭,唇角扯出寵溺的笑,「她只是沒人教,如果有人願意慢慢教她,給她多一些耐心,她一定會願意听話的。啊,她最乖巧、最听話時是在床上、在我身下的時候,那時候的她好可憐、好可愛,整個人又嬌又軟,讓人忍不住想要狠狠欺負。」
如果她以為這家伙其實還是挺喜歡她的,正在訴說著這些日子來對她的無盡懷念,想要她心軟,渴望跟她重歸于好,那就真是……大錯特錯!
「混蛋……」小嘴里逸出低聲咒罵的同時,童愷晴立刻抬頭張望。
幸好其它人玩瘋了也唱瘋了,誰也沒留意他們耍陰暗玩自閉的這個小小角落。她微微松口氣,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桌上的食物,好想抓起一把薯條塞進他的嘴,狠狠堵上,免得他再說出那種亂七八糟,擺明讓人誤會的兒童不宜情節。
「童小姐,你可以不用顧慮到我,盡管去跟他們玩吧,我只是臨時被拉過來湊數的,實話說我對這次聯誼興致缺缺。還是說你對我一見鐘情,想多跟我親近,才一直悶在角落里?」
他在睜眼說假話,他臉上的笑容分明就在暗示,你敢給我去跟其它男人搭話試試看!
「最好我是被你英姿卓絕的外貌和風度翩翩的氣質迷得昏頭轉向,頭一次見面就對你一見鐘情啦!」她都忘了,他擁有一項潛藏性的技能叫自戀。
擺出什麼一臉不幸的模樣,她才比較不幸好不好,她也是臨時被叫來的。千金難買早知道,早知道會這麼狗屎運在這里踫上他,她寧願去酒吧點杯瑪格麗特瞪著發呆,也不要答應方菀來這里。
待不下去了,干脆借著尿遁逃跑吧,回頭再給方菀打電話,打定主意,童愷晴倏地起身。她坐在里面,夏楷瑞坐在外面,剛好擋住了她的去路。
在要求他讓開之前,他就先一步開口問︰「去哪里?」
「女洗手間,你要跟來嗎?」如果他說要去,她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他是變態。童愷晴呵呵笑得好甜蜜,不管那笑容還是那笑聲都蘊含濃濃的勝利快意。
「快點回來,路上遇到醉酒的人或者找你搭訕的不要理會,如果他們硬來就尖叫,知道嗎?」夏楷瑞邊讓開邊吩咐著,卻只換來童愷晴的惱怒瞪眼。
什麼意思,不是裝作不認識她的嗎?從他離開那天起他們就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不是嗎?
眼里突然有不知名的液體在打轉,好燙好燙,她完全解釋不出來那到底是生氣還是感動,像是逃避那般越過他,腳步匆忙地往外走,可她才打開包廂門,夏楷瑞也站了起來,跟了出去。
她以為他會追上來拉住她說些什麼,例如他想挽留她、他很愛她、他發現沒了她他根本不行……可想象總是有別于現實,他什麼都沒做,只是保持一定距離地跟著,在進入洗手間的通道口停步,與其說想找她說話,他更像想看著她有沒有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