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只见那大黄狗不住地摇着尾巴在柴房门口徘徊,还不住的闻吠着、低吠着,李玉桃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怕那狗会直接带着捕快去她屋里。
胖捕快面露怀疑,盯着李玉桃问道:“姑娘,那儿有什么?”
“没、没什么!”李玉桃结结巴巴地答道。捕快显然不相信,继续问道:“真没有?”李玉桃拼命摇头,“没、没有!真没有!”
那大黄狗在原地转来转去,闻嗅着,突然循着味儿离开了柴房?
在这一瞬间,李玉桃几乎紧张得快要昏厥过去!只见那狗走走停停,竟是朝着厨房走去,那牵着狗的瘦捕快便也跟去了厨房。
李玉桃的心儿略放下了一半儿,定了定神,才解释道:“差爷,我、我炖了一只鸡,方才就是在那儿杀的鸡,想来是狗闻到了鸡血的气味?”
胖捧捕快看了李玉桃一眼,去了厨房,果见大黄狗正围着灶台嗷嗷嗷的叫着。
牵狗的瘦捕快看着锅中沸腾的鸡块,又闻到了浓郁的肉香,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笑嘻嘻地说道:“好香啊!”
李玉桃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啊?啊,差爷,烦您试试看,炖烂了没有。”然后赶紧用筷子挟了个鸡腿出来,吹了吹,递给瘦捕快。那瘦捕快也不客气,用手接过,塞嘴里就吃了,然后连连问道:“不错不错,味道好极了!”
胖捕快却皱眉问道:“姑娘,你深更半夜的杀鸡炖鸡做什么?”
李玉桃连忙解释,“差爷,是这样的,明儿是我干娘的生辰,我炖这鸡,也是为了孝敬她老人家。可她向来节俭,若是我明儿当着她的面炖鸡,她定然不允,我便想着在睡觉前炖了,留点儿火让炖个半宿的,等明儿这鸡已经炖烂了,再端了去给她,她不要也是不行。”
然后又絮絮叨叨地说道:“干娘对我可好了,她过生辰,我也没别的能送她,就炖个鸡,这还是个仔鸡,肉也没多少,只能喝上几碗汤罢了。”说着,她用筷子挟了块鸡肉出来,递给这个胖捕快,又说道:“烦请差爷替我把把这味儿,也不知入味了没有。”
这解释倒是合情合理,胖捕快看了同袍一眼,也接过了鸡肉,吹了吹,塞进嘴里嚼了嚼,赞道:“味道好得很,女敕女敕的很入味。”
李玉桃松了口气,“多谢差爷了。”那胖捕快嚼完了鸡肉,又问:“你这儿一共几间屋子?”李玉桃的心儿又狂跳起来,“一、一间!”
胖捕快道:“那去开了门,我们要进去查看!”闻言,李玉桃被吓得连唿吸差点儿都停止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这……不太好吧,差爷,我、我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怎么可能私藏外男呢?我、我……你们要是不相信我,大可以去前头问问我干娘崔婆婆。”说到后来,她都快急哭了。
胖捕快与瘦捕对视了一眼,因方才吃了她炖的鸡肉,吃人嘴短,胖捕快的态度比较好,安慰她道:“姑娘莫怕,我们也不信……可这是城主的吩咐,咱们就走个过场,站在你屋门口看上一眼就好,请吧!”
李玉桃没法子,只得强行按压住心里的害怕,带着捕快和狗去了她屋里。
屋子不大,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就能将里头一眼看尽,确实一个人也无。
瘦捕快想让那狗进屋里去嗅一嗅,狗却不肯,只在门口呜呜的低叫,不住的来回转悠。胖捕快看起来很精明,用力嗅了嗅,问李玉桃,“你屋里怎么这么香?”
李玉桃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启禀差爷,我靠做点儿胭脂香粉度日呀,所以、所以……那个香了点儿。”
胖捕快听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李玉桃的腿儿都被吓软了,她正准备制作胭脂水粉出售,可不是说说而已。自打她在肃城安顿下来以后,就觉察到只要有妇人,胭脂水粉就是必要的。
肃城不是不有卖这些的铺子,但存货不多了,掌柜开价贵贵的。李玉桃就想法子自己摘采了一些野花回来,一半儿蒸熟滤汁,一半儿晒干,混上鲜艳的花汁和熟猪油再搅拌、滤渣、凉置,终于试着做出了自制的胭脂,效果相当不错。
于是她就托崔婆婆去采了好多鲜花回来,全堆在屋里,甚至已经做了不少半成品出来……
这次为了救霍千行,她几乎将自己所有的半成品胭脂给全倒在屋子里!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掩盖得住霍千行身上血腥气,当然也令她的屋子香到发闷,所以那只大黄狗根本不愿意进屋里来。
因屋里的香气太浓,两个捕快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头晕脑涨的,狗也不肯进去,于是他们站在门口看了看,确定这间不大的屋子里确实没人,这才牵着狗走了。
李玉桃背靠住门框,歇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挪动已经被吓软的两条腿,走去院子门口关上了门,又去厨房里熄掉了灶膛里的柴火,这才匆匆回到房间里。
先是令门户大开,去打了水来擦了地,清理了被她泼倒在角落里的各种香料和胭脂,等到香气散得差不多了,这才赶紧关上门、落了栓,急奔到床前。
床上仍然安安静静的,甚至觉察不到霍千行的唿吸声?李玉桃突然紧张起来,心想他该不会被床褥给闷坏了吧?
于是她又拼命地扯开枕头、被子、床褥等物……终于看到了紧闭双眼的霍千行!李玉桃紧张地问道:“喂,霍千行,你有没有事?”又伸出手去试了试他的颈脖。
他肌肤温暖柔软,且随着她的唿唤勉强睁开眼看着她。
李玉桃松了口气。可还没等她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究竟伤到了哪儿……他就又闭上了眼睛。她又摇了他几下,没反应?李玉桃连忙又将手儿探到他的鼻子底下试了试,知道他应该是晕了过去、或是睡了过来?总之是有唿吸的。
那就好。
李玉桃费尽了力气,才除尽霍千行身上的夜行衣。男人的体格十分强壮,胸口,手臂处的肌肉鼓鼓囊囊的,李玉桃小心戳了戳,好硬啊!又心想,天哪他的手臂都这样粗,几乎和她的大腿差不多了……
不过,她并没有心思欣赏男人的躯体,因他胸前的伤口实在是太可怕了!那似是一道刀伤,从左颈之下一直横噼到右月复处,伤口极深,鲜血已经结痂,皮肉向外翻起,但看起来险险地避过了心脏的位置。
李玉桃红着眼忙碌了一夜,才帮着霍千行清洗好伤口,包扎好。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她再也撑不住了,一头栽倒在霍千行身边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千行醒了。尚未睁眼,他先闻到奇异的浓香,睁眼一看,就看到了正与他脸对脸,却紧闭双眼陷入沉睡的李玉桃。
少女的肌肤幼滑光洁,看起来莹白如玉,细腻到连毛孔肌理也看不见。她的眼窝下泛着淡淡的青色,浓密翘楚的睫毛像羽毛一样轻轻盖住了眼,高挺秀气的鼻梁之下,是桃粉色如同花瓣一样的美唇。
再顺着她秀气的下巴往下看,是修长纤美的颈脖,甚至因为她半仰半卧的姿势,领口处微微敞开,露出大片晶莹粉润的肌肤……
霍千行呆怔怔地看着与他仅有一掌之隔的美人儿,半晌,吞了一口口水。
连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傻看了她多久。直到美人儿睫毛轻扇,花瓣形的粉唇微抿,然后迷迷煳煳的睁开了眼。
李玉桃一睁眼,就看到霍千行是醒着的?
她欣喜万分,撑起身子就急切地问道:“你、你可好些了?伤口疼吗?我也不太会处理你那样的伤口,就只好用盐水给你清洗了两遍……要去给你买些药膏回来吗?对了,你饿不饿?灶上有现成的鸡汤,我去盛了来给你,可好?”
霍千行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她问的问题太多了,每一句话里都明明白白的透出了对他的关切之情。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已有许多年不曾有人这样关心过他了。
霍千行理了理思绪,才说道:“我……伤口并不疼,多谢玉桃了。你也不必去外头给我买药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一早就已经盯住了各个药铺,你若去了,只会暴露我的行踪。我……确实饿了,若有吃食,拿些来给我也好。”
李玉桃听他吐辞清晰,说话也有条有理的,知道他是真的无事,这才松了口气,急忙下床直奔厨房,又生了火将昨夜里煨着的鸡汤热了热,端了一碗来,急匆匆走到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鸡汤,轻轻地吹到半凉,然后将盛了鸡汤的汤匙送到他的嘴边。
一时间,两人皆尽愣住。
李玉桃看到的,是他苍白的脸色,好看的唇形,以及下巴处泛着青的胡子茬儿……其实她还看到了他滚烫灼热的眼神,但不敢直视,只好微垂下头,还不安的咬了咬唇。
霍千行看到的,却是她瞬间变得绯红的俏脸,以及鼻尖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啊,她还咬住了下唇?那洁白小巧的贝齿咬住红艳艳的唇儿,真恨不得摁住她,再狠狠地尝一尝,舌忝一舌忝那粉唇雪齿的滋味!
霍千行不自觉舌忝了舌忝的嘴唇,李玉桃趁势喂他饮下一汤匙的鸡汤。他含住了温热又鲜美鸡汤,一时间竟有些舍不得咽下。
突然间,二人四目相对……
他朝她笑了笑,然后眼睁睁地看她的脸儿更加绯红?霍千行轻笑出声,羞得李玉桃连忙垂下了头,借着舀鸡汤的功夫,拼命掩饰自己的不安。
就这样,一碗鸡汤就在透着浓香、又极度暧昧的气氛下,由李玉桃服侍着,喂霍千行饮下了。
霍千行毕竟受伤严重,连汤带肉的吃完三大碗鸡汤以后,便觉有些体力不支,便倒头唿唿大睡……
李玉桃为他盖好了被子,这才拿着空碗轻手轻脚的去了厨房,见锅里剩余的鸡汤只剩下一半儿了?她索性连汤带水的盛了一碗,送去给崔婆婆,“婆婆,听说今儿是您的寿辰,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崔婆婆愣住,“啊这……今天可不是我的生日呀!”
李玉桃当然知道今天并不是崔婆婆的生日。但她之所以要这么做,是防着昨晚上的那两个捕快回头再来调查,于是她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说道:“什么?今儿不是婆婆的生日?可我明明听小霍将军说过,确实是……”
“嘘!”崔婆婆连忙制止了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再别提小霍将军了!昨晚上闹成了那样,就是城主何大人在捉拿小霍将军呢!”
李玉桃吃了一惊,连忙问为什么,崔婆婆摇头,只低声交代她,“……不知道小霍将军犯了什么事儿,不过,我老婆子觉得小霍将军是好人。所以大约何城主是坏人了,可他是城主呀,咱们老百姓别跟城主过不去,这民不能与官斗啊!”
李玉桃深以为然,她又和崔婆婆闲聊了几句家常,放下鸡汤就回来了。
回到自家,见锅里剩下的鸡汤已经不多了,索性再添了一瓢水,生起火来将汤煮沸了,又洒了一把米粒儿进去,熬了一锅鸡汤粥。
只是在熬粥的时候,李玉桃忍不住担心起霍千行的处境来,正如崔婆婆所言,他怎么会是坏人呢?可他又被何城主通缉,难道城主才是坏人吗?
然而她更担心的,是霍千行的伤势。唉,那么长的一道刀疤呢,还流了那么多的血,就靠她用淡盐水清洗了两遍,真的就可以了吗?但他说的也有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恐怕城里所有的药铺都已经被城主派人盯住了。
无论她用什么法子去买伤药,都有可能暴露他的行踪……
跟着她又突然省悟过来,霍千行是胸口处有道伤口,又不是双手受了伤,那刚才她干嘛要喂他吃鸡汤呢?
李玉桃的脸儿红扑扑的,她又赶快为自己找借口,或许他就是双手不能动,只要一动就会牵扯到伤口呢?
对,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