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霍千行带着李玉桃去了城东,找到一个独居的崔婆婆,让她将一间独门小院租给李玉桃。
崔婆婆打量着李玉桃,又看看霍千行,一脸的好奇,说道:“既然小霍将军破了例,又向我老婆子开了口,那我势必是要收下姑娘的,姑娘跟我来吧。”
李玉桃不由自主地看了霍千行一眼,心想破例?他破了什么例?是破例帮她了?还是破例替崔婆婆介绍房客了?
霍千行却转过头去,不看她也不理会她。她便只看到他那有些微微发红的耳朵。
等到李玉桃跟着崔婆婆去看到了那个陈旧却被收拾得整洁的小院子以后,松了口气,终于有了一丝心安的感觉。
可她分不清,让她感到心安的,究竟是霍千行的存在呢,还是院子里的桌椅床柜、锅碗瓢盆应有俱有的的缘故。
崔婆婆年纪大了,特别啰嗦,拉着李玉桃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大意就是埋怨这在乱世里,她儿子、儿媳扔下她不管自个儿逃命去了。又说这样的世道,她一个孤苦老婆子十分不便,眼睛不好了连衣裳破了也缝补不了,更别说其他的,幸好有了小霍将军的照看,要不然日子可难过了……
李玉桃听说了,先赶紧打来水给自己洗漱过,然后又去找崔婆婆要了针线,说要帮着崔婆婆将破了的旧衣缝补一番。
霍千行冷眼瞧着,见崔婆婆并不排斥李玉桃,这才告辞而去。临走前,他又深深地看了李玉桃一眼,欲言又止。只李玉桃忙着熟悉新环境,并没有注意到。
李玉桃先是歇了两日,然后开始为生计奔波。
以往她要在嫡母手里讨生活,哪怕是被嫡母和嫡姐妹们打压,她也还是李家的小姐,吃穿用度不愁,粗活也有仆妇去做。但现在不行了,所有的一切,哪怕是脏活、粗活、累活,她都得自己做。
但这些都不足为惧,李玉桃不怕苦,不怕累,却怕坏人。她在城里遇过流氓,被吓破了胆,再不敢单独出门,索性拿出银钱委托崔婆婆去布铺买了些便宜又结实的布匹回来。
她花了几天几夜的功夫将那些布匹制成成衣鞋袜,再委托崔婆婆帮着售卖出去,换得银钱买来柴米油盐,又另给崔婆婆一些辛苦钱跑路费……这日子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在崔婆婆的提议下,李玉桃决定学着养几笼鸡鸭,再在院子里开垦出一小块菜地,种点儿白菘、萝菔或者发点儿豆芽什么的……一可防物价大涨,二要防无粮可食。
可小院子里并没有养鸡鸭的地方,李玉桃也扛不动锄头,没法子锄地种菜。所有的想法就只能是想法,好像根本不可能实现。
霍千行隔一两天就会过来看看崔婆婆。
听说李玉桃想修个鸡舍再在院子里开一分地却苦于做不动重活。
他二话不说,便去崔婆婆家借了柴刀与锄头过来,先是上城外去砍了一大捆拇指粗的竹枝回来,给李玉桃在院子里扎好了鸡舍的篱笆,又拆了一只残旧的木箱,做了遮顶的鸡棚;跟着他又挥着锄头,准备在院子里开出了一块菜地……
做活做到累了,霍千行便停下活,坐在一旁休息,并打量着这间小院。
李姑娘独居于此,他虽有心照拂,却总要顾忌到她的闺誉,不好殷勤探访,只得借着来探访崔婆婆的名义,顺便看一看她。
看得出,这李姑娘还真是个宜室宜家之人。瞧瞧,这本是个农家小院,却被她收拾得格外不一般。院墙上原本有两处污脏了的地方,怎么清洗也清洗不掉。她就将一个破旧的斗笠剖成两半,又用细竹篾和油纸改编了一下,变成了扇型的尖嘴筐。她在里头种了些花草,将之挂在院墙上,不但遮去污迹,还显得有些高雅了。
她听了崔婆婆的建议,在墙根儿底下种了几株常见的防虫防蚊的草药、能入药又能当菜吃的草药。因觉得的泥土不好看,便拾来不少圆石子儿,将之整齐摆放在泥土上。这么一来,院子立时就美观了好些。
再瞧瞧那边,她还编了一条彩络,将两只破了口的彩瓷酒杯倒系着,再垂下飘逸的丝带,鲜艳又别致。她将之挂在门帘子旁,充作报信铃儿。无论是谁,只要一掀帘子,那两只瓷杯就会轻轻碰撞,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
霍千行微微地笑了。从这些细节处就能看出来,即使被家人遗弃、即使流落异乡,但李姑娘心态很好,并没有怨天尤人。她不但在困境中努力自食其力,甚至还在想方设法的让日子过得更舒服些。
像她这样兰心蕙质又品性高洁的好姑娘……
他正想得出神,突然看到李玉桃急匆匆的从厨房里出来了,霍千行害怕被她看出了心思,连忙收起了笑容,站起身,挥着镐头继续开垦。
李玉桃一过来,就看到除了上衣的他,露出了赤果强壮的古铜色肌肉,还有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结实贲长的胸大肌处滚落至那结着腱子肉的小月复……
霎时间,李玉桃被飘满了整个院子的男子气息给激得满面通红。
她连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只能红着脸儿低下头,将手里盛满了水的瓦罐递了过去,喃喃说道:“霍、霍公子,你、你喝点儿水吧。”
霍千行放下了锄头,接过她递来的瓦罐,仰头、张嘴,灌了一大口的凉白开水。他咂吧咂吧嘴,突然转头看向李玉桃,问道:“这是凉白开水?”
李玉桃小小声说道:“是……也不是,我把井水煮开了,扔两片甘草块进锅里去,再倒进瓦罐里晾到半凉,把薄荷叶和茉莉花放进去……”
霍千行恍然大悟,难怪这凉白开水入口冰凉微甜回甘,还带着清爽芳香的花叶气味儿。
李玉桃说道:“要是你不喜欢,下回我给你喝凉白开水。”也许他一个大男人,不爱喝这种花里胡哨的花茶。
霍千行又勐灌了几大口香香甜甜的水儿,“要是不麻烦的话,这个好。”说罢,他放下瓦罐,继续挥起了镐头。
李玉桃则低下了头,抿着嘴儿偷偷的笑,心想既然他喜欢,那她以后就想更多的法子弄些花果水儿给他喝。
转头又看到被霍千行随手搭放在新扎好的篱笆上的一件旧衣,衣角袖口处全都散了线?她连忙先去了厨房,又泡制了一罐花茶水,这才进屋里去拿了装针线的小笸箩出来,坐在院子里的小杌子上开始替他缝补衣裳。
那厢正挥汗如寸的霍千行忍不住转头看了李玉桃一眼,只见她坐在庭院的竹椅里,手里拿着他的衣裳和针线,脚边摆着一个针线笸箩,正在飞针走线。
她神情专注,烟眉浅黛,眼波盈盈,红润的唇儿紧紧地抿着,神情怡然自得。只是,她突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的眼神凌空相撞,彼此都是一惊,又连忙各自分开。这个垂下了眸子,那个别过脸去,又忍不住相互偷偷的瞄了又瞄,看了又看。
她看到他雄壮又肌肉贲张的身躯,他看到她含羞带怯的俏颜……
一时间,两人沉默了下来,各怀心思,空气里流淌着暧昧的炙热,彷佛烧得人面上无端发红,心里惊慌失措。
在这一瞬间,霍千行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可转念一想,他的寡母如今下落不明。若他要娶妻的,当然最好是问过母亲的意思,所以……
那就再拖一拖吧,成亲也不能一穷二白的啥也没有。所以他就一边寻找母亲的下落,一边做些成家准备。
嗯,银钱要有,宅子和田产也得有,李姑娘是个讲究的人,他还得添些好料子的衣裳、首饰什么的。
霍千行一笑,挥着手里的锄头,觉得浑身是劲。不多时,他便帮着李玉桃开垦好了这块不大的菜地,洒了些菜籽什么的,然后翻土、浇水……
那边李玉桃也已经缝补好了衣裳。
霍千行是将军,平时穿官服,鲜少穿便服。一共只得两套便服,还是穿了好几年的,早就已经很旧了。她小心地替他缝好散了线的地方,居然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出?
嗯,袖子上有一处破了洞的地方,被她用颜色相近的布块补上,还借着修补的痕迹,绣出几块小巧精致的云纹。她还怕看起来不自然,就把两只袖子的同部位全都绣上了相同的云纹,最后还用浅灰色的布料给他的衣裳全都包了一层边。
一件破旧的深蓝色布衣,瞬间变成一件七八成新的衣裳,袖子上的云纹和领口袖口处的浅灰色包边又使这件衣裳变得鲜亮了许多。
霍千行看向了李玉桃,嘴角溢出了怎么也合不拢的笑容。
李玉桃却看着新搭建好的鸡舍,心想:若家里有个男人多好!瞧瞧,她都已经为鸡舍和菜地发愁了四五天,结果他只花了半天的功夫就帮她做好了!
她有心想要多谢他,便道:“小霍将军,今天多谢你,这会儿不早了,你在这里歇一歇可好,我去给你煮碗卧蛋面……”
霍千行却在为她的闺誉着想,心想他都已经在她这儿待了这么久了,再待下去,恐会惹人非议。于是便就婉拒了,心想去崔婆婆家讨些剩饭来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