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成回到京城的时候是一个月後了。
北方的春天也到了。原本就繁华的京都,现在花一开,更增了不少暖意。
郡王府门前当班的小六子,才被主子踢了出来。
「小王爷的脾气,今天还是不怎么顺畅。」他模模自己的,发著牢骚。
「是呀,那个朝凤班的书哥儿再没来了,是闹别扭了?你看了那戏没有,唐明皇,没了杨贵妃脾气就不好。」另一位值班的却是个戏迷,一边站岗,一边口里还哼著曲子。
「你是说,咱们小王爷有那个毛病呀?」小六子诧异地低下了声音。
「嘘,你可别乱说。」拿著的军刀抽出来了,比划两下,又放回在刀鞘里,想著什么又乐了,「你看了那戏没有,那个贵妃娘娘剪了头发给唐明皇送去了,唐明皇见了,心一软,就下令把贵妃娘娘给召回宫了。」
「你的意思是,那书哥儿总要给小王爷一个台阶下了?」才说著,小六子就见到了叔成。
小王爷的那从小到大结拜兄弟,此时一脸的平静不知道听了多少话去。
这个人出入多冷静自持,不喜多言,地位虽然并不尊贵,一介商人,却被府里的参军辉图照顾得服贴,在王府里当差了多年总知道察言观色,这一下子奴才背後乱嚼主子的舌根,还被他听了去了,心一慌,赶紧行了个礼,「秦爷,您回来了,多时不见呀。」说著殷勤地接过叔成肩上的包袱。
叔成淡淡一笑,头一低,就准备进门,小六子忙著要扳他的肩,扯他的包袱,叔成被他扯著,身子失了重心,小六子赶紧扶了一把,「秦爷,你可得小心些。」
叔成笑道,「当心著呢,只是天下的路总有些弯折,偶尔走不顺了,也没什么。」
那喜欢听戏的愣了一下,忙说,「秦爷果然是路走得多的人,见识不一样,我得赶紧给我家王爷通报一声去。」
叔成忙拦著,「不用劳烦,我还识得路。」走了几步,隐隐听著身後护卫在说,「你说我们王爷那毛病,是不是……」
「嘘!」另一个护卫赶紧止住了他。
叔成一路上从南到北心里半是喜悦半是期盼的心情被冷了几分。熟门熟路,不一会就走到後院,站在院门口,突然多了几分怯意。
猛地,被一人从背後将他抱了起来,就地把他转了个圈,才一放下,叔成还觉得头晕,那人又猛力拉他人怀,边猛拍著他的背边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叔成一听便知是北真,心里埋怨莽撞个性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但听到他笑声朗朗,心里突然轻松又安逸下来,就觉得什么也不怕了,乌云拨了。
北真将他一放下来,他便回身紧紧地拥抱住北真。北真的肩很宽,北真的味道也很踏实。
推开北真,稳住心事,再也忍不住笑意,鼻子却觉得酸酸的。这寻常一样的兄弟般的举止,却是他此时最最需要的。
北真似乎也感觉到什么,憨憨一笑,抢过包袱,说了声,「我来!」停了一会,似乎再也掩不住兴奋,话匣子一开,就往外抖话,「我算著日子,你也该回来了,这几天哪里也没去,就在家待著,生怕错过了你,我刚一张望,就看见了你,你说巧不巧。」
叔成知道,他说是一个巧字,定是他隔了一会儿便出来看看,心里感动,又见他一个大男人,穿著威风,却是拎著自己的破旧包袱,还不觉得羞愧,反而是坦坦荡荡的,心里升起柔情,低垂了头,耐心听他说话。
北真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叔成走了一段时间不见,脸上却显得不一样的柔和,似乎轻松很多。看著叔成平和的脸,心里好像什么地方被触了一下,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觉得心痒痒的难受,平常是话多,但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恨不得狠狠地把叔成抱在怀里。
两人一静,找不出一件可说的事情,但又觉得不说话,显得格外特别的安静,心里便毛燥起来。还是叔成笑著想起一事,「我也没给你带什么东西,还是那五香斋的磁耙糕。」
北真想到他走时举的例子,忍不住问,「如果我吃,大概味道就是和原来一样的。」
叔成听了一动,忍不住暗示北真,「我这次回去又买了来吃,也觉得还是好吃。」见北真转过脸来认真打量自己,便装著无辜地笑笑。
北真心里若暗若明,又好像明白,又好像糊涂,锁著眉盯著叔成看。叔成不说什么,抬腿先进了屋。
进了屋子,把包往桌上一放,叔成就手接了,开始整理东西。
北真看著他忙碌的样子,情不自禁从後来抱著他的腰,便吻他颈项里露出来的一段。叔成马上退了开去,皱著眉说,「我好脏。」
北真恍然大悟,忙说,「我这就叫人准备热水去。」说著跑到园门去吩咐下人。
叔成整理了东西,备了要换洗的衣服,才一抬头,就看著北真目不转睛的望著自己,才清清嗓子,问,「怎么了?」自己的脸却忍不住一下子红了。
北真邪邪一笑,才要说话,外面有人敲门,北真回了神坐在原地不动,喊了句,「进来。」他脸上表情一下子变得正经起来,却很有几分威严,看在叔成眼里却有几分好笑,心里面却感叹著,北真在人前堂堂威仪,到了自己面前却总是像个要人哄的小孩子。
进来的是两粗壮的汉子,抬了一桶热水,那桶极大,是为了备人洗澡用的。两人将桶放下,躬身行了个礼,便又退出,另又再进来两人抬了个稍小的加了盖的桶,却是备用的热水,仍是行了礼,退了出去。
叔成月兑了外套,看著北真仍坐在原地不动,有几分诧异,手放在衣袖处便不好再动,挑眼询问他,「怎么不出去。」
北真显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冲著叔成哂笑了一下,「哥,我留下来陪你。」
叔成在意,恼著脸说,「你在这我反而不自在。你回避一下比较好。」
北真厚著脸皮就靠过来,「哥,你不自在什么,你有的,我也有,我也不是没看过的。」说著嘻皮笑脸地要帮著叔成解扣子。
这话说的露骨,倒弄叔成不好意思,脸也板了起来,拉著北真的手才要甩开。
北真却低低哀求地说了句:「哥,你就让我留下来吧,我好歹帮你再加些水,搓搓背什么的。」
叔成心一软,走开了去几步,背过北真月兑衣。屋子里除了衣服摩擦的声音再没有其他的响动,到叔成而出的时候,都似乎能听到北真在後面吞咽唾沫的声音,连头也不敢抬,慌忙滑入水里,直到坐在水中,才感觉到安心。
他长年在江边长大,自己也知道自己四肢修长,体态匀称,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得意,感觉到北真的目光是灼灼地盯著自己的背上,又有些心慌,忙捞起毛巾,毛巾晃过带出来的水声,好歹让他镇定了一些,坐在水中,就好像是初生的婴儿,忘了怎么洗澡,只是用毛巾在自己身上轻轻擦拭,洗得颇放不开。
眼前的光线被挡了一下,是北真的高大身影晃到了身後。
没有说话,从叔成手里拿过毛巾,轻轻推了叔成一下示意叔成往前趴。随後听著北真拧乾毛巾的声响,水滴滴到叔成的背上,滑落到水中,背上痒痒的,却不敢伸手去抓,手抓著桶沿,手指握紧又松开。毛巾落在叔成背上擦拭。
叔成眯上了眼,趴在桶边,居然有种在夏日阳光里想睡的感觉。北真的力度有些大,叔成感觉到背上不一会便有些火辣辣的,想到自己的背被擦得红通通的,露在北真的眼光下,心里的躁动更深,水下的也涨了起来。
北真放下了毛巾,舀著水冲著叔成的背。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已是暗哑的,「哥,你站起来,我帮你再加些水。」叔成被他那声音激得轻轻打了个激灵,此时却恨不得水温再多降一些,让他把欲火平复下去,要他此时站起来,在北真面前展示自己的硬挺,可不是让他羞死过去。摇摇头,居然都不敢开口。幸而北真也没有勉强他,但那双手,却轻轻在背上抚模起来。刚洗净的光滑的背,被北真的指尖触模,无一处不是敏感的。叔成迫於无奈,低吼了一句,「北真,你去坐著。」
北真没有答话,手却大胆地在叔成身体上抚模。
叔成忍无可忍说了句,「我在洗澡!」
北真无辜地说,「我知道,我在帮你洗。」
叔成偏偏是被困在澡盆里方寸大的地方,也不可能躲到哪里去,更不可能站起来发脾气,按捺了片刻脾气,「北真,不要瞎闹,让我洗完。」这话说完就觉得欠妥,好像是洗完了就许著北真怎么样一样,脸上更是臊红了。
北真根本没在意他在说什么,吻轻轻落在背上,一边低喃著,「这都是我洗乾净的。」孩子气的话,弄得叔成笑不得又恼不得。长叹了一声,由著他去,只是用澡豆快速在身上擦抹。他不敢站起身,下肢的部分只是在水中胡乱洗洗。
到了终於洗完,叔成「呼」地跳了出来,忙著扯过自己的衣服缠在下肢上。北真却一把扯过他的衣服,手抚著叔成红的脸,「怎么红了?」
「水热,蒸气蒸的。」叔成急得去拽自己的衣服。
「这里怎么硬了。」北真的手直接去碰触叔成最敏感的一块。
「你?」叔成捞过湿毛巾「啪」地一下,甩在北真的脸上。
加了水的毛巾重了几分,北真愣了。等了一会,把手中的衣服放在叔成怀里,看著叔成急速地窜到被子坐好,才走到门外,不一会那仆役进来将屋里的水桶抬出。
屋子里安静下来。
叔成默默地穿著衣服,好一会才听到北真艰涩的声音,「这是不是就是你的回话?」
叔成抖抖衣服,硬梆梆地吐出一句,「我什么也没说,你不要瞎想瞎猜。」
北真急急地转了过来,扳过他的脸,「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叔成倒没想到北真这么没自信,有心还想逗逗他,脸绷了半天却硬是绷不住,笑了,「就那个意思。」
他嘴角一弯,望著北真的眼神中早已不是冰封拒意,却是情义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真的?真的吗?」北真一见他笑,才弄明白了些,又是激动,又是无法置信。
「不要卖你的傻了。我说的就那个意思,想不想得到是你的问题了。」叔成直乐,偏又觉得不好意思,把衣服罩在脸上,大笑起来。直到听不到北真的说话和任何声响,心里觉得纳闷,止了笑,拉开衣服再看,北真的脸上已经淌下泪水,心中大震。
「别看我。」北真背过身去。
「哎,你怎么还哭了。」
「哥!」北真回过头来搂著他狂哭起来。
「哎,北真别哭。乖,你看你都这么大人了。哭起来像小狗,好难看的。」北真是多年的宿愿好不容易有了结果,不发泄出来,又怎么肯甘休,听著叔成的软语相劝,越发是觉得非哭不可。叔成忍不住又将北真拥紧了些,只恨不得掏心挖肺想让北真知道他的心,又恨不得把北真在怀里疼爱一千次,让他再没有痛苦。叹了口气,「要说哭,我才是应该哭的。」他的手轻轻拍拍北真的肩。
北真这才惊异的抬起头,止住泪,用袖口胡乱地在自己眼睛上擦拭。瞪著叔成等著叔成说话。
叔成忍不住拿手刮他的鼻子,「看你这么大人了,还哭,羞也不羞。」北真傻笑起来,睫毛上还沾著泪水,叔成抬手用掌心扶著他的脸,拇指轻轻擦拭著北真湿润的脸,两人目光相接,都越加深邃。叔成猛然从遐想中回过神来,身子往後一靠,悠闲地笑著,「说起来也好笑,我现在是孤身一人,这以後就全要靠著大将军念著旧日的情义收留我。」
北真的脸上更是惊讶,叔成见他两眼还有几丝泪痕,忍不住拿手刮了他的鼻子一下,「你呀,真像小狗。」北真显然极喜欢叔成的触模,也不反对,皱起鼻子来,晃晃脑袋,他见叔成脸上柔和,却带了几分愁容,想逗叔成开心,抬头「汪汪」叫了两声。叔成果然笑了,抬手在北真宽阔的额头上面给了个爆栗。
北真也跟著展颜面,宽慰他,「你只管靠著我好了,我们不是一家人是什么。」
停了一会说,「一辈子算什么,就算是十辈子,十万辈子也不算什么。」叔成目不转睛望著他,在他面上找不出任何迟疑,听著他提「家」心中更是感慨万千,默了一会,转过目光,轻轻一笑,「说起来容易。」接著又摇头,「不过我也想开了,就把这事儿先放下,我十年没有片刻休息,就连有几天懒觉,晒晒太阳的时候都没有,人都老了。」
北真皱眉,「又在瞎说什么,你回去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快说出来让我听听,我也好放心。」叔成淡淡地说,「我已经辞了在华府的事,以後就什么也不是,连份绣花的工作也不会去找了,你高兴不高兴,我以後有的是时间和你在一起。对了,只怕还拖累了阿缧。不过还好手是保住了,没有留下残疾。」
北真听了,更模不著头脑,只是心里一惊,抓过叔成的手,放在嘴边亲吻,「你这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还瞒著我?」他知道叔成说的是轻描淡写,心里却一定不好受,一个大男人没有生计能力总不会太好。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又觉得叔成能下定决心,便是存了对他的情义,他不想说过往的事情,就还是不问的好。
「你就放宽些心,天下哪里有绝人的路,你闲著,让我好好照顾你好了。可别提别的,提我就恼了,你和谁生分我不管,和我偏就不行。」说著嘟起嘴,身子靠了下去,在叔成身上用鼻子拱著。
叔成被他弄得痒,笑他,「你怎么又像猪了。」北真伏著身子,把脸贴在他胸前,「要是一直这样多好,你小时候那会,就跟著我一起来多好。那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你说,你干嘛呀,蒋老师让你来我家做家臣都不愿意。」
「原来蒋老师和我说的这事,你也知道。」他说这话时,北真正同时开口,「你刚洗了澡,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听了叔成的话,才又抬起头来说叔成,「那还是我去求蒋老师的。你还没答应,白费我一番苦心。」叔成只觉得刚洗了澡,身子又懒又暖,北真的贴近让他舒服悠悠地闭上了眼,「我要是和你在一起,处处要你照顾,岂不是太没出息了。」
北真叹道,「我後来猜你也是这样想的,後悔法子没用对,让你觉得我们是想帮你。其实是你事事比我能干,那一次若不是你,我死都死在水里了,你不想想我得你照顾怎么就这么心安理得,总的来说,就是和我见外。」
听到北真提起往事,叔成猛然回忆起北真那时在水里挣扎的脸,忍不住有种反胃的感觉,不高兴地说,「怎么突然想起那个时候的事了?」
北真见他不开心提,便说,「我只是想说,和我在一起,根本就不是什么谁照顾谁的问题。」
叔成轻轻点头,「那也不许说那些。」说著北真盯著叔成好一会,哈哈大笑,「你
怕我死了是不是?怕我们再见不著是不是?我现在才知道,你心里也总想著我,你从没有辜负我。」
叔成提气要说什么,被噎著了,咳了几声才说,「你真是不觉得肉麻。」
北真直起来狠狠地瞪他,「你就是会嘴硬,等我有空剥了你的皮,看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我这会有些事,回来再和你细说,你睡一会吧。」
叔成听了,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北真更气,「你就从来不肯说点让人心窝里踏实的话。」
叔成好不容易止了笑,摇头,「那些话,我可没你脸皮厚,可说不出来。」
「你呀,让人想抽。」说著说起身来。
叔成懒洋洋地,居然觉得这样也没有为未来操心的日子还真不错,点点头说,「我还真的是觉得困了。你少缠著我也好。」
北真用力在叔成身上拍著,就是闹著他不让他睡。叔成忍不住又想笑,说,「快去快去,不要再招惹我。」他直到看到北真直起身子走了。心里有点空,但旅程的倦意很快席卷过来,让他沉沉睡去。
睡到快醒来,突然觉得房子里有人,睁眼坐了起来,是阿缧红著眼坐在床前。
叔成披上衣服,还没有开口说话,阿缧静静地开口,「您一走,书砚和墨琴也悄悄地搬走了,这里现在倒是真清静了。」
叔成望著这个心思伶俐的姑娘,「我把华府的事给辞了。」阿缧先一惊,眼睛便瞟了一眼叔成的手,默了一会,「爷可真有福气,想做什么就做了,也有人给爷担著,没让您少受一分罪。」
叔成仍自平和地说,「这以後我也总不会绣什么了,如叫我发个毒誓,就是手指头都烂了。免得你看不过眼。」
阿缧气得眼泪又掉了下来,「爷动这个心,发这个誓,还不是为了小王爷。您们俩是横竖是铁了心要一起了,还会管我看不看得过眼。」
「我心里总还是挂念你呢。我当你总是亲人呢,总怕你没个著落的,你以後可有什么打算呢?」
「爷这话说的,您又真的决心做了,又何必口口声声来说还挂念著我这个小奴婢,可不是折煞我吗?」说完背过身去。
叔成乾笑道,「我这不是随口问问。」
「所以爷心里想我早早地嫁了,免得拖累了爷。」说著跑了出去,在院门外迎面与辉图撞上。
阿缧一肚子气,「没长眼睛呀你!」
辉图仔细地看著她,「阿缧姑娘你怎么了。」
阿缧提高声音说,「没怎么,被我家爷嫌弃了,怕我没有人要,碍著他眼了。」
辉图不明白什么事,傻乎乎地说,「怎么会,阿缧姑娘是打著灯笼也难找的,怎么会没有人要,要是没有人要,我、我、我……」他半天吭不出一句来,但是话里面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
阿缧愣了一下,开口本想要骂,又想著辉图对自己总是好的,只叹了句,「怎么大家都是痴人。」眼一红,再掉下泪来,推开了他跑出了院门。
辉图愣了一下,终於是涨红了脸,冲著阿缧的背影叫,「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我不介意,你喜欢秦爷我也不介意,我只想你有个机会给我,让我照顾你。」阿缧的脚步顿了一下,仍是走了。
叔成在屋子里听著,还觉得有些脸红,又想到阿缧的一句,「怎么大家都是痴人。」一时心里思绪万千,心潮起伏。想著想著发起呆来。
辉图叩门进来打断他,「小王爷说,最近有些事,晚饭就不回来陪你吃了,你看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吩咐厨子给你准备。」
叔成有些失望,就说,「不用费心了,随便做点什么就好。」他看著辉图有心想说说阿缧的事儿。辉图却全无心思,木著睑一转头就走了。
接著几天,北真都留著叔成一个人空著。叔成又是纳闷,又是失望,一个人更显得影只形单,有的时候想事情想的入神会禁不住突然叫北真的名字,会想著北真是坐在自己身边的,而其实回答自己的不过是晚风吹过,或者是在窗外探个头的月亮。
有时忍不住想找机会碰碰北真,可是几次都只是听说小王爷在忙,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心里有时无端端有时会七上八下。
到了这日,有人晚上敲门,却是北真,正有些奇怪,北真样子却调皮,只伸半个脑袋进来细看,「哥,这几日我没来,有没有私藏了什么人在此。」
叔成一巴掌打在他头上,「胡说八道。」心里却是放宽了心的高兴。他见著北真开心,他可不是也跟著开心吗。
北真已经站直腰,冲後面一摆手,「抬上来。」叔成拉开门,就见两人进来,抬著一箱子。询问地看著北真。
北真只是冲他做鬼脸,再板起脸,「你们下去吧。」那几个人躬著腰退了下去。
叔成笑他,「你变脸可真快。」
北真便用手拉著自己的腮帮子左扯右扯,「快吗?」
叔成被他逗得乐了,被北真一挽手拉住,正色地问他,「我这些天听辉图说,你找我好几次,是不是想我了?」
叔成死不会承认,「不是,我是有正经事要和你说的。」
「得得,我听不得你和我来正经的,给你看看我给你送什么来了。」说著走到那箱子前掀开盖子,缓缓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他拿的还有些吃力,却是好大一件东西,叔成说,「要不要我帮忙。」
北真忙说,「你歇著,我来。」
叔成心里笑他逞强,就抱胸退开。
北真慢慢将那东西放在桌子上,把上面盖布一掀。
叔成定晴一看,大吃一惊,手慢慢放了下来,往前走了两步。北真搬在桌面上的,居然是一人高的一艘木制模型船。
北真将那船搬出放好,靠在叔成边上轻轻说,「哥,今天是你的生辰,我们好久没一起过了。」
叔成「啊」了一声,「我都不记得了。」
北真轻轻说,「我每年都记得,记在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心窝。
叔成的手轻轻触模著船,没有说话。
「来,我们看看船,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船的,我还记得你说你的理想就是想有一艘自己的船。」越说声音越小,看叔成一直不说话,问,「哥,你没不高兴吧。」他拘谨地说,「你看我,都不会说话,说了半天乱七八槽的,也不知道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停了半天,「哥,你不是不喜欢吧,是不是这么多年不见,你的想法我猜错了。」说完很有些落漠,脸上的笑慢慢消失而去。「还是你怪我这么久没有理你?生气了?」
「怎么会,北真,你不要瞎猜。我只是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我都怕在你面前哭了,好丢脸。」北真拥著他,「真是的,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叔成忍著激动,看那船,就觉得两人又像是回到小时候在江边渔火之中。
半天才说,「小时候想要的只是一条小渔船,想都不敢想会能有这样一条大海船。」
「你喜欢才叫好,我和你说,这全是仿真做的。可惜只能玩玩,不能真的行走。」
那船做得精细,虽然是模型,却无一处不是与真的一样,船壳板之间不是平接的,而是搭接的,是叔成听说过的有人称之为「错装甲法」的造船法,船上还有可以或降或转支的平式梯形斜帆。北真轻轻拉开上面一层,居然连下面的舱房和排水都看得清楚。
叔成呐呐说,「真是太重的礼了,真像是作梦。」
北真豪迈地说,「就算是真的船我也不是送不去,不过可能就不是海船了。」想想又说,「海船也不是真的不行。」说著沉吟起来,叔成还真怕他去做了个真的海船来,忙说起,「现如今海禁。别做了错事,我在南方看到了人被处罚。」
「怎么你也知道了?」说著,北真皱起眉头,「也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如此,海防这块怎么说。皇帝也糊涂了些。」
叔成难得听他说起国家大事,也不知道怎么宽慰。又有些担忧,又想为他分忧。一时短了言语。
两人说了一晚上的话,依依不舍,又是笑著谈了好多小时候的趣事,又是互相来说了近年的事情。说话之间,叔成将那两只小布虎放於甲板上,「不知道这样随船而去是多快活的事情。」
北真也感叹,「我小时候也这样想过,那时我们在沙滩上玩,我就想要是那样和你在一起永远那样不知道多好。」
叔成听得有些痴,情不自禁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说起这个,北真也扭捏起来,「好早了。」说著把嘴凑在叔成耳边,「那个时候,我想你,很喜欢你……」声音几不可闻,叔成就算没听清,也猜到大半,「谁知道你想什么呢。」微微别过头去,也很些不好意思。北真被他的话勾起了情意,狠狠地咬起叔成的耳朵,「就你特别狠心。」两个人难得有如此平和快乐的时间,叔成也扯动了情潮,由得北真。
北真做了个张牙舞爪的样子,「难受,所以要咬你!」说著咬著叔成的肩,「我还记得我这里让你咬了的,现在我也要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