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江南,又是快到清明,阴雨绵绵的天气。那树叶儿被雨一淋湿就像变戏法一样,一天要换一件新衣服,从浅绿、女敕绿一直要穿到深一些深一些,把那些枯的黄的灰的,都慢慢遮盖地要再也找不到痕迹。
城南那块墓地前的青草,也抽出绿衣,冲淡了几个萧瑟之意,反而带著很多亲情,就彷佛死去的人,找到了安祥的处所,从另一个世界遥遥无声地望了过来。
叔成便是在这个时节风尘仆仆回到了家乡,故地重走,雨丝更乱人心,一景一物又都牵扯著旧情。
河岸边的柳树也变绿了,堤岸边渔家女撑著小船赤著脚,洗衣的姑娘中有人会站起来吆喝著,听著像首无人伴唱的歌。总督府早已易主,但是围墙里面还能传出来孩子的朗朗笑声,让叔成听得发痴,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些小孩子会不会也会成为兄弟,许多年後,他们是一起高轿大马,还是各分东西呢?江边的沙滩小孩子们仍然还是玩挖坑和堆房子的游戏,仿佛他们总有无人能进入的世界。
多年没有想过的旧话一一在耳边响起。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在意,或者还以为忘了呢,看来都留在心里了。叔成想著,笑著。有些酸,有些甜。
捡了个稍稍放晴的天气,叔成拎了个篮子,备了些薄酒去了南郊的坟头。
篮子里放了些小点心,多是娘生前爱吃的。叔成想著,义父到底喜欢什么呢?自己还从来没有机会去留意过,也没有机会再知道了,或者人最喜欢的,总是别人给不了的?
蒋衡的坟上已冒出新生绿草,不知道为什么与自己原来来时不一样,少了凄凉冷清,却有著记忆中蒋衡的温柔。
叔成一边把篮子放在一边,一边坐在湿地上,轻轻用手拔去杂草,想起蒋衡临死前的一笑,那是对著敬王爷的一句,「你说我和你在一起是悔还是不悔?」那时的自己听到这话是什么心情呢?是为蒋衡不平,是惧怕,是心寒,是怕有些事做了连後侮的余地都没有,是第一次知道有些事,是一直到死前还在计量著悔与不悔?
放上祭品,义父,现在的你是不是和敬王爷身虽离,魂却相依?心里想,我还埋怨敬王爷对你不好,没想到他也那么快跟你走了。心里多了好多唏嘘。总觉得他们成不了亲,好像名不正言不顺,在一起就是偷偷模模,外面的人也会耻笑,但他们九泉之下相伴,那些快乐,又哪里是寻常夫妻能体会的呢?
「你、你不是华府的秦爷吗?你这是来看谁呀?」问话的是位老太大,也是一样拎著个篮子,到了这个年龄却连拐杖也没拄,不显老态,还有几分健硕。
「是我义父。」叔成被打断了思路,忙起身行礼。「您是?」
「好多年不见了,你那时候小,不记得我这老太婆了。」老太太熟稔地拍著叔成的肩。「我是小时候给你娘介绍过洗衣服的何妈妈呀。」
叔成脸一红,想起幼时还和何婆婆一起江边洗衣服的情景。
「你这娃儿又有出息,又是孝顺。秦妈妈可比我有福气呀。」老太太说著,用衣袖在眼周拭泪。
叔成忙说,「我也算不得什么有出息。我还记得小三子呢?他怎么今天没陪您一起?」
老太太静默了一面,「哎,我的儿子先去了。」
叔成大吃一惊,收住了声,不知道如何安慰。
老太太埋怨著,「这孩子心里也没个谱,朝廷在禁海呢,他不知道被谁说迷了心窍,把脑袋夹在胳肢窝里,说做私船可以发财,结果被人抓了,处了刑。」说著泪眼婆娑起来。
叔成忙问:「怎么会这样?」
「我这老婆婆也不清楚,你不知道,这有些好奇怪的人从外面来了,都是些金头发,蓝眼睛的,像夜叉鬼,不知道为什么硬说他们是什么什么正教。」老太太说得愤愤不平,「说我们拜孔夫子不对,说我们是邪门歪道。皇帝一气,就封了好多港,结果外国人进不来,咱们也不让出去。可是没有海船,听说台湾那边缺盐缺得厉害,才有人唆使我们家小三去做私船。」
叔成听了心里默然,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心里倒生了几分好奇,「小时候就听人说这世界千奇百变的,他们都说走万里船胜过读书,若是能在外面走上一遭也不枉此生呀。哎,那些外国人不知道什么样,我却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真的是当了井底之蛙。」
「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我一个孤老婆子。」老太太话多,叔成也忍不住向娘的坟头眺望了一下。
「哎,对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成家了没有?」
「一辈子,你呀,要有个家,才安稳,便是你娘也放心,做父母都自私,怕你们吃了苦,总想有人能一心一意地对你们好。」耳边嗡嗡地响起。是一连串的声音,近的远的,占满了整个脑子。
「才不是呢,我不要什么媳妇。这是你和我。」
「我们不如也学著三国里结拜吧。」
「不要,我只要你!」
「哥,你长胡子了。」
「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那就连兄弟的缘份也没了。」
「如果你不想我抱你,就不要留我。」
「你早些回家,别忘了回我的话。」
叔成轻轻摇头,只怕,这往後,自己再和任何一个别人在一起,心里都多少有了遗憾,有个位置里装上了一个人,谁曾想,牵牵绊绊,已经十多年了。
家,叔成不是没有想过,小时候睡在渔船上晃晃悠悠的就是一日,船就是家;後来和娘亲相依为命,破屋、土墙、简陋的生活,可是是安居之所,是家。只是娘死了,自己就是一个人了,再没有一个地方会有人等他,虽然住的地方,慢慢有了上好的缎子,装饰也华丽起来。但他从不当自己是有家的人。就好像自己的命就是汪洋中的一条船,这船要漂向哪儿,他不知道的,直到现在,现在才发现,原来北真是他船里的一条桨,他掉了桨,这船怎么可能有方向呢?
船上得了桨,在这汪洋里多了勇气,多了希望。心里隐隐有了更多的期盼。只是小船胜得过汪洋吗?
「不和你说了,我走了。」老人站起身,走了。
叔成的心里有火烧著,爽直的北真,口没遮拦的北真,事事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北真,他的火烧得我心里再停不下,再犹豫不得了。有的时候悔是怕自己选择错了,可是有时候侮是怕自己错失了,再得不到再弥补不来。
只是对不住娘,您还有过想抱孙儿的想法,也原谅我的不孝,您那些期许,也许转世後还有别人来为您达成。母亲去世的一晚,似乎闻到了诱人的香,然後他好像梦到了北真回来,与自己一起欢快跑的北真,任何时候都不愿意放开自己手的北真。娘啊娘,是不是你也懂我的心事,你也只放心我和他在一起。
「义父,娘,没了你们,好孤单,孤单到我都忘了,这个世上我还是有一个亲人的。他像是我的弟弟,又是我的爱人,从今後,我又要有自己的家。」叩首在地,也不管一身泥泞。
夜里丝丝绵绵的雨扑湿了门,也送来了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鸣凤似乎更瘦了。尖尖的下巴,脸早已失了丰润,那份秀气的美在脸上已不易找到,没有,只有一种尖刻存在。「秦爷现在越发不容易见了。可是觉得我们小地方小铺子留不住人了?」就算是笑也是嘴角扯动几分。
叔成稳住气,「给大少女乃女乃请安,只是回来了後,略染了些风寒,请大少女乃女乃不要见怪。」鸣凤靠近了些,手指头抬起来搭在叔成的肩上,微仰著脸,「怎么老是叫我大少女乃女乃,叫得生分了。」微微皱眉的眉间,已经有了些皱纹。叔成没有退,直直地站著。
鸣凤的脸贴在叔成胸前,「其实回来就好,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了扬湖莫家,要他们把我们四十二匹新布赔给我们,他们欺负我是女儿家,你帮我拦著他们,用刀划著莫大的脸,要他们把钱拿出来。」她说著轻轻笑著,「他们都说我们华家好厉害,有你这样的主事的。以後再没有欺负我们华家是女人管事了。」
「大少女乃女乃言重了,这本来就是应该做的事情。」
「这么些年来了,你不是陪著我把华家越做越大了?怎么会想著去京里,还瞒著我去?你看,你怎么都瘦了定是京里不习惯吧?」说著,鸣凤的手抬起来要模叔成的脸。
叔成忙一侧头,退了一步。他一句话也不说,鸣凤觉得心被狠狠地剌了一刀。「你可是同情我?怜悯我?」
叔成轻轻摇头,「不是,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好生懦弱。」心里突然间浮出了北真。「我只是觉得你们都好勇敢,爱或者不爱,都知道,都敢去争取。」
「我们?你指谁?」鸣凤的眉尖得像针。
叔成自顾自说,「江南八大家的铺子的帐,我已理清,北方三家铺子,账我也带回来了。在华府我做了十二年,存了些钱,我也取出来了,加上年底的俸,一共是十万两银子。」
「原来,卖给华府做奴隶的秦爷是想给自己赎身了。」鸣凤冷笑。
叔成掀了袍子,跪在地上,「请大少女乃女乃成全。」
「成全?我成全你,谁来成全我呢?」鸣凤利目相视,复又一软,「你如果不喜欢我,我不是给你阿缧了吗?她那么年轻漂亮,你一定会喜欢的。干嘛要走呢?」
叔成摇摇头,「请大少女乃女乃成全。」
「你还真铁了心?」鸣凤的脸再露不出一丝松动,「真要是想走,就按老规炬来,就把我教你的绣技都还给我,还给华家。我学了这功夫,就留在这鬼门里,你也别要走别想走!」
屋外的风雨声更大。叔成从怀里掏了把刀,将手指搁在地上,华府的规炬,为了防止绣艺的外传,学了绣的人,要离开了就得把这身技艺还回去。
「你、你倒是真的铁了心,这都备好了。」
叔成抬著眼,目光沉著,头一低,抽了刀,周围风一紧,自己握刀的手被人死命的握著了。泪水扑扑朔朔地滴了下来,滴在叔成的手背上。半晌才说,「以後还拿得起绣针,别忘了我。」
「大少女乃女乃,我这辈子,是会记得你的恩的。」
鸣凤的眼睛,就好像是再哭不出泪水一样乾涸。
*
走的时候,就像来的时候,风一刮,就从雨里消失了似的,就好像是雨夜里才会有鬼影。
叔成对华府的记忆是难受的。十五岁的时候进了这里就是在为了生计,满屋子里都是女人,夏天闷热的屋子,那些结婚了的女人早已失去了矜持,汗味里渗入了廉价的脂粉香,女人们露出原本可能会神秘的地方,白晃晃的肉没有矜持和含蓄。一年四季里女人们开著露骨的玩笑。
「忍」是放在第一位的,努力把自己所有的思维放进绣花里,来忘掉周围的纷乱。一个男人在这个环境是特别的,女人们喜欢关注自己,那种关注使得他很小的时候记忆里的女人的印象就区分成两种,一种是母亲或者是现在的阿缧,是如家人一样,爱护担心著自己,却不能支撑自己;另一种女人,放肆的,势利地,但没有人给自己伸出过援手,像最早在河边一起洗衣的妇人们。
说著破碎的事情,东家的长短。还有一个是特别的,是大少女乃女乃,是鸣凤。永远不开心的鸣凤,好像老太太总是骂著她不识抬举的鸣凤,骂不够的鸣凤。叔成能够感觉到她的肩上总是沉沉的,沉得那肩总是削瘦削瘦的,感觉到她的不快乐,也是和自己一样,为了忘记不开心的事,而把自己放在绣花中的世界。
鸣凤曾经对自己很好,若不是鸣凤,自己只是一个学徒。可是一旦知道随後给的所有的好处,升上的帐房,升上的管事,似乎全都是一种交换,叔成为这些别人羡慕而又猜疑的眼光,感到深深的羞耻。
爱,不应该是鸣凤那样,带著种深深的掠夺,可是他又为鸣凤惋惜,吻过自己唇的鸣凤。他没有见过的鸣凤,疯狂的,其实是最苦的……若能,若能有一个爱她的人,是不是会去除她心里的阴影,让她待人待己都宽厚些?可是他也羡慕鸣凤,黑暗中的鸣凤,好像还永远在追求著光源。
叔成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切断了自己的思维。华家的大门没有变,还是黑得发沉,深深压人,但是到了今天却看得开了,也看得穿了,居然望著这黑门还笑得出来。一路上的犹豫望见这门全都不一样了。迈步进了华家的大门,才发现一晃眼从第一次跨进这门来,已经过了十多年了。自己也早已经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了。
几个仆人在门口唤道,「秦爷回来了,可不巧是碰到这烦人的鬼天气,让秦爷辛苦了。」
叔成含笑在下著雨的屋檐下收伞,「我觉得还好,想想以後没准碰不到这样的雨了,倒还让人觉得不舍得。」
那仆人一愣,接著说,「秦爷是看中了北方的铺子准备在那扎根发展了,也是,京城里可是繁华多了,和我们这一比,我们这就是乡下地方了。」
叔成听著笑笑,把伞交了那人,一转眼就看见了鸣凤。
鸣凤站在那边的走廊外,仍然是不展眉的样。一晃十年过去了,鸣凤却没多大的变化,就好像只是身上的衣衫换了一件,那表情也还是一样的平静。鸣凤站在屋外望著他,表情冷淡地,他恭敬地低头行了个礼,「大少女乃女乃好。」
鸣凤并不理他,身上还是带著那股香,眼睛却是望著那雨,便似没看见他一样。手却奇怪的抚著肚子,露出一种神秘但却难得安祥的笑容。
进了屋里,就是见了老太太了,大少爷也坐在一边,见著他是一向地笑笑,举举茶杯,便是招呼了,态度是一向的不近也不远。一阵寒喧,再送上了从京城里带来的糕点。老太太是显得老了,精神头没原来足,说话的声音却大,叔成心想大概也是耳朵没原来好使了。
老太太招呼著要叔成坐下来说话,慢慢细谈了一下北方的生意。老太太很是满意,不住地点头。最後说到,「这北边交给你是放心的。上次张旺回来说了差货的事情,也难为你还能顾得如此周全。」
大少爷在一边插话,「鸣凤说过了,我们总要先顾著老根基。」
老太太不高兴地说了一句,「你是事事都听她的,都维护她的。偏就是个不顶事的,要给我们家绝了後。」说完这话,听者都变了颜色。
停了一会,老太太自顾自地和叔成说,「你呀,都不把我们华家当家了,过年也不回来。」
叔成从包袱里拿出帐本,站了起来,态度谦恭地递上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老太大和大少爷准了。」
那老太太和大少爷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少爷把茶杯慢慢放在桌上,调子是一向的平和,「便是有什么要说的,也都是自己人,不妨事,说出来听听。」
他眼神先是落放在茶杯上,只是到了最後才看向叔成,那一扫眼的神情,叔成看在眼里也隐隐觉出有些敌意,轻轻点头,说道,「我来华府是十年了,便是这十年也是都为华府做的事,为华府赚的钱,人在华府,其实心却是飘的,因为没一处是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为自己,这些年,便是连个自己的家也没有。如今北边这铺子也上了正规,我这次回来是有了这个念,想走了,想为自己谋些事,还望老太太和大少爷准了。」
那老太太是惊得坐直了,「你怎么想走,是我们亏待了你不成?叔成呀,我和你说,我一向待你不薄。」说著,假笑著,「我还说,收你为我的乾儿子,以後华家的家产也有你一份。」
叔成笑笑,「怎么敢,华府对我的恩情,是不会忘了,没有华府也没有我今天。老太太这话可不是折煞我吗?叔成也不是故意来做这件事的,好抬高自己的价码。此事我是三思过的。」
「你,你这可不是忘恩负义,这些年不是我们教了你手艺,一手把你提拔起来的,你也不过只是签了个卖身的奴才。」这一激动,华老太太声音越来越大,手指著叔成抖起来。说完又狠狠地说,「你若是今个走了,便把这些年的利息都付清。还有可别忘了老规矩。」
「老太太您放心,我离了华府,必不会做和华府抢生意的行当。今後也不会把华府里学的刺绣这行再传给後人。老太太应该是知道我的为人的。做商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信用二字,这点我自负我还不是小人,担得起这两字。」叔成沉稳地应对。「若是说钱两的问题,老太太还看得起我这些钱,明天我就将银票送过来,若是不够的,我这几年没有领的红包也是够这个数了,若是说到老规矩,大少女乃女乃是准了我的。」
老太太还要说什么,那大少爷却断了她的话,说:「走了也好,也是人家的前途,是拦不得的。」
屋子里很静,听到那茶杯盖在茶杯上磕碰的声音,好似一人的手在发抖,他一向说话软弱,此时却硬气起来。老太太望望叔成再望望自己的儿子,有些迷惑又有些诧异,仍是狠狠地说,「若是真的走,以後你还觉得这行还能混吗?看还有人敢不敢用你,你是看我们家现在我老了不行了?你你……我还没有死,这里还轮不到她做主。」
屋外的鸣凤突然边说著话边踏著坎进来,平静地说,「娘,何必要扯破脸?您还是消消气,不为您著想,也是为我肚子里的孩子,华家的後代著想,总得积些德,可不能见了血光。」她这话一说,屋子里的人,全齐刷刷地望著她。
边上宁琦突然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鸣凤冷笑著抢白他,「有的人数十年如一日地痴情对我,还有什么不可能。连房小妾也没有。」
宁琦白了脸,没有说话,老太太却是因为太过高兴而激动起来,根本没有注意到宁琦的脸色,她站起来哈哈大笑,「我们华家有後了,有後了。」从凳子上下来急急地冲著鸣凤冲过来。
她走得太快,那老太太一个不稳,也没有人扶,被自己拌了一跤,直直地摔了下去。只听见宁琦大叫著一声,「娘!」
鸣凤在叔成身边没有动,只是轻轻地吐住了一句话,「你走吧,再不要回来了,阿缧若是想和你一起走,你们就一起走吧,也不用赎什么了。」叔成望著鸣凤,却也想读出对方心里的话,两人认识已久,却是第一次站在平等的地方平视对方,但有千言万语想问鸣凤却不能开口,对视一刻,叔成躬身行了一礼,喉头一哽:「请多保重。」将帐本递了上去,轻轻放於桌上,说完,拱手再施一礼,退了出来。
鸣凤的头低著,看不见表情。走过去的一瞬间,也低声回应了句,「保重。」
模糊地好像听到宁琦在叫,「快去请大夫,老太太不行了。」
屋外,雨还在下。
鸣凤身上那香已经消失在空气里,叔成抬脚步出门,虽不见阳光,但被雨淋湿的树叶儿发的却是新芽,再不见黑色。淡淡一笑,原来一直以为做这样一个决定很难,其实真的做了,反而还真的觉得轻松。轻轻抚掌,对著北方一摆手,手也似要欢跳起来,只觉得满心的自由,快乐的要飞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