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最后一位病人,姜颢云回到办公室,月兑下白色工作服,泡了杯伯爵女乃茶,推开法式长窗,走进这层楼面唯一的一座二十坪大露台花园,在一排盆栽遮掩的隐蔽双人座坐下,欣赏绚丽的日落美景。
看夕阳几乎已成为她纾解工作压力的良方了。
最爱一个人静静坐在老位子上,什么都不想地望着天空发呆,直到夜色将最后一抹夕阳余晖吞没,人间的灯火纷纷点亮,替代了白日的阳光。
今天,却连这份简单的享受都被人打扰。
随着她办公室隔壁那道法式长窗被人推开,杂沓的脚步声一前一后闯进了静谧的露台花园。颢云讶异地坐直身子,透过枝茂叶密的盆栽隙缝间,窥见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他们怎会到这里来?!颇云心里暗呼倒楣。
“汉川,你听我说……”梁湘玉追在暴怒着一张脸的高汉川身后,语气哀求道。“我真的尽力了……”
“尽力?!”高汉川“刷”的一声转过身,向来温文尔雅的俊脸涨成紫红色,额上青筋暴跳,“为谁尽力?是夏满堂还是我?”
湘玉被他眼中熊熊狂飙的怒焰吓得倒退一步。
“你冤枉我了,汉川……”湘玉可怜兮兮地摇着头,向来犀利的眼光此刻含着泪水。“爸爸明明答应我推荐你……”
“事实摆在眼前,是夏满堂补上外科主任的缺,不是我!”汉川握紧拳头,更加火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湘玉苦恼地道。“或许是夏满堂比你早进医院,医术、经验都不比你差……”
“是吗?”汉川扯嘴角冷笑,寒意闪烁的眼光里没有半丝笑意。“若要凭资历、医术来争主任的位置,我干嘛把时间耗费在追求你这位高高在上的院长千金?”
“汉川,你这话太伤人了!”湘玉惨叫一声,蹬蹬蹬地连退了几步。“原来你追求我是为了……”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汉川扭曲的表情看起来相当无情。“你不正是以院长千金的绝对优势,将我从姜颢云手中抢过来的?要不然我为何会放着心仪已久的颢云不要,自讨苦吃哄着你这位任性刁蛮的大小姐眉开眼笑,期望你能在你父亲—院长大人耳边替我说尽好话,为我争取主任一职?”
“是你说姜颢云不懂情趣,心高气傲又不会应酬人,对你的将来一点帮助都没有……”
“错,那是你说的!”汉川冷酷地反驳,眼中浮起如梦似幻的向往。“颢云在大一新生舞会时,就以她迷人、优雅的舞步成为医学系系花。她虽然内敛、保守些,但浅笑轻颦的娇容、清丽淡雅的气质、楚楚动人的丰姿,散发着如花艳色,迥异于年轻女子的轻佻、肤浅,有着令男人如痴如狂、想要为她攀星摘月的魅力。我当时为了准备研究所考试,无暇追求她,没想到七年以后会在这家医院遇见她。你知道当我在医院见到她时有多欣喜若狂吗?加上又从学弟那里得知,颢云这七年来并没有知心男友,我以为我有机会的。可是你却在这时候出现.高傲地暗示我你是院长的独生爱女,只要哄得你高兴,让你在院长大人的耳边美言几句,别说外科主任,将来连院长一职都可以手到擒来。结果呢?”
“我……”湘玉噙着泪,表情无限委屈。“我真的尽力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汉川,你不要这样!我们交往这么久,我对你是真心真意。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还有什么机会!”汉川忿忿不平地拂开她伸向他乞求的手。“夏满堂占住外科主任的位置,他会轻易罢手吗?他原本就跟我不和,还不乘机打压我?湘玉,你爸爸真是害苦我了,就算他不想升我职位,也不该升夏满堂啊!”
“让我向爸爸问清楚,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算了,湘玉……”汉川陰郁地笑了声。“在这种情况下,我干脆离开医院算了……”
“不!”湘玉惊呼一声,表情充满恐慌。
汉川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抛弃她?
不,她不要。
湘玉向前抓紧汉川的胳臂,急切地保证,“事实不会这么糟的。能升夏满堂,自然也能废了他。汉川,给我一点时间,我来想办法……”
在盆栽另一方的颢云再也听不下去,这个梁湘玉是怎么回事?简直是把女人的脸丢光了,居然想用父亲的影响力收买情人回心转意!还有高汉川,枉费她曾对他另眼相看,今天才晓得他是这种为了名利不惜出卖感情的人。
世界变了吗?为什么大家会汲汲于名利,而忘了人类基本的真情?
颢云感到茫然,意兴阑珊地从位子上站起身,打算回办公室收拾一下便打道回府。
“颢云?”突然朝这方向旋身过来的汉川,意外发现她。
颢云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脚步不停。
“姜颢云,你给我站住!”想到颢云有可能听见她和汉川的对话,湘玉心里便呕了起来,恼羞成怒地唤住她。
“汉川升不上外科主任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颢云惊愕地睁圆眼。关她什么事?
“对,就是你!”湘玉大步朝她走来,眼中射出如炬的愤懑、怨恨,语气刁蛮无礼。
“湘玉,你别无理取闹了。”汉川追了过来,阻止湘玉对颢云不利。
“汉川,你不了解!”湘玉见汉川护着颢云,胸臆间的怒火燃烧得更旺盛,眸中充满强烈的控诉意味。“一定是姜颢云见不得我们好,才故意从中作梗,让夏满堂升上外科主任的位置。”
“湘玉,你说什么啊?”汉川一脸不相信。“你都左右不了你父亲,颢云凭什么能?”
“凭她是天云集团总裁的妹妹!”湘玉怒火冲昏头,开始口不择言,把该说和不该说的全吼了出来。“慈恩纪念医院是天云集团的前任总裁夫人所创,也就是姜颢云的母亲创立的。爸爸答应过我要升你当主任的,若不是姜颢云插手这件事,外科主任怎么会变成夏满堂?汉川,一定是姜颢云搞的鬼,除了她没别人!”
湘玉信誓旦旦的指控,教汉川听了目瞪口呆。颢云居然是天云集团的千金小姐?她在学校时,简朴得跟一般学生没两样,进人慈恩纪念医院工作,开的是一辆国产汽车,一点都看不出千金小姐的派头。她怎么可能是?
汉川深深凝视颢云,转念一想,立刻知道湘玉不可能骗他。颢云仪表优雅。礼貌雍容华贵,的确不像出自普通人家。她虽然穿着简单,身上罕戴首饰,但几位对名牌服饰知之甚详的护士,曾暗地谈论她身上的每件衣服都是名家设计的上选之作。况且颢云比他还要晚进医院,凭什么拥有一间附有露台花园的办公室?
他老早就在怀疑了,直到湘玉点破颢云的身份才恍然大悟,心里不禁追悔莫及;但也不见得就真的来不及!
汉川因这个念头而振奋起来,眼睛燃起两簇希望的火花。颢云原本对他有好感,还跟他一起看过两场电影、一场演奏会。如果他重新追求她,说不定颢云会再次接受他,到时别说外科主任的职位,连院长一职都如探囊取物。
“颢云,这是真的吗?”
“干卿底事?”颢云冷漠地回答。
颢云在生他的气。
汉川整颗心飞扬起来,这表示颢云是在乎他的。他振作精神。
“颢云,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生气……”
“汉川,你干嘛求她原谅?”湘玉恼火地拉住欲向前拦在颇云身前赔罪的男友,“是她破坏了你的职位,你应该生她气的!”
“湘玉,你别乱说。颢云不是那种人。”事实上,汉川倒希望真是颢云从中作梗,这样不就表示颢云是因爱生恨,才故意不让他升职?既然她对他有爱,当然愿意接受他的回头。“就算她真那么做了,也是我活该,怪不得颢云。倒是你,早知道颢云的身份,却一直瞒着我。”
汉川语气中的指责,像刀子般扎进湘玉心里,她睁圆眼,不相信地瞪视他。
“你是什么意思?”夹杂着伤心的怒气在胸臆间狂窜,湘玉怒气腾腾地吼道。
“难道不是吗?”汉川轻蔑地看她一眼。“你故意不告诉我颢云的身份,怕我会舍你而就她。”
“胡说八道!”湘玉心里委屈,闪着泪光叫道。“我是前几天才知道的,之前根本不晓得!”
“我管你知不知道!总之,我们是完了。”
“高汉川,你……”
颢云没兴趣听两人吵下去,快步走进办公室,汉川想追进去时,被湘玉拦住。
“颢云,你听我说……”他气急败坏的声音被颢云“刷”的一声关上的法式长窗隔在屋外。
不理会他在玻璃上的急敲,颢云锁上窗户,将厚重的印花窗帘拉上,拿了皮包走出办公室。当电梯门合上时,她听见走廊上传来汉川的呼喊声,心里谆觉得一阵厌烦,蹙紧黛眉。
感谢天!
若不是梁湘玉横刀夺爱,她便被高汉川斯文俊雅的外表给蒙骗了。真如大哥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吗?高汉川自信、严肃、冷静又稳重的外表.曾让她以为是个可以交心的对象。他在学校时风评甚佳.聪明又肯虚心求学向上,是多名教授眼中的得意门生。颢云因为这点而被他吸引,没想到他竟也是个投机小人。
历史学家不是说过吗?如果周公、王莽早点死,后人就分辨不出周公是忠、王莽是奸了。汉川外貌忠厚,若不是有湘玉出现引诱他,她也分不出他实际上是个趋炎附势、贪恋富贵的小人。
幸好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让人知道她的家世,否则就上了高汉川的恶当了。
颢云不用浪费脑力便推敲出高汉川之所以错失外科主任宝座,多半是她大哥姜颢天对他的薄惩。想必大哥把前些日子她的失意都看在眼里了.只是隐忍不发,直到时机到来,才对汉川小施惩戒。
可是这却害惨她了。
颢云几乎可以确定,她是天云集团千金小姐的身份,明天便会在慈恩纪念医院传开。梁湘玉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一定会将汉川的见风转舵全怪在她身上,明日的流言想必会传得很难听吧。
将车驶进姜家宏丽的大门内,从车库进人侧厅,在姜家服务十年的管家柳姨走上前迎接她。
“小姐,少爷今天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你想几点用餐?”
又是她一个人!
一抹苦涩自颢云眼中流露出来。
她早该习惯了,心里为什么仍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她沉着脸,往向上盘旋的弧形扶梯走去。
柳姨察言观色,知道小姐的心情不佳。她暗暗叹了口气,依照往常惯例,吩咐助手月眉现榨一杯综合水果汁端上楼,然后到厨房料理晚餐。
颢云喝过水果汁后便进浴室沐浴,在按摩浴缸泡了半小时的香浴澡才施施然起身,抹上香精油,穿上舒服的家居服,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随意打开电视。
新闻报导在她心不在焉的情绪下播了十分钟左右,柳姨在房门上轻敲了三下,推门进来。
“小姐,晚餐准备好了。”
颢云起身跟着管家下楼,在邻近厨房的小餐厅用餐。
长方形的餐桌上铺着白色餐巾,瓶口窄小的百乐水晶花瓶里插了一枝郁金香,营造出浪漫气氛。
晚餐以茶和花调理出爽口菜肴,色香味俱全,让颢云胃口大开。每当她心情不好,柳姨总是格外费心烹调餐肴,她深深看向笑容满面、不断劝她多吃一点的管家,心里是感激的。
饭后甜点是白毫乌龙做成的茶冻,还有当季的水果。
颢云夸张地拍着肚子,看着满桌被她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的空盘,对管家撒娇道:“柳姨,你要宠坏我了。”
柳姨莞尔,眼中充满宠溺。“你要真能被宠坏就好,偏偏你这孩子律己甚严,有什么不痛快都放在心上。”
“柳姨……”颢云搂抱住管家,将脸埋在她充满妈妈味道的怀抱里。“我没什么事,只是觉得寂寞而已。几乎每一晚都是一个人吃饭,要你和月眉陪我,你们却说什么‘主仆有别’,硬是不肯一同用餐。所以一听到哥又有应酬了,我的心情才会更糟。”
“更糟?”柳姨挑眉询问,“那表示之前心情已经不好了?,,
“柳姨”颢云伸了伸舌头,知道说溜嘴了。她轻叹口气,拉着管家到和室坐下,月眉沏了壶菊花普洱,三人坐在一块聊了起来。
通常柳姨和月眉都坚持着仆人的身份,不愿和主人同席而坐,可是颢云偏就有方法缠到她们首肯,久而久之,每当颢云心情不好,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围着她,陪她说话解闷。
说到柳姨和月眉,她们对颢云不只是一般的主从情谊,还存在着感恩之情。十年前姜家刚从美国搬回台湾不久,十六岁的颢云放学回家途中,意外在滂沱大雨的街道上发现昏倒在路旁的柳姨。她坚持要司机将落难少妇送到医院,知道柳姨不堪被丈夫凌虐才离家出走的遭遇,她恳求父母帮助柳姨,最后不但治好了她满身的创伤,还请律师帮她离成婚,收容她进姜家担任管家一职。
至于月眉,六年前还是个国中生,贪杯酗酒的父母要将她卖给人口贩子,无助的她巧遇随同师长到山地村庄义诊的颢云。在知道她的遭遇后,颢云给了她父母一笔钱,将她带下山,月眉自此便留在姜家协助柳姨料理家务。
颢云一直将两人视为家人,四年前突遇父母双亡的她,若不是有柳姨和月眉在身边安慰,她的伤心还不知道要持续到几时呢。
当时大哥姜颢天忙着处理父母留下来的庞大产业,无暇关照她脆弱、敏感的女儿心,多亏有柳姨和月眉陪她,就像现在,她满月复的牢蚤怕也只能向两人诉说了。
“今天好倒楣,我遇到……”颢云吐苦水似地将黄昏时的遭遇说了出来。“最糟的是,梁湘玉将高汉川的见风转舵全怪在我身上,真不敢想像明天去上班时会传得多难听。”
“小姐,不过是今天下班后的事,明天就会有传言吗?”月眉讶异地睁圆眼眸。
“月眉,你不晓得啦。”颢云沮丧地嘟起嘴。“记不记得上次梁湘玉和高汉川约会的第二天,医院的同事间便传出高汉川将我抛弃的事?这次梁湘玉更不肯放过我了。”
“上回小姐并不生气,为何这次却……”柳姨不解的道。
“唉,我不是怕她说什么,就怕她将我是天云集团小姐的身份抖出来,到时候我就不得安宁了。光想到那些谄媚逢迎的小人嘴脸,我就反胃。要是每天都要受到这样的轰炸,我哪有心情替人看病?”
“那干脆别去好了,小姐不必勉强自己。”
“柳姨,我不能这么任性。”颢云摇头。“就算要离职,也要依医院的规矩……”
“医院是姜家开的,小姐想怎样便怎样。”月眉天真的道。
“喔,月眉,我不可以这样。再说离开医院之后,我又该何去何从?我的身份瞒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在梁湘玉的大嘴巴下曝光了。一传十,十传百,早晚会传遍医界,以后我无论到哪工作,都会有麻烦。”
“那干脆不要工作了。”
“月眉,那怎么可以?”颢云斜睨了她一眼,眼里有着谴责。“我学医是为了继承妈妈的衣钵,现在半途而废,不是浪费了七年的学习吗?”
“或许小姐可以考虑出国深造。”柳姨深思后建议。
“我也想过,但老实说,我对医学的热爱比不上妈妈,这些年的苦读早让我有些倦了。柳姨,你是最了解我的,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写点东西。选择内儿科便是为了要跟小朋友多接触,对于我的童书创作有更大的帮助。”
“那小姐何不继续朝写作方向努力,别当医生了?”
“因为不甘心七年的学习付诸流水。”颢云细致的小脸上浮起苦涩的笑意。正式成为医生不到一年,在这时候撒手,不但对不起天上的老妈和辛苦栽培的教授,更对不住自己七年的苦学。
将行医当作正职,写作为副业,是颢云考上医学院时立下的志愿,没理由在这时候放弃。
“算了,我再想想吧。”
她耸耸肩,暂抛烦恼和柳姨、月眉到客厅看电视。转频道时,一段广告画面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广告她是看过的,只是向来没多加注意。
矮胖、和煦的主人翁在觥筹交错中被同事围着,他们七嘴八舌地劝着主人翁要多加考虑之类的字眼。再来便是一脸自得的主人翁驾驶汽车来到乡间,开了家儿童医院,颇有古味的大厝上还绑了汽球玩偶之类的。
这是个汽车广告,却像当头棒喝般开启了颢云的灵光。有梦就要实现啊!既然无法再忍受功利的都会生活,她不妨考虑一下淳朴的乡间。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颢云朝她亲爱的朋友咧开灿烂的笑容,璀璨如星的眼眸仿佛可以看到未来的美景,闪漾出向往的光彩。
开着哥哥的宝贝跑车,享受御风的块感,半个月来被迫承受的乌烟瘴气全被从车窗吹进来的凉风吹拂离身,颢云头一次感觉到生命原来也可以这样欢畅、自由自在。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亦如是”啊!
苏东坡的真知卓见在颢云心头闪过,她忍不住莞尔,甚至有大笑的冲动。
自然界的山水的确比满身铜臭的红尘中人可爱,满眼所见皆是深深浅浅的绿意,映着晴朗、清澈的蓝空和新鲜清净的空气,让人有远离尘嚣、优闷皆去的块感。
望着眼前的绿意不断,耳边传来音响播放的庾澄庆高亢、轻快的歌声,过去半个月的生活像一场恶梦般在颢云脑中一闪而过。
露台事件的第二天一大早,高汉川拿了一束红玫瑰来恳求她原谅,颢云不胜其扰地一再拒绝他的求爱,仍未能令他死心,反而变本加厉、自作多情地以为她是爱之深、恨之切,死皮赖脸地缠住她不放。
若只有高汉川一个人,颢云或许还觉得是件小case,问题是自从她是天云集团小姐的消息传了开后,不但原本对她有意思的年轻医生加足火力展开追求,连早八百年前被她拒绝过的前任追求者都回头来找她,加上从未谋面的“仰慕人士”颢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湘玉的到处哭诉并没有破坏颢云无垢的名声,反而助长了她的“声势”。众人都道是湘玉自取其辱,连幕后老板的男友都敢抢,偏偏抢来的男友是贪慕富贵的陈世美类型,一得知下堂的女友身价不凡,立刻甩下她,卑躬屈膝地“回头是岸”。湘玉的里子和面子都没了,气得接连几日锁在家里伤心,不再到医院展现她院长千金的威风。
颢云对这些流言无暇理会。她忙着向院长递出辞呈,及说服兄长答应她到乡间住上一段日子。
“颢云,家里不好吗?你若嫌烦,哥可以安排你到国外度假。”颢天反对妹妹离家。
“哥,你知道我有多讨厌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否则这些年来也不会小心翼翼地不让人知道我跟天云集团的关系。我现在所受到的困扰不是去度个假就能解决,那些像苍蝇般黏着我不放的投机者不会放过我的。哥,我想下乡行医,你可以对外说我出国度假了,那些人就不会再来打扰我。”
妹妹眼中的求恳几乎令颢天软化,可是他怎舍得唯一的妹妹离开他的羽冀?
“颢云,我不是想泼你冷水,就算这么做,那些汲汲钻营的投机分子仍会想办法找到你。现在台湾治安这么坏,大哥实在不放心……”
“哥,我所谓的下乡,可不是到台北市附近的乡间。
我记得咱们家在东部山区有产业,这些年来你一直派人维护,还去度过几次假,我想到那里……”
“颢云,你疯了?”颢天大惊失色,蹙紧眉努力思索字眼来形容那片产业所在的荒僻山里。由于每次都是携美同行,活动的范围仅限于那栋三层楼木屋,周围的环境根本没注意过,很难做出评估。
他看了妹妹一眼,要是一个病人都没有,你行什么医?更何况是在山上,万一台风季节有个什么土石流问题……”
“大哥,你未免杞人优天!”颢云抚掌大笑。“妈在世时告诉过我,连阿里山都很热闹,那地方才不像你说的那样。况且我又还没决定一定要在那里落脚,只是想先去观察一下。”
“如果你只是想去度假,我倒不反对。”
颢云不置可否地一笑,知道大哥终究会禁不住她的央求同意,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先结束医院的工作,本来颢天要陪她到台东,却碍于临时有个重要的外国客户到台湾,分身乏术下,只好放任妹妹单飞,所以颢云现在才能自由自在地徜徉在山林的怀抱,自得其乐。
驾着兄长的爱车,行驶在车辆稀少的产业道路上,颢云有着雏鸟月兑离父母羽冀、飞向独立自主生活的快乐感觉。一路行来,她发现道路两旁不是果园连绵,便是茶树青青,还未到达目的地,她已爱上这个地方。
这里不像哥哥想象的那样荒芜,相反的,却是到处露出生机。她甚至可以瞄到戴着斗笠、围着布巾在茶园工作的人哩。
心情快乐飞畅,不自觉地随音响里的庾澄庆哼着“山顶黑狗兄”这首老歌,飞扬的歌声随风扩散——
“……阮的贴心黑狗兄,逍遥自在真好命,姑娘听着心肝神魂跟伊……”
一道黑色的巨影呼啸地自行驶中的车前飞越而过,颢云本能地踩煞车,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在她耳朵里隆隆响个不停,方向盘差点打滑。
她颤抖着手,庆幸前后都没有车辆,否则不知道会出什么祸事。
颢云鼓起余勇,惊魂甫定的将车驶到路旁,马受惊的嘶鸣声不断自一条旁岔小路传来。颢云下车,见到马上骑士英武地躁控住受惊的马匹,一双仿佛燃烧着地狱之火的黑色怒眸倏地转向她。
同样的愤怒自颢云心底窜起,她握紧拳头,全身颤抖的迎向对方,恨不能将俯视着她的高大威猛骑士揪下来痛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