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走?你才剛回來耶!又要去哪里?」
凌晨兩點多,單雪恩猛然拔高的尖銳聲音劃破寂靜的深夜,驚醒熟睡中的小浣,她躡手躡腳爬下床,小手推開一道門縫,偷看著客廳里爭執的父母。
好久不見的把拔終于回來了,好想沖過去給把拔抱抱,可是媽咪和把拔又吵架了,她不敢出去。
「我回來拿衣服的。」男人冷冷回答。
「拿衣服?你這句話什麼意思?你不要我了嗎?不要這個家了嗎?」單雪恩咄咄逼人。
「……我每個月會按時匯錢進你戶頭。」
「這算什麼?」單雪恩抓狂,「你真想跟那支狐狸精在一起?拜托!她小你十幾歲耶!你不嫌自己年紀太大嗎?你一走了之,我怎麼辦?小浣怎麼辦?」
听見女兒的名字,男人的目光落向小浣的房間,瞥見門縫內的小小身影,隨即又調開。
「把拔……」小浣囁嚅著。
「我走了。」這是男人最後的回答。
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去,深黑色大門在她們的面前冷冷地甩上。
「媽?」
听見女兒擔憂的呼喚,單雪恩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淚眼汪汪的單小浣,她抬起枯瘦的手輕撫女兒臉龐,手腕裹著的染血紗布教人看了觸目驚心。
「小浣?」
「媽,你怎麼可以丟下我?如果連你都不要我,我該怎麼辦?」單小浣緊摟著母親,泣不成聲。
「小浣,別哭。」單雪恩輕嘆,「抱歉,讓你難過了。」
「媽,我不許,絕對不許你再想不開。」牢牢握住母親的手,單小浣感覺到她掌心冰涼的溫度。
「小浣,媽累了,不想老是拖累你。」
「我不許你這麼說,你才沒有拖累我!」單小浣紅著眼眶大聲反駁。
「媽雖然清醒的時間不多,但也知道你為我付出多少。小浣,媽舍不得你這麼辛苦。」話到後來,單雪恩跟著哽咽。
若她當年別鑽牛角尖想不開就好了,她一時情緒失控的下場就是拖著小浣一起受苦。
「媽,我們說好的,誰都不可以放棄。」單小浣一字一字的說。
「小浣……」
望著女兒再堅定不過的神情,單雪恩心頭微酸。
「媽,先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單小浣吸吸鼻子,趕忙端起桌上的燕窩,「你醒的時間正好,趁熱喝吧!」
「嗯。」單雪恩輕嘆一口,「這是……小浣,你怎麼買得起這麼貴的東西?」這是上等血燕窩,她不會錯認,她擔心小浣為了她的醫藥費做出傻事。
「不是我買的。」小浣莫名紅了臉,不知在心虛什麼,「是,是,是人家送的。」
畢竟是懷胎十月所生的女兒,單小浣不自然的神情沒能逃過單雪恩的眼。
「小浣,你戀愛了?」這句話肯定的成分居多。
「媽——」單小浣嚇一跳,媽媽從哪兒看出來的?
「的確,你也到這個年齡了。」單雪恩喃喃自語,神情恍惚。
「媽?」小浣不安低喚,深怕媽媽又跌進虛實不分的世界里。
「他是什麼樣的人?」
「啊?」
「你喜歡的對象,是什麼樣的人?」單雪恩微笑。
見媽媽神智依然清楚,單小浣放下心中大石,就怕這件事會刺激母親的病情。
「他是好人,壞脾氣的好人。」單小浣知道這樣形容很怪,卻再適合不過,她偏著頭想著,沒自覺露出小女人戀愛中的甜蜜神情,」這次你入院治療,是他幫的忙。」
「模樣好看嗎?」
單小浣臉又紅了,「很帥,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他。」
「是嗎?當年你爸爸也是很多女人喜歡……」單雪恩語氣沉重,「小浣,我不希望你走上和我一樣的路。」
「不會的,他不是這種人。」
「真的?」
母親的反問令她難以招架,畢竟喜歡關毅司的女人那麼多,她無法篤定他不會變心。
「真的。」遲疑了三秒,她給母親肯定的答復。
媽媽當年所說的話一直在她腦海里回響,她不懂那麼年幼的自己為何單單對這句話記憶深刻,不過有件事她可以確定——
她不是人魚公主,所以失去愛情的她不會粉身碎骨。
「媽,我可以得到愛情嗎?我可以吧?」輕靠在單雪恩肩窩,單小浣輕聲問道。
即使心底早有再肯定不過的答案,她仍然希望從母親嘴里听見支持。
「你當然可以,你不是我呀!小浣。」無法想象自己究竟造成小浣心靈多深的傷害,單雪恩笑答,垂下美目隱斂憂慮。
小浣是她唯一的女兒,她當然希望小浣得到幸福,只是——
她為何惴惴不安?
席菲菲慢條斯理環顧屋內一圈,久久才正視關毅司。
「你說你不想留家查看了?」
「是,我不想。」關毅司沒好氣地應聲。
「這就是你找我來的目的?」挑高一道秀眉,席菲菲很享受折磨他的樂趣。
「我不能出去,當然找你過來了。」關毅司悶悶出聲。
「關關,你變了,不再什麼事都無所謂,是什麼因素改變你?」席菲菲明知故問。
「席菲菲,我要自由。」懶得和她繞圈圈,關毅司直接申明。
「要自由很簡單,你得保證會乖乖不惹事。」席菲菲干脆說出條件。
「我保證。」前提是狗仔不來惹他。
「其實我早想解除你的禁令。」席菲菲傾身向他,「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徐導演吧?合作已大底敲定,再等一個月新戲就要開拍,你是第一男主角,我想這回你一定可以東山再起,只要你有心。」她將劇本給他。
最後一句,她是刻意說給他听的。
席菲菲並不遲鈍,明白之前關毅司故意搞砸前途,像贖罪,用這種方式不斷懲罰自己。
「菲菲……」
「你的要求我答應,記住!這個月是關鍵期,千萬別出差錯。」席菲菲殷殷叮嚀。
「我明白。」
「關關,改變你的人是小浣吧?」冷不防,席菲菲忽然冒出這句話。
「是啊!」他大方承認,「原本以為我的心已死,到現在才發現我的心還活著。」想起小浣,唇瓣泛起寵溺的笑。
這一次他已學會該小心翼翼呵護感情,不讓小浣受到任何傷害。
瞧見關毅司陷入愛河的神情,席菲菲眉心不著痕跡一蹙,旋即舒展開來。
「你還愛著Selina嗎?」她狀似不經意地問。
「為何突然提起她?」听見這名字心突然一刺,關毅司蹙緊濃眉,看來她的影響力仍在。
「同為女人,幫小浣問問。」席菲菲微笑,「因為沒人喜歡當替代品。」
「小浣不是替代品。」關毅司嚴正聲明。
小浣跟Selina截然不同,不能混為一談。
「我只是怕你還惦記著Selina,這樣對小浣不公平。」
「我不會,我會好好珍惜她。」
「听見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席菲菲笑笑,心里卻是隱隱不安。
她太了解關毅司的情深意重,不然Selina變心跟好友遠走高飛時,他該恨的是他們而不是自己,就是因為了解他,所以她預先看見這段感情的隱憂。
她早已得到消息,Selina已和遠走高飛的男友分手,不久就會回到國內,她敢打賭,Selina一定會回頭找關毅司,到時候他會怎麼做?
「菲菲,怎麼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見她失神,關毅司笑問。
「沒事,只不過……」席菲菲看他一眼,不知是否該告訴他Selina的消息。「只不過你給我乖一點,再出事誰都救不了你。」她警告。
「我會的。」他已不再憤世嫉俗,也不再放棄自己,重新找回熱情。
「看來小浣改變你不少,你幾乎回復從前的模樣。」席菲菲起身,還是決定不提了,「我先走回辦公室,有事電話聯絡。」
快步走出大門,上車前,席菲菲忍不住又朝樓上望了一眼。
唉——只怕事情沒這麼容易解決。
廚房里,單小浣站在關毅司背後探頭探腦,看見他利落的切菜,切肉,下鍋,清麗臉龐難掩驚訝。
「我從沒想到你會下廚。」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關毅司輕哼,示意她讓開一些,「你生病那天不是已經嘗過我的好手藝?」
「味道還可以啦!」回想那天的蔬菜肉粥,的確是色香味俱全,但單小浣不想太夸獎他,以免讓他飛上天了。
「只是還可以嗎?」關毅司不信,大手一把揪住她,沾了面粉作勢往她臉上抹。
「抱歉,抱歉,其實是超級好吃。」單小浣很沒志氣,一被抓住立刻告饒,不想被涂成一直小花貓。
「這還差不多。」關毅司滿意地松手,仍不忘用沾有面粉的手輕點她的鼻頭。
「壞人。」單小浣拼命用衣袖擦著鼻頭,唇瓣綻開的笑話卻很甜。
「你自找的。」他將鍋里的糖醋排骨裝盤。
「不過,真看不出你會拿鍋鏟,和你的形象完全不符。」
「那是因為S——」話到舌尖頓住,關毅司瞳心攸縮,把未說完的話吞了回去。
那是因為曾經有段時間Selina總是動不動就感冒,都是他親自下廚熬蔬菜肉粥哄她吃藥。
想起許久不曾想起的往事,關毅司心頭微沉,他故作無所謂的回頭。
「因為如果我不懂廚藝,遲早有天會被你做的菜毒死。」關毅司將糖醋排骨遞給小浣,虧她幾句。
「我從沒說過我會煮飯啊!」單小浣不服氣地鼓起腮幫子。
「所以我站在這里了,真搞不懂誰才是老板。」他露出一副苦命的表情。
「餓死你最好。」單小浣朝他扮了個很丑的鬼臉,溜出廚房。
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關毅司眸心柔進暖意。
對于現在擁有的一切,他很珍惜。
「哎呀!」
忽然,小浣吃痛的低呼聲傳來,關毅司急忙丟下鍋鏟沖出去。
「不小心打破了。」只見單小浣蹲在一地碎碗旁,睜著大眼表情無辜。
「笨手笨腳。」關毅司嘆氣。跟著蹲在她身旁,「有沒有受傷?」
「沒有。」
「我來收拾吧!小心扎手。」
「是我搞砸的,還是我收拾吧!」單小浣搖搖頭,不肯走。
小小桌下的空間擠進一大一小兩個人,彼此靠的極近,她甚至能清楚看見關毅司漂亮縴長的眼睫。
俊顏近在眼前,教人心癢癢的,好想咬他一口啊!
砰一聲,她的鼻子撞上他的,頭還不慎撞上桌腳。
痛斃了!
「小浣,你做什麼?」關毅司蹙眉看著不知在忙什麼的單小浣。
「我,我——」柔著被撞到的頭,滿臉羞紅的小浣含淚結巴,「我只是想吻你嘛!」
「吻我?」听見如此可愛的回答,關毅司挑眉笑了,「過來。」
「我教你,真正的吻是這樣的……」關毅司低頭覆住她的唇,溫柔地來回摩擦,他輕輕吸允她的唇瓣,舌頭霸道地侵佔小嘴里的地盤,呼吸間淨是彼此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關毅司在自己失控前強迫拉開兩人距離,當他看清粉頰染著酡紅,眼神迷離的小浣時,自制力幾乎崩潰。
「原來這就是真正的吻啊……」單小浣恬了恬被吻腫的粉唇喃喃自語,渾身就像巧克力被融化一樣。
「……」他相信她一定不知道她恬唇的動作有多誘人,關毅司暗暗低咒了聲,若非地方不對,時間不對,他真想直接吃掉她。
「咦?這是什麼味道?」小浣忽然用力嗅了嗅。
「有什麼味道嗎?」還在跟對抗的關毅司不是很專心的問。
「有啊!臭臭的,像是什麼東西燒焦了……」
關毅司仔細聞了一下,俊顏瞬間鐵青。
該死的,他的紅燒黃魚……
「單小姐,單小姐,請等等。」
身後再次傳來陌生男子的急喚,他從公車站牌跟著她好一段距離,單小浣腳下步伐沒停,眉心緊蹙。
拜托不開的討厭鬼。
「單小姐?不,應該稱呼你高小姐才對,高小浣。」見她沒搭理自己的意思,狗仔用惡意的語氣說道。
高小浣……
听見久違的名字,單小浣停下腳步,回頭用一雙燦眸透過鏡片狠狠瞪住他。
「十五年前,知名棒球選手高宇在家遭人用水果刀刺傷,此後斷送運動生涯,凶手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妻子單雪恩,而你就是他那親眼目睹慘劇的小女兒,高小姐,你以為換了姓氏就沒人認得出你嗎?」
「……」單小浣不發一語,粉唇緊抿成一直線,小手在身側緊握成拳。
「當年這件新聞震驚整個社會,不知道你那位殺人凶手的母親還好嗎?」眼看目的達到,狗仔裂開嘴笑。
「我媽不是殺人凶手,高宇當年已經撤銷告訴。」單小浣立刻駁斥他的說法,不稱父親卻直呼其名,單薄的父女情顯而易見。
「無所謂,你母親持刀傷人是不爭的事實,說得再好听也沒用。」
「都十五年了,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們母女?」單小浣咬牙問道。
過了幾年安穩的日子,以為終于擺月兌那些走到哪里都遭人指指點點的歲月,沒想到這些陰魂不散的討厭鬼又跑出來。
「高小姐,你誤會了,我沒打算找你麻煩。」搓搓手,狗仔笑著走進她。
「我姓單。」她冷冷糾正。
「好吧!單小姐,我來找你是想和你談個交易。」狗仔臉上的笑容令人生厭。
別開臉咩吭氣,單小浣靜靜等他把話說完。
「我知道你和關毅司住同一棟公寓,你跟他走得極近……」
一顆心提至喉嚨,單小浣故作鎮定地看著他,難道他已經知道他們的關系?
狗仔仔細觀察她的表情,「你是他的新任助理?」
懸蕩的心總算放了下來,看來他還不知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單小浣沒有耐性和他拐彎抹角。
「我要關毅司的丑聞。」沉下音調,狗仔表情陰狠。
「什麼?」」那個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家伙,我要他一敗涂地,永遠不能翻身!」話到激動處,狗仔眼泛紅光猙獰嚇人,他步步逼近單小浣,知道她的背抵上冰冷的磚牆。「有沒有看見我鼻梁的傷疤?那家伙不但一拳打斷我的鼻梁,還動用關系讓我丟了飯碗,我要他得到同樣的下場。」
「我不可能答應你。」單小浣別開臉,不敢看他恐怖的神情。
「呵!你別無選擇,看是要我公開你母親的事,或是關毅司的丑聞,你自己看著辦吧!」狗仔無所謂的聳聳肩。
「什麼意思?」單小浣戒備地問。
「相信公布當年親手弒夫的單雪恩如今住進精神病院的消息,肯定也能造成極大的回響。」他嘿嘿笑。
「我不準你這麼做!」沒想到他會無恥到利用母親來威脅他,單小浣氣紅臉。
「我當然可以。單小姐,你想想,你那經不起任何刺激的母親一旦看見報道後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又想自殺?下一次還能僥幸就回來嗎?」
「你——」
「放心,只要你幫我收集關毅司的丑聞,我保證放你們母女一馬,不會去蚤擾你母親。」狗仔貼近她耳邊,用力嗅進她身上的香氣。
「你卑鄙!」
「隨你怎麼說都好,要什麼結果自己選擇,決定權在你手上。」狗仔哼笑。
「我不知道關毅司為什麼對你動手,不過他打得真好。」單小浣咬牙切齒地說。
「少跟我耍嘴皮子,你討不了好的!」他暴怒地捏住她的下巴,「給你兩天時間考慮,我會再來找你。」
用力甩開她的臉,狗仔背著大包揚長而去。
柔著被掐痛的下巴,眼淚慢慢在眼眶里凝聚,身子無力的靠著石牆緩緩下滑。
如噩夢般的往事重新又被挑了起來,老天啊!她到底該怎麼辦?
一名高挑白皙的女子拉著行李步出機場,她摘下墨鏡,露出清麗的嬌顏。
她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再踏上這塊土地,當初她毅然決然和致擎遠赴日本,原以為從此可以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誰知道素愛拈花惹草的致擎不改其性,不到半年就搭上年輕貌美的日本美眉,她只得一個人黯然回國。
直到受了傷才知道,關毅司對她有多麼好,而她卻傻得離開他。
她錯了,真的錯了,錯得離譜,這次回來就是希望能求得他的原諒,這回她一定會好好珍惜他。
坐上計程車,Selina報出地址,真奔兩人曾經擁有無數回憶的白色濱海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