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的樹影,飄揚的白紗,襯得穿著白紗的人兒更為亮眼,細致的彩妝將那雙烏溜溜的大眼描繪得更加動人,眨動間流露盈盈媚波。
「喂,小姐,時間快到了耶,妳的新郎怎麼還不見人影?」伴娘鄧英英直盯著手表看,好像這麼看著,時間就會走得慢些似的。
「是啊,睿皓怎麼還沒到?」被鄧英英這麼一說,孫綺雲開始覺得不安,她移動一下發僵的婰部,坐了一整天,屁屁還真有點疼呢!「該不會是塞車吧?」
「塞妳的大頭啦!」鄧英英沒好氣地睞她一眼。「妳喔,看起來挺聰明的樣子,怎會做這麼匆忙的決定?那個男人妳不過見了三次面,就當三次都算約會好了,這樣妳也敢決定嫁給他?真不曉得妳在想什麼東東!」
孫綺雲無辜地眨眨眼。「他不錯啊,斯文有禮,談吐不俗,又不會對我毛手毛腳,這樣的男人有什麼不好?」
「我不是說他不好,是妳跟他認識根本不夠深。」鄧英英雙手插著腰,看起來像個茶壺。「妳要知道,妳的身價不菲,以往那麼多男人都是為了妳的錢才找上妳,難道妳還學不到教訓?」
說來這孫綺雲也挺可憐的,雖有萬貫家財她的父母因飛機失事,在她就讀中學期間便離開人世,留下大筆的遺產給她。有錢是有錢,但人也未免單純得過火,這麼毫不猶豫便決定將自己嫁給一個才見過三次面的男人,在鄧英英看來簡直不可思議。
「欸,睿皓很有風度耶,約我出去都沒花到我半毛錢,我相信他不是因為我的遺產才接近我的。」孫綺雲泛起淺笑,對自己所選擇的新郎頗為滿意。「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第一個用傳家戒指向我求婚的男人啊,我當然欣然接受。」
或許是孤獨太久,她一直渴望有個完整的家庭。雖然爸媽過世之後,叔叔義不容辭地擔起她監護人的責任,但因為叔叔有自己的家庭,她和叔叔住在一起,總覺得格格不入,因此她選擇一個人住。
她始終就是自己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生活,就算朋友都對她不錯,但一個人獨處時,她就孤獨得快發狂了,也難怪她渴望擁有一個家。
當然她心里明白,很多男人是為了她所擁有的有價資產才接近她,但極少像袁睿皓這樣,在她面前從不曾提起「$」這個符號,因此當袁睿皓向她求婚,她便毫不考慮地答應了。
鄧英英翻翻白眼。「人家向妳求婚,妳就點頭喔?我路上隨便買一顆戒指,信口說它是家里代代相傳下來的,這樣妳就信喏?妳到底有沒有大腦啊妳?」
「當然有。」孫綺雲慎重地點了下頭,天真地指著自己戴著白紗的頭。「不就在這里?妳的眼楮真大,該配眼鏡了。」
無力地拉著窗簾,鄧英英好想哭喔。
這什麼跟什麼嘛!人家為她擔心得要命,她卻像個沒事兒人似的,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不,皇後不急,急死宮女。
「綺雲,時間快到了,妳準備好了沒?」孫朝威推開新娘休息室的門,他是孫綺雲的叔叔,也是她的監護人。
當然,在她成年之後,他便卸下這個職務,但今天他可是女方的家長代表,得牽著綺芸的手走出禮堂,代替過世的大哥完成最重要的工作。
「嗯,我好了。」露出甜美的笑,對孫綺雲而言,孫朝威就像她第二個父親一般,她由衷感謝叔叔對她的關愛,彌補她失去的父愛。
「可是新郎怎麼還沒來?」孫朝威同鄧英英一樣,不停地看手表,額上冒出薄汗,就怕事到臨頭出了什麼狀況。「妳打過手機問了嗎?」
畢竟大家都對孫綺雲選的對象不甚熟悉,但願「落跑新郎」的戲碼不會活生生地在他們身邊上演。
「打了,但沒人接。」隨著休息室外的蚤動聲越來越大,孫綺雲原先的氣定神閑也逐漸消失不見,開始有些緊張起來。「別擔心啦叔叔,睿皓他一定會來……」雖然她變得猶疑不確定,卻仍強自鎮定安撫鄧英英和孫朝威。
「爸,新郎怎麼還沒到?」孫朝威的女兒孫婷仙沖進新娘休息室,她的年紀和孫綺雲一樣,臉上帶有明顯的嬌氣。「外面的客人都快等不及了呢!」
這麼多人你一言我一句,讓孫綺雲越來越不安,但袁睿皓的手機沒人接听也是事實,這下叫她到哪里找人去?
「新郎來了!新郎來了!」正當新娘休息室里一片緊張,陡地總招待跟著沖進休息室里,臉上有說不出的輕松。「快快快,大伙兒等你好久了。」新郎就跟在他身後,教人等得發狂呢!
休息室里的每個人都瞪著「新郎」瞧,尤其是鄧英英和孫婷仙。
鄧英英之所以瞪得特別用力,是因為她得將這男人的樣子記清楚,萬一將來綺雲受了什麼委屈,她好去報警抓人;至于孫婷仙,她那雙鳳眸根本是黏在袁睿皓身上了。
不公平!不公平!為什麼孫綺雲總是得到最好的?大伯比老爸有錢,孫綺雲是獨生女繼承所有的遺產,不像她以後還得跟弟弟分,而且更過分的是,孫綺雲竟找得到如此優質的男人為什麼她孫婷仙身邊就只有蒼蠅圍繞?
情況太過混亂,沒有人注意到孫婷仙忿忿不平和嫉妒的神色,孫綺雲緩緩地站起身來,正打算對另一半大發嬌嗔,可是定楮一看後,頓時雙眼圓瞠。
「你……」哇咧!這家伙是誰啊
「不好意思,我有些話要跟我的新娘說一下,能不能麻煩清個場?」男主角輕松地露出淺笑,半點都不像趕場過來的樣子。
「呃,是這樣嗎?那可別讓我們等太久,畢竟外面的賓客已經等不及了。」孫朝威點了點頭。
人家小兩口在這大喜的日子說些甜蜜話無可厚非,他們沒有拒絕的道理,因此他負責將新娘休息室清空,自己也殿後離開,讓小兩口在典禮前小聚。
很快的,稍嫌擁擠的新娘休息室變得寬敞起來,僅留下今日的男女主角。
「你……你是誰?」孫綺雲困難地開口,過度的錯愕,幾乎讓她遺忘說話的能力。
「我是袁睿皓啊!」男人漾起迷人的笑容,自然得瞧不出半點窘迫。
「少來!」孫綺雲有種被耍弄的錯覺,當場秀眉一揚,大小姐老大不高興了。「你跟睿皓是有那麼點像,但我可以保證你絕對不是他,不是!」
縱使她和袁睿皓只見過三次面,但她還不至于胡涂到連自己未來的另一半長什麼樣子都不清楚!這個男人的輪廓是與袁睿皓有幾分神似,但鼻子挺了些、雙唇薄了些、眼神也犀利了些,整體而言比袁睿皓更加俊俏幾分,但他絕對不是袁睿皓。
男人掏出口袋里的皮夾,翻出里面的身分證,遞到孫綺雲面前晃兩下。「喏,我的身分證,足以證明我是貨真價實的袁睿皓。」
不敢置信地接過男人手上的身分證,孫綺雲睜大雙眼看個仔細,這一看,差點沒讓心髒跳出來。
「怎麼會……」天哪!這是怎樣的荒謬?這男人竟然真的叫袁睿皓,出生日期還與她認識的袁睿皓同年同月同日這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她可以肯定這家伙跟她所認識的袁睿皓不是同一個人,但……到底哪個環節出了錯呢?
男人聳了聳肩,自在地坐入沙發,說出一段她以為只可能在小說里會發生的情節——
「跟妳交往的男人是我的堂弟袁睿哲,他冒用我的身分跟妳認識、交往,最後還跟妳求婚,就這樣。」他說得簡單扼要,可是听在孫綺雲耳里,卻猶如轟然雷鳴。
就這樣那她是什麼?閑來沒事打發時間的玩具?連婚禮這盛大的場面都派上用場,這不稍嫌太過火了點嗎?
「那、那他人呢?」天啊!她現在該怎麼辦?該如何到宴客廳上去跟所有的參與來賓說明,這不過是一個男人的惡作劇,在場的每個人全都是鬧劇里的一角,無一幸免?
這教她如何說得出口?如何丟得起這個臉?
「跑了。」袁睿皓蹺起二郎腿,輕松得彷佛那個惡作劇的男人與他半點關聯都沒有。「應該說是『私奔』了,跟他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私奔。」
晴天霹靂!孫綺雲失神地坐回梳妝前,不是因為腿酸,而是腿軟,她的思緒一片混亂,全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那個冒名的男人倒好,和女朋友恩恩愛愛的雙宿雙飛,留下這個爛攤子要她怎麼收拾?如果,如果她可以立刻由地球上消失,那不知該有多好?
問題是,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假想,早晚她都得走出這間休息室,去面對外頭所有的親朋好友,然後等待著明天成為社交圈的丑聞女主角。
「好了嗎綺雲?孫叔叔在催了。」門板上響起敲門聲,鄧英英的聲音透過門板飄了進來。
「我們馬上出去,再一分鐘,OK?」袁睿皓對著門的方向喊道,見門外已不再有聲響,重新擺回先前的坐姿。
「一分鐘」他以為一分鐘有多久?不過是六十秒而已,六十秒後她該如何面對這整個世界?
孫綺雲的心亂成一團,心慌、茫然,獨缺傷心。
她沒有時間去醞釀如此耗費心力的情緒,她只希望在她最無助的時刻,有人能適時拉她一把——
「差不多了,走吧!」袁睿皓起身拍拍褲管上的縐痕,動作優雅而自然,並朝她伸出手,邀請意味濃厚。
孫綺雲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呆滯失神的眼幾乎對不準焦距。
「妳總不希望婚禮開天窗吧?」袁睿皓無所謂地撇撇嘴,看來仍英氣逼人。「既然妳的喜帖上,新郎是印著我的名字,無論如何我都該扮演好新郎這個角色,請問孫綺雲小姐,妳有任何意見嗎?」
意見?有,她很有意見,也有怨言,更有一大堆數不清的不滿!但為了外面的賓客、親友,她只能將這些意見、怨言及不滿全吞回肚子里,伸出細長的小手讓眼前的男人握住。
「你……為什麼要幫我?」既然一開始就是個鬧劇,不如就以鬧劇收場;只不過這個人還真怪,干麼出面蹚這趟渾水?他根本可以假裝完全不知情的,不是嗎?
「我說過,喜帖上印了我的名字,我就得將這個角色扮演好。」牽著她推開休息室的門,他從容地走上鋪好的紅毯。「倒是綺雲小姐,妳是今天眾所矚目的焦點,能不能請妳露出最完美的笑容呢?」
在牧師的見證下完成婚禮,這對頭一回見面的「小兩口」被雙方親友拉著到處拍照,讓孫綺雲百思不解。
「我們家族這邊認不出你就算了,難道你家那邊的人也認不出來?」即使她和袁睿哲只見過三次,她都可以分辨出他們兩人之間的不同,他家族的親友會這麼混嗎?畢竟他們兩人並不是雙胞胎,不完全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認得出來啊,他們早就知道新郎是我而不是睿哲啊!」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你的意思是,從一開始,他們就認為要跟我結婚的是你?」她問得好困難,這麼大的事,好像就只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里,這種感覺真不好受。
「只有少數幾個知道真相。」趁著那些興沖沖的人累壞了,放大伙兒休息的空檔,他牽著她到樹下稍作休息,一並解決她的疑問。「不過這是我們這邊搞出來的麻煩,沒有人會願意撕破自己的面子,而我出來頂這個位置,反而讓他們松了口氣,哪還有拆穿的道理。」
噢,說得也是,但──dsxwe23
「但你不是我想嫁的那個人耶,接下來該怎麼收場?」老天爺,她一向是循規蹈矩的好女孩,長這麼大,從沒出過什麼特殊狀況,未料頭一回出狀況,就是這麼令人頭大的麻煩,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別擔心,只要我們不去戶政事務所登記,妳的配偶欄還是空的。」袁睿皓幾乎不用思考便可以回答她的問題,流利得幾乎讓她認為這家伙已練習過千百回。
「況且現在離婚率這麼高,等過陣子風聲過去,不再拿這個話題做飯後甜點時,再宣布我們因個性不合而離婚,這不就解決了?」打開礦泉水遞給她,這也是體貼的朋友帶來的,正好派上用場。
孫綺雲啜飲著礦泉水,心頭的不安稍稍降低。「那,我們要演多久的戲?」
袁睿皓打開另一瓶礦泉水,灌了一大口潤潤喉,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誰知道?現代人的步調快,或許忘性也快,慢則一年,快則三個月不等,到時再看吧!」
「噢……」她無力地聲吟了聲,小手摀住小臉,欲哭無淚。「還要撐這麼久?真要命!」
「很快了,難道妳想讓社交圈的人形容妳是被閃電厭棄的新嫁娘?」袁睿皓覺得好笑,幫她撥開白紗上的落葉。「那下場恐怕沒比今天新郎逃婚好上多少,妳就忍耐點吧!」
「嗨,堂姊夫,來陪我拍個照嘛!」孫婷仙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一靠近袁睿皓便主動攀上他的手臂,熱情得稍嫌過火。
「妳是……」袁睿皓不著痕跡地擺月兌她的熱情,瞇起眼盯著她那張妝容過度的臉,心生嫌惡地撇撇嘴。
「孫婷仙,我叔叔的女兒,小我幾個月。」孫綺雲毫無防備的開口為他介紹,由于她的心情太過紊亂,今天拍的照片也比她這輩子從小到大拍的還要多,她都忙昏頭了,根本沒注意到婷仙的動作有多不合宜。
「是啊,大家以後全都是親戚了,陪人家拍個照嘛!」孫婷仙嬌嗔了聲,她的眼可說是完全黏在袁睿皓身上,不管才剛被他推拒過,立刻又像八爪魚般黏貼過去。
「等等,等等。」奇怪了,這女人是花痴嗎?雖然他見過不少花痴女,但好歹他在名義上也算是她的堂姊夫,她這舉動不稍嫌過分了點嗎?「問問妳堂姊吧,今天開始我是她的所有物,我跟她是一體的,她拍我才拍,不然就抱歉了。」
「厚∼∼」孫婷仙不滿地直跺腳,含怨地瞪了眼孫綺雲。
孫綺雲驚訝地抬頭看他。這個男人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吧?這麼「惡心」的話也說得如此流利真教她甘拜下風。
感覺到她的眸光,袁睿皓頑皮地朝她擠擠眼,看起來就像情侶在互傳情意一般,瞧得孫婷仙心里更不是滋味。
「綺雲,妳的新郎讓是不讓?」她嗆聲了,隱隱有種挑釁的意味。
「拍照可以,但新郎是不讓的。」或許是他的頑皮感染了她,孫綺雲開始有了開玩笑的心情。「來吧,我們三個一起拍。」
「拜托∼∼三個一起拍多不吉利啊!」孫婷仙不依了,懊惱地以手插腰。
「那就別拍了。」袁睿皓全然不給情面地回敬一句。
他最討厭這種嬌到不行的女人,半點禮貌都不懂,真不知道她家里是怎麼教的。
孫綺雲輕輕以鞋尖踩了他一下,示意他住嘴。
就某種層面而言,叔叔家就等于她的娘家,且因為叔叔對自己關愛有加的關系,她對堂弟堂妹的確是縱容了些;大家都是親戚,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很多,別因為這點小事就鬧得雙方不愉快,她可不想讓人認為她有了夫家就不要自個兒的娘家。
「不然這樣好不好?婷仙,妳把小花童帶來,我們一起拍,這樣就不會有什麼不吉利的禁忌了。」她扯開笑,思索著變通之道。
「不要!」孫婷仙可拗了,當下頭一甩,惱火地揚長而去。
「喲,脾氣還真大。」鄧英英恰巧走了過來,親眼目睹這一幕,忍不住為袁睿皓的表現喝采。「不錯嘛,真有身為人家丈夫的自覺。」她不禁調侃道,開始對好友的婚姻抱持看好的態度。
「那當然。」袁睿皓自信地笑了笑,輕摟了下孫綺雲的肩,即使感覺到她明顯變得僵硬也毫不在意。「綺雲是我最親愛的老婆耶,我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受到其它女人的勾引,對不?」
「對對對!」鄧英英忙不迭地連說了好幾個對字,心頭的隱憂逐漸消散。「本來我還在想,綺雲跟你相處的時間不長,會不會看走了眼?這下子我倒是放心了。」
「喂,說得好像妳是我媽一樣!」孫綺雲沒好氣地睞她一眼,心里很是感激這位好朋友,總在她最孤單無助的時候扶持她。
「呿,我才沒那麼老呢!」鄧英英白了她一眼,板起臉認真了起來。「不過我倒是可以考慮當妳們未來孩子的干媽。」
孫綺雲的臉紅了起來,杏眼一瞪。「欸!妳佔我便宜喔!」
「哪有?我才吃虧好不好?」鄧英英指著自己的鼻子,佯裝委屈。「我一個未婚的小姐耶,願意當妳孩子的干媽是妳的福氣好嗎?真是不識好人心!」
「好好好,就這麼說定了。」袁睿皓笑著打圓場,居中打散酷暑帶來的火氣。「以後我們的孩子就認妳為干媽,別忘了見面禮嘿!」
「那有什麼問題?」鄧英英可樂了,毫不考慮便答應下來。
幾個朋友逐漸圍了過來,大伙兒說說笑笑好不快樂,孫綺雲讓大家的歡笑聲傳染了,跟著所有人起哄,一堆人笑鬧成一團。
沒有人發現孫綺雲的不對勁,只有袁睿皓知道,淺不易見的憂愁,淡淡地凝聚在她眉心,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