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湯靖芙家吃飯是吧?有何不可。
根據郝曼麗熱心提供的湯家地址,田漢威招招搖搖地來到湯家按下電鈴。
其實根本不用郝曼麗的「雞婆」,湯家地址他早就記熟了,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像這類「基本資料」,當然得精準的記在腦子里,要用的時候才不會東翻西找或必須找人要資料,浪費時間。
原本預期會是湯靖芙來開門,未料前來開門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黑色的發摻雜幾絲灰白,看來極為純樸,隱隱有絲似曾相識。
「請問有什麼事嗎?」何美香認真地審視眼前的男人,雖然是簡單的白襯衫黑長褲,但對方給人的感覺頗有氣度,應該不是一般的推銷員。
如果他真的是推銷員,那可就走錯間了。她的生活簡單,所有需要的東西小芙都幫她準備妥當,她不用自己買;倘若是不需要的東西,那就更不必了,她很清楚自己給小芙增加了多少負擔,要她花錢買些不必要的東西,還是省省吧!
「不好意思,我找湯靖芙。」他想起來了!那股似曾相識來自於湯靖芙,尤其那微微蹙眉的模樣更是相似,看來這位婦人應該是她的母親吧?他想。「請問她在嗎?」
「你是……」是找小芙的喔?難道說小芙偷偷交了男朋友?!這個念頭閃過腦海,何美香不禁心生暗喜。
漾開性感的笑,他彬彬有禮的頷首。「我是田漢威……呃!」來不及將唇邊的笑容做個完美的ending,田漢威便被何美香給熱情地拉進屋去,霎時他一顆心提上喉頭,差點沒揪緊自己的領口——
伯母,你想干麼?人家不依啦∼∼
「早說你是小芙的朋友嘛!這個小芙也真是的,交了男朋友都不跟我這做媽的說一聲,害得我差點出糗。」將他塞進藤制長椅里,何美香把掉落耳邊的發塞進耳後,些許蠟黃的臉竟有絲赧紅。「她去黃昏市場買菜了,等等她就回來。」
男朋友?田漢威挑起眉,明知她誤會了什麼,卻只是笑笑沒有反駁。
不入虎袕焉得虎子!上次他和林口的那女人杠上,就是選擇硬踫硬的硬漢作風,搞得後來雙方都灰頭土臉,誰也得不到好處。既然湯靖芙的母親誤會了,他何不就打蛇隨棍上,這樣工作或許能順利些。
反正等到工作完成之後,就可以拍拍走人,他甚至連理由都想好了——雙方背景差距太大,多好的藉口,完美!
「嗯,你是伯母吧?千萬別這麼說,我跟靖芙才剛認識不久,她是個……呃,善良的女孩。」差點找不到贊美那小土包子的字句,他扯開僵硬的笑,總算掰出一個還上得了台面的理由。
「可不是,她就是這麼逆來順受……」何美香輕嘆一口,來不及再多說幾句女兒的好話,殺風景的門鈴又響了。「你等一下,我去開個門。」
「伯母坐,我去就可以了。」他樂得有喘口氣的機會,順道獻點殷勤。
拉開門,門外站著一個肥腫的女人,兩顆眼像銅鈴般瞪著他——真是奇跡!那兩顆幾乎被她臉上的肥肉包圍的小眼楮,竟然可以瞪得這麼大顆?!現在要是能有面鏡子讓她看看自己此刻的模樣,恐怕她也會感到不可思議吧?
「請問有什麼事?」可憐喏,沒看過這麼帥的帥哥是吧?都嚇了呢!
就在他開口的瞬間,女人倏地像被雷劈中了似的,猛地轉頭看了看門邊的門牌,然後再將視線定到他臉上。
「這里……是湯家嗎?」天,她講話從來不曾這麼不確定過!
「是啊,你是?」這女人又是誰?看起來像隔壁的三姑六婆。
「早說嘛!害我以為按錯電鈴了。」一把拉開適才被田漢威打開的大門,鄧素婗像只驕傲的……肥孔雀般步入屋內。「你誰啊?怎麼隨便在人家家里,還開門,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
壞人?!該不會指的就是她吧?田漢威無奈地翻翻白眼。
「素婗,別這麼沒禮貌,人家是小芙的男朋友。」何美香早听見她的大嗓門,不甚贊同地攢起眉。
「小芙的男朋友?小芙?!」鄧素婗的嗓門霍地拔尖,田漢威甚至感覺到玻璃微幅震動,顯然有被震破的危險。
「你好。」他實在太崇拜自己了,竟還能擠出笑容面對。
「你是不是眼楮月兌窗了?」鄧素婗直言不諱。
何美香極為不悅。「素婗!」她怎能這樣說小芙?難不成她嫌小芙長得不好,配不上田漢威這般外貌不凡的男人?
「在下雙眼視力都是一點二,很標準。」雖然那小姐是土了點,可也沒這胖女人講得那樣不堪,他沒來由地心生反感。
「好了好了,當我沒說。」撇撇嘴,鄧素婗忍不住多覷了他兩眼,最後還補上一句。「你確定你不是牛郎嗎?」
「素婗,你再說我可要生氣了!」何美香差點沒抓狂,體內暴龍般的因子正蠢動著,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沖上前去,將鄧素婗一口咬死!
「好嘛!」心不甘情不願地咕噥了句,強迫自己忽略那英挺偉岸的美男子,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待辦;話鋒一轉,她迅速切入主題。「媽,你到底考慮得怎麼樣?」
「什麼東西考慮得怎麼樣?」何美香八成是氣昏了,一臉茫然,顯然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
不安地睞了眼田漢威,鄧素婗壓低聲音在何美香耳邊低語。「那塊地啦!」
田漢威挑挑眉,不動聲色。
他可沒有偷听的嗜好,只不過這湯家實在不大,附近又頗為安靜,即便那胖女人刻意壓低聲音,他還是清晰地听見重點——那塊地。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她指的八成是他「肖想」許久的那塊地,令他不由得拉長耳朵聆听。
「我說過很多次了,那塊地是要留給小芙當嫁妝的,你就別再想了。」何美香冷下臉,擺明了不想再談這個話題。
「媽,你偏心啦!」听見婆婆沒得商量的口氣,鄧素婗仍鍥而不舍地企圖改變她的死腦筋。「靖戚才是你的長子、為湯家延續香火的男丁耶!你怎能處處偏袒小芙?!你真的好偏心!」
「打小我就讓靖戚吃好穿好,小芙哪樣比得上他?可是到後來咧?照顧我這老太婆的還不是小芙,你們有付出什麼嗎?」
要說是吧?反正她認定田漢威是自己人,也不怕他听了笑話,乾脆全攤開來說好了!
「況且那塊地不過十來坪,又在沒什麼價值的偏僻地帶,連這也要爭?我都不懂你到底在爭什麼!」
「誰說那塊地不值……」鄧素婗霍地噤了聲,戒備地睞了田漢威一眼。
田漢威聳聳肩,佯裝全然不懂她們在說些什麼。
看樣子,這胖女人應該是湯靖芙的嫂嫂或弟媳,前來爭取那塊地,八成是風聞恆益地產有意高價收購,而不明究理的湯母卻堅持要把那塊地留給湯靖芙,兩人因而起了爭執。
嫁妝嗎?這倒是挺誘人的陪嫁品哪!
「總之不管你怎麼想,我的心意不會改變;如果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那你可以回去了。」何美香真的動了氣,板起臉來趕人。
鄧素婗恨恨地跺了下腳,搖晃著她那肥短的身軀離去。
「漢威,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何美香嘆了口氣,疲累地扶著椅背坐下。
「別這麼說,我只是不太明白,剛才那位太太在和你爭些什麼?」揚揚無害的笑,一個狡詐的計劃逐漸在他腦子里成形。
「還不是海邊的一塊地,那是小芙爸爸留下來的……」
話匣子一打開,很難停得下來,何美香對田漢威全然不設防,一股腦地將自己的煩惱向他傾訴——
提著大包小包食材的湯靖芙好不容易回到家,還來不及擦掉臉上的汗水,便驚訝地發現田漢威已經坐在家里和母親聊天。
「你怎麼這麼早到?!」天啊!她才買好菜,任何準備都沒有,他卻一副與媽媽閑聊很久的樣子,她不禁一陣氣悶。
「我迫不及待啊!」他油腔滑調地應了句。
「你也真是的,沒早點跟媽說漢威要來,怎麼,想給媽一個驚喜啊?」何美香不怎麼認真地責備,語氣里難掩欣喜。
驚喜?湯靖芙莫名其妙地睞了田漢威一眼,只見他聳著肩,一臉無辜。
「我不知道他會這麼早來嘛!」漢威?叫得真親熱耶!她不禁泛起一陣冷顫。這餐是他硬要的,她可是很不情願好嗎?湯靖芙沒好氣地瞪了田漢威一眼。「你餓死鬼投胎喔?少不了讓你吃飽啦!我煮快點總行了吧?」對於這麼好吃又厚臉皮的臭男人,她才沒打算給他好臉色呢!
看他相貌堂堂、儀表稱頭,雖然油腔滑調了點,倘若真對她有點意思,或許真會有麻雀變鳳凰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個男人可以為了一頓飯,七早八早就到她家來等,恐怕比她還窮吧?
她是不很在乎自己的另一半是貧是富,畢竟現在大部分都是雙薪家庭,省點用就過得去,但光是以雙方外型做比較,他就明顯比自己優秀太多,她並不認為自己有任何足以吸引他的地方。
麻雀永遠是麻雀,不可能變鳳凰的!她邊感嘆邊將大包小包提到廚房,一轉身卻看到田漢威竟跟了進來。
「……你進來干麼?」拜托,廚房就這麼點大,兩個人擠進來一定會撞在一起,他是來亂的嗎?
「當然是進來幫忙。」他卷起袖子,看來煞有介事。「你別小看我喔,我可是會燒一手好菜咧!」他大言不慚地「膨風」起來。
「真的假的?」瞪了這個吵著要人請客的壞人一眼,湯靖芙眼里滿滿的不敢置信。「那不然讓你煮,我跟我媽等著吃。」
「沒問題!」他還在笑,但笑得好生陰險。「不過你恐怕得先打一一九,不然到時候要是真的『燒』起來了,我怕消防車會來不及趕到。」
說是膨風一點都不為過,他的確是「燒」一手好菜,而不是煮。他曾有自己下廚的經驗,當時在國外念書,差點沒將房東的房子給燒了,呵呵∼∼
「你……」湯靖芙差點沒讓他給嚇死!原來這家伙是空口說白話,根本一竅不通嘛!「沒本事就別說大話,害我以為你真有那麼厲害!」
她氣惱地將食材全由塑膠袋里拎出來,扭開水龍頭準備開始洗菜。
「火氣別這麼大嘛!」真是的,開個小玩笑都不行,小氣的女人。「剛才來了個胖女人,也叫伯母媽,你知道她是誰吧?」算了,此路不通,換別條總行了吧?
「胖女人?」古怪地看他一眼,說的不是大嫂還有誰?「我大嫂吧?難得她有空來看媽媽。」
大嫂也真有心,記得怞時間來看媽;這樣也好,省得媽一個人在家無聊。
「不是喔,是來吵架的。」他顯得有些幸災樂禍。
「又吵?」翻翻白眼,最近這個家的氣氛真是「高潮迭起」啊!哎∼∼
「听你的意思,好像不只吵這一次喔?」真是,人家都習慣了,他還在這邊大驚小怪,真沒見識。
「你管那麼多干麼?」以一個普通朋友來說,他管得也太寬、太廣了吧?乾脆整個旗津海面全歸他管算了。
「沒辦法,你媽把我當成你的男朋友。」他說得多麼無辜啊!其實心里早已笑到腸子打結,解都解不開了。
「嗄?!」拿著刀子的手一滑,不小心削過她的指尖。「啊!」
田漢威瞬間一顆心提上喉管,想都沒想便抓住她的手,低下頭吮去凝在她指尖的血珠——
湯靖芙呆愣地凝著他吸吮自己指尖的畫面,感覺臉上控制不住地發燙,心髒如擂鼓般狂跳,她的肢體卻沒辦法有絲毫的移動。
許是察覺到氣氛的轉變,田漢威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舉動稍嫌了矩,頰側一熱,他不自在地輕咳兩聲。
「小心點啦!想加料也不是這樣。」
見鬼了!打從他「轉大人」至今,和女人相處自在快活,從沒像現在這樣心慌意亂!
假使她是絕世美女他也認了,問題是,她的外在對他而言有如「歐巴桑」的等級,不打扮就算了,還把自己搞得土里土氣,這樣也能讓他瞬間失神?實在令他感到匪夷所思。
「呃……」連忙怞回自己的手,靖芙一張臉像剛起鍋的熟蝦。「廚房小,你別在這里佔位置,出去陪我媽啦!」
「等等,我還有事沒跟你說。」深吸口氣,平緩身體乍然而起的悸動。「你大嫂跟伯母要一塊地,可我听伯母說那是要留給你的?」
「別听我媽的,那是我爸留下來給我媽,所有權在我媽手上,誰都不能動那塊地的腦筋。」那塊地絕對是麻煩的根源,能不提就不提,甚至……不該有那塊地的存在。
「可她總有權利決定留給誰繼承吧?我明明听她說要留給你當嫁妝的。」她這麼說豈不矛盾?哪有到手的財富又往外推的道理?難道這就是他公司的公關經理,一直無法將那塊地收購下來的原因?
淺嘆一口。「別提了,我根本沒想過要嫁人。」
不是她沒有浪漫懷想,只是她沒遇到能讓自己心動的男人,也或許沒有男人會看上她,與其隨隨便便嫁個青仔機,還不如自己一個人過日子,還比較輕松自在。
微微瞠大雙眼,田漢威倒是沒料到她會有這種想法。「為什麼?」
一個好好的女孩子不想嫁人?這陣子兩人幾乎天天見面,雖然她不漂亮,也不太像會撒嬌的樣子,可總是個乖巧的女孩,尤其由她及伯母的言談問,不難發現她事母至孝,這樣的女孩該有個好男人來疼寵,怎會說不想嫁人咧?
「哪有什麼理由?」她不甚在意地笑了下,隨即扭開瓦斯熱鍋,俐落地將肉菜分段,先以蒜頭爆香,然後肉、菜分批下鍋,熱炒幾下便傳出香噴噴的菜香。
「好香!」哇咧!她真的會做菜耶!雖然不是什麼豪華的菜色,但光那香味,就足以令他的胃直喊餓,恨不得立即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我們家都不是吃什麼太好的料理,要是你不嫌棄,等會兒多吃一點就是了。」他的贊美讓靖芙感到欣喜。
畢竟她沒什麼機會下廚煮給家人以外的人品嘗,一直以來也沒人說過她煮的菜好不好吃,好似大家都已習慣她的手藝,今天算是難得的經驗。
「大飯店也有吃膩的時候,家常料理才是真正的手藝。」歐賣尬,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口腔里迅速分泌唾液,他不由得艱澀地吞了口口水。
「好啦好啦,你別在這里擠,幫我把菜端出去!」他越說,她便越不好意思,連忙將盤子塞到他手里,直催促他遠離廚房。「去去去去去……」
「,你以為在趕老鼠喔?真沒禮貌!」撇撇嘴,他不太甘願地接受她的「驅離」。
好料在手,現在又沒人看到,此時不「偷襲」更待何時?
他回頭偷覷了下靖芙的背影,發現她全然沒注意自己的小動作,心下一喜,正準備偷捏一口來吃,不料她像是背後長了眼楮似的,陡地出聲喊道——
「喂,你可別偷吃喔!」
嚇得他挺直背脊,乖乖地將那道菜擺上桌。
「好、好啦!」嗚……這女人果然小氣,連一口都不給偷吃!
「漢威,來,伯母有話問你。」一直待在客廳的何美香終於逮到機會跟他說說話,一見他不再黏著女兒,連忙向他招了招手。
「伯母?」應付完小的,還得應付老的,這個任務還真麻煩!他暗嘆一口,認命地踱向客廳。
「漢威,跟伯母說說,你在哪兒高就啊?」這是小芙第一次帶男人回家,基於一個做母親的關心女兒的立場,她總得問清楚對方是圓是扁、有多少才干,最重要的是,能不能給女兒過好日子?
「不算高就啦伯母,我在地產公司工作。」他避重就輕的一語帶過。
「地產喏?現在好做嗎?」听說房地產不太景氣,萬一有一餐沒一頓的,女兒未來的生活不就很沒保障?
「還可以啦,台灣就這麼點大,地皮有限,就算受景氣影響也差不到哪兒去。」他的計劃要成功,得靠這個老媽媽推波助瀾才行,所以他沒敢回答得太過馬虎,不著痕跡地透露更多「利多」的訊息。「而且我們公司在大陸設有分公司,前途沒問題的啦!」
「生意做那麼大喔?還做到大陸去?」果然,何美香聞言安心許多。「啊你認識我們家小芙多久了?」
「才半個月左右。」他據實以告。
「那你對我們家小芙的印象怎麼樣?」何美香再問。
怎麼有種鴻門宴的錯覺?他笑眯了眼,額上冒出三條黑線。「不錯啊,不然怎會到家里來打擾?」
「那就好,那就好。」何美香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對這個未來的女婿深具信心。「我這身體也不知道能拖得了多久,除了糖尿病,心髒也不好,要不是小芙這麼細心照顧,恐怕我早就跟我老伴作伴去了——」
听著何美香斷斷續續的叨念,鼻端充斥著陣陣飯菜香,沒來由地,他的視線頻頻流連至廚房,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