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蒼啊--
平西王簡直欲哭無淚,有一個舉止行徑異于尋常閨秀的女兒已經叫他折壽十載了,好不容易盼到了準女婿由沙場歸來。心想,沙場良將治軍嚴謹、將士皆嘆服,想必以此鐵腕來「馴服」他那個性情如同野馬一般的女兒一定沒問題。
他成日期期艾艾地等著看女兒由野丫頭給馴成大家閨秀的模樣,哪知--
聿颯號動得了千萬士兵,卻沒法子管得了步影,不僅如此,他還被同化了!
在性情頑劣的女兒的「瀅威」下。沙場鐵腕給「ㄠ」折成繞指柔。平時平西王最忌諱的便是女兒穿上男裝上街去溜達,以往步影上街總要用偷溜的,現在可不同了,不但不用采取偷溜行徑,身旁還多了個「保鑣」。那保鑣身便服,神情俊秀、氣度雍容,如同大人再世一般,仔細一瞧**呃,那人不正是名震北地的名將,世襲一等王爵,聿王爺嗎?
「聿颯太縱容步影那野丫頭了!」平西王又哀聲又嘆氣。「原以為沙場元帥要震住那丫頭易如反掌哩,哪知--」他真不知該說什麼?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王妃認為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原先自己之所以想約束他,希望她能有大家閨秀之舉,那完全是擔心她被將來的夫君所嫌棄。
如今,聿颯珍惜步影就如同珍惜一件稀世珍寶一樣任何事都順著她,可見步影的「異常」舉止是在聿颯能包含的範圍,既是如此,自己也就毋需擔心什麼了。
雖然自小生在帝王家,行為舉止總被禮儀緊緊束縛著,對于一些貴族的繁文縟節已習慣。然而,有時看到女兒自由自在的神態,王妃仍不免羨慕。
「想法也未免太詭異了!」平西王嘆了口氣。
「我曾暗示過章王爺多次,莫要如此放縱那野丫頭誰知他除了淡淡一笑,什麼也沒說,回去之後依然故我。」
「只要他真心疼女兒就好了。」王妃抿嘴一笑,「王爺,和聿王府這婚約是訂頭?」
「那丫頭命好」
「步影也十七了,是不是該和聿王妃談談聿颯和步影的婚事了?」王妃說。「那天王妃清人送來了信函,想在聿王府開個宴,邀請咱們前往,我想大概是針對這事來的。」
「也好!早些把那丫頭嫁到拿王府,免得夜長夢多。」他話中有話。
「夜長夢多?」王妃失笑,「你不會認為聿颯對步影有二心,打算多對幾個妾吧?」她知道京城中誰不知面如冠玉,家世顯赫的第一美少聿王爺。對他傾心的閨秀想必多如過江之鯽可是,她相信聿颯絕對不是公子。
「我怎會擔心這個?」他相信自己的女兒絕對能把聿颯管得好好的,更何況京城朝臣誰不知聿颯自小就和平西王府的郡主有婚約,就憑步影在大伙兒心中的強悍形象,哪人放不要命的把女兒嫁給聿颯為妾?「這些日子,西疆近年不大太平,亂事隨時會再起。北地由頹將軍征守多年無戰功,屢戰屢敗,而聿颯一領軍北征,三年中收復失土。逼得北地獻降書、兩年二貢。所以,我想……酉疆若是戰事起,聿颯會是皇上及朝臣心中的主師不二人選。」
「王爺的意思是--聿颯會再披袍赴沙場?」
「不無可能。」他吸了口氣,」滿朝文武真有能力為朝廷服務的已不多能領兵上沙場的更少。聿颯是人中之龍,許配影兒給這樣的人,是平西王府的榮耀,可……就以一個女人而言,又是何等悲哀?」
王妃明白王爺的活。是啊,他嫁的平西王雖是武將。那時正是他平西歸來,意氣風發的時候。大婦倆成婚,天下太平,沒啥戰事,因此,她和夫君並沒有長期分離之苦。可是,步影的情況就不同了,現在天下不平靜,四方賊子誰不凱覦中原這塊沃土。聿颯只怕要一生戎馬了,若真是如此,步影怎麼辦?
「唉……女兒命,是好是壞早就注定好了,任誰也改變不了。
兩老正未雨稠繆之際,聿颯和步影正在街上逛得高興。
「這家喜福樓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樓了,我最喜歡這里的雪花糕、妃子酥和魚翅羹」選在二樓的靠窗座位坐定,步影開始如數家珍地介紹這兒的東西。她倒忘了,聿颯自小在京城長大,怎會比她這打從出生就「放逐」到昆侖山的「孤兒」不清楚這兒的美?
不過。聿颯倒是挺有風度地沒當面撥她冷水。
「喜歡吃就多吃一些吧!」這段日子和步影幾乎形影不離,帶她出來到處走走似乎也成了習慣。步影開朗活潑的性子令他也變得開朗些。
步影向店小二點了一大堆東西後,倒了杯開水潤喉。「和你在一塊兒真是大開心了!希望這樣的日子能一直延續下去,不要結束!」呼!原以為像他這樣老是一張「死人瞼」的家伙一定十分「龜毛」,一定動不動就請出「三從四德」說教的人呢?哪知--
呵!呵!他真是太好商量了,她只要開口說出的話,他不曾說「不」。
父王和娘真是有眼光,替她選了這麼好的未婚夫!
聿颯真是好得沒話說。
她發現她……很喜歡他呢!如果有一天,他又得重回沙場,留她一人在京城,那她還真不知道日子要怎麼過,現在每天黏他,都快成習慣了。
「步影」他忽然說「我曾听家母說,你自小有一段奇緣,被一個活神仙收為徒。怎不曾听你提過你師父」
活神仙?步影偷笑。她師父根本就已名列仙班了。只是,他一再告誡她,不許對于他的事多話。
「活神仙?不會吧。如果他是活神仙就不會把我的功夫教得那麼爛了。」她吐了下舌頭。聿大哥,可別怪她沒說實話,師父他老人家告誡過的話,她可不能不听。「怎麼會忽然這麼問我?」
「前些日子,我有一位精于卜算的好友他替我卜了個卦……忽然想再請教高人加以印證」不是他不信任好友,而是那卦象乃大凶。他想更確定,以便心里有個底。
「那卦象是好、是壞?」對于卜卦,她也是高人哦!只是師父又告誡她,她是個未有修行的人,一但泄漏天機會惹來殺身之禍。因此,她只能在夢中為人卜卦,而且只能為磁場相近者卜,也就是所謂的有緣人。
想來也真是怪!她和聿颯那麼好。可是。磁場似乎不怎麼相近,連他夢中她都進不去,更甭說替他卜卦了。
「普通吧。」他不想讓她擔心。
「那就好。」像聿颯這種人說話都十分含蓄的,再好的卦,他也會一句‘普通’帶她的。她咬了一口店小二呈上來的雪花糕。哇!甜而不膩,入口即化的口感真是好得沒話說。這種東西,她可以一次吃掉一盤哦。
待她拿了第三塊時,才發覺從方才到現在,聿颯除了喝茶外,一口點心也沒多吃。她抬起頭來,要他品嘗美食時大發現--
聿颯正看著窗外的美景,眼神看得好遠、好遠,他怎麼啦?以前的他甚少發呆的,今天的他……有些奇怪呢!
「聿大哥--發呆得真嚴重,連她叫他都沒反應,她又喚了他一次,「聿大哥--」」嗯。」他回頭看她。「什麼事?」
「我覺得……你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有心事嗎?說出來听听,也許我可以分擔。」
「沒事。」他淡淡一笑。
「喔。」是真的沒事?她才不相信呢!她懷疑地看著他仍沒啥表情的臉,慢慢地又啃了一口糕餅。
「步影--」他看看她。
「想通了嗎?」她趕忙放下糕餅。我洗耳恭听你的心事。」她笑眯眯的。「你放心好了,無論是你的任間事我听了之後,絕不會多話又去告訴別人的。」
聿颯一笑,「我相信。」接著,他還是一句話也沒多說地低頭喝看茶,許久才說︰「聿颯一生有此紅顏知己,此生足矣!」
「不只是紅顏知己吧!咱們是未婚夫妻呢卜」她帶著欣喜和羞意地說,「希望在我成了……成了你的妻子之後,你還能說……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步影--」聿颯心中澎湃的情緒只能壓抑住,他執起步影的手,深情地凝視著她。
約莫同時,一名身著戰袍的武官匆匆忙上地跑上二樓,他目光往內一掃,然後大步走向聿颯、單膝跪地,「屬下見過聿王爺,王爺千歲。」
「王忠?」他見到聿王府的侍衛有些訝異。「你怎麼到這里來了。」他心中有不祥的感覺。聿王府發生什麼事?」
方才皇宮的徐公公帶來了聖旨,要王爺立即入官西聖,听說--」他看了一眼坐在王爺身邊的公子。
「她是平西王府的郡主。」
郡主?那不是王爺未過門的妻子,一听到這話,王忠向步影見過禮之後才開日,「西疆告急,聖上正在考慮出征主帥,丞相和朝臣……似乎都一致同意由您擔任征西主帥。」
聿颯一听到這樣的消息,不覺心一沉,他沉聲道︰「知道了,我馬上入宮面聖。」沒想到前幾天才卜的卦,今天就應驗了一件,再來呢?另一件是否也要實現了?「王忠,我入宮面聖,你護送郡主回平西王府。」
「不!我要跟你進宮!她扁著嘴。不要!她不要聿大哥西征,從前她總覺得征戰沙場也沒啥大不了,可是……可是現在,她卻對戰爭感到害怕,因為,她害怕因此而失去聿大哥,她怕!
「步影,此次面聖是有關出征事宜,女子不宜在場。」他半哄著她,乖,隨王忠回去,面聖結束後,若時間尚早,我會再到平西王府找你。」聿颯的眼神是堅持而認真的。
「好吧!」她可憐兮兮地說,「要來哦!結果無論如何,都要來哦!」
「我答應你。」
目送著聿颯離去,步影不知為什麼,一股不祥的預兆束縛在生胸口,揮之不去。
「郡主,回王府了。」
「嗯。」
☆☆☆
聿王府的花廳內一片肅寂,下人們靜靜地守候在一旁。
「颯兒--」聿王妃一想到兒子里即將披袍上沙場,心情又是低落又是傷心。她知道為國殺敵、效忠皇宮乃聿家之光,可……在以身為一個母親的角度來看。兒子征戰沙場、未來生死未卜,這是多麼教人掛懷?
「明天就要出城了……為什麼不去與那主話別?」
「那會使郡主更加傷心而已,如此見了,徒增傷感。他心中何嘗不想見她?可是……
「你這孩子就是這樣,打從昨天回來就避著人家不見面。」她嘆了口氣,「有時候,我真不明白你。」
因為愛她,所以他不忍再多增加她的痛苦。
「平西王和王妃一直希望利用這一兩天的時間,先用簡單的儀式讓郡主嫁過來,待你西征凱旋歸來再補婚。可是你就是不肯,這樣回絕了人家的好意,可真不該。」聿王妃不由得有些埋怨兒子。
「娘,我和郡主是自小指月復為婚,您都等了這多年了,不差這幾年的時間。」他故意把簡說得俏皮輕松。
「你這孩子--」
聿颯沉默了下來,想著心事。
步影現在仍未過門,若是他領軍西征有了不測,平西王府可以退婚,另謀良緣。一但將步影娶過門,倘若他有個三長兩短,要再謀良緣只怕不易。他一切都是為步影好,因為愛她,所以不願她下半輩子無所依靠。
假使他此次能西征凱旋歸來,他會讓她成為他的妻子的。只是……回得來嗎?沒把握,他真的沒把握。
上一回好友鳳絕凌曾替他卜了卦,他說,三日內西疆事變;他會被任為征兩主帥。這一卦在第三天真的靈驗了。絕凌那小子,真不枉了「布衣神算」這美名。
第二卦,他卜完之後並沒說話,那是聿颯第一次看到他皺眉,他一拍自己的肩膀說:「如果可能,征西之行能不去就別去,此去,只怕……這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面。」
最後一次見面、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是聿颯在和好友鳳絕凌道別時所說的話。
如果他此去西征真的沒有生還的機會的話,那麼將步影娶回王府,不是害了她嗎?
「颯兒,領軍十萬,前去西征……娘盼你早日歸來,回來之後快把親事辦上一辦,聿王府已經二十多年沒辦過喜事了。」
「是。」聿颯心情直往下沉。「娘,我不在時,您可以寫信給姨娘和舅父,要他們到聿王府作客或長住嘛。一來,您也有個伴;二來,聿府人丁實在太少,也熱鬧些。」
「這些日子有步影那丫頭陪我,我可不覺寂寞,那丫頭甚得我的緣,你不在時,相信她會常來陪我的。」一想到她那末過門的媳婦,她眼里淨是笑。「早日歸來,快把她娶過門來。」
聿颯站了起來,「娘,明早兒臣要早起到校場,時候不早了,您請安歇。」
「嗯。」她點了下頭,「你也早點歇著。」
☆☆☆
秋風微涼的夜,這樣的夜似平特別適合話別。
已經一更天了,聿颯仍在書房里秉燭夜讀,手上拿著孫子兵法,眼楮盯在書上,可是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滿腦子都是步影的一眸一笑。
明日一早到校場之後就直接要領軍出城了,一出城之後……也許再也回不來了。
步影她……此刻想必是恨極了他吧?也好,恨要比將來讓她柔腸寸斷好。
鳳絕凌的卦象或許也有誤。更何況他並不是一個迷信者,只不過,不知為什麼,他竟膽覺得此去西疆。只怕真回不來了。
若只是他一人回不來並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他領著十萬子弟兵出去,若真無一人回來,那才教人痛心疾首!項王啊、項王,自己現在似乎有些能體會其為何不渡江重新再來,而要在垓下自盡,若是換成是聿某,亦感無顏以見江東父老。
既然讀不下書他便將書收進行囊,起身推開西向的窗子。
今夜月色正好呢!只可惜,身邊無與之共婢娟的知心人,步影,你現在也在賞此明月嗎?抑或已入夢甜睡了呢?
賞著月色,想著心事之際,房間外有人叩著門--
「誰?」
「王爺,是我,王忠。」
「進來」
當門推開時,王忠已不知去向,站在門日的竟是披著被風前來的步影,聿颯並沒有回過頭,他淡淡地問︰「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明日還要早起呢」
忽地,他覺得有件東西往他肩上一披。
「我不是王忠,明日不必早起。」她的眼楮對上旋過身,眼中透看訝異之情的聿颯。「這披風是咱們在林子里,我弄濕衣物,你借我的,一直以來,我都忘了把東西還你,現在來物歸原主。」
「步影--」他知道她生氣。步影的情緒是最好猜的,她心里想什麼,臉上就會直接表現出來。
「上一回我來找你,每個人都告訴我你在宮中,一連找了你多次,你都在宮中,這三更半夜的,你不會還在宮中吧?」她咬著唇,委屈地紅了眼眶。「實際上,當他們說你在宮中時,我也到過宮中找你,結果我才知道那是謊話,是你不想見我的借口,對不對?」
「你既然已經知道,就不應該來!」
步影沒想到聿颯會說這種話,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才數日不見,他對她的態度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
「為什麼?」她搖著頭。
「誠如你所說的咱們根本不合適,這段日子與你相處之後,我覺得……我非常不能適應,我聿某人要娶的女子該是溫柔婉約,而不是像你這樣沒教養的野丫頭。」寧可讓她恨他,也不要她愛他。
相處這段時間他了解步影的性子,她的性子十分剛烈,一旦讓她守著他這份情,那麼,就算將來他遭到不測,她也決計不會改嫁他人。
她還如此年輕,若因此而斷送了幸福,叫他加何心安?若是他真的不在,他希望有個男人能代替他,好好疼她、照顧她。
「你……你說……」她的眼淚竟流不出來,她抖著身子,「你說過,我適合你的!當初……我想退掉這門親事。是你到平西王府對我說了些話,這才使我改變初衷……你……你在騙我?」
「是的,我是在騙你。」她看不到他的心在泣血,然而他的理智堅定地告訴他,必須鐵著心讓步影恨他,如此,她將來才可能另有良緣。
「你說過喜歡我的!」
「那全是在騙你的!你懂不懂?」
什麼事,誰知道?「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你愛不愛我?」
她十分堅持地要答案。
這樣的女子,叫他怎能不愛?聿颯沒說話,他低頭看著步影,傾著身子配合步影嬌小的身材,在他的唇觸及她紅艷的屬時,才沙啞地說︰「我愛妳。」
這回的吻不再只是靖蜒點水一般,聿颯解放了所有壓抑的情感,在舌火交纏探索之際,讓步影知道他永恆不變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