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革命 第一章 作者 ︰ 溫芯

「我們分手吧!」

一個月前,趙應誠當眾對康恩惠說出這句話,從此以後,她的人生便從天堂墜落地獄。

一個月前,她還滿心期待自己能在年底成為新娘,跟交往六年的男友完婚,共同經營一個幸福美滿的小家庭。

她的心中早畫好一幅藍圖,包括家居的裝潢、每日的菜單,她想,她一定要努力做一個甜美賢慧的妻子,成為丈夫背後支持的力量。

不論他決定做什麼,她一定挺他到底,如同這六年來一樣。

她以為,學生時代便開始交往的兩人,擁有的是一份最純摯真誠的愛情,他當兵、就業,為了在事業上闖出一番成就,沒日沒夜地工作,經常忽略她的存在,但她從不埋怨,不離不棄地守在他身邊。

假日時,她到他住的地方,為他打掃洗衣、買菜料理,她會做好一周份的食物,整整齊齊地放在冰箱,他餓了,只要用微波爐加熱便能吃。

她明白他工作辛苦,金融界是分秒必爭,尤其他又在外商證券公司擔任外匯交易員,盯的是全球市場,因為時差緣故,經常到三更半夜還忙著看盤。

他全力付出,也得到回報,才剛滿三十歲,年薪加紅利已有數百萬。

她為他感到驕傲,也欣喜自己愛上這樣一個有才干又知上進的男人,雙方家庭都很看好彼此的戀情,未來婆婆老早就把她當兒媳婦看待,而她爸爸媽媽也不時在言語中暗示催婚。

她其實早想嫁了,可他總說自己事業未成,還不急,直到今年滿了三十歲,連他媽都說急著要抱孫了,他才勉強同意年底結婚。

于是,她快快樂樂地等著做新娘,為了討好他的胃,還報名各種烹飪班,學做各國料理及各式精致的點心。

她以為幸福就在眼前,而她已經伸手抓到了,豈料……

一個月前,他在某條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在滿街喧囂的噪音中,對她撂下那句話。

起初,她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分手。」他神情淡漠,語氣冷靜,談分手像在談天氣,連他平常接客戶下單的電話,都比這語調有情緒。

「為、為什麼?」在燦爛的陽光下,她感覺自己快被曬暈。

他沉默地注視她兩秒。「老實說我很早就想跟妳說了,我們不適合。」

「不……適合?為什麼?」她的腿發軟。

「妳照照鏡子,看看妳自己吧!」他扳住她肩膀,將她轉向街邊的櫥窗,要她仔細打量自己的形影,認清她與他的差異。

他一身名牌,一派休閑又時尚的打扮,短發修剪有型,高大挺拔,神采奕奕,不折不扣的型男一枚。

而她,平直的秀發死板板地垂在肩際,身材圓潤,穿了一件夜市買來的便宜長裙,腳上踩一雙隨處可見的平底鞋,連化妝都不懂,只上了淡淡的口紅。

她茫然地瞪著櫥窗玻璃反映出的兩道人影,確實看來不太相配,但她從前一直沒注意到。學生時代,他跟她一樣不注重穿著打扮,出社會幾年後,竟逐漸形成如此大的差異。

他如今貴為外商公司的資深交易員,而她不過是一間小公司的業務秘書。

他年薪數百萬,她只有幾十萬,而且每個月還得固定匯錢回家。

她買不起他身上任何一款名牌配飾,過不起他那種出入高級餐廳及夜店的奢華生活。

她與他早已漸行漸遠,更重要的是,他愛上了別的女人——

「她長得很漂亮,以前曾當過平面廣告模特兒,現在是飛國際線的空姐。」他對她坦承,提起那女人時眼神熠熠生輝,口氣也變得溫柔纏綿。

他們是在夜店認識的,那種燈紅酒綠的地方,她只在電視上看過。

「怪不得他不要我了……」康恩惠拉回思緒,站在公司化妝室里,傻傻地瞪著鏡中的自己。

自從她失戀後,整個人變得更憔悴了,臉色蒼白,發質枯干,唯一的好處就是吃不下睡不好,所以身材倒是瘦了一圈,能看見明顯的腰身了。

可是,還是比不上人家當過模特兒的空姐吧?那個女人一定很美,身材很火辣,才能迷得趙應誠神魂顛倒。

「我該怎麼辦?」她喃喃自問,眼眶泛紅,幾乎又要落淚。

某個女同事走進來,見她在發呆,關心地嘆氣。「恩惠,妳又在想那個臭男人了!就跟妳說了,那種沒良心的賤男,算了啦!不要也好,妳值得更好的。」

她值得嗎?康恩惠轉過頭,迷蒙地望向比她年長的女前輩,顫抖地喚。「曉玲姊……」

「瞧妳,又要哭了。」魏曉玲皺眉,很心疼地摟了摟她的肩。「不要胡思亂想了!哪,今天五號領薪水,我們下班後一起去狂吃一頓,好嗎?」

「謝謝。」康恩惠哽咽,忽地靈光一現。「今天五號?」

「是啊。」魏曉玲點頭,故意取笑。「妳啊,該不會過到連日子都忘了吧?」

康恩惠卻沒听見她說什麼,徑自沈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今天五號,九月五號,是應誠的生日……是他的生日!」她眼楮頓時發亮,射出異樣光芒。

魏曉玲一怔。「妳說是妳前男友的生日?」

「對,是他的生日!我要幫他慶生,我每年都會親手做蛋糕給他吃的,今年也不例外,要做蛋糕,做蛋糕……」康恩惠失神地叨念著,跟著忽然握住魏曉玲的手,激動地搖晃。「曉玲姊,幫我請假!」

「恩惠,妳……該不會是要去找那個臭男人吧?」魏曉玲擔憂地凝望她。

她卻渾然未覺,沈浸在莫名的喜悅里。「對,我要去找他,幫他慶生——」

「慶生?」

方睿希咀嚼著這個對他來說十分陌生的字眼,嘲諷地勾唇。

「你不想?」他的好友兼心月復羅明杰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微微挑眉。「就當給主辦單位一點面子吧!人家也是為了向你示好,才想說在會後Party替你弄一個大蛋糕。」

「不用了,我從不過生日。」方睿希直截了當地拒絕。「而且我也不打算留下來參加Party。」

「你不留下來?」羅明杰傻眼。「喂,你可是星光演藝經紀公司的總經理耶!今天來走這場時裝秀的幾乎都是我們旗下的模特兒,你居然不留下來捧場?」

「我現在不就在捧場嗎?」方睿希淡淡一笑,深睿的目光落向伸展台。

伸展台上,一群模特兒正隨著澎湃激昂的音樂,魚貫入場,走台步、秀服裝。

這是一場時尚界的超級盛會,來自歐美亞洲的新銳設計師齊聚香港,模特兒們穿上設計師嘔心瀝血的創作,爭奇斗艷,互別苗頭。

主秀模特兒是星光旗下近年來最受矚目的名模Sasha,莎夏,她是台灣人,擁有四分之一的歐洲血統,五官立體,身材縴細高,一雙媚眼極度勾人。

業界盛傳她跟小老板Ricky(方睿希)之間有曖昧關系,郎才女貌,大部分人都是樂見其成。

只有羅明杰知道,方睿希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搞上自己公司的藝人,他一向嚴守公私分際。

最後一件作品由莎夏穿出來,綴滿亮片的服飾更襯托出她艷美的外貌,璀璨逼人,她回轉秀顏,朝方睿希的方向睞來嫵媚一眼。

他懶洋洋地拍手,兩人之間微妙的互動立即落入埋伏在附近的記者眼底,拿起相機猛拍。

「香港的狗仔真的太夸張了!」羅明杰眼尖,早發現鎂光燈是對著老板閃爍。

「無所謂,隨他們寫吧!」方睿希不在乎。「反正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總要有人負責販賣娛樂給社會大眾。」

煙花爆亮,彩帶飄揚,服裝秀結束了,幾個年輕設計師排排站在伸展台上,模特兒們左右簇擁,陪同他們接受觀眾歡呼。

方睿希也起身,禮貌性地鼓掌,其中一個與他交好的設計師將他也拉上台,他一站在台上,俊秀出眾的外型立即惹來名媛貴婦們一陣驚叫嬌笑,他唇上勾著淺笑,表面熱絡,誰也看不出他內心其實興致索然。

他出身富裕,母親曾是國際名模,父親也是娛樂界大亨,他從小便在奢華的環境中長大,見慣了這種場面,已經毫無所感。

「Roger,剩下的交給你,我先離開了。」他趁人不注意溜下台,輕聲交代。

「這麼快就走?真的不留下來參加Party?今晚可是有不少美女唷。」羅明杰若有所指地眨眼。

「不了。」美女他從小看太多了,不希罕。他前女友就是個絕世頂尖大美女,又怎樣?還不是背叛他!方睿希冷笑——

「我只想早點回台灣。」

他還沒回台灣。

公司的人說他出差了,今晚的飛機到台灣,所以她正好可以給他一個驚喜。

康恩惠一手捧著親手做的蛋糕,一手提著剛炖好的養生雞湯,站在趙應誠住的大樓門外守候。

警衛主動開門讓她進來。「康小姐,妳不是有鑰匙嗎?」

「呃,我……」她是有鑰匙沒錯,之前趙應誠給她的並未要回去,她本來也想直接進門的,但總覺得不太妥當。「應誠還沒到家,我在這里等就好了。」

「這樣不好吧?妳看看這天色,都快下雨了。」警衛話才剛說完,天空便飄落細雨,涼涼地打在她臉頰上。「我看妳還是進屋子里等吧,趙先生應該不會介意的。」

「嗯,好吧。」康恩惠不想與警衛爭論,更不想被迫道出已經跟趙應誠分手的事實,她還抱著一線希望,或許一切還能挽回。

今天她認真地打扮自己,上美容院洗頭吹發,身材也瘦了,穿了一件去年生日時曉玲姊送她的洋裝,腳上的涼鞋也是新的。

她想向他證明,她也可以變漂亮的,只要給她一點時間,她會學著提升自己的穿著及生活品味,以便配得上他。

他們六年的感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對吧?他一定會有一點點舍不得。

一定的!

康恩惠一再鼓勵自己,如果不這樣,她便無法來到前男友家門外,不管是真心也好,對自己說謊也好,她需要能支持自己前進的力量。

她掏出鑰匙,顫抖地打開緊閉的門扉,正如她之前每一次進屋一樣,迎向她的總是一團亂七八糟,她看著,竟忍不住安心地笑了。他還是沒變,依然不懂得料理家務。

她在餐桌上放下蛋糕與雞湯,很自然地挽起衣袖,替他打掃洗衣。這一忙便到晚上九點多,而她特意上美容院吹整的秀發也凌亂了,劉海狼狽地零落在額前。

她才剛洗個手,還來不及重新溫熱雞湯,便听到玄關處傳來動靜。

他回來了!

她又喜又慌,一時不知所措,凍立原地。

「嗯……Edward,你好討厭喔,不要啦……」女人甜膩的嗓音揚起。

她愣住。

「寶貝,我等不及了,我們都好幾天沒見了……」趙應誠幾聲粗喘。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就算康恩惠再遲鈍,也听得出那是男女之間在為彼此寬衣解帶。

她心跳加速,臉色卻慘白,忽然覺得躲在廚房角落的自己很可笑。

趙應誠根本沒注意到她,猴急地與新女友擁吻,兩個人像恨不得吃了對方似的,撕咬、糾纏、聲吟。

她一直靜靜听著,不敢探頭望,怕清楚明白的影像告訴自己不是在作夢。

一個踫撞,餐桌上的蛋糕被美女半果的背壓扁。

「這什麼啊?討厭!人家身上都是女乃油了啦!」

「沒關系,那就讓我來幫妳恬去……」趙應誠起先還色迷迷地笑,不一會兒,便警覺不對勁。「奇怪,這蛋糕哪里來的?」

他縱目張望,總算發現站在開放式廚房里的康恩惠,眼神一冷。「妳怎麼會在這兒?」

「我……」康恩惠窘迫不堪。「我想今天是你生日,所以做了蛋糕來祝你生日快樂——」

「康恩惠,妳煩不煩啊?妳以為我看到妳會快樂嗎?」趙應誠不耐地打斷她。「我不是跟妳說得很清楚了嗎?妳還來找我做什麼?」

他鄙夷的神色令她發慌,急著解釋。「我……我是想,我們可以再好好談一次,如果你對我有什麼不滿的地方,我都可以改……我會改的,應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Edward,這女人就是你前女友嗎?」美女嬌嗔地插嘴。「你不是說你已經跟她分手了?」

「乖,寶貝。」趙應誠怕新女友不開心,忙著誘哄。「我是已經跟這女人分手了,是她一直纏著我不放。」

「我不管,你快叫她走啦!」

「好,我馬上叫她走。」趙應誠轉向康恩惠,表情立即從溫柔轉為冷酷。「妳听見了沒?我女朋友不高興了,妳馬上離開!」

「你女朋友……」康恩惠沙啞地呢喃,曾幾何時,這個稱號不再屬于她了,而他看她的眼神,沒有溫情,只有冰冷。

淚水刺痛她的眼,她咬住唇,強忍住酸楚的哽咽。

「對了,我順便跟妳介紹一下,我的女朋友,王安琪。」趙應誠殘忍地以言語為刃,折磨她。「她是不是長得很漂亮?還被選上擔任航空公司年歷的模特兒。」

「唉呦,那件事還沒定案啦!」王安琪偎在他胸膛前嬌笑。「你不要逢人就幫我隨便做宣傳。」

「因為我驕傲嘛。」趙應誠放柔聲嗓,在她水潤的朱唇啾一口。

康恩惠看著,心碎欲絕。

他從來不曾用這種寵溺的口氣跟她說話,從不曾喚她寶貝,拿她當洋女圭女圭一般呵護。

他對她,只有呼來喝去,只有高高在上的大男人態度。

她終于懂了,她珍視六年的感情,對他而言,不過是可以隨手拋棄的垃圾。

她終于懂了……

康恩惠木然轉身,離開前男友的住處,離開他和新女友嘲弄的視線,經過警衛室時,方才為她開門的警衛和善地跟她打招呼,她恍惚地回他一笑,走進蒙蒙煙雨里。

她沒撐傘,也不叫車,就這麼淋著雨,孤單地走在暗夜街頭,漸漸地,身子因濕透而發冷,一顆心更冷。

她走在雨里,像走在荒涼的世界盡頭,前方無路,身後的路卻不堪回首。

她已經沒有可以去的地方,哪里都到不了,到不了……

「康恩惠,妳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她跌倒在路邊,大雨滂沱,淚水融進雨水,哭聲遭雨聲淹沒,誰也听不見——

紅燈亮起,方睿希踩下煞車,停在十字路口。

車窗上的雨刷勤奮地工作,他听著那枯燥規律的聲音,心神悠遠。

車內的冷光屏幕,顯示現在是十一點五十分,距離他生日過去,只剩十分鐘。

對于自己的生日,他一向沒什麼特別的想法,也從來不慶祝,因為對他而言,生日並不是值得慶賀的日子,而是母親的受難日。

沒錯,這點是母親一再提醒他的,為了生下他,她吃盡多大的苦頭,原本火辣窈窕的身段無端端地腫了一大圈,更可惡的,還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才瘦回來。

她曾是國際聞名的模特兒,最重視的就是身材,即便婚後,也以自己縴細的線條為榮,懷胎的時候是她此生最丑陋的時刻。

所以她發誓不再生育,不管丈夫如何勸她求她,絕不點頭。

也因此,他只能做個沒有兄弟姊妹的獨生子,從小孤伶伶地長大,父母大多時候不在身邊,難得回家就當是他撿到。

仔細想想,他一年幾乎跟爸媽見不上幾次面,更別說他搬出來自己住以後,簡直都快不認識彼此了。

但這也沒什麼不好,他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習慣在家里一個人安靜地獨處,總比一直忐忑不安地等著某個人回家好。

這輩子,他不再等任何人了,等待的滋味太磨心,他承受不起……

方睿希漫然沈思,目光一轉,忽地瞥見路旁街燈下一道朦朧的身影,是個女人,一個看起來似乎正嚎啕大哭的女人。

怎麼會這麼難看?他蹙眉,很難想象有人會跪在路邊痛哭,形象蕩然無存。

他漠然地盯著那女人,心弦不動,像看著某出電視劇里的狗血畫面,不帶一絲同情。

紅燈黯滅,綠燈亮起,他踩下油門,緩緩駛過濕漉漉的柏油路,往照後鏡看,原本跪在街燈下的女子忽然起身,沖向路中央。

她做什麼?該不會想自殺吧?

幾聲雷鳴般的喇叭此起彼落,伴隨尖銳的煞車聲,一輛車差點撞上女子,駕駛從車窗探出頭來大吼,她像是嚇了一跳,頻頻道歉,展臂緊緊擁住一個瘦弱的老婆婆。

原來不是想死,是為了救人。

方睿希心念一動,不覺停下車——

「婆婆,妳沒事吧?」康恩惠焦急地檢視受驚的老人家,她過馬路到一半,忽然變了燈色,大概是太緊張了,心髒負荷不了,痛得倒地。

「我……喘不過氣。」老婆婆嘶啞著嗓音。

「妳別急,慢慢深呼吸,這附近就有醫院,我馬上送妳過去。」說著,康恩惠抬頭,左顧右盼,一輛輛車在雨夜寬廣的路面上狂飆,竟沒人停車伸出援手。

她只好勉力扶著老婆婆起身,踉蹌地走兩步,一雙大手忽然伸過來,主動抱起老人家。

她驚異地撥開濕淋淋的發,認出站在面前的是個男人,夜色深沈,她看不清他長什麼模樣,只依稀感覺似乎很俊。

「我的車就在附近,跟我來。」男人話不多說,直接下令。

她點點頭,跟他上車,直奔醫院急診室。

醫護人員接過心髒病發的老婆婆,為她急救。

「你們是婆婆的家人嗎?」一個護士過來問。

康恩惠一愣。「不是,我們是在路上看到婆婆不舒服,才送她來醫院。」

「這樣啊,我們暫時找不到她的親人,你們誰可以幫忙代辦個手續嗎?」

「我來吧。」男人上前,跟護士前去辦理手續,她在一旁看見他蒼勁有力的簽名——方睿希。

這是他的名字嗎?挺好听的。

她愣愣地出神,方睿希辦完手續,轉身看見她茫然站在原地,劍眉一擰。

「小姐,要我順便送妳回家嗎?」

「嗄?你要送我?」她回過神。「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而且……我擔心婆婆,想留下來看看情況。」

方睿希冷然掃視她狼狽的外表,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覺後退一步。

看他西裝筆挺,長得又帥,一身勁酷的雅痞味,一定很瞧不起她這麼土里土氣吧?就像應誠說的,像她這樣的女人,根本帶不出門,只會讓男人丟臉。

「妳剛剛是不是跪在路邊哭?」他突如其來地問。

她更窘了,臉頰燙紅。「你都……看見了?」

他目光一閃。「妳哭成那樣,還有心思救人?」

他這是在嘲諷她嗎?她听不出他冷漠的語氣是何用意。

「因為我看婆婆站在路中間,好像很難受的樣子,所以才想過去看看情況……」她愈解釋愈小聲,不明白為何他看她的神情如此奇異。

「妳為什麼哭?」他直截了當地問。

「因為……」康恩惠眨眨腫得像核桃的眼,她不該說的,也不想說,但不知怎地,在他深邃的眸光逼視下,她找不到拒絕回答的理由。

因為他的眼神,是那麼霸氣卻又溫和,像個能一肩挑起重擔的大哥哥,頂天立地。

「因為我失戀了。」不知不覺間,她向他吐露了所有的沈痛與委屈,淚珠紛然零落,點綴蒼白的容顏。「……他說他不要我了,說我比不上他的新女友,說我又土又丑,帶不出門,跟他不配,我……」

她驀地怞氣,心痛到語不成聲。

方睿希听罷故事,默然看她,她以為他是同情她的遭遇,她以為會听到他的溫言鼓勵,但他只是冷冷撂下一句——

「妳前男友說的沒錯,妳是很土很丑。」

「什麼?!」她愕然震住。

「妳糟透了!我沒看過這麼不懂得打扮的女人,連眉毛都不修,像雜草一樣,還有看看妳的指甲,里頭還藏污納垢。」他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重擊她,她頓時暈頭轉向,惶然望向自己的手。

他怎麼連這麼細微末節的小處都注意到了?天哪!好丟臉!

「那是因為……我剛剛在路上走,所以我的手才弄髒了……」她難堪地試圖解釋。

「一個有品味的女人,不論是處在什麼樣的境地,都不會讓自己淪落到像個剛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瘋婆娘——妳要不要看看妳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

瘋婆娘!

這就是他對她的印象嗎?一個瘋婆娘?

康恩惠呆若木雞,料想不到一個陌生男子竟對她下如此惡毒的評語,而她又為何要傻傻站在這邊听?

「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她恨恨地瞪他,含淚控訴。

他冷笑,俊唇一撇。「我是說實話,與其在路邊痛哭流涕,埋怨妳前男友沒良心拋棄妳,為什麼不試著改變自己,讓自己煥然一新?」

改變自己?煥然一新?

她呆然凝望他。

他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張傳單,遞給她。「妳需要的,是一場自我的革命。」

自我革命?康恩惠蹙眉,望向傳單醒目的標題——星光演藝經紀公司新人甄選活動。

這是什麼?她驚駭,發呆數秒,再抬頭時,方睿希已不見蹤影。

他來如風,去也如風,卻在她心海里,卷起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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