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貓系列 名演奏 作者 ︰ 赤川次郎

1

有點奇怪。

在彩排期間,戶川清人一直這樣覺得——可是,到底怪在哪里?

誰也沒有出錯。合奏沒有凌亂,音階也沒走調。

盡管如此,他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可以了。那麼,我想再溫習一下第三樂章。」戶川說。

通常所謂的指揮家,應該稍微擺點架子的。但在現實里,戶川的恩師朝倉宗和,除了必要以外,他都一言不發。

身為指揮界的長老,朝倉知道,像戶川之輩第一次正式出道的新人,而且與日本超一流的S交響樂團合作,通常都指揮得不好。

他听說S樂團的團員心高氣傲,有年輕指揮家來時,他們會漠視指揮棒而演奏,或者在彩排時有一半的團員不出席——總之有意刁難指揮家就是了。

實際上,朝倉也警告過戶川說︰「忍耐一下吧,就當作是新來的職員,在余興節目表演月兌衣舞好了。」

然而,在彩排開始前五分鐘,全體樂團團員到齊,對戶川的指示不發一句怨言,也不交頭接耳。技術一流的演奏,使彩排進行得十分順利。

第三樂章最重要的部分,溫習了兩三遍,最後都十分滿意地完成。

不到預定的一半時間,彩排就結束了。

「辛苦大家了。正式演出時,請多多關照。」戶川向大家行禮,揮著汗走下指揮台。

如此順利的彩排,象做夢-樣。今天的演奏會,朝倉也來捧場,他希望演奏成功。

若照這樣的表現演出的話便沒問題了!戶川在回後台的路上想。

只是……那種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的感覺總不消失。不曉得哪兒不對,總之,他總覺得有些地方有微妙的不同。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戶川喃喃自語,仿佛要開解自己似的。

對——一定是緊張的關系,無須放在心上。

戶川離開後,交響樂團的人互相對望,然後露出微笑。其中也有人張開大口而笑。

笑聲一時停止不了。——

距離晚上七點的開演時間,還有兩小時。

「今天承蒙招待……」晴美說。

「不必客氣。我該謝謝你們的照顧才是。今晚是我徒弟出道的日子,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朝倉宗和拿著酒杯說。

不像六十歲的光滑皮膚、厚胸、高大的身形也與一般日本人有異。除了白發以外,還能令人感覺到他有壯年的氣魄與熱情。

「別客氣,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晴美說.望望兄長片山義太郎。「你說是不是?哥哥。」

「嗯,當然。」片山說得相當勉強。蓋因他與古典音樂一向無緣。

而且,今天是跟朝倉宗和一起听,總不能在途中打瞌睡。

如果是演奏吵吵鬧鬧不能令人入睡的曲子就好了,片山想。警視廳搜查第一科的刑警听不懂古典音樂,也沒什麼好羞恥的,蓋因今天還有一個「蒙羞」的人在。

「片山兄。」自稱是晴美戀人的石津刑警說。「請看這塊肉的厚度,分不出哪兒是寬哪兒是高。」

「分不出就默默地吃好了!」片山低聲說。「還有,拜托今天可別在途中打瞌睡哦。」

「沒問題!」石津挺起胸膛。

「真的?」

「你想我會在吃的途中睡覺嗎?」

片山帶著絕望的心情,切開自己面前的牛扒。

今晚的音樂會,絕對放心不會睡著的只有晴美,還有另外一個——「它」正在桌子底下進食。

「福爾摩斯,還要吃一點嗎?」晴美問。那個世外奇人——不,是奇貓,用力眨了一下眼楮。

「你已經八分飽了?那麼,要吃甜品嗎?」

「喵。」福爾摩斯點點頭(?)。

「那個叫戶川清人的指揮家,是否很優秀?」晴美問。

「在我的徒弟之中,他的潛質最好。」朝倉說。「雖然多少有點神經質,但不至于太嚴重,否則不能演奏音樂。」

「今天是他出道之日,一定很緊張了。」

「大概會覺得魂不附體吧.」朝倉笑了。「我第一次上指揮台時,也是這樣的。」

「朝倉先生也會緊張?」

「不信?我也有過年輕步月的呀。」朝倉有許多狂熱的女性擁戴者,不由地泛起微笑。

「那個我懂……我以為朝倉先生一開始就以大人物的姿態出現。」

朝倉愉快地笑了。

「哎,我說你不過啦——來,大家叫甜品好嗎?」

朝倉叫來侍應,大家各自叫了甜品。石津叫的是「特大號冰淇淋」,這又叫片山冒冷汗了。

「咦?」朝倉揚起眉頭。

「怎麼啦?」

「那位女士——在這兒!」朝倉向那人揚揚手。

可是,那個年輕女子好象沒看到朝倉的樣子,往另一頭的桌子走去了。

「嗚呼,我也失去魅力啦。」朝倉故意嘆息。「不過,她來這兒干什麼?」

「那位是誰?」

「我從前的戀人。」朝倉說,笑了一下。「是少數拒絕我的女性之一。」

「噢?那麼——」

「她現在是戶川君的太太。」

「今天的指揮家的太太?可是現在才用飯的話,可能會錯過開演——」

「不,這里離開會場不遠。不過,她一個人來這兒做什麼?」

他們看著她的時候,有個男人走來,向戶川夫人的桌子走去,跟她面對面而坐。那男人只叫了一杯咖啡。

「情形更奇妙了。」朝倉說。

「為什麼?」片山問。

「那男的是S交響樂團的首席演奏者,叫宮原。」

「S交響樂團,既是今晚戶川先生所指揮的——」

「對,彩排大概已經結束了吧。而且,大部分團員都在會場中的餐廳用膳的。」

「他和戶川先生太太很熟稔嗎?」

「怎會呢?起碼我是第一次看見。」

由于朝倉他們的桌子稍微靠內,所以不太引起其他客人的注意。

戶川夫人和宮原談了十分鐘左右,宮原一個人先離開。

「看樣子,不是十分友好的談話。」朝倉說。「若是方便……」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表示接受朝倉的建議,並轉向戶川夫人。

「他也贊成?好,我去帶她過來。」朝倉起身走過去。

片山沉下臉說︰「喂,事情是不是有變化了?」他對晴美說。「今晚不去比較安全哦。」

「現在還說這個?」晴美反駁。「有事發生比較有趣,不是嗎?」

片山嘆息。晴美、福爾摩斯,加上朝倉宗和——這麼多「演員」齊集,不可能什麼也不發生的。

听到朝倉的招呼,戶川夫人仿佛嚇了一跳。朝倉單獨和她談了一會,最後把她帶到片山等人的桌子前。

「戶川若子。」夫人行禮。

「今晚,期待你先生的精彩指揮。」介紹之後,晴美這樣說,不知何故,戶川若子的表情陰沉起來。

「跟這些人商量看看。」朝倉催促她。

「假如我們幫得上忙的話……」

晴美的話還沒說完,片山連忙打岔說︰「不過,無須勉強。」

可是,已經遲了——戶川若子垂下臉龐,說︰「其實,在那個演奏會上,會有麻煩的事發生。」

「宮原說的吧——他為何跑去找你?」朝倉問。

「是他約我的,很早以前就約好了。」

確實,她是男人喜歡的類型。一般所謂的美人兒,跟男人喜歡的類型是不同的。

她給人一種嬌小玲瓏,用力擁抱也怕會嚇壞她的感覺,最令男人心動。

「哼,他也不照照鏡子再講話。」朝倉嗤之以鼻。「到底他想做些什麼?」

「那個我不曉得呀。」戶川若子用不安的眼神望住朝倉。「老師,我應該怎麼辦是好?」

朝倉他盤起胳膊。晴美說︰「即是說,在今晚的演奏會,他會故意做些破壞的事羅?」

「大概是吧。」朝倉點頭。「不過,宮原是樂團的首席演奏者,如果他本身做出明顯失誤的話,他自己的地位也會動搖的。」

「是吧。」

「當然,要出錯是很容易。而且,首席演奏者即使節奏快一拍,其他團員也會跟著模仿,到時一定很混亂的。」

「先生,請想辦法幫忙!」若子鞠躬。「戶川對今天的演出孤注一擲的呀!如果第一次上舞台就成為別人的笑柄的話,對他是一種令他再也站不起來的打擊啊!」

「慢著慢著。」朝倉說。「S樂團是名門哦,假如那個首席演奏者出現嚴重的錯誤,被人取笑的是他本人和交響樂團罷了,不會傷到戶川君的。」

「可是——」

「宮原那個人,他怎麼說?」晴美問。

「呃——他要我今晚陪他。如果我不答應的話,他說我丈夫的指揮棒將會折斷……」

「豈有此理的家伙。」石津說。「把他捉來,扭斷他的脖子好嗎?」

「他又不是公雞——不過,那句話,稱不上是恐嚇哦。指揮棒而已,發出聲音的是管弦樂團。指揮者不可能因此而蒙羞……」

「可是,那男人是這樣說的。」若子重復。「應該怎麼辦才好?」

「喵!」福爾摩斯叫了一聲。

「嗨,老師!」傳來一個年輕人的叫聲,一個廿七八歲的青年走過來。

「戶川君,已經可以了?」

「嗯。彩排順利結束了——怎麼,你也來了?」

「嗯。」若子裝出笑臉。

「如何?天下第一的S樂團?」

「他們實在願意合作。」戶川坐下,嘆息。「老實說,我以為很不容易的。可是試過了以後——沒有一個團員又投訴。不愧是專業啊。」

圍繞桌子而坐的人,除了戶川以外,全都以復雜的視線對望。

「彩排以‘最後的瑪拉’位中心。第三樂章,想以自己的作風去演繹。」戶川快口說道。

片山驀地產生怪異的感覺。這個叫戶川的男人,他似乎是忐忑不安。

第一次上舞台,緊張是在所難免的,但像他這樣喋喋不休地說話,令人覺得事情似乎不是表面那樣簡單。

戶川和朝倉以音樂為中心談著話。在旁凝視的若子,表情很明顯的不安。

片山也覺得不安——因為坐在旁邊的石津早已開始打起瞌睡來。

2

掌聲四起。

石津赫然醒來,拼命鼓掌。

「了不起!驚人的演出啊!」向晴美搭訕說。

「石津,不必勉強啦。」晴美忍俊不禁。

「那麼,我送你回去吧。」石津站起來。

「你還是休息一會,還有後半部的節目。」

「啊——當然當然!前半之後有後半,後半之後就去吃飯……」

「別胡說了,出大堂會吧!」總算沒打瞌睡的片山催促著石津。晴美和福爾摩斯也慢條斯理地走出來,四個人一齊在大堂休息一會。

「朝倉先生呢?」片山打著哈欠說。

「演奏一完畢他就馬上出去了——不過,不是沒有發生令人擔心的事麼?」

「別發出失望的聲音好不好?」

「我是覺得好極了呀。」晴美反駁。「雖然多少覺得有點遺憾。」

「好口渴呀!喂,石津,去買點飲品吧。」

「這種差事,包在我身上。」石津突然精神起來。

石津去找商店時,片山伸個大懶腰,嘆道︰「還得忍一個鐘頭的困意啊。」

「听‘莫扎特’的時候,可不能睡著了哦。」

「莫扎特也會睡著的。」

片山的反論,通常都是離題的。

「那個宮原的話,終究只是恐嚇嗎?」

「也許。在音樂的世界,本來就有點不守常規的。」

「上次小提琴比賽的時候,我們不都見識過了?」

「唔——那女孩,現在不知怎樣了?」

「她在維也納——想不想去見見她?」晴美嘲諷地說。

「別取笑我了。」片山苦笑。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

「怎麼啦?福爾摩斯。」晴美說。

福爾摩斯走到可以望見外面的瓖玻璃牆壁,看著外面。

「看到什麼?咦?」晴美也走過去。

「喂,怎麼啦?」片山問。

「剛才跑去外面的……好象是若子女士哦。」

「戶川若子?」

「呃——是背影,看不清楚,大概是她……」

「是否想起有事要辦?」

「可是,看她的走路的方式,好像不尋常哦。」

「喂,算了吧,你別無事生非。」

這時,附近的客人喊說︰「啊,是朝倉宗和。」

回頭一看,朝倉在大堂的人潮中擠過來。

「他可能在找我們——過去看看。」

片山來不及阻止,晴美已快步走過去。沒法子,片山只好跟著走。

「嗨,我在找你們。」朝倉如釋重負地說。「跟我一起來。」

「發生什麼事?」晴美問。

「詳情待會再說——跟我來。」

看樣子是真的有事發生了。

朝倉神色動搖,表情緊張。這真是「大件事」。

因他是名人,光是走在大堂時,已有人四處跟他招呼。朝倉只是稍微揚手示意,便一直往前行。

走進舞台旁邊,有許多小房間並排著,戶川站在其中一扇門前。

「這里——戶川君,有誰進過來嗎?」

「沒有。」戶川搖搖頭。

「好——這里是指揮者的休息室,指揮者通常在這里稍休息一會的。可

是,剛才戶川君進來一看——」

朝倉開門。不愧是指揮家,他知道如何制造場面氣氛。

那里是個頂多只有六張榻榻米般大(約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間,桌椅各有一張。除此之外,只擺著樂譜架和幾冊書而已。

有個男人伏在那張桌上。

「好像死了。」朝倉說。

片山走上前替那個男人把脈——感覺不到活著的跡象。

「總之,我們必須報警。通知警方了嗎?」

「還沒有。如果現在通知,警察趕來的話,大堂會大混亂。我希望在後半部的節目開始以後才辦這件事。」

朝倉的說法很有說服力,叫人不得不服從。

「好吧。」片山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他不太想踫那尸體;只是跪在地上,從下面窺望。

「好象被什麼插進胸膛。有血。」

「是謀殺嗎?」

「有可能。」片山站起來。「這人叫什麼名字?」

「S樂團的團員。」戶川說。

「從他的服裝可以看出來。」

「名叫——南條吧,是負責打擊樂器的。」

「所謂打擊樂器,是指大鼓之類——」

「鑼、拔、三角鐵之類的東西。」

這個名叫南條的男人,已是年紀相當的長輩,五十五六歲左右。

「朝倉先生,你認識這個人嗎?」

「當然。」朝倉點頭。「是個十分認真的人。演奏中,一直盯著指揮者。」

「是在休息時間被殺的吧。」片山說。

「那可不一定。」

「為什麼?演奏中不能來這兒吧。」

「前半部的節目是演奏‘莫扎特’。他沒有出場。」

「原來如此。是這樣安排的嗎?」

「對呀。因為即使出去了,也只是坐在那里而已。」

「糟透了。」戶川嘆息。

「有人取代南條君嗎?」

「問題就在這里。‘瑪拉’的樂章相當難,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馬上接手……可是沒有其他辦法了。」

「那麼,時間不多了,你快去跟他們練習一下吧。」朝倉說。

「是的。」

「其他的事交給我辦。只要說南條君突然生病就行了。」

「就這麼辦。」戶川走了出去。

片山想,在死者面前,朝倉師徒二人還能商量代奏者的事,他實在跟不上他們的專業精神。

「對了,那件事怎麼樣?」晴美問。

「對戶川君的妨礙?那個還沒有半點頭緒。」

「會不會就是這件事?」片山說。

「怎會呢?」晴美說。「不管怎樣妨礙都好,也不至于殺人的。」

「說的也是。那麼是尋仇嗎?不過,也可能跟那件事多少有關系的,否則他不會跑到這個房間。」

「各位!」朝倉的手搭住片山和晴美的肩。「請務必幫忙解決這件事,作為給戶川君出道的祝福。」

偵察命案又不是中元節或歲除的代用品,片山在內心喃語……

這時,福爾摩斯「喵」的一聲叫了。它坐在桌面上。

「怎麼啦?」晴美望望福爾摩斯說︰「哥哥!有字啊!他寫下什麼哦?」

「字?」片山窺視。「唔——他寫的是什麼?」

南條的手指,指著桌面上留下的字跡——看出是個「=」字。

「是‘=’嗎?不單止這樣吧。」

「猜到什麼人的名字是‘=」字開頭的嗎?」

「這個嘛……」片山充分表現出他優柔寡斷的性格。

「還有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朝倉說。

「什麼呢?」

「不見戶川太太的人影。不知她去了哪兒……」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夫人在什麼地方听演奏?」晴美問。

「舞台的走廊。她應該是跟音樂事務所的人一起的。」

「我來的時候,她不在。也許在某處歇息吧,但她通常會在舞台旁等候丈夫退場,向他說辛苦你啦什麼的慰問一番。」

「原來如此,奇怪啊。」

若子為何從會場跑出去呢?

也許她看到什麼——看到什麼?不知道。

「朝倉先生,」晴美說,「那個叫宮原的人說要搞破壞,你認為前半部演奏的曲子如何?」

「沒什麼特別,依我听來,是很好的演奏。」

「是嗎?」

「序曲的演奏中,法國號有點走音,那個程度的錯誤是理所當然的,若不是耳朵很好的人,即使听了也察覺不到的。」

「那麼,假如有問題的話——」

「大概是在後半部的節目中吧。」

「會是怎樣的問題呢?」

朝倉搖搖頭。「不曉得——對了,可以借這件事為借口,向宮原問問話呀。」

片山連忙說︰「請等一等——搜查方面希望完全交給我們辦。」

「好吧。隨你喜歡。」

朝倉似乎也沒十分拘泥于自己的主意。

「有誰知道這件事?」片山問。

「我和戶川君,還有一個事務所的人。發現尸體時,那人和戶川君在一起。」

「我想听听那個人怎麼說。」片山說。「休息時間還有廿分鐘。我想借用隔壁的房間,跟他談一談。」

「那等于臨時搜查總部,不做不行嗎?」朝倉好像對這宗案件很感興趣的樣子。

發生意外時,受責備的是我啊,片山在心中嘆息。

不過,也有一個好處——不必听後半部的演奏。

朝倉離開後,片山敲敲腦袋發牢蚤︰「真是,怎麼搞的嘛?」

「有啥法子?沒有朝倉先生的協助,搜查工作也無法進行呀。」

「話是這麼說……」

「噢!」

「怎麼啦?」

「石津怎麼了!他一定到處找我們了。」晴美說。

石津兩手抱著三個裝了凍可樂的紙杯,在大堂里跑來跑去。

「奇怪——他們去了哪兒?」他四處張望。

晴美小姐不會撒謊的。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無可奈何的事情。

石津執拗地在大堂里走來走去,但一直看不見片山等人的影子。不久,冷冷的杯使他的手麻痹起來。

「必須找個地方把杯放下來。」石津嘀咕著打量四周。

可是,通常在這樣的音樂廳大堂,即使有地方坐,也沒地方擺東西。

坐的地方已滿座,又沒地方擺東西,沒法子,石津只好忍住寒意,雙手拿著紙杯站著。

「他們怎麼搞的……」他嘆息,驀地轉過頭去-&#8212

「有啦!」

他見到一張類似櫃台的桌子,可是,它在會場外面。

稍微遲疑了一下,想到總比讓冷飲跌掉的好,于是石津決定走到外面去。終于放下手中的三個紙杯,石津用力甩一甩手。

「啊,好冷!」他哈哈地呼著氣,暖和下來時,感覺終于回來了。

「喂。」有人喊。

「啊?」

前面站著兩名穿工作制服的年輕人。

「這張台要搬去對面的,請把那些杯子拿開。」——

于是,石津又陷于抱杯爾立的困境。

「糟糕……」他喃語。

會場大樓的背後是公園,在里面的散步道上有板凳。

「放到那邊去好了。」

雖然離會場遠了些,但沒奈何,石津往那張板凳走去。

然而,那張板凳被一對情侶佔領了。而且,他們剛一坐下,就完全漠視石津的存在,徑直開始熱辣辣地親熱起來。

總不能一直站在那里。為了尋找其他的板凳,石津再往公園里面走去。——

夜間的公園,仿佛是為情侶而設。

總而言之.所有的板凳都滿座了。石津抱著冷飲,繼續往深處前進。

「他媽的!」他嘆息。「沒有一張空的嗎?」

他停步,驀地望向左手邊,滑梯級上去有個類似休憩所的地方,好像沒人。

好,就上去吧。上去一看。有個穿鮮色禮服的女子在上吊。

「啊,對不起。」他說,然後大叫︰「不好啦!」

在救人以前,他還能先把紙杯好端端地擺在石台上,畢竟是石津為人的作風。

3

「我叫松木。」那名音樂事務所的職員鞠躬致意。

他還很年輕,大約廿七八歲吧,眉清目秀,相當精明的青年。

「呃,是你發現尸體的吧?」片山說。

這里是發現死者的休息室隔壁的房間,同樣的大小,同樣的結構。

「可以這樣說吧。當時我和指揮戶川先生一起走進這里——不,隔壁的房間。然後——」

「你馬上肯定了?」

「嗯,我替他把脈,怎樣看都像是死了。戶川先生叫我去通知朝倉先生,我便去找他了。」

「你找到他了?」

「我一走出房間,便看到朝倉先生走過來。省掉找的工夫。」

「請等一下。戶川先生比樂團的其他人先回到這兒嗎?」

松木想了一下。「不,稍後。他好幾次向掌聲回禮,然後催促一下樂團,這才走進舞台走廊。戶川先生和別人交談了一會,回到這里時已蠻遲了。」

這麼說來,其他團員也有機會殺南條了。

當然有必要先證實一下,南條個人私底下是否有被殺的理由。

「你認識南條這個人嗎?」片山問。

「認識。因他是S樂團最老資格的人了,基本上大家都認得他的。」

「私人交情呢?」

「我和他完全沒有私交。」松木說。「我認為你去問其他團員會比較好。」

「就這麼辦。」片山點頭。「可以了。改天再正式替你錄口供。」

「那麼,我要做後半部表演的準備工作。」

松木站起來.從外套的口袋掏出手帕.擦了一下汗。

福爾摩斯從躺著的椅子上抬起頭來.它的鼻子怞動了一下,突然瞄準正要開門的松木,一下子沖過去。

「怎麼啦?福爾摩斯——咦,有香水味道。還有字母縮寫——是W-T。」

「好像不是‘松木’的英文縮寫哦。」片山說。「這條手帕是誰的?」

「那個——這個——」松木語塞。

「慢著。」晴美說。「W-T,不是戶川若子嗎?」

一眼看出,松木的臉色轉白。

「怎樣?」片山問。

「招供吧。」晴美更凶。

「嘎!」福爾摩斯也恐嚇一番。

「知道了。」松木垂下肩膀。「這個——是在南條先生的尸體旁邊撿到的。」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請說詳細一點。」

「不——沒有更詳細的,僅此而已。」

「你為什麼撿起它?有所隱瞞吧。」

「呃……嗯。」

「怎麼回事?」

松木垂下眼楮,說︰「我是——戶川太太的擁戴者。」

「擁戴?她又不是藝人。換句話說,你喜歡她,對吧?」

「也可以這麼講。」

「只能這麼說哦。」

「對不起。」

「于是,你用這條手帕做把柄,恐嚇戶川夫人,要她跟你好——」

「沒這樣的事!我絕對沒有那種居心。」

「待會我就替你錄口供。你意圖隱滅證據,已是重大的罪哦。嚴重的話,可能會變成與凶手串謀的同黨。」

「不會的!」松木白著臉,似乎快暈倒了。

「你現在可以離開了——不過,假如你藏起來的話,馬上會被指名通緝。」

「明白了。」松木揮著汗離去。

「哥哥,為何如此刁難他?你平時不會這樣的呀。」晴美說。

「沒有哇——只是稍微嚴厲一點罷了。」

「是嗎?」晴美點點頭。

「怎麼?」

「因為他長得俊朗的緣故吧,男人的嫉妒心好可怕。」

片山氣得說不出話來。

有人敲門,進來的是宮原。

他順序看了片山、楮美,以及福爾摩斯一眼。「啊,敲錯房間了——對不起。」說完便準備出去。

「等等!你是宮原先生吧。」

「嗯。」

「是我叫你來的。」

「可是——他們說是刑警先生叫我……還是你的名字叫‘刑警’?」

片山憤然出示警察證。

「振作些!」石津猛力搖那名年輕女子。

看她的樣子好象是才剛剛上吊,還有氣息,只是因為受刺激而暈厥過去了。

不過,在石津的大力搖晃下,只要當事人還沒死去,通常都會醒過來。

戶川若子張開眼楮。

「啊……我……」

「好極了!你沒事吧?」

「嗯……你是……」

「我是石津呀!記不記得?」

「呃……」

「振作些!不能隨便上吊的呀!那詳對不起你的頸哦!」

若子做了幾下深呼吸。「對不起……」

「要我幫你做點什麼?」

「嗯。」

「有什麼話,不妨說出來。」

「我可以請你講話稍微輕聲點嗎?」

石津紅著臉裝咳。

他讓若子喝了一點紙杯里的可樂,喝完以後,她終于安靜下來。

「抱歉。我做了一件傻事。」

「總之,活著就好了。如果死了,明天的早餐、午餐和晚餐都不能吃飯。」

「對不起——可以帶我回會場去嗎?」

「可以呀。你想我怎樣的?背你?還是抱你?不然就用手挽著——」

「怎麼可能?」若子笑出來。

她捉住石津的肩膀邁步,在公園的出口處止了步。

「怎麼啦?」石津問。

隔了一會兒,若子說︰「我——殺了人。」

宮原揚聲大笑。

笑有令人听了愉快,以及听了不愉快兩種。宮原那種笑可說是後者的典型。

即是把人看作傻瓜的笑法。

「那位太太說那種話?真是杰作。」

「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片山說。「你真的這樣說了嗎?」

「我是說了可以听成是那樣的話。」

「什麼意思?」

「因為即使我無意那樣說,對方也會擅自解釋成那樣。」

「即是說——你並沒恐嚇戶川若子了?」

「當然。」

「可是——」晴美說,「你說過叫那位人家的太太今晚陪你吧!」

「嗯。那個呀,」宮原泰然地說。「日本應該沒有通奸罪的。警務人員插手管人家個人的戀愛,不是很奇怪嗎?」

晴美向宮原露出一副想咬死他的表情。

「你有妨礙戶川先生指揮的意圖嗎?」片山問。

「她把我的話听成那樣的意思嗎?」他笑。

「不是嗎?」

「我只是說,我希望你先生不會在第一次演出時在舞台上蒙羞。你是說我不能勉勵別人?」

「換句話說,你有沒有防礙表演的意圖?」

「妨礙音樂會進行是件可恥的事。我怎會故意做那種不名譽的事呢?」

「原來如此——南條先生的事——」

「剛才我听朝倉先生說了。哎,嚇了我一跳。」

「你很靈通嘛。」

「當然了。作為一個首席演奏員,必須好好掌握每一個團員的事才行。」

「他有與人結怨嗎?」

「那是個很好的人,只是為人太認真了,有些時候稍微羅嗦了些。不過不至于被殺的。」

「有頭緒誰會是凶手嗎?」

「完全沒有。」宮原搖頭,「對了,後半部表演即將開始,我必須去準備——可以嗎?」

「請便。」片山聳聳肩。

「那麼——」宮原正要步出房間時,回頭問︰「這位小姐是誰?」

「我妹妹。」

「原來如此。未婚?我想請你吃一頓飯。」

「我有殺男人的習慣。」晴美說。

宮原走出去時,剛巧戶川迎面走進來。

「不見內子的影子,她到哪兒去了呢?」

「呃——剛才,有一個好象是你太太的人走了出去。」

「去外面?」

「嗯。我只是晃眼間看到而已。」

「她為何跑去外面……表演快要開始了。」

「她會馬上回來的——放心。」

「可是……」戶川皺眉頭……

這時,門打開——若子站在那里。

「若子!你上哪去了?」戶川捉住妻子的肩膀。

「對不起,戶川。」若子垂下頭。

「不,那倒沒什麼,只是你不在場的話,我指揮也沒氣力呀。」

「不是的。」若子搖搖頭。

「怎麼說?」

若子望著片山,說︰「殺死那個人的凶手,是我。」

片山站起來。晴美一臉不能置信。福爾摩斯——表情不變。

「你說什麼?」戶川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

「是我殺的。」若子繼續盯著片山說。

「慢著,若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該走了。你必須指揮‘瑪拉’。」

「我辦不到啊!你做出那種荒謬的事——」

門又打開,松木探頭進來。

「戶川先生,拜托!」

戶川束手無策地凝視妻子的瞼。

4

「糟糕。」朝倉鮮有地說泄氣話。

在殺人現場的房間。

片山伴著戶川若子走進來。

「你殺了那個人?」

「是的。」

「為何?」

「那個……我認錯人。」

「認錯人?」

「是。」若子點頭。

「即是說,你以為南條先生是宮原——」

「是的。前半部的演奏結束後,我想到宮原可能會來這里,于是進來看看。」

「為何你會這樣想?」

「因為——前半部的演奏什麼也沒發生,假如他不在演奏上使外子失策的話,我猜他可能用其他方法來威脅他,于是我想到,他大概趁休息時間跑來這里。」

「然後?」

「我悄悄開門一看,那個叫南條的人在里面。可是那只是背影。而且他們不是穿同樣的衣服瑪?我以為他是宮原,」若子嘆一口氣,「于是,我怒上心頭——就殺了他。」

無論如何這令人難以置信。

不管怎樣失策的殺人計劃,也不會連對方的瞼孔也不確定就動手吧。

「但是,你一旦殺了人,你的丈夫會更難受啊。」朝倉說。

「那個我也明白。可是,當時我已經氣昏了頭腦,沒考慮到那個地步。」

門開啟,松本探頭進來。

「呃——開演時間,延遲十五分鐘。」

「是嗎?」朝倉點點頭。「如果戶川君真的不行的話,我來指揮——總之,多等十五分鐘吧。」

「知道。」松本關門。

石津還在大堂里,手里握著兩個紙杯。

大堂現在空蕩蕩的,可以坐下來了。他手中的可樂已走了汽,而且暖了許多。

石津覺察到,大概是有事發生了,片山和晴美才會走開。

可是,要找人時,如果對方走動著而自己也走動的話,兩邊都會找不到對方的。但若其中一方按兵不動,總有找到的時候。

石津帶著那個信念繼續坐在大堂。

因為其中一杯可樂請戶川若子喝掉了,所以現在可以兩手各拿一個紙杯,拿起來輕松得多。

可是,問題又來了。這兩杯給誰和誰喝……

到了開演時間了,石津還一個人孤零零地拿著兩杯飲品坐在大堂里,打掃的嬸嬸不由好奇地望望他才離去。

有座位坐,石津本來想趁機睡一覺,又怕紙杯掉下,為了晴美只好忍耐忍耐。

突然,石津皺了皺眉。除了自己以外,又有一個人走到大堂來。

「好不識趣的家伙,」石津喃語。自己留在大堂的理由是因為手中拿著可樂杯。但那男的什麼也沒有拿,而且,樣子有點古怪。

好像心神不寧的樣子,是不是想上廁所?若是的話,他走的方向不對。

那人完全沒發覺石津,穿過大堂,往大堂對面的通道走去,然後消失了——也許對體積太大的東西反而不留意。

石津覺得耿耿于懷。

然後——咦?他瞪大眼楮。

就像跟蹤剛才那男人似的,福爾摩斯也穿過大堂走過去了。

這事必有蹊蹺!

石津站起身,兩手仍舊握著紙杯,跟在福爾摩斯後面。

「凶器呢?」片山問。

「啊?」戶川若子吃了一驚。

「凶器,你用什麼刺死南條先生?」

「啊——那個——是——刀。嗯。」

「刀?丟在哪兒了?」

「我氣昏了頭腦,忘記了。」

她以為什麼都說氣昏了頭腦就能講得過去。片山嘆息。

「你懂嗎?太太,即使你隨口胡謅——」

「真的是我殺的!真的——」

「總之,請你留在這兒。」

片山把若子留在房間里,自己來到走廊。

「怎麼樣?」晴美問。

「不是她。話不對勁,她在庇護著什麼人。」

「庇護誰?她丈夫?」

「大概是吧。即是說,她去到那個房間見到尸體,大吃一驚,以為是丈夫做的,于是把事情攬到自己身上——」

「她放意把手帕掉在那兒的呀。」

「是吧。怎會那麼湊巧掉了手帕呢?咦?」片山瞠目。

「嗨!兩位!是名探貓君叫我來的。」

來者是南田驗尸官。

「南田先生?你怎會在這兒?」

「你不知道我喜歡古典音樂?廣播說延遲十五分鐘開演,我便到走廊怞煙,這貓君卻跑到我腳畔‘喵喵’叫。」

「南田先生,你也听‘瑪拉’?」晴美一臉難以置信地說。

「老實說,票是人家送的,听說是免費的,我就想來听听了——發生了什麼事?」

「好像是命案,我正想聯絡你。」

「是嗎?好,讓我看看。」

「在這里。」

片山把南田帶去發現尸體的房間。

晴美對後面慢慢地走過來的福爾摩斯說︰「你呀,眼楮好銳利。」

「喵嗚」——福爾摩斯優哉游哉地叫了。

「哎,福爾摩斯,這次遇到殺人事件,你倒十分悠閑呀——知道凶手是誰嗎?」

福爾摩斯不作答。

「那個叫南條的人寫下的‘=’字,叫人好生猜疑——你認為呢?」

福爾摩斯若有所思地閉起眼楮。

「還有,令人在意的是那件搗蛋的事。朝倉先生認為那個叫宮原的人做不出來……但我卻認為為他可能會……」

可是,如果那不是令演奏失敗,到底石怎樣的妨礙呢?是指揮台調轉了放,還是指揮棒噴火之類?

「怎會呢?」

不會是那種孩子氣的惡作劇。大概是使身為音樂家的戶川受到傷害的事吧。

「不懂。」晴美喃語,驀地抬起臉來。「咦,外面發生什麼騷動?」

從大堂那方傳來聲浪,好像是對罵的聲音。

「過去看看!福爾摩斯!」

晴美率先跑過去。

在大堂正中央,有兩個男人在扭打。一個是事務所的松木,另一個是——宮原!

然後,站在一邊觀望的,是不知何故兩手握著紙杯的石津。

「石津!阻止他們!」晴美奔上前。

「嗨,終于見面了!」石津眉開眼笑。

「不是談這些的時候!我幫你拿杯子,快去阻止他們!」

「嗯。一杯是給晴美小姐的,還有一杯,不知怎辦,正在苦惱——」

在那期間,松本和宮原還在繼續吵架-&#8212

「你這王八!」

「你想干什麼?」

這時候,戶川若子聞聲而來。

「啊,這是——」

「嗨,太太。」石津說。「上吊之後,沒事了吧?」

「你說什麼?」晴美呆呆地問。

石津把紙杯交到晴美手里,用力拉開宮原和松木。

「這個神經病!」宮原惡狠狠地罵。

「到底發生什麼事?」晴美問。

「這個松木把我叫到舞台走廊,我一出通道,就突然捱揍——不是已經開始了嗎?待會我會好好還禮的!」

宮原走開後,晴美向松木︰「干嗎做那種事?」

「我听朝倉先生說了。他說這家伙要向戶川先生做出慪氣的事來妨礙演出。我一時怒上心頭——」

「全是容易生氣的人,真傷腦筋。」晴美苦笑。「雖然我也想揍他一頓。」

「在團員之中,許多人都這樣想哦。」松本說。「他恃著自己是‘老大’,頻頻逞威風擺架子。居然想對戶川先生這般有望之士作出慪氣的事,無法饒恕!」

「他打算怎樣做?」

「那個我不曉得。我正想設法逼他講出來。」

戶川若子噙著眼淚說︰「給大家添了麻煩,萬分抱歉。」

「總之,請你說出真相吧。」晴美說。「你並沒有殺南條先生,對嗎?」

遲疑一會,若子點點頭。

「那麼,到底是誰……」

「我一直以為事外子做地,于是想到如果我自殺了,大家就會以為是我做的,那位石津先生及時救了我。」

「哦,石津,你好偉大呀!」

「不。謝謝。」石津莫名覺得難為情。「是托可樂的福。」

晴美無法理解那句話的意思……

這時,片山、朝倉、戶川、南田等人前後來到。福爾摩斯也在一起。

「哥哥,如何?」

「我沒話好說。」片山說。

「怎麼啦?」

「那不是謀殺!」

「啊?可是——」

「是咯出來的血,擴散到衣服的胸部啊。」南田悠閑地說。「因受到這個刺激,他本來衰弱的心髒就撐不住了。無論怎麼看,都不能說他是被謀殺的。」

「哥哥!」晴美狠狠瞪住片山。

「有啥法子?當時看起來好像是被刺死的嘛。」

「你還算是刑警嗎?」

「喂,在眾人面前……」

朝倉笑著說︰「總而言之,這樣子說誰也不會為難了。」

「戶川!對不起。我以為——」若子欲言又止。

「算了。這樣一來,我可以放心指揮他們演奏‘瑪拉’了。」

戶川擁吻若子。朝倉在旁嬉笑,片山和石津慌忙移開視線。

晴美和福爾摩斯呢?當然眼睜睜地盯著戶川他們。

管弦交響樂團的成員們,早已齊集在舞台上,只欠首席演奏者和指揮家。

觀眾席的騷動也漸漸平息下來。

「那個‘=’字,總是令人耿耿于懷。」晴美說。

「是的。不過,也許沒什麼特別意義。」片山說。

「若是那樣,那個叫南條的人,為何跑進那個房間?說不定,他是打算跑去告訴戶川先生,關于宮原準備怎樣做出慪氣的事呢。」

「那我就明白了。」朝倉點點頭。「換句話說,那個‘=’字也是——」

坐在晴美大腿上的福爾摩斯,突然抬起頭來,在朝倉的手掌上慢慢地寫出一個好像是字母的東西。

朝倉有點困惑地看看福爾摩斯,然後喃喃地說︰「是嗎?我知道了!」

「怎麼啦7」

「那不是‘=’字。他在還沒寫完以前,心跳就停止了。」

「那麼,是什麼字?」

「不是字。是符號,他想寫的是高半音符‘#’!」

「‘#’?」

「這就有分曉了。宮原那家伙,他和全體團員預先串通,把全部演奏的樂曲升高半個音。」

「全部升高半音?」

「普通的人听的話,大概完全听不出來。可是,如果指揮者在不知情的情形下指揮——那是天大的沖擊啊!」

「指揮者也不知道嗎?」

「實際上,听說外國的交響響樂團,偶爾在彩排時也會開玩笑地這樣做。不過,如果在正式演出時開那個玩笑……」

「有什麼辦法沒有?」

掌聲涌起。宮原,跟著是戶川,步出舞台來了。

「已經太遲啦。」朝倉喃語。

戶川手拿指揮棒,面對交響樂團,全場靜寂。

指揮棒上揚。強勁的管樂主音吹響了。

「那是正確的音哦。」朝倉低聲說。

片山等人一眼看出,宮原駭然的神情——其他團員根本不看宮原一眼。

是嗎?其他團員反抗宮原了。片山如釋重負。宮原蒼白著臉,拎起小提琴。

「這將是很出色的演奏會。」朝倉喃語。

晴美和片山相視點頭。福爾摩斯閉起眼楮,仿佛沉醉在音樂中。

石津——快睡著了。一邊打瞌睡一邊迷迷糊糊地想,到底是誰和誰喝掉那兩杯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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