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情 第九章 作者 ︰ 可兒

長冶縣與洛陽約有三、四天路程,在中途沒有耽擱下,三天便到達洛陽。

馬車進入城里,整個洛陽城如同一座花城,街邊、店面、窗台都被擺上五顏六色盛開的花,其中尤以晚開的牡丹與早放的菊花最受人注目。

孩子心重的傅月靈趴在窗上,看得津津有味,當然也沒忘拉著未婚夫一起欣賞。

同車的傅風雅偎著軟墊,懶懶的翻著書,卻沒看入一個字,也沒有特別在想什麼,整個人就像一下子老了五十歲般,對任何事都沒興趣。

從主要道路轉入一條較安靜的街,街底掛著利園門匾的大宅院便是利府了。

傅家馬車一進入利府,利家二老便帶著家人熱烈迎接他們。

「外公、外婆,舅父、舅母!」

傅風雅喚過人後,便站在一旁沉默著,自己就是隨著利園到京城賀壽表演,才被宇紫天看中帶入宮,這是一切的起點,讓她心里感觸良多。

「雅兒,怎麼還站在這里,大家都進廳里了。」尤麗娘笑著走到她身邊。

傅風雅回過神,忙隨著走向大廳。

「雅兒,你來了正好,舅母找了幾個伶俐的弟子在練習蓮花舞,你正好可以給她們評評分,看哪位適合接任蓮花仙子這一角。」

「惜惜呢?她的腳傷還沒好嗎?」

尤麗娘嘆了口氣,「提到她,就叫我痛心,在離京回洛陽的路上,她終于向我坦承,是她對蓮花座動了手腳,蓮花座才會倒下的。」

傅風雅十分驚訝,「為什麼她要傷害自己?」

「雅兒,她想害的人是你,還記得那天她一直要你示範跳蓮花仙子嗎?她看你上了蓮花座沒事,以為自己的計謀沒成功,哪曉得她接下來上了蓮花座就出事了,讓她是又恨又後悔。」

「我和她無仇,她為何要這麼做?」

「因為惜惜偷看你跳舞,嫉妒你跳得比她好,又怕我會改變心意選你跳蓮花仙子而不是她,便心生歹念弄松了蓮花座上的鎖釘,但她沒想到你身懷武藝,能凌空而舞,結果害人不成反害己。後來她雖然腿傷痊愈,不過傷到了筋,無法再跳舞,前些日子由家人做主,嫁入城西的王家當侍妾。」

「她過得好嗎?」

「還不差吧,至少衣食無缺,不能強求了。」

怎想到後面還有這段曲折事,心高氣傲如苗惜惜都要屈身為妾,還落了個不能強求的批評,她更還能強求什麼?

既是注定的結局,她真的應該要忘記他了。

這天的晚膳,利府為款待貴客準備的特別豐盛,道道都是山珍海味。

「岳父、岳母,讓您們如此盛情招待,真不好意思。」傅冠亭直道謝。

「不用客氣,其實這晚宴除了為大家洗塵外,府里也來了位貴客想和眾人見面,她也將和大家一起用膳。」利府大家長利坤宣布。

「爹,是誰啊?」利雲不解的問道。

「這位貴客與雅兒很熟。」

傅風雅輕咦一聲,不解外公所指是誰。

這時兩名丫鬟扶著一位鶴發童顏的老婦人走出來,她一身富貴打扮,氣度雍容。

「太皇太後!」傅風雅倏然站起驚喊。

「太皇太後?!」傅家人訝然的也全跳起。

傅冠亭回過神,領著家人就要行大禮。

太皇太後忙阻止,「別跪了,這不是在宮里,別將哀家給跪老了。」

傅風雅快步上前,「太皇太後,您怎麼出宮了?」

太皇太後卻垮下了臉,「丫頭,哀家才和你一小段時間不見,你就這麼見外了。」

「祖女乃女乃。」她連忙改口。

太皇太後這才開懷,被扶著在首座坐下,並示意眾人落坐,一一與傅家人打了招呼。

「哀家是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這話引起傅家人一陣驚呼。

「是啊,自從丫頭離宮後,哀家那個皇孫兒就像吃了火藥般,脾氣大得嚇人,天天都有宮女被他嚇昏,大家是逃的逃、跑的咆,都不敢靠近他,以免被炸得粉身碎骨,文武百官有事上奏一定要拉個伴相陪,不敢單獨面對他,現在宮里的生活簡直可用水深火熱來形容,哀家受不了,只好離家出走了。」

這段唱作俱佳的生動說法,再次讓大家睜大了眼。

「祖女乃女乃,您說得太夸張了。」傅風雅苦笑。

「哀家說的可是實話,總之現在皇宮里氣氛低沉,哀家不出來透透氣會悶壞的。」

「祖女乃女乃,您這樣出走,皇上會很擔心的。」尤其他與祖女乃女乃的感情又特別好。

「他都讓哀家的孫媳婦跑掉了,哀家怎還怕他擔心。」

一絲傷痛從傅風雅水眸里閃過,「祖女乃女乃,這是我的錯,和皇上無關,您別怪他了。」

「反正哀家也對他失望,不想理他,比起來,丫頭你重感情,能為家人付出一切,哀家很欣賞,世上除了那小子外還有許多好對象,所以哀家決定要幫你找到好歸宿。」太皇太後笑著宣布道。

傅風雅急忙拒絕,「不用了,祖女乃女乃,我還不想嫁人。」

「丫頭,你不會還想著皇上吧?」

如此直接的問法,令她愣了愣,直覺便搖頭,「呃……當、當然沒有了,我不會再奢想。」

「沒有就好。丫頭,你漂亮能干,還怕找不到更好的如意郎君嗎?哀家是真心喜歡你,因此才想為你做媒,至于人選,哀家也有著落了。」

「哇,這麼有效率,太皇太後選了哪家公子要配給姊姊啊?」傅月靈很好奇。

「以丫頭的人品,自是不能只有一個候選對象,哀家要辦個‘以舞招親’大會。」她的話再次震驚四座。

「以武?太皇太後指的是比武招親嗎?」利雲忙問。

「不,是舞蹈的舞,洛陽花會是天下盛事,能吸引各地游客來此共襄盛舉,其中也包括不少名門公子、富室少爺,花會活動的高潮便是利園的舞蹈表演,哀家打算讓丫頭上台跳舞,讓那些公子、少爺見識到丫頭的好,然後哀家再上台招親,一一審核求親者,挑出最適合丫頭的人選。」太皇太後已訂好了詳細的計畫。

「這樣好嗎?花會雖然盛大,畢竟參與者有限,未必真能為雅兒找到合適的夫婿。」傅冠亭大膽出聲。

「這點哀家也想過,因此哀家會對天下人宣布,丫頭為哀家的義孫女,哀家將出黃金千兩、良田千畝當嫁妝,求得乘龍孫婿,這樣一來,肯定能讓天下菁英齊聚洛陽,就不用擔心找不到人中之龍來匹配丫頭了。」

大家都震愕于太皇太後的大手筆。

傅風雅卻是嚴聲拒絕,「祖女乃女乃,我不想將自己的婚事鬧得如此喧嚷,我不接受。」

「丫頭,哀家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你能幸福,難道你不願意為哀家達成嗎?」

「祖女乃女乃,很謝謝您的厚愛,但我現在真的無心談論婚事,而且您也該盡快回宮,別讓太後、皇上為您擔心。」

「丫頭,除非你答應招親,否則哀家不回皇宮。」

「祖女乃女乃,您這不是在為難我嗎?」

「你不肯才是為難哀家呢。」

「為什麼?」

太皇太後端起婢女送上的茶喝了口,慢條斯理的回答,「因為哀家已經把招親的消息給傳出去了。」

「什麼?!」

一切就此拍板定案。

練舞室里,就見一個窈窕人影在光滑的地板上盤旋飛舞,舞姿輕巧靈動。

只是她已經跳了一個時辰,仍未見休息,似是要將全身力氣都給用盡般。

她這豁命似的跳法,讓在門口觀看的太皇太後是心驚膽戰,忍不住進門來阻止。

「別跳了,丫頭,別跳了。」

「祖女乃女乃。」傅風雅停下動作,氣喘吁吁。

太皇太後拉她到一旁坐下,拿起手帕為她拭汗,「只是練舞嘛,你怎跳得像打仗般不要命似的,你該不會氣哀家擅自作主,就虐待自己來發泄吧?」

傅風雅被逗笑了,「祖女乃女乃說笑了。」

「不是就好,哀家可不準你這麼做,你要為哀家好好保重身子,哀家命人炖了些補品,但不曉得你適合吃哪樣,就請大夫來為你看看。林大夫。」

一名中年大夫忙走上前,「請小姐伸出手。」

祖女乃女乃做事一向不讓人有置喙的余地,傅風雅也不爭辯,乖乖的伸出手。

大夫認真的把脈、觀氣色。

太皇太後一個手勢,兩個丫鬟端著兩盅補品進入。

有了結論,大夫指了一盅白瓷繪藍花的補品,「啟稟太皇太後,小姐適合喝這一盅。」

「你診清楚了?」

「絕對無誤。」

太皇太後臉上閃過失望,「可惜。」她還抱不到曾孫。

「祖女乃女乃,可惜什麼?」

「呃……沒什麼,哀家是覺得另一盅的補品較滋補,可惜不適合。」

「那就給適合的人喝吧。」傅風雅接過丫鬟送上的補品,緩緩的喝下,直到見底了才將瓷盅放回托盤上。

太皇太後屏退了左右,拉著她的手。

「丫頭,哀家知道你心里還想著皇上,只是天下最薄幸的就是王侯公子了,要什麼女人沒有,很快的新鮮感便會讓他忘了舊人,這樣的男子不值得留戀的。」

傅風雅微低下頭不語。

「要忘掉過去,最好的便是打開心門接受新的人,因此哀家才會積極地為你找夫婿,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你若相信哀家就好好練舞,在招親那天表現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她點點頭,「我相信祖女乃女乃。」

「乖。」太皇太後寵溺地柔柔她的頭,心里卻有另一番打算。

她都親自出馬了,無論如何,她都要讓事情有個圓滿的結果。

有個目標努力總是好事,讓生活多了重心,也使傅風雅沒時間胡思亂想。

她將時間都花在練舞和指導利園子弟跳舞上,非常的忙碌。

太皇太後天天讓人為她炖補品,她也沒有辜負好意,總是將補品喝得涓滴不剩。

只是一向健康的她這兩天總感到氣空力虛,不太舒服,不過明天就是表演日期,她也沒空休息,只好強忍著。

長廊上,傅月靈有些氣急敗壞的快步走著,後頭跟著形影不離的易子差。

「我要去問太皇太後。」

「有什麼好問的,太皇太後不會害風雅的,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只是姊姊氣色越來越不好,昨兒個練舞時還踉蹌了下差點跌倒,我不放心,我要弄清楚。」

上前一大步,易子差抱住未婚妻。

「那你也別走得這麼急,慢慢來,小心跌倒。」

傅月靈氣怒,「和姊姊有關就不能慢慢來,我一定要找太皇太後問個清楚。」

「找哀家要問清什麼事?」太皇太後笑著從長廊那頭走來。

傅月靈推開未婚夫,奔到太皇太後面前直言便問︰「太皇太後,你炖了什麼補品給姊姊喝,怎麼姊姊越喝身體越不好?你對姊姊到底是何居心?」

「靈兒,不可無禮。」易子差伸手抓回未婚妻,再向太皇太後道歉,「很抱歉,靈兒為姊姊的事心急,說話若有不得體的地方,還請太皇太後海涵。」

太皇太後不在意地笑著,「呵呵,兩姊妹都可以為對方而不顧一切,這種感情真叫人欣羨。靈丫頭,你希望你姊姊得到幸福嗎?」

「當然了,看著姊姊強顏歡笑的樣子,我也很難過。」

「那你就應該幫哀家了。」

咦?

太皇太後拉近兩人,嘀嘀咕咕的咬耳朵。

「原來如此。」傅月靈神情一變,成了笑容可掬。

「你們幫不幫哀家呢?」

「幫,我們絕對幫到底。」未婚夫妻異口同聲的答應。

淨身後,傅風雅神情疲憊的想上床休息,門扉卻被人輕叩著。

「姊,你睡了嗎?」

「還沒,進來吧。」

傅月靈推門進入,手上端了盅補湯。

「姊,你明天要表演,需要有好精神,這盅補湯喝了再睡。」

「怎麼又是補湯?」她近來天天進補,喝得她有些怕了。

「大家的一番好意嘛,姊,你就喝完它,反正也是最後一盅了。」

「什麼最後一盅?」她疑問的看著妹妹。

「呃……啊,我是指表演完後就不用再喝補湯了。」傅月靈眸光微閃,笑著解釋。

「我以後都不想再喝了。」傅風雅皺眉將補湯喝完。

「姊,明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你要好好休息,一定要艷驚全場,讓所有人都為你著迷哦。」傅月靈扶著姊姊在床上躺下,細心為她蓋上被子。

「竟然輪到你來照顧我了。」傅風雅覺得好笑。

「姊,別說話,快睡吧。」

一陣暈眩襲上,傅風雅柔柔額角,閉上眼,「你也去休息吧。」

「姊,晚安。」傅月靈端著瓷盅走出房間。

易子差站在房外,伸手接過她手上的瓷盅。

「喝完了?」

「當然。」

「那我們也早點回房,養好體力看明天的好戲。」

兩人噙著神秘笑容,手牽著手離開。

洛陽城的城中央廣場上,搭起了座華麗舞台,台上舞者正賣力表演,台下人潮洶涌、萬頭鑽動,他們全都是為了蓮花仙子而來。

一張公告轟動了天下,不管是為了千萬的嫁妝,也是為了太皇太後義孫女的頭餃,蓮花仙子如今是最炙手可熱的人選,她代表的就是榮華富貴、前程無量,誰能不心動。

有錢有勢的公子爺盛裝打扮,希望能給蓮花仙子一個好印象,就算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也是懷抱著希望,說不定蓮花仙子不是嫌貧愛富的人,機會是大家均等。

傅月靈雀躍的來到後台大聲宣布,「姊,好消息,台下來了好多人,除了不少衣冠楚楚、器宇軒昂的少爺、公子外,听說連京城里的幾位王爺、將軍都來了,真是盛況空前。」

傅風雅頭疼,全身發熱,四肢無力,難過得無法提出任何評論。

「哀家就說了,一定會招集天下菁英,為丫頭辦場轟轟烈烈的招親大會。」太皇太後志得意滿,看著化妝後粉雕玉琢般的俏佳人,更是欣然。「丫頭,看你這模樣,再搭配著蓮花仙子的舞衣,絕對足以顛倒眾生了。」

兩個丫鬟小心的拿了套粉色舞衣來到傅風雅面前。

原是沒什麼朝氣的她,在見了舞衣後,急忙跳起身,驚愕道︰「祖女乃女乃,您、您要我穿這衣服?」

舞衣是用最好的天蠶絲做成的,薄如蟬翼,領口、腰際和袖子再繞以薄紗、彩帶的裝飾,靈巧出塵,猶如霓裳天衣,只是它單薄得也讓舞者玲瓏曲線毫無遮掩,可以說是極為暴露。

「是啊,這衣服很漂亮,正適合丫頭你呢。」

「祖女乃女乃,穿這等于沒穿衣服,我……我、我怎麼敢穿、穿出去……」傅風雅驚嚇得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

「不會啊,還有這些紗帶遮掩著,只會引人遐思,其實看不到不該看的地方啦。」太皇太後語態輕松。

傅風雅搖頭再搖頭,「不、不……我不穿,我不敢穿。」

「丫頭,都要上台了,你可別在這時候鬧脾氣哦,靈丫頭,帶你姊姊去換衣裳。」

「好的,祖女乃女乃。」

傅月靈與丫鬟們強將傅風雅給拉入內室換裝。

台前一個舞劇接著一個的演出,馬上就要輪到壓軸的蓮花舞了。

不久,傅風雅萬般不願意的被推了出來,舞衣貼合的穿在她身上,高雅氣質配著冶艷衣衫,將天真無邪與姿姿媚媚融合得恰如其分。

「美!太美了,若哀家是男人,也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太皇太後滿眼的驚嘆。

傅風雅才想開口,尤麗娘便進來,「蓮花舞即將開始了,雅兒,準備上台。」

所以她還來不及抗議,就被推上台。

太皇太後等人也來到台上兩側的貴賓席坐定。

最重要的一刻終于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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