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黏皮糖 第九章 作者 ︰ 金吉

朱臻亞送顏愛欣到晚上上班的餐廳,通常都會再和大廚及其他的工作人員聊一會兒,才短短幾天,他就變成餐廳里的超人氣人物,每個人看到他總忍不住聊上兩句,大家也早就認定朱臻亞和顏愛欣男女朋友的關系,僅管顏愛欣經常死命不肯承認。

接著他會自個兒先回家,晚一點再去接顏愛欣下班。

還沒走到家門口,遠遠的就看見一個男孩子在他們的住所前徘徊張望,朱臻亞原來不以為意,這社區擁有完善的保全系統,而且若對方真的是小偷,也不會大大方方站在街燈下接受路人的注視了。

當朱臻亞掏出磁卡打開大門,男孩子忽然遲疑的走了過來。

「請問,你住在這邊嗎?」他問。

朱臻亞這才正面打量這個男孩子。

他身材頗高,大約只矮他幾公分,體格像運動員般壯碩結實,但比較吸引朱臻亞注意的是,男孩子的眉眼讓他想到一個人……

「沒錯,我住這邊,請問你是?」他仍然不失禮貌的問。

男孩子皺了皺眉頭。

「那,顏愛欣也住這邊嗎?」老姊給他的地址是這里沒錯。

提到顏愛欣的名字,朱臻亞又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對啊,愛欣住這里。」

「你們同居?」男孩子的神情有些怪異,「你跟她……」一向思想保守的老姊怎麼可能會跟陌生男子同居?嚴艾齊心里不禁質疑。

這男的看起來應該不是會欺騙女人的壞男人,他不知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肯定,一般人總覺得相貌生得好的男女應該花心又不負責任,因為條件好,周圍的人也都另眼相待,自然會寵出一些天之驕子或驕女。

不過眼前的男子,光是那微笑和眼神,就很難不相信他的淳善和誠懇。

「你是愛欣的弟弟嗎?」朱臻亞猜道。

顏艾齊點點頭,「你是我姊的男朋友?」這麼問似乎有點太直接,不過這一向是他的個性。

朱臻亞笑了笑,「我是在追她,不過她還沒答應。」提到顏愛欣,他神情里有著眷戀和溫柔。

顏艾齊見朱臻亞的樣子,相信他是愛著姊姊的,一個人就算會說謊,眼神流露出的感情也不會騙人,他都可以強烈感覺到他沉浸在戀愛中的光芒里。

「既然是這樣,那事情就好辦多了。」顏艾齊像有些話不方便直說似的。

朱臻亞看著他,不像是遠從南部上來的樣子,而且欲言又止,于是請他入內。

既然對方是未來的小舅子--至少朱臻亞已經這麼認為,他理所當然的拿出蛋糕和茶好好款待他。

顏艾齊看著盤子里的蛋糕,笑了笑。

「我記得以前姊姊很喜歡吃蛋糕,不過後來為了家里的關系,她總是騙我們說她已經不喜歡吃蛋糕了。」

愛欣總是這樣啊!朱臻亞眼里忍不住寫滿不舍與心疼。

身為弟弟,理所當然為了捍衛姊姊的幸福,顏艾齊還是仔仔細細的將朱臻亞盤問了一遍,包括顏愛欣始終沒問的,諸如朱臻亞的家中情況、過去有沒有什麼風流爛帳,朱臻亞也老老實實的向他這個未來小舅子全盤托出,到最後兩人都要稱兄道弟起來了,顏艾齊才放心的說出此行的目的。

顏艾齊拿出一迭包得像磚塊一般,大約一公分厚的牛皮紙包裹給朱臻亞。

「這是姊姊這三個月來寄回家的錢,我想請你拿給她。」

「為什麼?」

「除了媽媽的醫藥費部分,其他的我打算自己想辦法,不過你先別和我姊說,事實上從我高中時我就為這件事和老姊吵過很多遍了,她打死就是不讓我半工半讀,說什麼工作很辛苦,會讓我沒體力好好念書。

「後來我在心底做了讓步,盡量拿獎學金減輕她的負擔,等我考上了大學,我就要半工半讀。」

顏艾齊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

「所以其實我早就已經瞞著她找到一份家教工作,假日也有別的打工,我覺得我可以做得來,也可以分擔老姊肩上的擔子了。

「還有小弟,對念書本來就沒興趣,他偷偷去念了建教班,晚上則在機車行打工,他對車子是真的很有興趣,不過老姊知道了可能會大發雷霆……我想請你幫忙勸她。」

在顏愛欣下班之前,顏艾齊就回學校宿舍去了,朱臻亞這才知道他的學校在新竹,搭火車一個小時就可以回去。

當他接顏愛欣回家的路上,有些若有所思,不像平常總是黏著她,盡說些讓她臉紅的話,這讓顏愛欣有些奇怪了。

蜂蜜不甜就不像蜂蜜了……

「愛欣!」突然,朱臻亞停下腳步,像是突然間作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的握住她的手,雙眼直直看著她。

「怎麼了?」顏愛欣有些嚇到。

「妳會累嗎?」

顏愛欣怔了怔,問她累不累,用不著這麼正經八百、這麼夸張吧?

「還好。」今天不是例假日,餐廳人不多,而且這幾天白天在維尼土作,比之前在貿易公司里優閑多了。

「那,我想帶妳回我家,去見我媽媽和我哥。」

「嗄?」顏愛欣瞪大眼,腦袋被這句話炸得不知作何反應。

「走吧!」朱臻亞二話不說,拉著她就往公車站牌走去。

「等等!」這太突然了吧?顏愛欣連忙拉住他,「你不能叫我這樣就去見……去見伯母啊!」雖然,她死都不承認自己和他交往,可是要見他的家人,她也會緊張耶!

「也對,」他也得回家拿東西,「我們先回家一趟。」朱臻亞想到什麼似的道。

顏愛欣連反對的話都來不及說,就被始終像有心事的朱臻亞拉著回家。

顏愛欣好半天才挑了件象樣一點的衣服。

雖然說她有些嗔怪朱臻亞擅作主張,但她還是很緊張的準備和他的家人見面。

老實說,她的衣櫥里也挑不出什麼象樣的衣服來,到最後只得穿一件稍微正式一點的。

至于朱臻亞,仍是一件T恤和牛仔褲,只是手里多了一盒維尼洋果子店的蛋糕外包盒。

回自己家還要拿禮物嗎?還是那是臻亞替她準備的?顏愛欣奇怪的想。

朱臻亞難得的叫了計程車,車子一路來到市內最昂貴的高級社區,接著,在一棟有著廣大庭院,白色基調且氣勢不凡的建築物前停了下來。

顏愛欣瞠大眼看著這棟房子。

和朱海棠那棟房子比起來,這里的房子還要氣派上好幾倍,雖然少了那種小社區的溫馨感。

顏愛欣原來就知道朱臻亞和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可是這一刻,那種強烈的自卑全都涌了上來,幾乎要淹沒了她。

他是從皇宮里悄悄溜出來的王子,而她始終是平凡、甚至誨澀的灰姑娘--灰姑娘還有美麗的氣質和外貌,而她連這些也沒有。

王子雖然離開皇宮,有一天仍然會回去,而灰姑娘就算住在那棟不屬于自己的豪宅別墅,也不會因此就變成公主。

朱臻亞牽著顏愛欣的手下車,感覺她的動作有些僵硬,但他的手始終沒有放開她。

「別擔心,我會陪著妳。」他說。

顏愛欣搖搖頭,看著地面,「還是算了,你自己回去看你母親吧!我回去了。」說罷,她就要轉身走開。

朱臻亞拉住她,「怎麼了?不用緊張,我等等也要和妳一起回家。」

「我拿什麼身分去見伯母?」顏愛欣忍不住鬧起別扭來了。

他大少爺生在豪門,所以都不懂嗎?不懂何為自卑、不懂那種明明喜歡卻不敢承認的心情!

顏愛欣眼眶紅了。

她覺得自己好卑微,卑微到連喜歡的心情也要說謊,那看起來多麼可笑和膚淺啊!可是又有誰真的不會在意這種差距?

「愛欣。」朱臻亞定定的看著她,他是不懂她的自卑,可是他听到她的哽咽,心都扭緊了,他一手搭在她肩上,與她相對,「我當然要帶妳回家,因為妳是我第一個愛上的女孩。」他笑得好幸福,托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見自己眼里想傳達的情意。

他的微笑一如以往,是那樣的溫暖。

「我喜歡妳,愛欣,我愛妳,因為這世界上再也沒有別人可以讓我心動,除了妳之外,沒有任何原因可以左右我的感情。」朱臻亞像個任性又天真的孩子,向世界宣告他的真心,望進顏愛欣靈魂深處的眼里,有著愛戀與懇求,只盼她明了自己的心,接著他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顏愛欣覺得自己又嘗到蜂蜜的味道,好甜,好像要把她內心涌起的苦澀也一起吻去。

但殺風景的家伙總是在這時出現。

「二……二少爺?」朱紫薇的管家原本正要出門辦事,卻愣愣的站在門口,看著他熟悉的朱家二少爺破天荒的抱著一個女孩子吻得渾然忘我。

顏愛欣本來覺得朱海棠很美,但當她見到朱紫薇,才知道什麼叫做風華絕代、艷冠群芳!

其實朱家四姊妹名氣原來就不比影星名模遜色,她們在影藝界、時尚界,甚至是文藝界都享有盛名,當然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美麗的女人永遠是鎂光燈的焦點,只是對顏愛欣這個從來不注意看八卦新聞的人來說,自然是沒多少印象了。

朱紫薇曾經是一流名模,不過嫁入豪門之後就不再踏上伸展台了。

當年她和飯店巨子衛書恆轟動華人社會的戀愛,至今還是喜歡聊八卦的人們茶余飯後的最愛,主要原因當然是朱紫薇在生下第二個兒子,也就是朱臻亞--當時戶籍上仍然是衛臻亞--沒多久,婚姻關系就宣告破裂,朱紫薇不止拿到了天價的贍養費,也取得兩個兒子的監護權……

這是多麼令人意外的一件事!照理來說朱劭亞和朱臻亞若跟著父親,也將會是一整個飯店王國的繼承人,衛家也不可能輕易放棄兩個男孫。

不管有什麼內幕,外界是如何強烈而多方的揣測,總之朱紫薇在這場婚姻關系中還不算輸得太難看,讓她得以繼續在上流社會過著如魚得水的生活。

富麗堂皇的大廳,天花板足足有三四層樓高,水晶吊燈像鑽石般閃閃發亮,拋光的石英地板上鋪著織工嚴謹的華麗地毯。

顏愛欣緊張的手腳不敢亂擺,她身旁的朱臻亞始終握著她的手,臉色也不輕松。

「很好,」朱紫薇不慍不火的開口道,「看在你這不肖子這次出去還給我帶了個媳婦回來,我就不跟你計較。」

朱紫薇的話讓顏愛欣一愣。

「伯母,我……」她緊張的口吃了起來。

「愛欣還沒答應跟我交往。」朱臻亞道,希望愛欣別被他母親這種個性給嚇到了。

當朱紫薇審視的眼看向顏愛欣,顏愛欣突然怯怯的往後退,頭也不敢抬起來了。

「顏小姐,」朱紫薇忽然開口了,「妳是因為不喜歡臻亞才沒答應和他交往,或是為了別的?」

「我……」朱紫薇的眼神像要穿透了她,令顏愛欣無所適從。

「如果妳不喜歡他,那可得老實說,臻亞這孩子從小到大沒什麼戀愛經驗,有的都是女孩子瘋狂倒追,他躲都躲到怕了。如果是為了別的,那我勸妳用不著顧慮那麼多,我這個人生平最痛恨那種門第偏見,何況我們家也不是什麼豪門大院。」只不過錢多了一點,她又愛擺排場一點罷了。

顏愛欣輕輕的點點頭,卻不知作何回答。

她的確是因為自卑,可是這種自卑卻無關外人的眼光,而是發自她內心的,就算朱紫薇這麼說,也無法讓她釋懷。

「媽,我今天回來不是為了說這個,」伯母親的態度會讓顏愛欣更加退縮,朱臻亞插話道,「我只是想讓妳知道我有喜歡的人了,至于……」

管家又從院子折了回來,替身後的人開門。

「大少爺回來了。」

朱劭亞一走進大廳,見到朱臻亞和顏愛欣,並沒有將意外表現在臉上。

他們兩兄弟的模樣,撇開其他不談,倒有七八分神似,俊美而深刻的五官,挺拔高大的身材,但是顏愛欣真想不到光是氣質上的南轅北轍,就可以讓兩個人看起來相差十萬八千里!

朱臻亞是春日的朝陽,總是讓人如沐春風,即使總是穿著隨性,一樣優雅而令人舒坦;朱劭亞卻是冬夜里的銀月,周身散發著孤傲冰冷的氣息,身上永遠都是價值不菲的行頭,氣質則讓人覺得有些危險。

「哥。」朱臻亞有些尷尬的喊了一聲,上次被朱劭亞捉到之後,朱臻亞就打死不接他的電話。

朱劭亞挑起一邊的眉峰,「咱們的小少爺終于肯回來了。」語氣是他一貫高傲的調調,卻仍然有著對這個弟弟的縱容與疼愛。

「想通了嗎?」朱劭亞讓佣人替他把外套月兌下,然後在朱紫薇身旁坐下,「有客人?」他看向顏愛欣,禮貌性的頷了頷首。

「這才是我今天回來的目的。」朱臻亞把蛋糕放在桌上,當他把盒子打開,精美得吸引人的蛋糕被平放在桌子上時,一旁的兩個佣人輕微的驚呼出聲,當然是帶著贊嘆的,但朱紫薇和朱劭亞卻皺起眉頭。

「愛欣,妳知道我為什麼離家出走嗎?」朱臻亞忽然轉向顏愛欣,笑著問。

顏愛欣搖搖頭,她從來沒問過。

「因為我想當點心師傅。」朱臻亞說。

顏愛欣一愣。

那有必要離家出走嗎?

「我絕不答應,」朱紫薇不顧形像的拍著桌子,「你這個不肖子!是故意拿這東西回來氣我的嗎?」

顏愛欣對朱紫薇的態度有些不解了。

「為什麼?臻亞很有天分,而且點心師傅至少是個正當職業。」一不偷二不搶,她奇怪朱紫薇自己雖然說了討厭門第之見,難道她其實有職業偏見嗎?

「不是職業的關系。」朱劭亞大概也猜到顏愛欣對弟弟的重要性,否則弟弟不會把她帶回來見他們,因此也就不避諱的直言道︰「而是蛋糕的關系。」

「蛋糕?」顏愛欣更胡涂了,臻亞的蛋糕很好吃啊!

「我跟你說過幾百遍了,蛋糕是女人的天敵!」朱紫薇義正辭嚴的道,「你母親我是模特兒出身,最忌諱被八卦媒體拍到我身材變形;你大哥是設計師,身為設計師當然也不能身材走樣,要做好榜樣,而你竟然要成為蛋糕師傅?」

她的語氣像是蛋糕師傅就是罪惡的淵藪一般。

「我好命苦啊!」朱紫薇說完,夸張的哭天搶地起來,「我懷胎十月生的兒子,竟然要當可怕的蛋糕師傅,我寧願你去當黑手、當上班族,也不要當蛋糕師傅啊!」

顏愛欣突然覺得額上冒出了一堆冷汗,也開始同情起朱臻亞來了。

她錯怪他了,她還以為他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是為了好玩才離家出走。

「我知道你們的顧慮,」朱臻亞仍然平靜的道,「食物如果加了太多不必要的香料和調味料,的確是對身體不好,但是我想做的蛋糕,是不能造成健康的負擔的,我一直努力減低蛋糕的熱量,這份蛋糕絕不會讓你們發胖,所以我才帶回來給你們吃。」他的口吻肅穆而鎮定,絲毫沒有任何退縮與猶豫。

顏愛欣看著這樣的他,沒來由的覺得動心,她連忙撇過頭。

朱紫薇遲疑的看了看兒子,像是不信,不過她臉上果然是半滴眼淚也沒流。

桌上的蛋糕,可口得像在誘惑每一個人似的,朱劭亞都可以听見身後的佣人忍不住吞口水的聲音。

「瑪利、蘇非亞,妳們試試。」朱劭亞道。

「兩位少爺,真的可以嗎?」兩個女佣眼光閃亮的面面相覷。

朱臻亞又露出了招牌的溫暖微笑,「當然可以啦!我帶了這麼多份蛋糕,就是連妳們的份都算進去了。」

當瑪利和蘇非亞開心且迫不及待的吃下第一口後。

「天啊!」她們忍不住用自己的母語道,「好好吃喔!我長這麼大,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蛋糕……」

「媽、哥哥,換你們了。」朱臻亞說。

朱紫薇和朱劭亞互相看了又看,最後是朱劭亞先拿起自己的那一份,朱紫薇則直直的盯著大兒子吃下第一口。

朱劭亞臉色有些怪異。

顏愛欣擔心的看了看朱臻亞,朱臻亞卻微笑著握緊她的手,要她別緊張。

他老哥這輩子露出這種表情的次數,用一只手的手指頭都可以數得出來!

朱紫薇當然了解這一點,朱劭亞的表情讓她最後終于也忍不住切下了一小口,好半天才鼓起勇氣放進嘴里……

顏愛欣緊張不已的盯著朱家母子的反應。

朱紫薇連忙放下叉子,轉過頭去。

怎麼會這樣?看著朱紫薇的動作,顏愛欣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向朱臻亞,卻見他笑得十分開心。

「怎麼啦?」她擔心的問。

我過關了。朱臻亞以唇形道。

這廂,朱紫薇別過頭,直想咬手帕。

臻亞這不肖子!竟然拿這麼好吃的甜點來給她吃,萬一她以後為了維持身材再也吃不到,或是忍不住大吃特吃,該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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