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緣 第十章 作者 ︰ 季可薔

她從小就沒有家,與他成婚後,他的心就是她的家,她縱容自己,賴在那愛的小窩了,貪戀著他的體溫,呼吸著他的味道。

她曾以為,自己或許真的可以就那麼賴上一輩子,他的心,就是她永恆的棲身之處。

但有一天,她感覺這愛的小窩發生了小小的地震,很輕微的地震,卻震垮了她的信心,她想,自己該不會又即將被「家」趕出來了?

與其到那時心碎癲狂,她寧願自己先走一步,瀟灑的離開。

她的確夠瀟灑、夠堅強,對嗎?

「……葉初冬,你必須愛自己,如果連自己都不愛自己,那有誰會真正愛你?」

她喃喃自語,在微風細雨中,重述自己為自己立下的課題。

她要學會獨立,學會愛自己,這一年來,她本來以為自己逐步邁向目標了,為何現在她覺得自己仿佛又迷路了?

是因為仲齊嗎?就因為他要離開,到海的另一岸,所以她再度迷失了前進的方向?

怎麼可以這樣?葉初冬,你不該如此脆弱。

她子啊心底嚴厲的自責。

「初冬!你在發什麼呆?還不快點跟我來?」韓智宇喚她。

她怔忡,拼命眨眼,視線扔一片迷離,或許是因為雨霧茫茫,她看不清前方,只知自己正走在工地的鷹架上。

「快點,雨下大了,再待在這里很危險。」韓智宇粗聲催促。

她望著他在雨里顯得朦朧的背影,這個男人,不能引領她,更不會與她牽手同行,她沒辦法跟他走一輩子……

「初冬,小心!」

當韓智宇恐慌的聲浪險些灌破她耳膜,她才恍然驚覺自己的身子正往下飛墜——

她摔下鷹架了。

今天是預計離開台灣的日子。

飛機下午起飛,他搬家的行李都已經事先裝箱托運了,早上在公司開完會,北京輕簡的行囊就能瀟灑走人。

這年頭,離開其實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但為什麼,他會覺得腳步如許沉重?仿佛身後拖著一卡車的行李,每走一步,都是艱辛。

或許沉重的,不是他的身,是他的心。

因為他心里,還有太多舍不下。

蕭仲齊悵然,呆望著不響的手機。這兩天,他一直在等前妻的電話,他打過幾次電話給她,她總是故意不接。

他想,她或許是害怕親口向他道別。

但她,總該跟他說幾句話吧?他就要上飛機了,臨走前,多想听听她溫綿如春水的嗓音。

多想跟之前一樣,和她扯著電話線漫無邊際的閑聊,聊彼此的工作,生活,聊喜樂與煩惱,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津津有味地與對方分享。

可惜以後,他們能那樣隨興聊天的機會,恐怕不多了。

都怪他度量狹窄。

蕭仲齊苦笑,因為他小心眼,見不得她與另一個男人親密談戀愛,更不想听她傾訴戀愛的喜怒哀樂,所以選擇離開,走的遠遠的,眼不見為淨。

他曾說過,自己願意真心祝福她,但其實他還是做不到,至少不能胸懷磊落地旁觀,他不是聖人,若是留在她身邊,怕是會惡意搞破壞。

他不想毀了她的幸福……

忽的一聲叮當鈴響,蕭仲齊震了震,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細看,是一則語音簡訊,發送人正是他苦苦等候的那一位。

她終究是不肯與他對話。

蕭仲齊暗暗遺憾,卻也有些欣喜,不管怎樣,能听見她的聲音就好,不知道她會跟他說些什麼呢?

會不會,想留下他?

他的手微顫地按下讀取鍵——

「仲齊,你上飛機了嗎?原諒我用這種方式為您送行,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吧?不曉得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我們談戀愛的時候,你常開車載我去看海?我們都喜歡听海濤。上禮拜,我到東北角海岸,錄下了這段聲音——你听出來了嗎?是浪聲,好听嗎?」

好听。他閉上眼,听她錄下的濤聲,浪起浪落,拍動他心岸。

「我听說 谷離舊金山海灣很近,也是面臨太平洋,你不要光顧著工作,累了的話,到海邊走走吧!在看海的時候,希望你偶爾也能想起,我們兩個,听的其實是同一片海的潮起潮落。」

他們听的,是同樣的潮水……

「仲齊,我很感謝上天讓我遇見你,真的,謝謝……你一定要幸福,好嗎?我會在台灣為你祈禱……再見了,你多保重。」

再見,多保重。

仲齊怔怔地握著手機出神。

她沒有留他,到最後,她還是沒有留他——

她不能留他。

其實很想很想的,但她不能,不能束縛他的自由,他有權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她不能在羈絆他了。

不能再用這條紅繩,絆住他……

葉初冬恍惚地把玩系在手機上的同心結,也該找個時間把這條結解開了,讓他的心自由,也讓自己能學著不依賴。

是該拆開了……

她正要動手,一個男人走進來,她怔忡的揚眸。

是韓智宇,他捧著一束鮮花,提一籃水果,來探望她。

「你好點了嗎?」他關懷的問,在床畔的椅子坐下。

「恩,好多了。」她朝他綻開笑,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高高懸吊在半空中的石膏腿。

他注意到她的動作,劍眉一蹙。「別擔心,醫生說你只要配合做復健,一定可以再站起來走路的。」

她心一緊,胸口不爭氣地震顫著,臉上卻強掛著笑。「我沒擔心啊,至少我能感覺到痛,這表示我的雙腿還是有知覺的,只要神經沒出問題就好,骨折在怎麼厲害,總會痊愈的,對吧?」

「對,一定會痊愈。」韓智宇點頭,凝望著她的眼神,蘊著濃濃的歉意。都怪他不好,他不該在那種天氣還帶她巡工地的,而且還讓她跟著攀上那麼危險的鷹架,是他的錯,他伸出手,緊緊握住她。「對不起,初冬,我會陪你一起做復健的,你不會有事的。」

「恩,謝謝你。」她柔聲道謝,清澄含笑的眼,看的他莫名心痛。

為什麼她不哭?為何還能這樣溫柔的笑?她太堅強了,一個女人不該這樣堅強,就算是他這種大男人,若是乍然知道自己的雙腿很可能從此廢了,肯定也會有一陣驚慌失措,可她卻冷靜得教他汗顏。

「我帶了水果來,你想吃嗎?」

「謝謝,我想吃隻果。」

「好,我削給你吃。」他拿出一把水果刀,笨拙的削皮,好不容易,才滿頭大汗地削好一顆凹凸不平的隻果,抬頭看她,她卻怔怔的望著窗外。

她在想什麼?

韓智宇茫然,發現自己很難了解這個女人,她不似他想象的溫柔嬌弱,她的心仿佛包覆了一層硬殼,而他撬不開。

他張唇,正想喚她,另一道急切的呼喊卻搶先落下。

「小冬!」

她猛然一震,顫顫的回眸。

「小冬!」蕭仲齊幾乎是踉蹌地沖進病房。「你沒事吧?還好吧?」

葉初冬震驚地僵住,看他跪在床前,仰望她的俊容掩不住驚懼,他的額頭似乎撞上了,腫了個青紫的包。

「怎麼回事?」她不答反問。「你額頭……怎麼了?」

〔不小心撞到了。〕蕭仲齊匆匆解釋,顧不得自己頭上的傷口,只關切她的傷勢。〔我去你公司找你,你同事說你從鷹架上摔下來了,你的腿……〕他轉頭望向她打上石膏的腿,眉宇驀地怞凜。「很嚴重嗎?痛嗎?」

〔我……〕她顫著蒼白的唇,想告訴他,她的傷不嚴重,她也不痛,他不用擔心,可不知怎地,話到嘴邊,就是無法順利吐落。

他仿佛看頭她內心的掙扎,溫暖地握住她雙手。〔別怕,小冬,我來了,我在這里。〕

他來了,他在這里,在她身邊。

他一定是听說她受傷了,立刻倉皇趕來的吧?所以才會不小心撞上額頭,所以才會這樣一身狼狽,他一定很擔心她,很心疼她……

葉初冬用力咬唇,淚水霎時瘋狂地佔領眼眶。她不哭的,不想哭的,但在見到他的這一刻,連日來堅強的偽裝忽的崩落了,她再也無法假裝不在乎,假裝自己很好,對自己的傷勢很樂觀。

其實她很怕的,好怕好怕,她怕她的腿好不了,永遠站不起來了,她沒自己假裝的那樣堅強,她很慌的,慌得不得了……

〔仲齊,仲齊……〕她拽住他的手,像溺水的人緊抓住浮木,那是她的一線生機,僅有的生機。〔怎麼辦?我好怕,我怕我的腿好不了,萬一以後真的不能走了怎麼辦?我不想坐輪椅,我不要,不要……〕

她伏在他懷里,像個孩子似地痛哭出聲,她不曾在任何人面前哭成這樣,但在他面前,她覺得自己可以,他大概是這世上自己唯一能對著如此耍賴的人了,他會安慰她的,會給她力量,他不會丟下她。

〔你不會坐輪椅的,我不會讓你坐。〕他抱緊她,用自己強悍有力的肩膀,撐護她柔軟的嬌軀。〔我在這里,我會陪你做復健的,不管需要多久時間,我都會一直陪著你,你不用害怕,相信我。〕

她相信他,怎能不信?

葉初冬迷離的望著他,若是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對她不離不棄,那麼,一定就好似他了。

最丟臉的時候,最軟弱的時候,他都會陪著她,他會包容她的全部。

只有他能做得到……

〔可是,我不能依賴你。〕她憂傷的哭泣,憂傷的道出自己的心結。〔我應該要更堅強的,不可以依賴你,束縛你……〕

〔傻瓜!你到底在說什麼?〕蕭仲齊急了,捧起她淚痕交錯的臉蛋,深情又責備的盯住她。〔你已經夠堅強了,已經堅強到讓我心疼了,我不許你這麼說,不許說你還要更堅強,不許說你連我都不需要,難道你不懂嗎?人是不能孤單的活在這世界上的,只要是人,都有軟弱的時候,都有需要別人的時候,這時候,我希望自己是你最能放心依賴的那個人,你懂嗎?〕

她懂的,終于懂了,到現在,才幡然醒悟。

他為了她,可以甘心情願的放棄身心的自由,是她太鑽牛角尖,才會害怕自己束縛了他。

〔只要是人,都有軟弱的時候,都有想哭,想依賴某個人的時候,在我面前,你就盡量笑,盡量哭吧!我都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他聲聲許諾,每一句溫柔的言語,都如一顆小石子,投入她心湖,激開圈圈心動的漣漪。

他會陪著她,陪她笑,陪她哭,他願意,讓她依賴……

葉初冬又哭了,賴在自己最親愛的人懷里,她哭濕了他的衣襟,淚水如決堤,淙淙流瀉,而蕭仲齊憐愛的擁著她,任她哭盡滿腔委屈。

韓智宇旁觀這一幕,忽的悵然頓悟,葉初冬並非真那麼堅強,只是那個能令她放心依賴的人,不是他。

這對離婚的夫妻之間,仍牢牢系著某種永遠剪不斷的羈絆,而他,無法介入。

他默默退開,留給兩人私密獨處的空間。

是夜,蕭仲齊帶了一包換洗衣物,打算在醫院陪葉初冬住下,順便也帶了厚厚幾迭相簿,兩人一起看,回憶從前點點滴滴,嬉笑之余,不免有些感嘆。

其實他們曾經擁有過幸福的,只因疏忽了經營,所以失去了,如今,還能再找得回來嗎?

葉初冬揚起眸,定定的凝視眼前的男人,她是愛他的,她知道,與他離婚這一年來,反而更清清楚楚的確認,對他的愛,從不曾抹滅。

只是——

〔為什麼回來找我?〕她啞聲問。

〔嗯?〕他正笑著看一張兩人拿手機自拍的合影。〔你說什麼?〕

「你不是應該今天出發去美國嗎?為什麼會忽然去公司找我?」

他听聞,嘴角揚起,「因為我听你的話啊!」

「听我的話?」她不解。

「你不是說要我幸福嗎?」他凝住她,星眸點亮燦芒,「我的幸福就在你這里,所以我當然得回來。」

他的幸福,在她這里?

葉初冬心弦一顫,難以言語。

蕭仲齊擱下相簿,溫存的將她的手捧在掌心,「你上禮拜為什麼去東北角?」

「嘎?」她愣住,沒料到他會反過來問她。

「我想,應該不是韓智宇帶你去的吧?你一個人去的,是不是?」

「是又怎樣?」

「那就對了。」他微笑,「因為你舍不得我離開,對吧?」

「什麼?」她大驚。

「你舍不得我,想起來我們從前的回憶,所以才取拜訪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你看海的時候,一直想著我,對吧?」

她沒回答,羞赧地別過眸,他知道她是不敢看他,怕自己眼底泄露了太多不敢言說的秘密。

「我听出來了。」蕭仲齊低語,一根一根把玩她縴細的手指,與自己的緊緊相扣。「在听你電話留言的時候,我听出了你對我的思念,我覺得你是想挽留我的,雖然你嘴上不說。」

是啊,她的確是想挽留他的,他真厲害,真可惡,居然听出來了。

葉初冬不甘的咬唇,心韻砰然加速。

「你這個笨蛋,如果不是我主動去公司找你,你是不是打算就一直瞞著我你受傷的事?你知不知道我听說的時候,心有多痛?」他溫和的責備。

她乖巧的听訓,一聲不吭。

是她錯了。她該明白,他不可能拋下受傷的她,在這世上,他最牽掛的是她。

「你老是說自己要堅強,要獨立,不許自己束縛我,其實你哪里束縛了我呢?你懂不懂,我是心甘情願的?」

「可是……你難道不會有一點點不甘心?」她顫然揚眸,「我知道你當初跟我結婚,其實是為了讓你媽安心。」

「我會為了安慰我老媽,賠上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嗎?我當然是因為愛你才想娶你。」說著,他捏捏她圓潤的鼻尖,像是無奈,又禁不住寵愛,「兩個人是不比一個人自由,可是兩個人的快樂時雙倍的。幸福是彼此分享的,我承認,有時候我會懷念以前單身時的自由,可我又怎麼舍得跟你在一起的幸福快樂?」

她悵然睇他。

所以,他舍不得嗎?但他還是答應了跟她離婚,不是嗎?

他仿佛看透了她的疑問,嘆息的揚嗓,「那是因為我當時沒法回答你的問題。」這輩子,他還會不會再為別的女人心動?

「那……現在呢?」她輕輕的問。

他怔忡無語。

所以你還是答不出來?

喬旋握著酒杯,近乎失笑的盯著坐在對面,懊惱的抓頭發,顯然急躁不堪的男人,他的好友看來好像快要抓狂了。

「我快瘋了。這真的是個大哉問。又不能說謊哄她,你說我到底該怎麼回答比較好?」蕭仲齊猛然拽住他肩膀,慎重求援。

他是很想幫忙,但這問題也太深奧了點,拿去問這世上最偉大的哲學家都未必答得出來。

「喝酒,喝酒。」他只能想出一醉解千愁這樣的蠢辦法。

「你這個立委,一點用也沒有,連選民的煩惱都不能幫忙解決,我到底投票給你干麼?」蕭仲齊忿忿然的抱怨,投給他相當鄙視的一眼。

他這是招誰惹誰了啊?喬旋啞巴吃黃連,若不是看在眼前這位是從小挺自己到大的麻吉,還真像拂拂衣袖,瀟灑的甩開他。

無奈,無奈,只能陪他喝酒,兩個大男人一同坐困愁城,也算盡了知己的義務。

「我說,我可以插個嘴嗎?」性感的嗓音悠悠揚起,嬌媚如絲,攸忽牽緊喬旋心弦。

他強迫自己整肅表情,滿不在乎的抬頭。

果然,映進眼里的是一道柔媚娉婷的倩影,一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女人——趙玲玲,夜世界的女王,也是這件爵士酒吧的主人。

「玲玲!」蕭仲齊也認識她,驚愕的打招呼。「你怎麼會在這里?」

「你不知道嗎?」趙玲玲嫣然巧笑。「這家Pub是我開的。」

「是你開的?」蕭仲齊訝異,瞥向喬旋,見他神情略顯尷尬,頓時心知肚明。怪不得呢,最近老約他上這間酒吧,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呵呵笑,「幾年不見,你事業越做越大了,真不愧是黑夜的女王。」

「沒什麼。這家店只是玩玩而已。」趙玲玲笑道,盈盈在沙發一角落座。「剛剛我似乎听見你們在討論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我也可以表示一下意見嗎?」

「當然可以!」蕭仲齊如蒙大赦。以一種看見救世主的眼神注視趙玲玲,他怎麼就沒想到呢?趙玲玲身為台灣夜世界第一朵交際花,肯定深諳女人心思,「有人問我,這被子能夠保證不再對別的女人行動嗎?你說我該怎麼回答?」

「問話的人,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嗎?」

「最重要的。」

「你愛她嗎?」

「非常愛。」

「我懂了。」趙玲玲深思的頷首,水眸盈盈生波。「或許你該思考的,不是你會不會又對另一個女人心動,而是就算你對別的女人動心了,又怎樣?」

「這是……什麼意思?」蕭仲齊一時無法領悟。

「還不懂嗎?」趙玲玲不懷好意的拋了個媚眼。「看來男人果然跟我想的一樣笨啊!」兩個男人听了,同時變臉,可不過幾秒,蕭仲齊募的醒悟,急躍而起。

「我懂了,玲玲!謝謝你,你果然是救星,比某個不中用的民代強多了!」他興奮的道謝,順便貶抑好友一番,接著猶如一陣狂風,飛也似的卷離。

余下的兩人含笑目送他背影,喬旋端起酒,閑閑啜飲,「我也懂了,玲玲。」

修眉一挑,「你懂什麼?」

「你開這間酒吧是為了我。」他好整以暇的指出。

「什麼?」她差點嗆到。

「因為你知道,我的身份不方便到那種有陪酒小姐的Club去,所以才開這間夜店,在這里,我們就能光明正大的相見了。」以老板娘與熟客的身份。

「你想太多了。」她嗔睨他。「我只是無聊,才開這間店來玩玩。」

「你是為了我。」他堅持。

「不是。」她也堅持。

「你是!」

「不是!」

她受不了了,微赧的眯起眼。「我們一定要進行這種幼兒園等級的辯論嗎?」

他聳聳肩,又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口酒,然後毅然笑笑的堅稱「你是為了我才開這家店的。」

「喬旋!」她快瘋了。

「為什麼不早點通知我?」

夏晴從美國回台灣,一接到好友受傷入院的消息,立刻匆匆趕來醫院,她見葉初冬坐在輪椅上,笑得那麼燦爛,心更痛。「你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可以不告訴我一聲?」她不舍的責備。

葉初冬搖頭,依然微笑。「我不想打擾你,我想你應該正在緊要關頭。」

「什麼意思?」她蹙眉。

「你不必瞞我了。」葉初冬收斂笑容,深思的望她。「你去美國,是去報復那個男人的吧?」

她一震,默然無語。她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

「成功了嗎?」葉初冬低聲問。

她怔住,許久許久,才沙啞的揚嗓。「算是吧。」櫻唇牽開一絲殘酷的笑,笑意卻不及眼底。「他很痛苦,他的痛苦就是我的快樂。」

「是嗎?」葉初冬深思的凝睇她「你真的覺得快樂?」

「我的事不重要。你怎樣?傷勢好多了嗎?」夏晴看出她的不信,急急轉開話題。

葉初冬亦體貼的不再深究,嫣然一笑,「你沒看我現在已經拆石膏了嗎?再過不久,應該就可以杵著拐杖走路了吧?我會康復的,你別擔心。」

「我怎麼能不擔心?」夏晴又惱又心疼,拍了葉初冬肩頭一記。「你啊!幸好有蕭仲齊陪著你,說真的,他真的是個好男人,現在像他這樣有情有義的男人,不多了。」她有感而發。

葉初冬頷首,這點,她絕對同意。

「你沒想過跟他復合嗎?」夏晴意味深長的望她。「你還是愛他的,對吧?」「她沒立刻回答,推著輪椅來到床邊,蕭仲齊怕她無聊,在窗檐掛了一串風鈴,每當清風拂來,變搖動一陣清脆鈴響。

一聲聲,都是他的心意。

葉初冬听著,一顆心也跟著風鈴砰然搖動。「小夏,我現在,漸漸開始喜歡在自己了。」

「喔?」夏晴站在她身後,安靜聆听她傾訴心事。

「以前我不喜歡自己,所以常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我不懂仲齊喜歡我哪一點,也一直擔心他後悔跟我結婚,所以當我面的婚姻生活變得平淡的時候,我特別害怕。怕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幸福,總有一天會成泡影。」葉初冬苦澀的剖析自己,她頓了頓,揮別過往的迷惘。「可我現在好像想通了。就像我需要仲齊一樣,仲齊也依賴著我,他很不懂得照顧自己,若不是我盯著他,他連三餐都不會好好吃,他在外面奮斗的時候,是我在背後支持他,其實我不是一點價值也沒有的,我有我的優點,我很會做菜,有辦法招待一大群客人賓主盡歡,回到職場工作以後,我也很努力,自己賺錢養自己,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仲齊說認真的女人最美麗,這麼說來,我應該算得上美麗了,是不是?」她回眸,朝好友俏皮的眨眨眼。

夏晴忍不住笑了。親昵的拍她臉頰,「你本來就很美啊!人美,心更美!蕭仲齊說的話非常中肯。」

不愧是最挺她的好姐妹。葉初冬感動的微笑「還有,我以前一直認為,我應該堅強一點,不可以依賴任何人,可仲齊卻告訴我,依賴人沒什麼不對,每個人都有軟弱的時候,當我們需要對方的時候,能夠彼此扶持,這樣不是很好嗎?」

「是,這樣的確很好。」夏晴悵然,她也曾想過與某個男人相互扶持,可他,卻背叛了她……

「我曾經害怕仲齊會真的愛上溫莉莉,會為她拋棄我,可溫莉莉卻對我說,她很羨慕我,因為仲齊只會听我的話。」

一個男人,誰的話都可以當耳邊風,卻甘願受她管教,這難道不是因為深愛著她嗎?

葉初冬甜蜜的嘆息,「小夏,你記得我跟你說過,我跟仲齊離婚的時候,問過他一個問題嗎?當時他回答不出來,我自己也找不到答案,不過現在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答案是什麼?」夏晴追問。「你怎麼知道的?」

「前陣子,我也曾經對我的老板心動過,才漸漸明白答案是什麼。」

「到底是什麼?你就別在吊我胃口了!」夏晴實在耐不住好奇心。

葉初冬張唇,正欲解謎,一個男人卻在這關鍵時刻闖進來,宛如一道龍卷風,吹亂室內靜謐的空氣。

「小冬!」

兩個女人同時驚訝的回頭。

「仲齊,你怎麼了?」葉初冬關懷的問。「瞧你,滿身大汗的,怎麼跑的這麼喘?」

「我來、給你答案的……」蕭仲齊氣喘吁吁,「我終于找到答案了!」

葉初冬胸口一震。

無須他多說,她也能猜出他要給的是什麼問題的答案。兩人默契的相凝,彼此都感知到對方綿密的心思。

夏晴當下覺得自己很多余,識相的悄悄離開。給有情人坦誠表白的私密空間。

兩人絲毫沒察覺她的離開。眼里只有彼此,此時,他們身在同一個世界,心也緊緊相偎。

「蕭仲齊在葉初冬面前跪下,輕輕握住她素手。「你生日那天晚上,我送你相簿,你記不記得自己當時問我,這一年來是不是一直看著你?」

「嗯。」她的確有此疑問。

「沒錯,小冬。我一直看著你,一直想著你,就連曾經對溫莉莉心動的那時候,我想的人也是你」

她聞言,雙手不禁輕顫。他用自己厚實的掌心,暖暖的呵護。

「我承認,那時候我曾經有瞬間對她心動過,可就算是那瞬間,我心里想的人還是你,我想你在家里等我吃飯,想我不該傷你的心。」他抬眸,誠摯地對她袒露靈魂深處。「小冬,也許你會覺得,我們的婚姻不再有激情,就等于沒有愛了。但你認為愛到底是什麼呢?是每一次見面時,都心跳加速,只想著跟對方擁抱或親吻嗎?還是就算我們天天相見。彼此都覺得看膩了對方,但見不到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莫名其妙的會很牽掛對方呢?或許你覺得我有些地方很討厭,我也覺得你有時候很麻煩,但我們都還是願意遷就對方,體貼對方,有時候是我讓步,有時候是你忍耐,彼此試著磨合,這樣,難道不是一種愛嗎?」

他看著她,溫柔的伸手,替他撥攏鬢邊一縷落發。「真正的愛,不應該只是快樂的時候一起快樂,痛苦的時候也應該一起分擔,一起克服困難,往前走,你說是不是?」

她靜默。一語不發。言語已不足以表達她的心,她亮著淚光的眼,傾訴了最纏綿的情意。

「你一年前問我的問題,現在我終于可以回答了。」他捧著她的臉蛋,額頭與她相契「我蕭仲齊,這輩子只听葉初冬的話,我的人與心,只交給她一個人管,這輩子,我只想跟她手牽手。她是唯一跟我結緣一生一世的女人。」

「你騙人。」她含淚嬌嗔。

他悚然震住「我沒有!」

「你敢保證,就算有別的更好的女人勾引你,你也不為所動嗎?」她威脅似的眯起眼。

于是他明白,她不是不相信他,是故意鬧他。

他微笑的揚唇,「就算想動,也動不了,我已經被某個女人制約了,被她管住了,這輩子很淒慘的跑不掉了。」

「瞧你,把自己說的像個受虐狂似的。」她假作不悅的嘟起嘴。

他朗聲笑了,看著她柔軟粉女敕的朱唇,實在忍不住心動,不覺傾身上前,憐愛的啄吻。「你到底願不願意相信我?」他在吻與吻之間,哀怨的問。

她撲哧一下,輕輕吻他鼻尖,「其實我的答案跟你一樣,我也是一直想著你。」及時也曾對別的男人動心過,但最最牽掛的,依然只是他。

「所以你願意相信我嘍?」

「恩。我願意。」因為現在的她,已經學會愛自己。所以,她願意相信他,同時也是相信自己。

他們綿密而熱烈的相吻,像永遠要不夠對方,如果可能,真想就此糾纏到天荒地老

永不分離……

可惜,哎,這里是醫院。

蕭仲齊深感遺憾的站起身,最後親了親愛妻的額頭,「從今天起,要開始練習走路了。」

「恩,我知道。」

「試試看吧,別害怕,我會扶著你。」

「不可以放手哦。」

「我不會放的……」

這就是夫妻,或許不是時時刻刻都甜蜜的手牽手,但在關鍵的時候,在你需要他的時候,他會牽著你,給你溫暖,與你同行,就這樣相互扶持,走一輩子——

蕭仲齊先生,你願意娶這個女人為妻,並發誓一輩子愛她、疼惜她,不論疾病或困苦,都不離不棄嗎?

我願意。

葉初冬小姐,你願意嫁這男人為夫,並發誓一輩子愛他、尊重他,不論疾病或困苦,都不離不棄嗎?

我願意。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之後……

「你在干麼?」

蕭仲齊瞠圓眼,死瞪著眼前亭亭玉立,顯得風情萬種的嬌妻。

自從兩人‘再婚’後,她顯得自信許多,不再執著于想快快生個寶寶,更不在斤斤計較所謂的排卵期,當他們的性生活擺月兌枯燥的行事歷後,浪漫也回來了,可他料想不到,隨之而來的還有他妻子偶爾率性的瘋狂。

更詭異的是,他們早上才因為某件小事吵了一架,他原以為自己今晚有得受了,捧了束花回來想道歉,迎接他的卻是這個超刺激感官的畫面。

「你到底……想怎樣?」他的口氣仿佛自己即將受某種懲罰。

什麼嘛,她這可是為了向他道歉呢!

葉初冬又羞又惱,羽睫如蝴蝶的翅膀輕顫,「我想怎樣,你看不出來嗎?」

「你……干麼要這樣做?」他扭動身子,相當坐立不安。

「怎麼?你……不喜歡嗎?」她深吸口氣,在心底默默復誦夏晴教她的口訣,然後試著款擺縴細的腰肢,盈盈舉步。

「別過來!」他驚駭似的喊,雙手遮眼。

是怎樣?他覺得見鬼了嗎?

葉初冬好受傷,芙頰染霜。心房卻攸的冷涼「有這麼……難看嗎?」

「不,不是難看,是太好看,太銷魂了。」銷魂到他不敢看,怕管不住一顆瘋狂悸動的心。蕭仲齊慢慢展開手指,透過縫隙窺探愛妻,接著,他忍不住笑了一面嗆咳不止。

夠了哦!葉初冬決定自己的犧牲到此為止,飛快的旋過嬌軀,倉皇想逃。

「小冬!」蕭仲齊連忙追上,自身後圈抱她。

「你放開我。」她想掙月兌。

「別走。」他勸哄。鐵臂霸道的鎖緊。

「可是你笑我。」她懊惱的嘟嘴。

「我笑,是因為你太可愛了,太性感了。」他嘆息,俊唇在她敏感的耳際摩挲,大掌調戲的撫過她每一寸染成薔薇色的女敕膚。「你怎麼會想到穿這種睡衣?該不會是喝醉了吧?」

「你看我的樣子像喝醉嗎?」她可清醒的很,葉初冬嬌嗔的拋給丈夫一枚白眼。「這是小夏陪我去買的。」她細聲解釋。「你覺得……我太大膽了嗎?」

「我喜歡你這種大膽。」他輕笑。一面將她整個人轉過來,壓倒在床上,星眸灼灼的鎖定他,不避諱的燃燒著男性的。「這麼說,我得感謝夏晴了,謝謝她把我老婆教成一個性感女神。」

性感女神?她嗎?

葉初冬又羞又喜,心韻狂野,忽的感覺自己身上這套絲質內衣真的超薄透,超,他身上的溫度,完完全全透過這樣的肌膚相親,燙進她體內。

「我的小兔子,你可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可別想我這只大野狼還會放過你哦!」他似笑非笑的警告。

她的回應是靜靜的睇著他,水眸迷離迷離的,氳著教人難耐的嬌媚。

他一陣情動。再也克制不住滿腔渴望,張口便吃了她——

這是一個小白兔勾引大野狼的故事,壞狼自以為捕食了小兔子,其實是他被馴服了,乖乖的,好听話。

一輩子,都跑不掉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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