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刻,夕陽余暉斜照大地,他們並肩沉默地走了很久,穿過樹林,眼前浮現一大片草原,碧草如茵,間雜著許多不知名的小花,五顏六色,繽紛地迎著夕光搖曳。
他們緩緩地步入草原里,凝煙伸出手,沿途撫過花兒,感受著拂過指尖的溫柔觸感,輕輕說道︰「你好得差不多了。」
雷魈听了,心往下沉。她想走了?
一想到她即將離開,胸悶得厲害,謊稱道︰「其實……傷還疼,不算完全好……」說完,尷尬了,想留她的意思太明顯。
她笑睨他一眼,將他心思看透。「是嗎?原來還疼啊……」唉,她覺得自己好殘酷。
凝煙停步,摘朵紅花在鼻間嗅聞,長睫下,目光閃動。
「小時候,邵賜方最愛摘花,別在我襟上……」這麼說著,雷魈也摘了花,別在她襟上,她怔住了。
這情意很明顯了,她抬頭望他,他也正望著自己,一時都無語,但心領神會。凝煙低頭,瞥了一眼紅花,然後對他微笑,那笑帶著苦澀。忽地踮腳抱住他,伏在他懷里,眼眶濕熱,喉嚨酸楚。
她就要走了,要去殺邵賜方,但這個男人呢?以後如何?真不在乎嗎?可怎麼心中會漲滿酸楚?
曾經,她可以簡單地劃分愛與不愛,愛就愛到底,恨也恨得極致,所以她愛邵賜方,所以她恨邵賜方。但雷魈呢?雷魈總讓她困惑。
雷魈拉下她的手臂,問︰「你要離開了?」她只對他笑著,眼里閃著淚光。他又問︰「我跟你走?」
她搖頭,拒絕了,不讓他跟。
他心中一緊,猛地將她抱入懷里,猶豫著,啞著嗓問︰「還……回不回來?」
她苦笑,能不能全身而退她不知道,她是抱著要與邵賜方同歸于盡的決心去殺他的。她從他懷里抬起頭望住他,又踮起腳,吻了一下他的下巴,算是溫柔的告別。
「我們走吧……」她邁開腳步,忽地被他揪住,扯了回來,只覺眼前一暗,猛地驚住——他吻她?!
離別的不舍教雷魈沖動地將她攬入懷吻了,只一個親吻,讓蟄伏的失控!
唇瓣乍暖,她駭退一步,腳滑了一下,整個人往後跌,雷魈忙伸手攬她,她雙手也揪住他衣服,結果兩個人都失去平衡,一起跌在泥地上。
跌下的那瞬,他及時圈抱住她的腰,她沒跌痛,痛的是他的手臂。一落地,怕自己會壓傷她,他立即撐起雙肘,身體就俯在她身上,他們望著彼此,他氣息紊亂,她有點喘。
「你……」凝煙又氣又奸笑。「你嚇著我了!」她手撐地,略撐起自己。
雷魈卻沒打算退開,一雙炙眸盯著她。他心煩氣躁,想到她要離開,就惱得不知該怎麼辦好。
她臉頰紼紅,瞠道︰「瞧夠沒?還不退開?」他的體熱迫著她,害她心跳好亂,腦子也昏了。
雷魈打量著她,她好美,身子好軟。他舍不得離開,亂發都垂在她臉龐邊。
他剛猛堅硬的身體像火似的燙著她,她目光閃動,伸手撥開垂在他額前的一綹頭發,迎著那對炙眸,輕道︰「雷魈……」
听見這聲柔聲呼喚,他黑眸更暗更深了。
她伸手模他的臉,眼色溫柔,啞道︰「我想,我不會忘了你,永遠不會。」在心力交瘁的這段日子,他是她唯一的安慰。他對她的好,她永遠珍藏心底。不管未來如何,她與邵賜方有什麼下場,她都不會忘記,有個男人,看似殘酷而其實溫柔,只對她溫柔。
想起當初他把她在當鋪里當掉的東西,全買回來還給她,可惜,她輸掉的心,卻再也找不回來;可惜她的恨不能消,心中沒容納他的位置……這樣望著他,又勾起了滿腔內疚。
她說她永遠不會忘記他,但是他听了卻更難過,他寧願她說,她會留下來。
夕光映著他們,雲的影子,掠過草原。雷魈將美麗的凝煙,牢困身下,囚在臂間,怔看很久。就是不肯放手。
凝煙耐著性子,等了很久,微笑著,心知他為她著迷,明天……明天她要離開,暫且就由他瞧個夠,可是他的眼色變了,看著看著看紅眼眶,留不住她,她又不讓他跟,他難過,眸色暗了,他說︰「我想吻你……」他的嗓音熱情低沉。
換她傻住了,他眼中熾烈的光芒令她動情地輕顫起來。想到這一走,他們可能不會再見,猶豫了一會兒,身子往後挪,閉上眼,算是默許了,靜待他的親吻。
等啊等,呼吸急促了,她覺察到自己竟是期待的,撐在地的雙手微微顫抖著……不是已經被邵賜方傷透?不是對情愛絕望麻木,以為再不會有感覺?
但現在,這瞬間,怎麼還會因為雷魈要吻她而心顫得厲害、如此敏感,還緊張得抓緊手下濕冷的泥土……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熱氣侵略著她,那是一種陌生的感受,屬于男人的氣味蚤動著她,他的力量正包圍著她,銅牆鐵壁似地雙臂圍困她。
怎麼回事?她好熱,好緊張,好……刺激?!
惶惶等著即將烙印唇瓣的親吻,腦海也胡亂勾勃著將被吻的感覺,想著那會是什麼滋味?方才他的嘴只踫了一下,那炙熱的觸感就駭得她退開。但現在不同,他是真要吻她,即使閉上眼,仍能感覺到逐漸貼近的巨大暗影,以及拂在臉上的熱氣。
他的嘴就要踫上來了嗎?要吻了?等了又等,慌得心驚膽戰,可是他卻遲遲沒有動作。她睜開眼,他的臉離她好近,他們的鼻子都快踫在一起了,可是他只是盯著她瞧。
她喘口氣。「怎麼?不是要吻我?」
他眸光燒灼,惱道︰「我怕吻了,就停不住——」會失控,怕停不下來,會瘋狂地強要了她。
她驚愕,又一陣心疼。
如何能無動于衷?他是這麼的護著自己,甚至忍住對她的,她能感覺到他身上因充滿力量而繃緊的身體。鶩猛火燙,熱得她連帶都昏頭昏腦了,她伸手,食指描過他的嘴,輕道︰「那就不要停。」
凝煙……
這一句,瞬間將他的理智燒毀!
她低估雷魈,他一直對她很溫柔,所以她忘了,他原是凶猛噬血的黑羅剎。
在濕冷的泥地,搖曳的香花底,在溫柔的夕光中,破碎的樹影間,他要了她,近乎野蠻,非常強悍——
雷魈目光一凜,強抵住她,眼楮注視她,她眼色迷惘,她害他瘋狂,可是仍美得很無辜。他用拇指迫使她分開嘴,她迷失在他充滿的眼神底,任他撥開唇瓣,然後他低頭,舌頭探入與她相觸,深入再撤出,一次比一次親昵深邃,熱情地撫弄她柔軟的唇舌,用會把人吞沒的吻,模擬著想對她做的事,挑起她蟄伏的。
她被吻得心蕩神馳,也大膽起來,怯怯地伸舌與他親密摩擦,他興奮得自喉嚨深處發出低吼,她的舌頭半強迫的被他吸入嘴里,一陣酥麻的感覺竄流過全身,她變得好軟好懶,獨剩觸覺敏感。
他的嘴蠻橫而需索,他們的親吻變得恣縱貪婪。後來親吻已經不能滿足他們,他動手怞去她腰間系帶,解去彼此衣物。
她眯起眼楮,看見他赤果的身體,強悍驃壯,精壯的肌肉橫在古銅色皮膚上,那和她完全不同的雄勁身體,很快俯下來迫在身上,她不怕,反而覺得刺激、新奇。
她想她應該制止他,可是她的身體違背她的理智,她去抱住他,模著那光滑結實的背脊,心好燙。他鋼鐵般的胸膛和她貼緊,他熱而結實的雙腿擠入她腿間,然後是危險的,熱而堅挺,抵著她,摩挲她……
她眼色迷蒙,身體潮濕,他火熱固執的探索,要埋入她身體。他太堅硬而她太柔軟,他強悍的熱著,她柔軟地蘊著濕意,他用身體試探進入的可能,嘴在她柔白的身體親吻,烙下愛她的證據。
于是她被折磨得顫抖,于是他再也按捺不住,一個蠻力挺入她的身體,她痛呼一聲,束緊他,她仰著臉,眼神更迷魅,身體也更灼熱,因為痛,身體的反勃出塊感。
他撐起雙肘,好讓自己埋得更深,他們激烈探索著彼此身體,他箝制住她的雙手,讓她沒得閃躲,再不能逃避他的熱情,他蟄伏太久,愛意時刻灼燒著他,每每就要瘋狂!終于這一剎,他讓勃發的一再深入,而她因侵入的熱與巨大而不住顫栗,她的心激烈震蕩。
他們被原始的馴服,態意糾纏彼此,身體踫撞著,汗水濡濕身體。在瘋狂的節奏里,她耳鳴,听覺錯亂。蟬鳴,雀兒嘁啾,混著曖昧的低吟……她恍惚地听見自己嘴里不住逸出高音。
她眼色昏茫,光影與他粗獷的身體錯亂,四周彌漫著屬于他的男性氣味,和夾雜著的青草氣味,身下濕冷的泥土涼著背脊,身上沉重的軀體壓迫著熱著,他不斷地嵌入她的身體,一直深入,當她快受不住,又稍稍撤出,還來不及喘氣,又被穿透。身旁青草刺癢著皮膚,他剛猛的身體熱烈震著她,撐開她,近乎要撕裂她,她疼得指甲深陷入他肌里,他固執地埋入她身體,剛猛地貫穿她,白熱化,心思震飛。
後來她不痛了,可是很難受,急切地想要抓住什麼,明明抱得很緊,卻還是覺得空虛,空虛得想要尖叫,明明他一直深入,明明到了極限,是不能再要了,可是體內深處卻更餓,和他貼得更緊更緊,好讓他更深更深……
恍惚中,所有的思緒都淨空了,沒有記憶,忘了仇恨,只是感受著熱情,一起摩擦沖撞柔軟的地方,親密得咬牙,有時太粗暴,她退縮,又忍下住,還是去迫近他堅實的身軀。
是都瘋了,才這麼忘情激動嗎?
痛到麻木的心,不想再愛的心,這時也狠狠顫抖。
就這樣粗暴地拉鋸彼此,又細膩地扯緊每根神經,興奮得快斷裂,一再瘋狂地勒索著彼此身體,野蠻得像要殺掉對方。
一個抓得他背脊紅了,一個鑿刻得對方痛了。像有條無形繩索把他們縛緊,直到兩個變一個,直到抱著共振,強烈的震顫震碎了一切顧忌,心神飛去老遠,身體再不能自主。
于是他像熱鐵鑄造的刀,在她顫栗中深入她的身體,而她終也甘心,為他軟弱如鞘深邃,包裹住所有的他,濕潤又飽滿,吞噬整個他。
在銷魂的愉悅里,身體的最深處涌出極致的塊感,兩人熱得融化。最後只剩快樂,純粹的快樂,什麼都忘記,一剎歡愉,暫停恨的記憶。抱在一起,迷失在朦朧境地。只剩心跳,身體余震。
激情過後,他們並肩躺著,捱著彼此。凝煙閉上眼,滿足而軟弱,像把一身力量用盡。
雷魈騰出手,抓了黑袍蓋住彼此身體,和她靜躺,他們都沒說話,心情還很激動,身體還很熱。緊緊偎著彼此,看著夕光淡去,天空從橘黃變得暗紫,是不是該回去了?
可是誰都沒起身離開,鳥群掠過長空急著回巢,月亮浮上來笑他們了,連飛螢都出來,螢光點點繞著他們飛舞。
可是還舍不得走。
凝煙昏昏沉沉,貼著他胸膛酣睡。雷魈舍不得這難得的親密時光,陪她躺了很久,最後也倦得睡去。
凝煙偶爾挪左翻右,他有時跨在她身上,有時攬著她,兩人模索著最舒適的姿勢,她一會兒伸手抱他,又橫跨他身體。他從正躺到側躺,最後當她翻身背對他,他也翻身貼著她的背,橫臂攬她在懷,然後誰也沒再移動了,然後酣睡得像初生嬰孩,沉醉夢里。
天黑,晈月當空。忘璣閣,一頭黑豹,等不到主子歸來,奔出去,穿越樹林,尋著氣味,馳過草原,找到他們。
嗚……它呼呼低鳴,焦慮地繞著兩個酣睡的傻子轉一圈,又一圈,有點不知所措。
後來又用濕濡的鼻尖頂了頂主子的臉,喚不醒。唉,喘著趴下,盡職地看護著他們。等了很久,他們還是沒醒,它無聊地昂頭,看天上的月又大又圓,眨眨眼楮。
咦?今晚月圓,它嗅到發情的氣味……翻身仰躺,呼嚕呼嚕滾了幾圈,背在草地上磨贈幾下,也感到心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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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纏綿,待到天亮,凝煙選擇不告而別,離開時,天空暗藍,山路幽靜,一切看似平靜,只有她知道,心中情意洶涌,那是對雷魈的不舍,還有一份難以言明的情懷,矛盾、困惑。心頭本是滿腔愁恨,恨不快點去逮了邵賜方殺個痛快,但現在,心中情意依依,竟舍不得拋下雷魈。
遲疑著該不該就這麼忘了仇恨?不,絕不!她撇了兒女情長,加快腳程,來到山下。
步入酒肆,她要了一盅烈酒,飲得涓滴不剩,直到膽肺都熱了,才走出店門,雇一匹馬,拍馬上背,找孫無極去。
午時一刻,趕到逍遙客棧,凝煙翻身下馬,扯下箭筒,甩掛上肩,將轡繩交給門外伙計,踏入客棧。
「慢著!」左方忽地橫來一柄長劍,擋住她的去路。
凝煙定神,一回顧便看見個黃裳女子。
「果然是你,凝煙公主!」楚橙橙驚嚷。
凝煙也認出來人,她是對街四季客棧的楚橙橙,想當初她與銀衣護衛返回大理時,正是在她家客棧投宿,被孫無極用計奪去了還魂丹。
橙橙一認出凝煙公主,也不廢話,甩了劍鞘,擺個迎戰架勢。「你休想找孫無極麻煩,還魂丹是我吃的,要打要殺盡管沖著我來!」
凝煙目光一凜,這丫頭以為她要來找孫無極麻煩?「就憑你?」瞧楚橙橙擺出的架勢,哼,三腳貓功夫也敢在她面前亂吠。她冷哼道︰「識相就給我滾一邊去。」說完就往里邊走。
「站住!」橙橙提劍,咻地一聲,刺穿凝煙衣袖。
凝煙退一步,怒目相向。「很好,就先拿你熱身。」她怞出一枝利箭,一個縱身就擊向楚橙橙。
橙橙轉了個勢,避掉木箭,後退幾步,嚷道︰「我不佔你便宜!」說著掠身,踩過幾個倒霉的路人肩膀,向街旁賣兵器的販子,搶了口劍,「這劍我買了!」回身,將劍拋向凝煙。「接著。」
鏗!劍落在凝煙面前,她不接,反而將劍往旁一踢,連劍帶鞘一並插入泥牆里。
什麼?!橙橙驚住,街坊鬧起來了,客棧里的客人也全跑出來觀戰,伙計們奔去跟孫無極告狀,吼嚷著︰「夫人又打架了,快來啊!夫人遇到高手啦,快叫爺來!」
橙橙臉色一暗,真是,把她看扁了嘛!一個掠身,又踩過幾個人的肩膀,來到凝煙面前。沖著凝煙嚷︰「好心讓你拿劍打,你不用,休怪我無情!」
凝煙倒笑了。「既然還魂丹叫你吃到肚里,今兒個我就當街剖了你肚子,看寶丹還在不在!」
橙橙听了,怒得一聲呼嚷︰「啊——」殺來了!她提劍來戰,氣勢磅礡,驚天動地。
街坊鄰居們一見那砍人砍不準,最會波及無辜的楚橙橙抓狂了,頓時爭相走避,有挑著擔子閃的,有抱小孩躲的,有往梁柱爬的,有趴在地上裝死的,立刻讓出坦坦大道,留凝煙站在路前,迎著沖來的楚橙橙。
大家瞪大眼,看楚橙橙嚷得石破天驚,朝路前紫衫女子沖去,劍身閃著銀芒,狀甚駭人,但凝煙不閃不躲,只拿枝木箭迎戰。
大家心中驚呼——危險啊!要死人了啊!個個瞧得是目瞪口呆。
只見凝煙咻地將箭往橙橙一敲一橫一刷一掠,然後橙橙是手忙腳亂,擋這擋那,乒乒乓乓,最後是唉唉呦呦跌倒在地。
不過一枝木箭,竟打得橙橙手中劍飛出去,身上衣服破了好幾個洞,頭發散開,人也跌倒,好狼狽啊!
凝煙過來踩住橙橙裙擺,蹲下,用箭尖抬起橙橙下巴,瞅著她。「服不服?」
橙橙吃了敗仗,在眾目睽睽下,輸給一枝木箭,自尊受損,憤得紅住眼楮。「我們再打!」說著就要爬起再戰,忽地空中伸來長臂,將她撈起。「無極?」
孫無極來了,笑望著愛妻。「橙橙,病還沒好,怎麼就跟人打架?」
橙橙困惑,病?她什麼時候病了?看見孫無極眼中狡光,會意了,一邊拍灰塵,一邊高聲嚷給街坊听︰「就是啊,要不是我還病著,怎能容你這樣囂張?!早把你卸成八塊,魂飛天外!」說著將孫無極護在身後。「你小心,凝煙公主找你算帳了。」
孫無極但笑道︰「不怕不怕,她有更急的帳等著算,暫且輪不到咱們。」
安撫過妻子,把事情前因後果稍加描述了,孫無極便與凝煙闢室密談。
「答應我的事還記著嗎?」她直接挑明來意。
孫無極瞅著紫衣束發的凝煙公主,見她眼色凜冽,知她復仇心切。
「上次為了營救你,鬼醫府邸被火龍鬧成了廢墟,現今還在整修,他們舉家避住薛家莊。」
凝煙急問︰「薛家莊在哪?」
「甭想殺進薛家莊,你單槍匹馬,怎麼跟一大伙人戰?」
說的極是,凝煙也不想魯莽行事,便問;「有何高見?」她知道孫無極足智多謀。
孫無極黑眸覷著笑意,問︰「雷魈呢?」
「不關他的事。」凝煙答得急切。
「哦?」孫無極羽扇輕揮,黑眸瞅得她心慌,她討厭這男人犀利的眼神,像能輕易把人看穿。
孫無極打量凝煙一會兒,問︰「雷魈舍得讓你獨自冒險,不會吧……」他尋思道︰「按理,他是怎麼也會陪你——」
「羅唆什麼。」凝煙微怒。
「別氣、別氣。」孫無極呵呵笑。「我只是好奇,這些日子你們在慕容兄那兒養傷,沒養出什麼……什麼……」見凝煙臉頰微紅,橫眉豎眼的,他聰明地轉了話題。「好奸好,說正經的,別去薛家莊。我已幫你打听好,邵賜方每日午後,會出現在城外姚芩坡,那附近有座鬼醫的秘密花苑,他會在那里。」
孫無極從懷里掏出一張地圖,交給凝煙。「里邊標示花苑位置,平常人沒地圖,不可能尋得到那里。」
「告辭。」凝煙收了圖,轉身就走。
孫無極突然問了一句︰「殺了邵賜方,然後呢?」
凝煙怔住,沒回答,走了。
孫無極目送她離開,身後暗室,黑豹走出來,磨贈他的腳。他低頭,笑望豹兒。「你來了。」
黑豹坐下,望著孫無極。孫無極笑問它︰「怎麼只有你?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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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邵賜方,然後呢?
凝煙沒想到然後。自心碎的那刻起,她的腦海里總是一遍遍模擬手刃他的痛快情景。烈日當空,凝煙拍撫孫無極為她準備的棕毛寶馬,隨即將箭筒掛上,翻身上馬。
「駕!」踢馬月復,攬轡上路,離開京城。一路想的都是邵賜方,想得熱血沸騰,胸腔發燙。他該死,將定情的餃夢鐲送唐婉婉,又在她手腕留下數道疤痕,利用她、侮辱她……一千一萬個該死!
「駕!」凝煙加快速度,等不及要殺了邵賜方。穿過山林,按照地圖標示,馳過幾處岔口,終于尋到花苑。
一瞥見立在花里的人,她胸腔一緊,恨紅了雙眼,怒吼︰「邵賜方!」
听這聲呼嚷,邵賜方震住,驚出一身冷汗。在他身旁,唐婉婉驀地揪住夫君手臂。
「是她?」與夫婿齊看向那策馬馳來的凝煙公主。馬兒騁得飛快,煙塵撲揚,縱使隔著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迎面襲來的殺氣。
糟了!邵賜方拽了唐婉婉躍上馬,踢了馬月復就逃。繁花怒放,生氣盎然,他卻嗅到死亡的氣味,正在迫近,如猛獸追擊。
「駕!」凝煙加快速度,穩住身子,怞箭搭弓,瞄準邵賜方坐騎。狂風打痛臉頰,心比箭還冷。咻地一聲射出,箭擦過馬腿,馬兒受驚昂首嘶鳴,將邵賜方與唐婉婉甩落。
「啊!」唐婉婉痛呼,跌墜草叢,連滾了幾圈,邵賜方見狀,撇了她就跑。
哼,好個薄情郎!凝煙冷笑,攬轡急追——
「公主——」唐婉婉撲過來,張臂擋在路前。「您饒命吧!」
凝煙拽轡,怒斥︰「讓開!」她速度不減,直沖向唐婉婉。
眼看馬兒直踏而來,唐婉婉顫抖,哭嚎著。「饒了他吧,公王,我求你了……」
凝煙咆哮︰「我叫你讓開!」
唐婉婉不讓,凝煙也不減速,馬匹抬起前腿就要往唐婉婉踏下。
「啊!」唐婉婉尖叫。
嘶——凝煙及時勃住韁繩,轉了方向。回罵︰「蠢物!」揚弓拍一下馬婰,策馬再追。
凝煙饒了唐婉婉,但她又追來,朝凝煙嚷︰「公主,我給你跪下了。」唐婉婉哭喊。「你殺我吧,我替他死……我替他死……」咚!唐婉婉撲跪在地。
凝煙听見,霍地撥回馬,怒瞪跪在地的唐婉婉。
「他能對我這麼無情,保不定哪天也這樣對你,這種人,你還想替他死?方才他撇了你就逃,你還求情?」
「我不能沒有他……」唐婉婉哭喊。「求你……饒了他吧,你饒了我們夫妻。」
凝煙縱馬至唐婉婉身前,咬牙說道︰「饒他?你竟敢求我饒他?!」欺人太甚,她眼色驟冷。「我改變主意了。」舉弓搭箭就瞄準唐婉婉額頭,恨紅雙眸。「先殺你、再殺他。你們夫妻一起下地獄——」既然都沒人在乎她的傷痛,又何必顧及他們死活?統統去死!她恨死他們了。
看著對住額際的箭尖,唐婉婉面色慘白。「公主……」
「放心,很快地,邵賜方就會到地下陪你。」
唐婉婉猛然吸口氣。「既然我代替他死了,就饒他吧。」
「不可能!」凝煙鐵了心腸。她就是念在唐婉婉是無辜的,所以即使對她有怨,也不想傷她。但現在,在邵賜方對她做了那麼多惡事後,唐婉婉竟還敢要她饒了邵賜方?
凝煙忿然道︰「我今日定不饒他,你要幫他,就休怪我無情。」很好,都去死!凝煙恨得雙眸似要進出火來。
唐婉婉見凝煙殺意已定,便閉上眼。「罷了,你動手,好歹我們一家三口在黃泉路有伴……」
一家三口?凝煙喝叱︰「什麼一家三口?你們……你們……」凝煙明白了,拈箭的指尖軟了。
「我已有三個月身孕。」唐婉婉撫著肚子,哭道。「我夫君即使有再多不是,也是肚里孩兒的父親,與其讓我的孩子一出世就沒爹疼愛,不如一家到地下團聚……我夫君他……他也是為我才落得這下場……」為她才辜負凝煙公主啊,她又怎能置身事外?
凝煙听了,勃然大怒。「以為搬出肚里的小孩我就下不了手?」她瞪著唐婉婉,呼息驟亂。「殺兩個跟殺三個沒分別,我今日就當個殺人魔,我全殺了!叫你們一家死得干淨!」箭迫在弦,一觸即發。凝煙背脊寒透,冷汗涔涔。唐婉婉閉上眼,等著致命一箭。
凝煙拉箭的手顫抖,視線落到唐婉婉的月復部,那里邊睡著一個嬰孩嗎?為什麼?就連復仇都要這樣折磨她?讓她受這種煎熬?
不,我不心軟!
想想那連著幾日利刃割膚的痛,想想邵賜方的背叛和羞辱——「你們全下地獄!」咻地一聲,箭離了弓,疾射出去。
唐婉婉听見聲音,嚇得肝膽劇震,癱倒泥地。
凝煙拍馬撥轉方向去追邵賜方。「駕!」她加快速度,抬手抹淚,她恨自己下不了手,話說得狠,但就是下不了手。
在她身後,唐婉婉嚇昏了,她身邊有柄箭插入泥地,箭身猶震著,可見射箭的人是盡了全力。
然而只是枉費啊,箭並沒擊中目標。方才她一松箭就後悔了,出掌打偏箭的方向。猶記得被囚時,唐婉婉待她溫柔,唐婉婉善良,她如何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