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東宮當佞臣 第四章 作者 ︰ 蔡小雀

一覺醒來,人在東宮。

香芹長發蓬松亂糟糟,睡眼惺忪茫然地爬坐在硬邦邦的黃花梨木床榻上。

……分外想念彈簧床。

不對,她昨天晚上不是在宮外悅來客棧開房間的嗎?幾時又回到東宮小院了?

而且生理時鐘還促使她寅時中(凌晨四點)就訓練有素地自動起床……為啥呢?因為今日是大朝會,所有文武百官都要在卯時初(凌晨五點)抵達金鑾殿,恭迎皇帝上朝。

這時候再一想,就覺得皇帝其實也挺可憐的,想賴床睡個大頭覺都不行,因為若不是有合理的——感冒傷風中毒有人行刺之類的原因,一旦君王不上朝,就等著被御史台那堆固執狷介耿直的老臣子噴到死吧!

所以上行下效(?)之下,他們這些文武百官自然也不能隨便告假不上朝,否則就是藐視朝廷,藐視君上,輕者杖責罰俸,重則貶官罷官,回家吃自己。

……又一個不能熬夜唱KTV的理由。

她小臉一副生無可戀,垂頭喪氣地爬下了床榻,趕緊喚人打水淨面換官服。

看著外頭恭敬捧來水盆的宮女小姊姊銀桂,她忍了忍,還是偷偷打探,「那個,你可知本官昨晚是怎麼回東宮的?」

秀氣圓臉的銀桂眨了眨眼,迷惑問道︰「袁大人您昨晚出宮了嗎?」

她一滯。

……當我沒問。

眼看上班時間逼近,她縱使一肚子謎團也只能暫且按下不表,匆匆洗漱打理過後,看著剛剛有點隱隱泛青透白的天邊,急忙忙踩著晨露上朝去。

平常東宮屬臣洗馬是不用上朝的,除了大朝會之外,所以穿越到大晉王朝三個月來,這是香芹參加的第三次朝會了。

和一開始的惶恐生澀不同,香芹今天已經熟門熟路地排進和她同級的官員一列,乖乖地手持笏板站好。

她官小位輕,自然是排到尾端,而且文官一排武將一列,中間還非常豪氣地空了超大片距離,讓身在行列中滿眼無聊的香芹忽然腦中靈光一閃——

哎,不如下次把話本子抄寫在笏板上吧?

上課都可以在課本里面偷偷夾帶小說了,沒理由上朝不能比照辦理……沒瞧見排在武將尾端那位眯眯眼的趙中郎將,正威風凜凜地筆直立正打瞌睡嗎?

習武之人真好,總有特殊的模魚技巧。

香芹這種東宮圖書館館長在上朝的時候,通常屬于陪跑的,幾乎沒有輪到她發言的機會,所以她小身板站得正經,思緒卻已經飄到十萬八千里遠了。

不過因為對角線的關系,香芹倒是瞟著瞟著瞄見了鎮北侯……

看著倒是高大魁梧頗具威儀,但根據小道消息,這位鎮北侯的侯位是撿來的。老鎮北侯軍功赫赫,育有兩子,長子年少就跟著他上戰場,同樣是爹是英雄兒好漢,沒料想十八年前北疆匈奴來犯,于涂木城爆發激烈戰事。

老鎮北侯和鎮北侯世子打贏了那場仗,卻先後重傷而亡,舉國震驚痛惜,皇帝故將鎮北侯爵位破例允許由幼子繼承,也就是現在這位鎮北侯西門虎。

西門虎上有英武不凡的父兄珠玉在前,相比之下自然遜色多多,雖然也有一身武藝,在未繼承爵位前,也只是京城天威軍的一名副將,手下管著三百余兵,威風是挺威風的,但在掉塊瓦片就能砸中個王公貴族的京城,還真排不上名號。

但自從西門虎十八年前成為新鎮北侯之後,就開始在京城上流社交圈里佔有一席之地,再加上有個奉楊郡主的母親,跟皇親也沾上了那麼一點兒邊,就更加瓖金似的閃閃發光。

……也難怪西門雅蘭能那麼「高貴」了。

不過听說西門雅蘭還只是二小姐,侯府內尚有一位真正雍容雅致、清幽無雙的大小姐。

這位大房嫡小姐,早年經常隨同祖母奉楊郡主進宮陪太後娘娘說話,聰慧靈巧才氣洋溢,四年前還曾在白雲寺抽中了號稱天下唯一一支的凰簽。

凰簽一出,便是連宮里都被驚動了。

太後娘娘當時便想順水推舟為執述太子聘此女為妃,但當時年方十七的執述太子二話不說就給拒了,並拿出先皇遺旨說事。

全大晉王朝誰人不知,先皇最疼愛這個肖似自己的孫兒,留給孫兒的好東西可也不只這道「婚事自由」的旨意。

所以太後娘娘盡管心下不喜,還是不得不打消主意。

但西門大小姐鳳凰命的美名也早已眾所周知……

想到這里,香芹左胸又有點古怪的悶悶不舒服起來,她下意識稍稍抬頭偷瞄金殿之上,英氣嚴肅冷峻的執述太子——

呸。

她不自覺地揉了揉心口,嘴里無聲地嘟囔了句「高貴鳥不起啊」。

大朝會就在香芹的胡思亂想加月復誹連連中,不知不覺混過去了。

散朝後,她壓根兒沒瞧見上首欲言又止的執述太子,跟著身邊兩個吃貨小官好朋友邊交換等一下要吃什麼早餐,邊說說笑笑就走了。

長年恭謹地侍立在執述太子身後,不知怎地,莫名覺得此刻太子修長身形看著似乎有一絲絲落寞……

「太子今日陪朕共進朝食吧,朕想跟我兒聊聊這避暑之行,能不能再多添個——」帥大叔皇帝搓著俏皮的小胡子,想著昨晚新鮮美人的撒嬌,清清喉嚨硬著頭皮陪笑正想問。

「父皇請自重。」執述太子眸光一閃,冷厲如鷹隼,行完禮後大步拂袖而去。

「皇兒……」這下換皇帝可憐兮兮地佇立風中伸出爾康手,空虛寂寞覺得冷了。

長年匆匆收回同情的目光,忙快步追上自家太子。

……這就叫,一物克一物吧?

執述太子回到東宮主殿,坐在清雅寬敞的小書房內,看著小心翼翼擺放在高高整疊奏摺旁的那一大桑皮油紙包。

天氣酷暑,昨夜的小食擺放到現在已經隱隱有餿味兒了,向來清冷潔癖的執述太子卻罕見地不曾命人將之丟棄,而是親手一一將里頭的東西取出。

這些,都是她喜歡吃的是嗎?

「長年!」他突然喚道。

「奴才在。」悄然在一旁如同影子的長年迅速上前,眼楮一亮。

「比照這些,讓人做了新的給她送去。」說完,他有些許不自在地頓了頓,「……莫說是孤吩咐的。」

「奴才明白。」長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默默領命。

「不能慣得她越發沒規矩。」執述太子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表示。

「殿下也是為了袁洗馬著想。」長年不愧是東宮高級經理人才,深諳說話藝術,「日後……袁洗馬自會領略殿下這份心思的。」

執述太子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別自作主張。」

長年心下一顫,知道自己這點小心思早就被洞燭機先、善算沉謀的太子殿下看破了,瑟縮了下脖子,「奴才不敢了,請殿下恕罪。」

「辦好你的差事。」

「是,是。」長年擦擦冷汗。

幾息後,執述太子忽然又問︰「孤——平時對她很凶嗎?」

長年俊秀的臉龐有點發苦,「這……」

他目光嚴肅,「恕你無罪,只管說。」

長年心虛地抬頭偷看眼前冷峻威嚴的主子,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道︰「若論君臣,殿下您對袁洗馬實屬寬容仁德,但若不以君臣而論……」

「如何?」

「……是稍嫌嚴苛了些。」長年不好意思直接提點——老板,姑娘家家是要哄的呀!

唉,他家太子長了一張當世無人能及的俊美容顏,英悍挺拔的高大矯健身段,偏偏性子沉穩內斂如萬年鐵木還不善言詞。

……不對,削人的時候還是很厲害的。

總之,袁洗馬平日再歡月兌缺筋少調,女扮男裝得再斯文秀氣,骨子里就是個女孩兒,哪里受得住太子的嚴謹肅穆一板一眼?

不說旁的,就說上次袁洗馬不過在東宮花園蹦蹦跳跳了幾步,被太子恰好撞見,太子就罰人家去貼牆角站一個時辰,說要板正她的舉止風儀。

……這是人能干得出來的事嗎?

長年內心悄模模吐槽。

「不對她嚴苛些,她能光著膀子就逛大街。」執述太子有些著惱,冷著臉道,「成何體統?」

長年吞了吞口水,「殿下雖是愛之深責之切,但訓勉方式也許能再婉轉一點?」

執述太子濃眉緊蹙,半晌後搖搖頭道︰「孤試過了,不通。」

長年一愣,「殿下幾時試的?不,是怎麼試的?」

「昨晚——」他遲疑了一下,還是簡短說了昨夜糾葛,「她最後說了那樣粗俗不雅之言,孤都沒說她,也沒罰她寫五千字自省書,已足夠婉轉,若換作旁人……哼。」

長年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才重復確認,「殿下您……是問袁洗馬,為何不接受奉楊郡主的賠禮?」

「嗯,孤不想她吃虧在禮節之上,落人話柄。」他冷冷道,「奉楊郡主年高德不劭,心胸狹隘,往年最寵幼子忽視長子,更時不時入宮在太後跟前碎嘴,若非母後明著發話讓她在家安養念佛做老封君,她還不願消停。和這樣的人就不該多做糾纏,收下賠禮,日後再不理會便是。」

反正日後,自有人為她出氣。

「殿下這一片心是為了袁洗馬好,為何不說清楚?」

「孤說了。」他皺眉。

「……」長年一時無言以對。

行,他家太子果然是憑自己本領鐵錚錚、硬邦邦單身的。

長年忽然對于東宮幾時能有小主子這件事,充滿了希望遙遠渺茫的……不確定。

「還要再婉轉嗎?」執述太子看著長年一言難盡的表情,濃眉打得更緊了。

長年嘆了口氣,「奴才覺著,不能再更婉轉了。」

都婉轉成這副模樣了,再言簡意賅迂回曲折下去,太子殿下感覺能把自己的情路封死,並砌牆在上頭澆鑄鐵水銅模……一百年都翻不過去。

料理朝政國事,對付起貪官污吏老油條的殿下,怎麼一遇上姑娘家的事,就這般笨拙不開竅?

想來都是被花心大蘿卜的陛下給刺激得走偏了吧?

長年心中大逆不道的賭爛。

……此時此刻,正在後宮安撫不能同去避暑的年輕小美人兒的皇帝,莫名其妙打了一個天大的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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