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嫁剋妻夫 第二章 相約見面 作者 ︰ 米恩

直到擾人清淨的人走了一干二淨,清歌才揚聲喚,「蓮兒!」

「奴婢在!」一直守在門外的蓮兒立馬進屋。「小姐,二小姐她們這回又向你討要什麼東西了?你給了多少?」

這一听就知道清歌之前有多敗家了。

清歌額角一抽,壓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朝她擺手。「去,替我打听沐國公府的大少爺何時會回京。」

「大少爺?」蓮兒懷疑自個兒听錯了。「小姐,你是不是說反了?是二少爺才對吧,不過奴婢沒听說二少爺有出京呀……」

身為貼身丫鬟,小姐的心思她可是知道得比誰都清楚,早先她可是一勸再勸,偏小姐死心眼,只因慕容二少爺恰巧救了她一回,自此一顆心全系到了他身上,完全忘了自己早已定下親事,且訂親之人還是慕容將軍。

為了勸小姐,她可是操碎了心,卻是一點用也沒有,有時勸得急了,小姐還會發怒,揚言要把她給賣了,她怕被賣,只能乖乖閉上嘴。

清歌瞪她一眼。「沒說錯,我要打听的就是大少爺,沐國公府長房嫡子慕容煜,皇上親封的驃騎將軍。」

為什麼要打探慕容將軍何時回京,小姐不是躲著都來不及了嗎?蓮兒一頭霧水,旋即一拍掌。「小姐可是要找慕容將軍退婚?」

肯定是了!小姐在對沐國公府二少爺動心後,一心想要退親,偏偏皇上指了慕容大少爺去西疆打仗,這一打就是三年,既見不著人,要怎麼退親?

清歌被這丫頭的自作聰明給打敗,卻也怪不得對方,誰讓她之前瞎了眼,錯把珍珠當石頭,好在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別猜了,趕緊去問就是了。」她又覺得頭疼了。

蓮兒自以為猜中了清歌的心思,非但沒去,還憂心忡忡的勸道︰「小姐,你該不會真要退親吧?這可萬萬不行呀!你的親事可是老國公爺與老侯爺給定下的,怎麼能說退就退?更何況,奴婢也不覺得你退了親,慕容二少爺就會娶你了……」說到後頭聲音越發小聲。

以往小姐最不願听見的就是慕容承不願娶她的話了,每每她一提,小姐便會發脾氣,也越是執著,在知道自己越勸越反效果後,她便不敢再提了。

小姐想要退親,並非是不願意嫁進沐國公府,而是打算嫁給府中另一個人,這壓根兒就是不可能的事,別說老侯爺、老夫人、二老爺和二夫人不會答應了,就是沐國公府也不會答應,更何況那二少爺根本就不喜歡小姐,小姐一腔愛慕根本就是無用,退不退親,那二少爺都不可能會娶她。

當然,蓮兒若是知道前世清歌為了嫁給慕容承,不惜自毀清譽也要賴上他,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

「誰說我要退親了?」清歌無言以對,卻也知自己突然的轉變,蓮兒一時半會是不會相信的。「我找他有事。」

「有什麼事?」蓮兒擰著眉,一副「你不說清楚我就不去」的模樣,比符氏還像清歌的娘。

清歌忍不住捂額,而後故意陰惻惻的問︰「蓮兒,你是不是忘了誰才是小姐?想被賣了?嗯?」

蓮兒頓時打了個冷顫,差點沒跪下。「小姐,你別賣奴婢,奴婢話是多了點,可奴婢也是為了你好……」

這是小姐第三百六十六次威脅要賣她,雖說沒一次賣成,可她還是怕呀!

「為我好就快去!」清歌心累,為何使喚一個丫鬟都這麼難?

蓮兒不敢再多說,連忙打听去了。

清歌本以為蓮兒至少要耗費半天,沒想到才去不到一刻鐘便回來了。

「怎麼這麼快?你有沒有好好打听?」清歌擰眉。

這麼點兒時間,也就夠她從秋棠院走到大門,連街都沒能上。

蓮兒先是搖頭,後又點頭。「小姐,不必打听了,奴婢才剛到後院,就听見府中小丫鬟說慕容將軍就要回京了,這會兒剛走到三百里外的華清鎮,會在鎮上整休一晚,估計明日晌午便會進城了。」

有時侯府中的小丫鬟可是比她們這些在主子身旁侍候的大丫鬟消息還靈通,大丫鬟片刻不離主子身旁,而那些灑掃的三等丫鬟卻是自由得多,只要做好分內的事,多的是時間偷閑,像西疆打勝仗、慕容煜回京這等大事,根本就不需打听,早傳遍了整個京城。

明日就回京了?清歌一怔,白皙的小臉上閃過一抹莫名的情緒,似是喜悅,又似惆悵,可最多的還是期盼。

清歌就這麼坐在椅上許久,連符氏進門都沒察覺到。

「歌兒?歌兒?」

直到符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清歌才驀地回過神。「娘,你什麼時候來的?」

符氏好笑的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兒,「你這孩子,娘都來了好一會兒了。」

因為剛剛喚了女兒大半天都沒反應,她問了蓮兒,知道這丫頭是听了未婚夫回京的消息才發的愣,想到昨夜丈夫與她商量的事,忍不住感慨。「一轉眼,娘的寶貝長大了,也到了該嫁人的時候了……」

她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女兒,如珠如寶的疼著,看著她從小小的人兒一年一年的長大,如今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了。

清歌見母親一臉不舍,撒嬌的抱住她的手臂輕搖著。「娘要是舍不得女兒,女兒便不嫁了唄。」

「說這什麼傻話!」符氏瞪了她一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不嫁人,難不成想一輩子賴上娘了?」

「那也沒什麼不好,娘肯定不會嫌棄我。」她笑嘻嘻的道。

符氏見她又恢復以往活潑的模樣,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清歌自從傷了腦袋後,整個人沉穩了不少,不僅話變少了,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跳月兌,一點事便急急躁躁,被人哄騙了都不自知。雖說這是好事,可在符氏眼中,女兒會變了樣,肯定是因為老夫人罰她的緣故,無端被誣賴,還因此傷了腦袋,躺了整整三日,而曾姨娘那始作俑者卻只是被罰禁足三個月,無怪乎女兒郁郁寡歡。

如今見她露出笑容,符氏一顆心才放下,點了點她的鼻頭。「就嫌棄了,娘還指望你嫁了人後給我添個白白胖胖的外孫,你若不嫁,娘的外孫從哪來?」

母女倆的感情一向好,這點兒事她倆也不是頭一回說了。只生清歌一個孩子一直是符氏的心病,年輕時沒能懷上,到了這年紀,再懷上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倒不如盼著外孫的到來還比較實際。

以往只要符氏提嫁人生子,清歌總是會紅著臉,幻想著嫁給慕容承的畫面,然而重活一世,她最不願想起的也是那一幕。

清歌看向符氏平坦的肚月復,杏眸微微一閃,問︰「娘,你就這麼喜歡孩子?」

「自然喜歡。」符氏回想著女兒幼時嬌軟的模樣,笑得十分溫柔,卻也惆悵。「娘在嫁給你爹時,曾想過要生上六個孩子,一家人熱熱鬧鬧,多好呀……」

可惜她的願望注定落空,這輩子就生了清歌一個女兒。

「那麼娘再替我生一個弟弟如何?」清歌又問。

符氏下意識撫著肚子,露出一抹苦笑。「娘倒是想生,可惜娘的肚子沒曾姨娘爭氣。」

她與曾姨娘年紀差不多,這麼多年來一直沒能懷上,本以為是自個兒年紀大的緣故,誰知只比她小上三歲的曾姨娘卻是懷上了,既然不是年紀問題,那就是她沒有子女緣了。

清歌聞言,雙眸閃過一絲冷意,卻沒把曾姨娘肚中懷的是野種之事告訴母親。「娘不必著急,我前幾日昏迷時,夢到娘又懷上了,給我添了個弟弟。我作夢一向很準的,娘且放寬心,弟弟想來的時候自然會來,娘要做的就是好好保養身子,其余的事都別管。」

符氏知道女兒是在安慰她,她若能懷早就懷了,怎麼可能等到如今?但也沒潑她冷水。

「娘知道了,娘今日來是想拿樣東西給你看。」

符氏從張嬤嬤手上接過一摞清單,遞給她,一反方才的輕松,而是小心翼翼的道︰「這是你的嫁妝清單,慕容將軍這次回京,你爹的意思是,也該將你們的婚事給辦一辦了。」

清歌前陣子剛及笄,大歷國女子十七、八歲才說親的大有人在,本來符氏是想多留女兒兩年,可冷傳禮卻不贊同。

清歌年紀是小,但慕容煜已二十一歲了,若是再等上兩年,那就是二十三歲了,大歷國極少有到了這年紀還未娶妻的男子,總不能因為符氏舍不得女兒就耽誤慕容煜。

符氏也知這個道理,雖然不舍,但女兒總歸要嫁人。

以往只要一提起親事,清歌總會不高興,問她在不高興什麼,她卻是不說,若是問得急了,她便嚷著說她不嫁了,讓符氏頭疼不已。

今日她前來,也是有些忐忑,雖做了說服女兒的準備,卻又不願太逼迫女兒,只能試探著。

清歌看著眼前那厚厚一摞清單,輕輕的垂下眼瞼,半晌才輕聲道︰「娘,听說慕容將軍明日回京?」

符氏見她不像以往那般抗拒,稍稍松了口氣。「是這麼說的沒錯,該是晌午那時會進京,你爹打算待慕容將軍安頓好,再讓人去沐國公府遞帖子。」

他們是女方,不能主動上門,向沐國公府遞帖子,便是讓沐國公府派媒人前來商討婚事之意。

清歌依舊沒有反應,只是又道︰「娘,我明日想出府一趟。」

「出府?」符氏摟眉。「明日大軍回朝,街上滿是人潮,亂得很,你有什麼事?這時候雯出府做訂麼?」

「未婚夫回京,我難道不必去相迎?」清歌眨著杏眸,無辜的看向符氏。

符氏一愣,她真沒想到女兒有這樣的想法。雖說女兒沒有明說,但知女莫若母,她能感覺到清歌對嫁人一事很是憧憬,卻對自己的親事不熱衷,對慕容煜更是不上心,反倒是對他的弟弟……她只是一直沒說破,總認為只要女兒嫁進慕容府便會死心了,如今女兒主動說要去迎慕容煜,她只有高興的分,如何會拒絕?

「那敢情好!娘在東門大街有棟酒樓,我這就吩咐人去辦,將最好的雅間給留下。」符氏說風就是雨,一想到女兒對親事上了心,便馬不停蹄的去處理了。

清歌看著母親離去的背影,杏眸閃過一抹光亮,朝蓮兒喚,「備筆墨。」她要寫信。

今日是個適合大軍回京、天氣晴朗的好日子,天上大朵大朵的雲潔白無瑕,美得找不到詞形容。

大歷與西疆常年戰火不斷,已打了數十年,今日你佔我一座城池,明日我打下你一個關口,本以為兩國這輩子就這麼不死不休,沒想到慕容煜去西疆才三年,便打得西疆落花流水,一連佔領了西疆三座城池,甚至重傷了西疆主帥,逼得西疆不得不主動求和,割地賠償。

皇上得到戰報時龍心大悅,親自率領百官在皇宮門口迎接,城中百姓也在馳道兩旁夾道歡迎歸來的英雄。

遠處塵土飛揚,馬蹄聲地震徹雲霄。風塵僕僕的士兵首先入城,緊接在後的是英氣逼人的將領們。

慕容煜身穿一襲黑金色盔甲,騎在高大健壯的寶馬之上,金色陽光落在他身上,彷佛籠罩了一層光芒,威風凜凜,神情肅穆,俊美如神只。

在前方的宋元帥則是身著一身金色的盔甲,他面容有些疲憊,只是風姿不減,威風依舊,不過因為年過五十,比起年輕俊美的慕容煜,自然少了許多注目禮。

「慕容將軍!看這邊!」

「慕容將軍!接住……」

四周滿是姑娘們的叫喚聲,手帕、荷包、花朵一股腦地往慕容煜與他身旁的年輕將領身上扔去,那盛況比狀元游街時還要熱鬧。

「這些小姐是瞎眼了?怎麼你收的禮比我還要多?明明是已經訂親的人了……」宋冉一臉哀怨的看著自己懷中的「戰利品」,又看向慕容煜那連接都沒接便幾乎能把他淹沒的荷包、香囊,內心十分不平衡。

「你要是喜歡,等等我把身上的全給你。」慕容煜目不斜視的看向前方,說出的話卻是無比扎心。

他不主動接,卻也沒有避開,也不知是那些姑娘準頭夠還是那些荷包上沾了膠,即便他不接,身前依舊堆滿不少姑娘們的贈禮,這還不包括落在他馬上、腳邊的。

宋冉聞言有些無力的瞪著慕容煜,他是稀罕這人身上的嗎?他稀罕的是慕容煜比他受歡迎!

知道這話題再繼續下去只會更扎心,他索性轉移話題。「我說你那小未婚妻會不會也來看你?要是真來了,可得讓錦一多看顧著點兒才是。」

宋冉與慕容煜可以說是穿著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兄弟,對自家兄弟那點破事,他是再清楚不過了,會這麼說,無非是不想再換一個嫂子了。

慕容煜身為沐國公府的長房嫡子,偏偏母親早逝,其父慕容玉在他四歲那年續弦,娶的妻子身世並不高,不過是六品官員府中的嫡女。

當初慕容玉看中的是許氏的乖巧與溫馴,想著她身分低微一些也好,將來才不會貪圖不屬于她的東西,畢竟他續弦唯一的目的,就只是需要一個妻子來照顧年幼的慕容煜而已。

一開始許氏的確將慕容煜看顧得很好,雖不算無微不至,卻也盡心盡力了,就是後來她生下了一子一女,也沒怠慢過這個原配留下的孩子。

可好景不常,慕容玉在慕容煜十歲那年受了重傷辭世了,沐國公也就是慕容煜的祖父,在兒子過世後悲傷過度,沒多久也病倒了,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搬到了城外的溫泉莊子養病,國公府中的大小事便無力管理了。

沐國公府一下子去了兩個頂梁柱,府中就只剩下老弱婦孺,慕容老夫人年事已高,早已不太管事,這偌大的國公府便全落到了許氏手中。

一下子成了國公府真正的主事者,許氏裝了這麼多年的慈母,早已倦了,索性不裝了,畢竟能挾制她的人都不在了,她還裝什麼裝?

要不是府中還有個老夫人,許氏為了世子的位置,早將慕容煜給……

雖說無法明目張膽除去慕容煜,卻不代表許氏就沒辦法了。

慕容玉在世時曾替慕容煜定下一門親事,女方乃魏國公府的長女,兩家定下親事多年,只要等到魏大小姐及笄便能將之迎娶進門,誰知就在成親的前三個月,魏大小姐因誤食相克的食物,沒等到太醫救治,就這麼一命嗚呼。

未婚妻死了,慕容煜雖與魏大小姐並不熟悉,可兩人畢竟訂親多年,于是他主動提出替魏大小姐守制一年。

慕容老夫人心疼孫子,在一年期滿後又替慕容煜定下一門親,乃異姓王蕭王爺的嫡次女,沒想到這一回更慘,這才說好成親的日子,都還沒開始籌備呢,蕭二小姐便不小心失足落水,也死了。

第二任未婚妻死了,慕容煜自然也替蕭二小姐守制,可就在蕭二小姐死後不久,便有流言傳出,說慕容煜克父克母,連兩任未婚妻也是讓他給克死的,要是誰還敢與他訂親,那就等著被克吧。

因為這個流言,慕容煜的婚事十分艱難,卻也還不到無人可娶的地步,就是家世低了一點罷了。慕容老夫人不肯委屈孫兒,讓人抑止了流言,又替慕容煜說了幾門親事,最後定下右相的小孫女蔡五小姐。

這一回說親的過程一樣順順利利,可定下婚期後不久,蔡五小姐出府時竟不小心被驚了馬的馬車給撞上,雖是沒死,卻是躺在床上人事不知,躺了大半年便一命嗚呼,這婚事自然又沒能成。

三次訂親,死了三任未婚妻,慕容煜克妻之事早已傳遍整個京城,這一回再沒人敢把女兒、孫女嫁給慕容煜了。

慕容老夫人為了慕容煜的婚事可以說是操碎了心,偏偏沒人願意與慕容煜結親,就在她要放棄時,沐國公讓人帶回了一封信,信中的大意便是,他已替孫子定下一門親事,女方正是威遠侯府二房的小姐冷清歌。

沐國公告訴妻子,這是他特地替孫子挑的孫媳婦,還請了覺明寺的塵風大師算的八字,塵風大師算出兩人乃是天作之合,若能成喜事,必定能興旺國公府。

慕容老夫人見到這信,可以說是大喜過望,這一回她謹慎不少,沒再將訂親之事鬧得人盡皆知,只叫來慕容煜,告訴他沐國公替他訂了個小未婚妻的事。

慕容煜當時已經十六歲了,而清歌比他小五歲,也就是說,等到清歌及笄,還要四年的時間,這讓原本想拒了親事的慕容煜咽下了拒絕的話。

老夫人不信他真是外人口中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只以為他是沒有妻子緣,為了他的親事吃不好也睡不好,他若是拒了,老夫人肯定會傷心,然而老夫人卻不知道,他的未婚妻會一個比一個死得慘,根本不是什麼八字相沖、天煞之命,也不是他沒有妻子緣,而是有人在作祟。

只不過他沒有證據,為了避免又一個小姐因他的緣故香消玉殞,他特地派了一名暗衛藏進了威遠侯府保護清歌。

宋冉可以說是慕容煜最信任的人之一,慕容煜派人保護清歌之事,他自然也知道。

至于慕容煜如何會知道清歌有沒有來?答案自是不知。兩人雖定了親,可比起前三任未婚妻,對這個小他五歲的小未婚妻,他更是陌生。

他正想著,突然感到一股凌厲的氣勢,眉一摟,下意識伸手一接,沒想到竟是一封綁在石塊上的信。

「石頭?」宋冉瞪大眼看著那灰溜溜的石塊。「是誰家小姐這麼有創意,光是扔荷包、香囊還不夠,竟是連石頭都扔了?」

慕容煜抬起銳利的雙眸朝石塊扔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名小姐靜靜的佇立在客棧樓上的窗旁,似乎一點也沒打算掩飾是她扔的石塊。

他本沒打算看那封信,然在看見那名小姐後,他卻鬼使神差的將信給解開了。

明日巳正時分,寒敘亭一會。

清歌

信上只有這麼一句簡單的話,讓慕容煜訝異的是送信的人。清歌……他那小未婚妻的閨名可不就叫冷清歌?慕容煜再次抬頭,少女早已沒了蹤跡。

「上頭寫了什麼?可是情詩?」宋冉湊來要看,他實在好奇一個用石頭送信的姑娘能寫出什麼打動人心的詩詞好來贏得他表哥的注目。

然而他什麼都還沒看見,信便被慕容煜給收起來了。

這下可不只引起宋冉的好奇心,還引出他一番義正辭嚴的唾棄。「你可別忘了你早已訂親,未來嫂子是小了點,可沖著她明知道你死了三任未婚妻,還沒對你提退親,你就該知足了,可千萬不能再招惹其他的姑娘,惹得小嫂子不開心!」

慕容煜本就在猜測清歌約他見面會是什麼事,如今听宋冉一提,又想起錦一這些年的匯報,心中似乎有些了然了。

或許真是為了退親一事也不一定。

另一邊,一直到大軍浩浩蕩蕩的過了東門大街,慕容煜那挺拔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清歌才收回視線。「回去吧。」

「小姐,你說慕容將軍明日可會來?」蓮兒方才可真被自家小姐給嚇了一跳。

別人家的小姐不是扔絲帕就是扔鮮花,就她家小姐特別,讓她撿了一塊石頭來,二話不說,殺氣騰騰的直直給扔了過去。

看到那一幕,她差點沒給嚇出一身冷汗,要是她不知是送信,還以為小姐要謀殺親夫呢!好在慕容將軍一把接住了,她松了口氣的同時也忍不住覺得古怪。

這慕容將軍的癖好是不是有些不同常人?別的姑娘扔的東西他不接,偏偏接了她家小姐的,而小姐扔的東西著實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街上一抓就一大把。可她方才仔細看著,慕容將軍解開信之後,似乎一直沒把石頭給扔掉呀……

「我也不知道。」清歌聳了聳肩。「不來的話再扔就是了。」

慕容煜既收了她的信,就應該是認出她了,若是認不出來,她不介意上沐國公府扔石頭,扔到他見她為止。

蓮兒聞言額角一抽。為什麼一定得扔石頭?遞帖子不行嗎?

慕容煜等人拜見皇上後,幾名主要的將領便被留下來參加宮宴。

這一次大歷國能逼得西疆退兵,並替大歷要來賠償,慕容煜可以說是功不可沒,皇帝高興之余,給幾名立了功的將士們封了賞,然輪到慕容煜時,百官反對的話都還未說出,慕容煜便已自行拒絕了。

「朕要封你為左元帥,你為何推辭?」延平帝擰起眉問道。

大歷朝的武官職位雖多,但握有實權的卻是少之又少,手握重兵的自然是位居正一品的大元帥,然大元帥底下還有左、右兩位副元帥,手中的兵權也是不容小覷,如今的元帥府是延平帝的外家,可以說大歷的兵權有一半以上掌握在延平帝的手中。

照理來說,為了不讓兵權旁落,延平帝想要升任副元帥,也該是升宋元帥的長子宋元廷,也就是延平帝的表兄,但延平帝卻是把這香薛錚給了慕容煜。

百官猜不透,只有延平帝心知肚明。

自己的表兄資質平平,若是將元帥府的兵權交付到他手中,恐怕沒幾年便會讓人給瓜分精光,能不能守得住還是個問題。不僅如此,元帥府這一代實在沒有出挑的子弟,否則他也不會將目光落到慕容煜的身上。

慕容煜乃是宋元帥一手提拔出的得意弟子,用兵如神,讓宋元帥贊不絕口,直呼他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宋元帥是耿直之人,自己的子孫有多少能耐他清楚得很,對他而言,保家衛國比家族利益還要重要。元帥府乃延平帝的外家,只要延平帝在的一日,元帥府就不會倒,然要是讓西疆打進大歷,那麼元帥府如何能幸免?

宋元帥心里如明鏡似的,加上沐國公在兒子過世之後,因無力照料,特地將年幼的慕容煜托付給他,這些年來,慕容煜就像他的孫子一般,而慕容煜也確實出眾,不僅勤勉過人,更是難得的天縱之才,對他也是恭敬如對待親祖父,他如何會不想交棒于他?這一次的西疆之戰讓他的想法更加堅定,早已隨著戰報將自己的打算告訴延平帝。

延平帝也認同宋元帥的觀點,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兵權旁落,可比起元帥府的利益,江山社稷更重要,最重要的是,慕容煜也不算是外人。

延平帝的皇後是慕容煜的同胞姊姊,算起來慕容煜還是他的小舅子。他極疼愛慕容皇後,對于慕容煜這個小舅子自然也偏袒了些。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都是擺在明面上的大好處,慕容煜竟舍得往外推!

各方勢力早在慕容煜打勝仗的消息傳回後,便知道皇帝肯定會把空缺已久的左元帥的位置留給慕容煜,眾人可是準備了一吁筐反對的理由,誰知竟是連個屁都還沒放,人家就拒絕了,眾人此時也是一臉懵然。

「守護大歷是微臣的責任,再者,微臣資歷尚淺,不足以擔此大任。」慕容煜一臉的坦然,似乎真不在意這左元帥的職位。

可慕容煜不在意,延平帝在意呀!

他雖貴為皇帝,卻不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就像這左元帥的職位,也不是他說給誰就給誰,要不是慕容煜立下大功,他能這麼名正言順的封賞?

延平帝瞪眼,正要開口要他別謙虛,一旁的百官卻已出聲附和。

「慕容將軍年紀的確是輕了些,這樣的年紀就坐到左元帥的位置,確實有些早了。」兵部尚書上前建言。

他乃顏貴妃的人,加上他是兵部之首,由他當那出頭鳥最適合不過。

「高尚書說的是,微臣附議!」這回出聲的是陳貴妃一黨的人。

這些朝官平時各有各的擁護者,早朝上總是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得面紅耳斥,然而只要危及到自身利盈,又是團結得可笑。

看著一個個冒出頭來附議的臣子,延平帝氣笑了。「既然愛卿們都認為替我們大歷換來五年和平的慕容煜無法擔此大任,那麼誰才能擔任這左元帥的位置?」

這話一出,眾人頓時一片靜默。

誰能擔任?自然是自己擁戴的宮妃一派的人呀!雖說延平帝至今無子,但遲早會有的,只要押對寶就是一步登天。

可這話誰敢說?

延平帝環視眾人一圈,正滿意著眾人的識相,慕容煜卻開口了。

「微臣認為元帥府的六少爺宋冉能擔此大任。」

宋冉?誰呀?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沒一個人知道。

同在宮宴上的宋冉額角一抽,偷偷站起身想要開溜,可他不過才剛動作,慕容煜的聲音又傳來了。

「這次降西疆的功勞不只是微臣一個人的,還有宋六少爺,只是宋六少爺謙虛,將這功勞全讓給了微臣。」

宋冉在元帥府是個很特別的存在,是三房宋三老爺的庶子,不僅是庶子,還是個外室之子,宋冉的母親病重逝世後,宋三老爺才將宋冉帶回元帥府。

宋三夫人醋勁極大,偏偏宋三老爺又極為,宋三夫人不給納妾,他只能偷偷養著,這才會有宋冉的存在。

宋冉到元帥府時已經十歲,早熟的他十分聰明,知道宋三夫人不喜他,小小年紀便懂得藏拙,裝作木訥又听話,宋三夫人見狀才沒這麼針對一個孩子。

宋冉雖是外室子,但也是元帥府的少爺,該學的、該懂的,他一樣沒落,雖說學得晚,卻是元帥府眾多孩子中最聰明的一人。

因宋三夫人的緣故,他只能裝作什麼都不懂,只要他稍微表現得出眾一些,便會讓她忌憚,就是那些名義上的兄弟也會更加欺壓他,逼得他只能裝平凡。

宋冉雖吃得好住得好,可他的內心卻極為孤獨,偌大的元帥府沒有一個人喜歡他,宋三老爺就是想對他好,也得顧慮妻子的臉色。

在元帥府,他一直是獨來獨往,這情況直到慕容煜被送到元帥府,兩個年紀相仿又同樣喪母的孩子一下子便成了莫逆之交。

兩人約定將來要一塊上戰場,一起將西疆打得落花流水,一起闖出名堂。

他們做到了,可兩人的成果卻只讓慕容煜一個人領,他如何會肯?

慕容煜知道宋元帥的遺憾,眾多子孫沒一個像到他,足以保衛大歷國的安危、擔下元帥府的重擔,只能將希望押在他這個外人身上,可要是宋元帥知道自己的孫兒之中有一人並不輸他,宋元帥還會將他當成接班人嗎?

或許還是會,畢竟宋元帥的為人他十分清楚,正直且公平公正,但他卻不能眼睜睜看著宋冉的一輩子被埋沒。

延平帝听著慕容煜述說他與宋冉兩人如何並肩作戰、如何以身誘敵,又是如何以一百人逼得西疆退兵,听得他熱血沸騰,恨不得自己也能親上戰場,殺得那些西疆人片甲不留。

「好!好!不愧是我大歷的好男兒!」延平帝激動得連自稱都給忘了。

一旁的宋元帥也是一臉的目瞪口呆,他從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如此出色的孫兒,他一直以為元帥府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人能撐起,如今突然殺出一個宋冉,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兵權給誰對宋元帥而言是重要,可更重要的是他宋家後繼有人。

延平帝也是如此想,雖說慕容煜是他的小舅子,他也信得過對方的為人,可要是兵權能留在宋家那是最好不過了,當即讓人擬旨,封宋冉為左元帥。

一府兩元帥,宋家的風光一時無人可及。

宋元帥與來不及逃的宋冉跪下謝恩,延平帝這一連串的動作來得太快,百官就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見眾人吃瘍的模樣,延平帝龍心大悅,一一封賞立功的將士後,緊接著又宣布了一件事。「皇後靜心休養也有月余的時日了,今日是大歷的大喜之日,皇後也該出來與百官同樂,來人,請皇後出席宮宴!」

皇後慕容婉宅心仁厚又純真善良,這樣的性子在後宮不知吃了多少的虧,就是延平帝再護著她,也不能無時無刻跟在她身旁,前陣子便讓顏貴妃給鑽了個空。

明知慕容婉無辜,可為了堵住顏貴妃一派人的嘴,延平帝只能忍痛罰她閉門思過,如今慕容煜不僅立了大功,還將左元帥一職拱手讓給宋家,這分情他如何能不領?更何況他也一直想免了皇後的罰。

慕容婉沒一會兒就到了,當她看見許久未見的胞弟時,眼眶都紅了。

那模樣讓延平帝十分心疼,立馬站起身牽過她的手,才讓人擺宴。

這樣的殊榮讓在場眾妃嫉妒得雙眼直冒火。

宮宴開始,新上任的左元帥位置自然不再位于最偏遠的小角落,而是被安排到了慕容煜身旁。

一落坐,宋冉便狠狠的瞪了身旁的人一眼。「你做的好事!」

慕容煜勾起一抹笑。「知道是好事,可別忘了謝我。」

還謝?不掐死慕容煜都算好了!他若想出頭,何必等到今日?

一想到那個一直想要他命的善妒嫡母,宋冉就頭疼,要不他也不會一藏拙就藏了這麼多年,最重要的是,慕容煜方才夸大了。

他比不上慕容煜,方法美其名是兩人一起想的,可讓計謀更完善且沒有後顧之憂的人還是慕容煜,讓他擔下左元帥這職位,他心虛。

「你明知道左元帥這位置讓你來坐,皇後娘娘的處境也能輕松些。」宋冉咬牙道。

他就是不為自己想,也該為皇後娘娘著想,這些年來,他不是一直擔心著在深宮里的慕容皇後嗎?

提到姊姊,慕容煜雙眸微暗。「就是為了她著想,這位置我才坐不得。」

慕容婉善良純真,多次被人設計了都不自知,他無法時刻保護胞姐,只能選擇用這樣的方式盡量去降低後宮妃子對她的仇恨值。

宋冉其實也知道這個道理,見他不語,恨鐵不成鋼的道︰「只會讓我爭取?你自己呢?左元帥的位置不要,難道連沐國公世子的位置也不要了?」

說起來兩人的身分一個天一個地,卻是同病相憐,一個是外室之子,從小沒了娘,一個本該是國公府世子,奈何爹娘早逝,留下一個繼母虎視眈眈,明明該是屬于他的東西,卻是一直無法拿到。

慕容煜沒有說話,只是拿起酒杯,示意他喝酒。宋冉知道他不願多談,白了他一眼,也拿起了酒杯。

宮宴並沒有持續太久,延平帝因太過高興,多喝了幾杯,沒一會兒便醉了。

皇帝都醉了,這宮宴自然也沒法子繼續。

待百官散去,慕容婉這才將慕容煜召至坤寧殿,看著眼前成熟剛毅的男子,她眼眶泛紅。「怎麼瘦了這麼多?」

一旁的宮嬤嬤見她要哭,忙道︰「奴婢瞧著少爺瘦是瘦了些,卻也精壯了不少,娘娘,少爺平安歸來是好事,您可別又哭了。」

宮嬤嬤是慕容家的老僕,也是慕容婉的女乃娘,當年跟著慕容婉一塊進宮,對慕容煜仍然習慣以少爺稱呼。

這三年,只要西疆一傳回消息,不論好壞,慕容婉總要哭上好一陣子,讓延平帝心疼不已,最後都攔著不敢讓她知道了,就怕她哭壞了眼楮。

慕容婉也知是喜事,忙抹去淚,拉著胞弟左瞧右瞧。

慕容煜十分配合,任由她瞧。

慕容婉瞧了半天仍不滿意,開口道︰「宮嬤嬤,你去請秦太醫來一趟。」

一直當木頭椿子的慕容煜不得不出聲了。「姊姊,我沒事。」

私底下兩人仍是以姊弟相稱,慕容煜一開始並不贊同,卻拗不過慕容婉,若不順著她,她便哭給他看,他只能應了。

「有沒有事,給太醫看過才算數,否則明日讓秦太醫去國公府一趟也行。」慕容婉可沒這麼好騙。

慕容煜拒絕不了,只能應了。

姊弟倆從小相依為命,慕容婉性子雖溫婉,卻是執拗得很,最重要的是她愛哭,慕容煜為了不讓姊姊傷心,基本上只要不過分,他都會听從。

一直到太醫前來替慕容煜把過脈,說他身子十分康健,慕容婉這才放心。

待太醫走後,她拉著弟弟叨叨絮絮的問了這幾年的近況,慕容煜一一答了。

直到該問的都問了,慕容婉這才滿意,說起他的婚事。「煜兒,這次回京,也該把你的婚事辦一辦了。」

這些年她一直惦記著這件事,祖母一得知孫兒要回京,比她還著急,半個月前就讓人送信進宮,這兩日也送,就是為了慕容煜的婚事。

慕容煜一听見婚事二字,一雙英挺的眉微微擰起。「姊姊,我不——」

「別跟我說你不急!你都多大年紀了?」慕容婉瞪眼。

之前他說冷三小姐還小,這是事實,她們無話可說,可如今呢?他都二十一了,還打算找理由來搪塞她?

慕容煜一臉無奈。「不是我不娶,娶了不過是多禍害一名無辜的小姐罷了。」

前幾任未婚妻死得不明不白,就算這幾年有錦一護著冷清歌,可若真將人娶進門,要面對的可就不是暗殺了。

慕容婉不懂這些,她雖是長姊,在府中的那些年卻一直被慕容煜保護著,加上她是內定的皇後,為了自家兒女的前程,許氏要是不傻就不會對慕容婉下手,是以她只以為他說的是他命格之事。

「你別听那些道士胡說,塵風大師明明替你算過了,你命格極好,冷三小姐更是旺夫旺子的富貴命,你們倆成親定是白頭偕老、琴瑟和鳴。」

慕容煜知道慕容婉是說不通了,想到稍早清歌「扔」來的那封信,或許想退婚的人不只有他也不一定。

若是到時威遠侯府先退親,那麼慕容婉就是想逼他成親也逼不成。

這麼一想,他立馬推說自己累了,有事等他明日見過清歌再說。

慕容婉心疼弟弟,只能放他離開了。

看著那偉岸的背影,她嘆了口氣。「嬤嬤,你說煜兒究竟在想什麼?都二十幾了,身旁卻連個丫鬟都沒有。之前在軍營也就罷了,听祖母說,她之前送去的通房丫鬟都讓他給退了回去,難不成還惦記著魏大小姐?」

宮嬤嬤想了會兒便搖頭。「應該不是,少爺與魏大小姐根本沒見幾次面,要說有多深的感情……實在有些困難,另外兩位小姐就更不用說了,連見都沒見過。」

「那你說他為什麼不近?」慕容婉一臉困惑,別說祖母急了,就是她也急,二十歲的男子大多已成家立業,孩子都好幾個了,偏偏慕容煜成日說他不急,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

宮嬤嬤也是一臉的不解,雖說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可她也不知道對方心里在想什麼。

「難不成……」慕容婉瞪大眼,低聲說︰「煜兒喜歡男人?」

要不怎麼會成日往軍營跑,還和宋家的六少爺這麼好?方才甚至為了宋冉,連左元帥的職位都給讓了。

「……」期待皇後能說出什麼驚人見解的宮嬤嬤。

「……」醒了酒,正打算來與愛妻溫存一下的延平帝。

這一日,晴空萬里,只有遙遠的天際飄著一朵雲,其余皆是一片蔚藍,加上地上白雪皚皚,景色美不勝收。

寒敘亭位于南城門外的覺明寺,覺明寺乃皇寺,常年香火鼎盛,來往的香客絡繹不絕,是大歷國最大的一座寺廟。

一大清早,清歌便以要上街買胭脂水粉為理由出府,在街上轉了一圈後,讓蓮兒租了一輛馬車,直奔覺明寺。

覺明寺在京城城郊,那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算近,半個多時辰後,馬車才到覺明寺所在的騰雲山山腳。

之所以稱之騰雲山,是因為站在覺明寺下往遠方望去,煙雨朦朧之際,遠山彷佛有位仙人正騰雲駕霧一般,仙氣縹縱,當年太祖皇帝見到此景,便賜了騰雲山這個名字,並將皇寺建于此處。

如今其他山頭上的樹葉早已凋零飄落,騰雲山卻仍是一片濃郁,萬年長青。

覺明寺就隱身在萬株蒼天古樹之間,莊嚴肅穆,空谷梵音能洗滌眾人的心靈。

馬車到了山腳便上不去了,清歌讓車夫在此等候,帶著蓮兒往山上走去。

覺明寺一共有一千九百九十九個階梯,相傳能走完所有階梯之人,便能完成此行前來參拜的心願。

因此來此參拜者,不論是達官貴族還是平民百姓,大多會選擇步行而上。當然,也有養在深閨的婦人千金這樣無力走完全程之人,因此騰雲山的山腳與山腰有著許多轎夫,專門將人抬上山。

清歌便是那養在深閨之中的千金小姐,身嬌體弱,就是有心想走也難以走完全程,但她仍是咬著牙硬走。

好不容易走到半山腰,她便聞到從寺內飄出來的檀香,極為好聞,那香味讓她的心靈寧靜許多。

一步一步拾階而上,一旁的蓮兒體力比清歌好,卻也是叫苦連天,主僕二人又花了一刻鐘的時間才踏上覺明寺。

今日來參拜的人不少,見到清歌主僕二人,都忍不住好奇側目,這是哪家小輩出門沒有長輩相陪?

不過清歌臉上戴著面紗,讓人看不出是誰家的小姐。

「小、小姐,咱們下回來能、能不能坐轎子?」蓮兒上氣不接下氣,喘得不行。

威遠侯府每年都會到覺明寺參拜,蓮兒也跟過幾回,可都是坐轎,她身為主子身旁的大丫鬟,不能離主子身旁太久,堂堂侯府也不差那點坐轎的錢,哪可能慢慢走,所以這一回可讓她累得夠嗆的。

清歌沒有回她,她自己也是累得不行,連說句話都困難,待喘過氣後,她才緩步往大雄寶殿走去。

空曠的地上有著一座三人合抱的大銅爐,花紋古樸,里面燃著香客插的香,燻香裊裊,直沖雲霄。

既然來了,還選擇走一千九百九十九階,清歌自然是要參拜的。

進了殿,她便跪在幾丈高的佛像前誠心念經。

以往她不信佛,可自從知道這一切不是一場夢,她是真的重活一世後,她便信了,今日與慕容煜相約是其次,主要便是要來還願。

她沒忘記,前世她被送離沐國公府時,特地讓人抬著她到覺明寺祈願,她知道是菩薩听進了她的心願,讓她能夠得到比別人多活一世的機會。

她拜得很虔誠,足足跪拜了近兩刻鐘,,旁的蓮兒早已跪得雙腿發麻,可清歌沒起身,她也不敢起身。

好在今日不是什麼大日子,要不也容不得清歌跪太久,畢竟還有其他香客要進來祈福。

參拜後,清歌站起身,卻因跪得太久,雙腿一麻,身子向一旁倒去。

「小心!」

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名男子,見清歌身子一歪,下意識給扶住。

清歌不僅覺得雙腿發麻,就是腦袋也有些發暈,好半晌才緩了過來,這一抬頭,才發現扶她的人正是慕容煜。

看著那近在眼前的俊顏,她不只雙頰泛紅,就是一雙杏眸也有些發紅。

終于又見到他了……

「小姐!」蓮兒嚇了一跳,不顧自己也發麻的雙腿,連忙上前扶住清歌,用自己的身子擋在兩人之間。

自家小姐可是定了親的,雖說是意外,可要是讓人給看見可不好解釋。

「冷三小姐。」

清歌正想著要怎麼向眼前的男子表明身分,慕容煜卻早一步開口。

「你怎知是我?」清歌杏眸微瞠,她可是覆著面紗,再者,她確定這一世他們沒見過面,除了昨日……但這麼遠的距離,加上她當時也有覆面紗,他究竟怎麼認出她?

慕容煜沒說話,俊眸一掃,看向她身旁的蓮兒。

他早在山腳便認出了清歌,本來他可以越過她先行上山,可看著她明明累得不行,卻堅持上來的背影,便莫名的緩下腳步,默默的跟在她身後。

清歌這才知是她的貼身丫鬟出賣了她的身分,不過慕容煜的眼神確實好,要不也無法在百步之外一箭射穿西疆元帥的肩頭,逼得西疆只能求和。

既被認出了身分,清歌也就摘下了面紗,朝他盈盈一笑。「慕容將軍來得真早。」

她與他相約巳正之時,他卻足足早了半個時辰。

慕容煜看著眼前容貌秀美的少女,不得不說,她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小姐。清歌穿著一身淡紫色的羅裙,肌膚如玉,妍美的容顏似有柔光淺淺,一雙茶色眼瞳清澈見底,帶著絲絲水氣,輕然的凝視,似是能將人的魂魄給吸附進去一般。

她很美,出水芙蓉、美人如夢,卻沒有絲毫的魅惑,而是一股清靈之美。

她的笑容彷佛會感染人,讓慕容煜下意識放緩了冷肅的面容。「冷三小姐來得也挺早。」

清歌彎起唇角。「慕容將軍可參拜完了?」

慕容煜並不特別信佛,可既然來到,自然得參拜一番,方才他見清歌進殿參拜,在外頭逛了一會兒才進來,沒想到她還在此。

「拜完了。」她還在跪拜時,他便已參拜完,誰知就在要離開時,她突然站起身子,還向他倒來,這才會扶了她一把。

清歌看了看時辰,又道︰「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先至寒敘亭,還請慕容將軍一刻鐘後再到。」

雖說兩人已訂親,卻也不能這麼明目張膽的並肩同行。

慕容煜沒有異議,向旁退了一步。

清歌似乎對他友好的態度感到很愉悅,臉上一直帶著輕淺的笑容,朝他輕頷首後,才輕移腳步向寒敘亭的方向走去。

覺明寺西面有座依山傍海的斷崖,斷崖形狀如鞘,絕壁萬丈,腳下白浪滔天,形勢險峻,而寒敘亭便是建在這斷崖之上,由上往下望去,就是膽大之人都忍不住雙腿發軟,也因此寒敘亭景觀雖雄偉,卻少人踏足,這也是清歌約慕容煜于此見面的原因。

「小姐,慕容將軍看起來比慕容二少爺好多了,你可別做糊涂事。」蓮兒生怕自家小姐真做出退婚一事。

清歌見她著急的模樣,忍不住想逗她。「若我就要做呢?」

蓮兒聞言差點沒跪下。「小姐,你要真做了,讓夫人知道,肯定會怪奴婢知情不報,把奴婢給賣了!」

嗚嗚,可憐她一個小丫鬟,既不能不听小姐的話,又不能稟告夫人,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那你就不怕我把你賣了?」清歌逗上癮了。

蓮兒眼淚差點沒掉下來,這是小姐第三百六十七次說要賣她了。

「小姐,你要是賣了奴婢,就沒人侍候你了……」這話說得好虛。

「怎麼會,沒了你,還有晴兒、紫薇、紅鳳幾人,我怎麼就沒人侍候了?」她可不只蓮兒這個大丫鬟,其余三人前陣子被母親借去對帳了,這幾日才不在她身旁侍候。

「小姐……」蓮兒小臉煞白。

清歌本就是逗她,揉了她的圓臉一把,才好奇的問︰「你是從哪里看出慕容將軍比慕容二少爺好了?」

別看慕容煜今日態度良好,面容平淡,平時的他總是肅著張臉,若不是長得俊美,那板起臉的模樣說多嚇人就有多嚇人,加上他那一身肅殺之氣,若是不收斂,還真沒人敢靠近他,比起總是笑臉迎人,裝作一副謙謙君子模樣的慕容承,慕容煜怎麼看都不比慕容承好。

只要小姐不說賣她,蓮兒立馬便恢復精神氣。「奴婢也說不上來……雖說慕容二少爺總是一副溫和的模樣,可奴婢總覺得他有些……假,而慕容將軍就不一樣了,雖然面無表情的時候有些可怕,不過他方才扶小姐的時候,動作卻很溫柔,也很君子。」

她雖然是第一次見到未來姑爺,可光是他沒趁機吃小姐豆腐這件事,就足以讓她堅定的站在他這邊。

溫柔……清歌想起方才慕容煜扶她時的動作,的確沒有過多的觸踫,幾乎是一扶起她便放了手,即便她名義上是他的未婚妻,也是一點便宜都不佔,就和前世一模一樣。一想到自己的眼光竟比不上蓮兒這小丫頭,她就有些郁悶。

蓮兒見清歌一臉不高興,以為是惱她說慕容承的壞話,卻還是勸道︰「小姐,你可得三思,千萬別真退了婚事,奴婢被賣事小,可小姐的名聲……」

名聲還是其次,女子就怕嫁錯人,若小姐真退了與慕容將軍的婚事也要嫁給慕容二少爺,外頭的人只會說小姐不知羞恥,最怕的是慕容二少爺還不珍惜,畢竟他壓根就不喜歡小姐,甚至可以說是厭惡,也就小姐看不清,執迷不悟。

清歌瞪她一眼,正想說她壓根兒就沒想過要退親,一抬頭,卻正好看見慕容煜。

「冷三小姐約我,是為了退親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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