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醫娘 第八章 前世渣夫想納妾 作者 ︰ 簡薰

牛小月睡了一個好覺,夢里人間神仙就在她身邊,一起看日出日落,花開花謝,幾個孩子在腳邊跑……

她隱約听見雞鳴聲,還是不想睜眼,直到夢境真的被打斷,這才願意醒來,想想將來跟尉遲言成親後過的就是那樣的日子,都忍不住開心。

早上梳洗過後開了門,翻著出診簿子——爹爹今日要去花街給那些姐兒看診,大哥二哥的診次倒是空的,自己等會要去田家。

李氏走了出來,左手捧著燒餅,右手提著裝了豆漿的鐵壺,「小月,吃早點,婆婆說別耽誤了去田家的時間。」

牛小月倒了豆漿,又用干淨的布巾擦了擦手,這就拿起燒餅來——說來爹爹這點真的是不錯的,一般人家府里有妻妾媳婦,哪還用得著去外邊買,可是牛太太說五更起床生火真的太麻煩了,牛大夫便允了早點出門買,他們這條商鋪街道,大清早的沒什麼人開店,多的是挑著扁擔賣早點的人,輪流吃也不會吃膩。

正當牛小月還看著出診簿子的後面幾頁時,就听見李氏一聲招呼,「這位大爺,時間好早,請問拿藥還是看診?」

牛小月連忙咽下燒餅,又喝了口豆漿,這才轉過身來——一見來人,突然怔住。

是尉遲言。

他昨天才送她回家,原本想著如果牛大夫、牛太太還是甘姨娘在,就打個招呼,偏偏在櫃台的是李氏,那就沒什麼好說了。

他怎麼這樣早過來?

李氏還算有幾分伶俐,雖然不認得尉遲言,卻是認出了他身後的春暖——這大丫頭來接過小月幾次,是尉遲家的人。

尉遲家那可不就是財神爺嗎?小月去照顧貴客,得了九十兩銀子,這還不算紅包在內呢!

李氏這一想,笑得十分由衷,「尉遲大爺親自來接我們小月啊,可我們小月是明天才要去尉遲家,難道是尉遲大太太昨日身體不舒服?小月早上已經說好要去田家了,不然我讓小月下午去尉遲家一趟?」劈里啪啦說了一大堆。

尉遲言沒想到又是這個李氏——他听小月說過,一心想把小月嫁給自己那個想吃軟飯的弟弟,因此對她也沒什麼好感。

廢話懶得多說,他直接開口,「我來找小牛醫娘。」

李氏討好的回覆,「我們小牛醫娘松筋散骨的本事是沒話說的,您找她就對了,年紀輕輕指名的太太大有人在呢。」

李氏正想繼續說,突然接觸到尉遲言的眼光,一凜,這尉遲大爺想跟小月單獨談,也是,尉遲大太太什麼身分,皇商貴婦呢,她的身體狀況怎麼好見人就說,于是滿臉堆笑,「小月,你跟尉遲大爺商量一下出診的事情,二嫂去看看瀾哥兒起床沒。」

小小的濟世堂就只剩下牛小月跟尉遲言。

牛小月有點欣喜,但又有點困惑,「之前我一直有在替尉遲大太太松筋散骨,苦夏之癥應該已經緩解……不過人的身體也沒道理可言,我上午已經跟田家約好,不如我下午過去一趟?」

「母親身體很好。」

牛小月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那大爺怎麼過來了?」

她知道他可是大忙人,尉遲家在南方的果園、菜園、船運,北方的商行,以及在京城的一百多間鋪子,都是他一個人在管理,兩個月不在,勢必積了許多事務需要處置,他不只是尉遲言,還是南北數千工人的主人家。

尉遲言莞爾,放低聲音,「我來看看你。」

牛小月臉一熱,想起自己昨日的夢境,一起過日子,生兒育女,現在真人就在眼前,忍不住低下頭,可又想到他來看她了,自己卻只顧著害羞,未免掃興,于是便抬起頭,跟他四目交接,只是耳朵不會說謊,慢慢泛起一層粉紅色。

「我明日要去江南,來回約莫要二十天,想在出發前跟你說說話。」

尉遲言伸出手,春暖立即遞上一個東西,他把那東西往櫃台上一放,牛小月定楮一看,是只木刻小老虎,已經泛出光澤,稜角都圓了,看得出年代久遠。

「這木老虎是我爹刻的,多年來一直放在我的書房,現在送給你,你在家時就把這木老虎當成是我。」

牛小月震驚,「這……這意義太重大了……」

「金銀不足以表達我的心意,這只木老虎陪伴我長大,最能代表我。」尉遲言含笑說,「你若能收下,我會很高興。」

牛小月伸手把那只小老虎拿起,看了又看,不難想像當初尉遲大老爺是懷著愛子之心刻下的,沒見過親爹的尉遲言一定把這個當成重要的事物,現在他把這陪伴他長大的木刻老虎送給自己,一切不言而喻。

雖然還沒下定,還沒納采,但他把自己當成未婚妻看待,也想讓為了門第而困擾的自己放心。

想到這只木老虎對他那樣有意義,拿在手上都覺得有點燙,「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尉遲言只覺得心花怒放——以為自己沉著穩重,沒想到是還沒遇上心上人的緣故,一旦心里有了人,而立之年也平靜不下來,明明可以派人來說一聲的事情,他非得自己親自跑來一趟。

「我剛回京城,諸事繁多,等我從江南回來再親自上門拜訪牛大夫、牛太太,我要娶妻,一定讓你風光大嫁。」他這輩子也沒真正喜歡過哪個姑娘,想來想去只有這樣才能表達自己的誠意。

牛小月覺得此刻的神仙有點凡人感,笑說︰「不用那樣鋪張也沒關系,成親不是看當日,看的是往後。」

前生她是風光大嫁,是,顧家不滿意她,但顧家是皇商,皇商有皇商的面子,婚禮要給所有的親朋好友看,所以派來八抬大轎,牛小月在鄰里羨慕的眼光中出門,可是迎來的是什麼?

顧躍強短暫的喜歡她,很快就膩了,她沒有娘家可以依靠,公婆都不喜歡她,在顧家,她過了地獄般的十年。

所以婚禮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嫁給誰。

想想又覺得奇怪,她已經好一陣子沒想起顧家的恨事了,今日也許是說起了婚禮,連帶想起來。

哎,不想了,把前世婚姻跟尉遲言放一起比,真的太污辱尉遲言……

「小月啊。」牛大夫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早飯吃了沒?」

牛小月連忙回答,「吃了。」然後又小聲跟尉遲言說,「是我爹。」

就見木珠垂簾一掀,牛大夫從里面走出來。

尉遲言知道這是將來岳父,自然打起精神,「牛大夫有禮。」

牛大夫一愣,很少人這麼一大早來藥鋪,這公子穿得一身錦繡,後面又有丫頭小廝,怎麼會自己來。

但醫館說白了也是做生意的地方,于是連忙拱手,「公子有禮。不知道公子這麼早來,是請大夫還是抓藥?」

雖然跟意中人說話說到一半,未來岳父突然殺出,尉遲言還是氣定神閑的說︰「家母是小牛醫娘的病人,尉遲家的大太太,我明日要下江南,為表誠意,特來請小牛醫娘好好照顧母親。」

牛大夫哦了一聲,笑說,「公子孝順,小月既然跟尉遲家約了四日去一趟,就會準時去,不是我老牛自夸,小月除了松筋散骨,把脈也有幾分功夫,如果只是苦夏,小月完全可以照顧得來。」

「小牛醫娘的『牛家手』跟『軟香手』都舒緩了母親季節不適,身為兒子,我很感謝小牛醫娘的技藝。」

牛大夫听了就舒爽了,這尉遲家的大爺真會說話,他家小月就是好,別的女子幻想著嫁夫改命,小月靠著自己的雙手就能走出一條康莊大道,這不,雖然何嬸子到處說小月懶惰,但倪家、熊家相繼派人來探口風,這兩家的兒子都不錯,也都不是長子,這樣小月過門後要承擔的責任就不大。

外人稱贊自己的小孩,那可比稱贊自己還讓人高興,「公子過獎了,小丫頭見識不多,可別說得她想上天。」

牛小月聞言,忍不住抗議,「爹!」

牛大夫哈哈大笑,得意得很。

「牛大夫。」一個罐子跨入門檻,「哎喔小月也在,那正好不用跑兩趟。」

牛大夫還在高興,「莊嬸子,什麼事情,這樣一大早的。」

莊嬸子笑嘻嘻的說,「我有個姊姊嫁在江南,外甥這兩日跟著主人家到京城來做生意,生意做完了,主人家知道我外甥的母系親戚都還在城南,所以放他半天假探親。

「他一個月可以賺三兩銀子,人也老實,就是身高跟了我姊夫,比較矮,但除了矮之外一切都很好,我想著小月挺好的,又能賺錢又漂亮,不如來我家跟我外甥見見面,這要是兩廂有意思,那不是一段好親事嗎?」

尉遲言聞言有點不快,但從小到大的教養還是讓他保持住風度,「這位嬸子,正如嬸子說的,小牛醫娘又能賺錢又漂亮,月入十余兩,何必嫁給收入不高的矮漢子?」

莊嬸子噎住,「我外甥人很老實。」

「老實之人比比皆是。」

「我姊姊姊夫脾氣好,肯定是好公婆。」

「不用侍奉公婆的大有人在。」

莊嫡子惱羞成怒,「這位大爺,我在講我外甥跟小月的婚事,你為什麼意見這麼多,我又沒問你。」

牛大夫卻是听得爽快,他跟莊嬸子是鄰居,不好意思這樣直接反駁,尉遲大爺說這幾句真說到他心坎里,他的小月美貌會賺錢,何必嫁給一個收入三兩的矮漢子,光是小月收入十余兩這點,嫁給白身進士都嫁得。

于是他揮揮手,「莊嬸子,我家小月不嫁那麼遠。」

「江南不遠的,來回只要二十天。」莊嬸子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牛大夫看在鄰居的分上也沒發脾氣,「小月的姨娘還在,弟弟還小,都需要扶持,她的夫家不能超過濟世堂一個時辰。」

尉遲言聞言就看了牛小月一眼,心想好險,尉遲家只距離濟世堂半個時辰不到的路程,這樣他還是合格的。

牛小月見狀,自己開口了,「莊嬸子,我最好吃懶做了,嫁了人要享福,就不再做松筋散骨的活,你的外甥可願意養一個懶妻子?」

「那怎麼行,你過了門當然要盡力賺錢啊,買幾個小丫頭進門,這樣我姊姊就不用干粗活了,丫頭長大就給我外甥當侍妾,幫忙生孩子,當然小月你可不能生孩子,不然家里就沒人賺錢了。」

听到這麼自私的說法,牛大夫都被氣笑了,「我家小月過門就要當女乃女乃,莊嫡子要是有合適的大戶再來說。」

牛大夫連推帶擠把莊嬸子推出門,莊嬸子不服氣,還一直嚷嚷「我外甥很孝順的」、「我外甥很老實」。

牛大夫忍不住說︰「不像話。」回頭又對尉遲言拱手,「讓公子看笑話了。」

尉遲言十分關心,「敢問牛大夫,莊嬸子這種人很多嗎?」

「多了。」李氏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很自然的接口,「附近鄰里看我們小月會賺錢,都瞪大眼楮想要呢,每個都說自己兒子孝順,笑死人了,孝順是孝順自己的爹娘,又不是孝順小月的爹娘,有什麼好說嘴的!

「之前公公原本跟何家通過氣,誰知道何嫡子除夕過來買藥,一看小月沒在拜天公,就到處說小月懶惰,幸好還沒訂親,不然這種婆婆誰伺候得了,照我看啊,這何家就適合母子鎖死,不要去禍害其他家姑娘了。」

牛小月就無言了,李氏還不是一樣,想把自己吃軟飯的弟弟介紹給她。

她就怪了,這些人怎麼這樣敢,她牛小月是無腦嗎?那莊嬸子說的是什麼話,她嫁到江南,努力做工買丫頭,伺候婆婆,然後丫頭長大給丈夫當小妾,自己為了持家可不能懷孕,那她為什麼要嫁去江南?為了讓莊嬸子的外甥一家吸干她的血嗎?

尉遲言有點不悅,但也不是太擔心——牛小月有定見,牛大夫也不糊涂,不可能隨便亂嫁。

春暖在後頭小聲提醒,「大爺,時間差不多了,巳初時分得見龐會長。」

牛大夫聞言連忙說︰「公子有事請便。」

尉遲言于是斂斂神,「牛大夫不用送了。小牛醫娘,等我從江南回來再上濟世堂請教醫理。」

牛小月心里怦的一聲,心想他好大膽子,當她爹的面也敢提從江南回來後要來找她,但又有點高興,恨不得明天就是二十日後。

算算中秋也不遠了,他說過中秋會跟家人提他們的婚事。

接下來就是兩家合媒,算日子,準備個半年,等到明年過年後成親差不多。

前世成親是為了富貴生活而雀躍,今世卻是一種寧靜。

跟尉遲言牽手在花園散步,或者下棋彈琴,又或者只是逗弄孩子都很好,想必那些都能很開心。

盡管已過處暑,但受秋老虎炎熱天氣所苦的太太女乃女乃還是非常多,濟世堂收費合理,甘姨娘又因為懷孕不出診,因此牛小月忙得腳不沾地。

牛泰福跟牛泰心病人也不少,多半是中暑刮痂,刮痂可是有訣竅的,不懂的人只是把皮刮紅而已,他們這種行醫的人才有辦法把暑氣刮出來。

一日,汪家派人來接牛小月,這汪家是今年的新病人,孫進士的母親幫忙介紹的——孫進士的母親也很喜歡牛小月,可是自己已經有了媳婦,糟糠之妻不下堂,沒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合意的媳婦人選溜了。

牛小月上了汪家馬車,約莫行了兩刻鐘,馬車停了下來,她覺得奇怪,汪家通常要行到一個時辰,今日也不覺得馬車快,怎麼現在就停下來了?

就听到車夫老段喊著,「兩位大爺請讓讓路。」

原來有人把路給堵了。

心里隱隱有點不安,這汪家住在城南偏僻處,並不是住在商街鬧區,怎麼會有人擋在路中央?

「兩位大爺。」老段又喊,「請給個方便。」

就听得一個粗豪的嗓子說︰「給個方便也行,我們兄弟二人剛到京城,缺吃喝,看你們車子也華貴,給個十兩銀子我們就走。」

「兩位大爺,這路是大家的,我們京城沒有給路費的規矩。」

「什麼規矩?我們兄弟倆就是規矩。」那粗豪嗓子說,「要講規矩,問問我手中的刀同不同意?」

牛小月錯愕,京城也有土匪?好大的膽子。

但她知道來往汪家這條路偏僻異常,根本不太會有人經過,這兩個匪徒恐怕也是看準這點,就蹲著守人。

怎麼辦,給十兩肉痛,不給十兩又怕不能準時到——他們這一行信用很重要,今天沒能在確實的時間抵達,下次說不定汪太太就不要她了。

可是十兩銀子,她可是要幫二十個太太女乃女乃松筋散骨才有啊,松筋散骨說來四個字,每次施展卻是要半個時辰,即使冬天都會汗流浹背,她賺的都是辛苦錢,就如此給這兩個惡霸,她不甘願。

「小牛醫娘。」老段的聲音響起,「您身上有沒有十兩,不如給了我們趕緊過去,這兩人大刀就在腰上,恐怕不好惹。」

匪人聞言大笑,「算你懂事,我們兄弟倆以前當過兵,別的不說,殺一兩個人還不成問題。」

牛小月一凜,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千萬不要為了十兩銀子丟了性命,她還想跟神仙生孩子呢。

于是忍痛從藥箱取出所有的金銀珠子放入荷包,這是她這幾天的紅包,因為還沒時間整理,所以一直放在藥箱中,沒想到今日會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

下了車,見那兩個匪人身材高壯,兩把彎刀明晃晃的拿在手上,著實嚇人。

她把荷包往那兩人方向一扔,「這是我身上所有金銀了,拿了快點放我們走。」

匪人接過荷包,咧嘴一笑,「小姑娘懂事。」他打開看了看,表情不太滿意,「這可沒十兩啊,最多七八兩。」

「我是外出工作的醫娘,這位大哥是車馬行的車夫,我們本就是下等人,身上不會帶太多金銀的,兩位拿了就走吧。」

「這可不行,我們要十兩銀子,不然……」那匪人不懷好意看著牛小月,「小姑娘長得標致,用身子抵債也行。」

牛小月登時後退了幾步。

老段大急,小牛醫娘若被擄走,自己也月兌不了干系,連忙大喊,「來人啊,救命啊,有土匪,京城有土匪!」

兩個匪人哈哈大笑。

比較肥的那個說︰「這條路僻靜,我們才在此埋伏,任憑你們叫破喉嚨都不會有人來救你們,我們先聞聞這小娘子香不香,再把你這老頭殺了就好。」

牛小月想上車,卻一把被抓下來,扔進草叢中。

她大急,要是真的被侮辱,她只能去死了……可是兩世為人,她只想好好過日子,若失了清白要怎麼嫁給尉遲言?

一個渾厚又耳熟的聲音說︰「這是在做什麼,普天之下可還有王法?」

牛小月緊張極了,也沒分辨出那聲音為什麼耳熟,只大喊,「救命,救命。」

那兩個匪人站起身,原想嚇走多管閑事的人,沒想到對方雖然只是個公子哥,身邊卻帶著十幾個強壯的護衛,個個高大魁梧,一看就是練家子,他們互看一眼,知道今日是討不了好了,連忙轉身就跑。

牛小月驚惶起身,正想道謝,待看到那公子的臉時卻如遭雷擊——居然是顧躍強。

難怪她剛剛覺得聲音耳熟,只是太驚慌了,一時間沒能想起來。

重生已經四年,她每每告訴自己要忘記仇恨,好好生活,但總有意外——在尉遲家的菊花宴看到竇容嬌,在前往汪家的路上看到顧躍強,總會勾起讓她不舒服的回憶。

現在內心既有後怕,又有恨意,她的四個孩子,顧躍強明明知道,卻縱容竇容嬌給她下藥……

她想沖上去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但又知道沒個結果。

四年不見了,但她還是恨,希望他死,只是自己現在的身分是牛小月,萬萬斗不起皇商顧家。

深吸了口氣,牛小月盡量讓自己神情看起來自然,「多謝公子相救。」

顧躍強就見眼前姑娘素服荊釵,卻是掩藏不住的芙蓉花貌,大眼楮、彎嘴角,受驚嚇後倉皇的眼神就像林間小鹿,楚楚可憐,忍不住心一跳。

他清清嗓子,「小生顧躍強,敢問姑娘從哪里來,要去哪里?這路上不平靜,我可送姑娘一程。」

老段搶著說︰「俺是城南汪家的車夫,這位是濟世堂的小牛醫娘,要去給我們太太看病的,我老段沒用,還請大爺送我們一程。」

顧躍強暗忖,濟世堂?好熟的名字,但他生性草包,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只覺得這小鹿姑娘非常合自己的口味,可不能讓她溜了,不然人海茫茫,要找人可不容易。想著這車夫好套話,他故意說︰「是大通胡同的濟世堂嗎?」

「是青草胡同的那個濟世堂。」

顧躍強點點頭,青草胡同濟世堂,小牛醫娘,好,他記住了,這麼可愛的丫頭他一定要弄到手,看看,那驚魂未定的樣子,多惹人憐愛!牛小月听得老段這樣說,已經覺得不好,她不想再跟顧躍強有任何牽扯,但的確又害怕,這里有兩個土匪,萬一再過去一點還有土匪呢?

顧躍強身邊的小廝叫做德忠,最懂顧躍強,見狀已經知道主子看中這小姑娘,于是說︰「我家主人可是皇商,在京城也有幾分面子,姑娘日後要是遇到匪人,可以報出我家主人的名字。」

顧躍強得意道︰「別胡說。」

「小的沒胡說,之前林公子的路引一直下不來,後來報出少爺的名字,那官吏就馬上批了,還有秦少爺想買地,那地主原本不願意,也是報出少爺的名字那地主就爽快賣了,還說交個朋友。」

顧躍強哈哈笑了出來,「你這狗奴才倒記得清楚。」

牛小月不屑,這不就是仗勢欺人嗎,這些事她也听說過,那林公子因為有毆打人的前科,所以路引才不下來,那地主不賣就更簡單了,秦少爺只出到市價的七成,人家當然不願意買,顧躍強就是仗著自己跟官府來往胡作非為。

何況根據辦事先生給她的消息,顧躍強已經收了竇容嬌為姨娘,可是小丫頭卻看到竇容嬌跟帳房的兒子在假山後面一待就是半個時辰,還不止一次。

不知道顧躍強要是知道竇容嬌給他戴綠帽,還能不能笑得這樣開心?顧躍強搖了搖摺扇,「小牛醫娘要去汪家,我也順路,就送小牛醫娘一程。」

牛小月本欲拒絕,但又還是有點怕,這顧躍強只要晚得一刻出現,自己的人生就盡毀了,現在可不是逞強的時候。

她便點點頭,「有勞。」

隔日牛小月一早開了濟世堂的門,春暖就來了,給她帶了小紙條。

紙條上也沒什麼曖昧話語,就說已經出了京城,預備上船,落款一個字︰言。

牛小月頓時心花怒放,他出城了還記得自己。

春暖笑盈盈的說︰「這是我們尉遲家自己養的信鴿,可比馬快多了,奴婢昨日就想過來,但怕太晚擾了濟世堂休息。」

「多謝春暖姊姊這一趟,只是這紙條還請春暖姊姊替我收好。」牛小月紅了臉,「來日……情況允許我再取回。」

春暖知道牛小月不過小康之家,就算有自己的房間,只怕嫡母跟嫂嫂都會進來找東西用,說不定幾個小佷兒還會在她房中午睡,沒有隱私可言,這紙條當然不能留在家里,于是笑說︰「小牛醫娘有什麼盡管交代,不用客氣。」

春暖走後,牛小月整個人輕快得不得了——昨日的事情已經忘記。

今日要找時間跟爹爹還有嫡母說,以後不去汪家了,實在太偏僻,那種事情要是真發生,她就不用活了。

「小月。」李氏懶洋洋的出來,「你今日是不是都在家?」

「下午要去黃家。」

李氏听了真是說不出的羨慕。

李氏求了婆婆好幾次,想讓婆婆命令甘姨娘教自己牛家手,婆婆就是沒同意,說公公不會允許的。

真不明白公公為什麼這麼寵甘姨娘,也不過就是懷孕罷了就不用出去給人松筋散骨,一個姨娘過得跟個太太也沒差別,甚至小叔子居然可以上南山書院,家里嫡子都沒這待遇,說來真是太好命了。

「請問——」

李氏連忙打起精神,「哎,少爺要拿藥還是看診?」

牛小月一顫,這聲音她昨天才听過,而前生足足听了十年,罵她沒用、罵她無知、罵她丟盡了顧家的臉……

顧躍強的聲音,他又來做什麼?昨天可以說是偶然,今天絕對是故意。

她緩緩轉過身,努力平靜自己的情緒,是,他昨天是救了自己,但絕對不足以抹滅他加諸在她身上的折磨。

十年,四個孩子,她要找誰討命?

顧躍強笑意盈盈,「小牛醫娘可還記得我?」

牛小月忍住惡心的感覺,「見過顧少爺。」

李氏驚訝,「小月,你的新病人嗎?」

牛小月悶悶的回答,「不是,昨日路上遇險,多虧顧少爺路過。」

顧躍強得意了,「小事不值得一提,今日上門是想問問牛家現在誰作主?」

李氏也沒想太多,「自然是我公婆作主,這位顧少爺有什麼想找我公婆的嗎?如果只是想找大夫醫娘出診,我可以安排。」

「我昨日見小牛醫娘,一夜不能成眠,今日特別上門,求結個妾緣。」

牛小月真的想吐了,她想把昨夜的餒水潑在顧躍強臉上。

妾緣,他怎麼有臉說出口,怎麼有臉!

求娶牛小月的人可沒少過,李氏不敢自己作主,「我去叫婆婆出來。」

「不用。」牛小月按住李氏,「顧少爺,我不與人為妾。」

「當我的妾室,可比當很多人的主母好。」顧躍強故意炫耀,「我家可比五品門戶還要大,我有單獨院子,也可以給你一個跨院,你就有自己的地方,再者我三代單傳,只要小牛醫娘趕緊有孩子,無論男女我都提你為貴妾,月銀一個月五兩,要是生兒子就加倍,衣服一季十六件,家事當然不用自己動手,我會給你四個丫頭、兩個嬤嬤,除了名分,你過門跟個女乃女乃也沒差別。」

牛小月心里冷冷一笑,表情上卻是不動聲色,「我不稀罕。」

顧躍強也不氣餒,「對了,我忘了講聘金,五千兩銀子。」

「我能自己賺錢。」

李氏瞪大眼楮,五千兩,這些銀子堆起來不就有小山高?家里拿了五千兩,好歹給泰心一千兩吧,自己哭鬧一番至少可以得到兩百兩,拿回娘家蓋瓦房,再給弟弟買幾個媳婦,她對李家也算有交代了。

李氏連忙跑進去,一面跑還一面喊,「婆婆,趕緊出來,有好事,快點出來作主!」

顧躍強聞言就笑了。是了,小門小戶就是這樣,用錢就能打動,哪怕這小牛醫娘倔強,但爹娘在呢,女子出門子不過爹娘一句話,根據他打听,濟世堂並不賺什麼錢,他就不信五千兩無法打動牛大夫跟牛太太。

說來自己也是粗心,昨天只覺得濟世堂耳熟,卻沒想起那是自己昔日未婚妻的住處——

回家跟女乃娘說起這事,女乃娘才說他去年退掉的婚事就是濟世堂的牛小月。

顧躍強暗罵自己糊涂,早知道牛小月生得牡丹嬌花一般的容貌,他就不拒絕這樁女圭女圭親了。

這牛小月真有趣,昨日楚楚可憐如林間小鹿,今日又精神抖擻,驕傲宛如孔雀,他還打听了她擅長彈琴,曾經在尉遲家的菊花宴上,以一曲〈羽化登仙〉壓得表妹一頭,他就好奇了,表妹的琴藝已屬上乘,牛小月一個做勞碌活的醫娘居然能有更高超的琴藝?

也許牛小月不是普通醫娘,是個寶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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