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艷福不淺 第七章 小姑娘長大了 作者 ︰ 綠光

一眨眼,眼看著燕翎就要及笄,遠在他地的夏熾為了她特地趕回薊州,豈料回到家中,她卻不在。

「……姑娘近來天天都往外跑,騎著馬說要到城郊外,咱們攔都攔不住。」常嬤嬤萬般無奈地道。誰料想得到當年那個病弱體虛的小姑娘,一晃眼竟成了匹野馬?

「誰跟著?」

「夏 和夏炬都跟著。」常嬤嬤說著,對燕翎也頭疼得很。「去年開始,姑娘開始願意和城里的人往來,本來看著也覺得挺好,可是往來得多,姑娘就常常外出串門子,打馬球,這一個月來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喜歡獨自到郊外跑馬,有時就連夏 和夏炬都跟不上她,最終不知道她到底去哪,總是等到掌燈時分才回來。」

她說這話是給夏熾提點提點,既有意娶姑娘,就趁著及笄趕緊定下,否則她三天兩頭往外跑,就怕是心里有人了。

夏熾輕點頭,正要回房時,常嬤嬤像是想到什麼,趕忙道︰「二爺,三爺來信了,信就擱在書房里。」

「知道了。」夏熾應了聲,進到房里才差人去查夏炬和夏 跟著她去到何處。

趁這空檔,他打開了信,一目十行看過,濃眉微微攏起,正思索著,听見外頭通傳聲,不一會,夏炬進門,二話不說地跪下請罪。

「二爺,小的辦事不力,還請二爺責罰。」夏炬滿臉愧疚地道。

「起來說話。」夏熾說著,慢條斯理地把信收妥。

「二爺,今日姑娘外出,本是該我和夏 一道跟著,可姑娘的騎術越發增進,小的已經跟不上,幸好夏 還跟得上。」話到最後,他羞赧得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算了。

想他從小學習各種武藝,不敢說是最出挑的,但輸給一個才學騎馬兩三年的姑娘,他真的羞得無地自容。

夏熾微揚起眉,笑意輕淺,想了下才又問︰「她近來與誰走得近?」

「姑娘其實與誰都走得不近,倒是和江布政使府上的二姑娘能聊上幾句。」

「既是如此,她又怎會常到各家走動?」

「小的想,姑娘八成是在家中待得悶,所以才去赴宴,玩些游戲好比是投壺又或者是馬球……姑娘的馬球真的是一絕,不過玩了一會就上手,別說姑娘家了,怕是能贏過她的男子也不多。」

夏熾著笑意,再問︰「近來呢?嬤嬤說她總是在掌燈時分才回來?」

說到這事,夏炬又覺得無臉見人了,只因他實在是被她甩開太多次。「姑娘都往城郊去,大約在十里亭附近就會把咱們甩開,幾乎每次都跟不上,今天夏 是硬拼著跟上,許是能探到消息。」

夏熾斂下長睫,思不透她刻意甩開他倆的用意,畢竟她也知道他讓夏炬和夏 跟著她……會刻意甩開,意味她藏著不讓他倆知曉的事。

「可有男人接近她?」他突問。

「那就多了,簡直多如過江之卿,前僕後繼。」老實說,姑娘不是絕艷,勝在那雙眼透著靈動味兒,尤其近來眼波流轉猶如出鞘寶劍,再加上通身氣勢,有股教人不敢輕易靠近又忍不住想靠近的傲然氣質。

「喔?誰?」

「這可說不完,大抵薊州這一帶官員公子,有哪個不想親近姑娘的?」他猜,一方面是姑娘那股氣質吸引人,一方面是姑娘身為二爺義妹的身分更吸引人。

二爺兩年前因能州一案升官,接下薊州提刑按察使兼兵備道副使,已是正三品的官職,沖著這尊貴的身分,誰都會想借著姑娘靠近二爺,只可惜二爺升官後就更忙了,一年里待在薊州的時間連一個月都不到。

「她允許旁人接近了?」

「那倒沒有。」他必須說姑娘那張嘴是淬毒的,心不夠大的根本不敢靠近,不過……

「朱參政家的公子倒是打死不退,像個地痞般老愛接近姑娘。」

「朱參政家的?」

「朱參政有兩個兒子,聲名狼藉得很。」

夏熾輕點著頭,算是記下了。「下回見到,不需客氣。」

「小的記下了。」想到能夠修理那兩個沒長眼的家伙,夏炬就覺得期待得很,唯有如此,才能將他老被燕翎甩開十條街的憋悶發泄出來……「對了,七日前小的瞧見姑娘和盧參議家的公子走在一塊說話。」

「說了什麼?」

「姑娘不讓咱們靠近,听不清是什麼,一開始瞧姑娘橫眉豎眼的,可後來就喜笑顏開了。」要不是想到被甩開十條街,他都忘了有這麼一件事。「對了,就是那次開始,姑娘都不讓咱們跟了。」

夏熾靠在椅背上,狀似疲憊地閉上眼,長指則在椅把上輕敲著。

「盧公子在薊州一帶倒也是小有名氣的才子,外貌頗出眾,脾氣看著也挺溫和,不管姑娘怎麼擺臉色,始終笑意不減,看起來……二爺,姑娘近來接二連三地把咱們甩開,該不會是跟他私下往來吧?」

他本是跟二爺說點盧公子的底細,誰知道一路說下來,卻是越說越有譜,忍不住覺得自己說的就是事實。

夏熾緩緩張眼看著他,神色淺淡,默不作聲。

夏炬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卻搞不懂到底哪里說錯了,只祈禱著夏 趕緊把姑娘帶回來。

進城的官道上有兩匹馬急馳,前頭那一匹動若疾雷,讓後頭那匹怎麼都拉不近彼此的距離。直到逼近城門時,後頭那匹馬加了把勁才勉強並駕。

「姑娘,要進城門了,不能再急馳,一個不小心會鬧事的。」夏 揚聲道。

易珂撇嘴哼笑,聲薄如刃。「誰害的?」竟敢纏著她害她辦不了正事,成了背信之人又白忙了一個下午,這筆帳難算了。

夏 真覺得自己委屈到了一個極致,都不知道該找誰喊冤了。

二爺要他看著姑娘,他當然得跟著,前兩日被甩開已經很難跟二爺交代,今日不管怎樣都非得跟上不可,誰知道姑娘卻把帳算在他頭上……又不是他害她遲了回城的時間。

他忍不住想,姑娘肯定是交上壞朋友,要不怎會一出門就想將他甩開?

得找個時間好好查個底,否則二爺那頭他無法交代。

易珂懶得睬他,逕自策馬進了城門,放緩了速度。

只是在經過市集時,遠遠就瞧見前方有人潮圍著,其中之人不就是……她咂著嘴,刻意加快速度,高聲喊著,「全都給我退開!」

前頭的人潮嚇得趕忙退開,就見一輛推車擋在路中,推車邊有幾個男子正拉扯著一位姑娘,姑娘身邊還有個老漢護著,怎麼看都是一樁當街強搶民女的戲碼。

易珂哼笑了聲,微勒緊了強繩,算好角度,讓馬兒步子往旁偏移了些,作勢要踩在那幾個男子身上,嚇得幾個男人有的跌坐在地,有的則退上幾步,現場驚呼聲四起。

後頭趕來的夏 不禁搞著臉痛吟了聲,無奈地嘆了口氣。

「燕姑娘,原來是你啊。」

就在易珂拉住馬時,前頭退了幾步中的男人便朝她這兒走來,堆得滿臉討好的猥瑣笑意。她隨即笑眯眼,想也沒想抽了馬鞭過去,那人沒料到這突來一鞭,當場被打中腰間,痛得在地上打滾。

「喂,你竟敢當眾行凶,眼里還有王法嗎?」有個男人沖向前怒聲質問著。

回應他的是易珂毫不客氣的一鞭,這次直接打在鼻梁上,噴出了鼻血,險些嚇暈了這個男人。

夏 見狀趕緊跳下馬,想先將她勸回家,自己再留下善後,卻听她佯傻道︰「原來當眾行凶不行?那麼敢問你倆當街強搶民女,行是不行?」

話落,她躍下馬,幾步就走到兩個男人面前,兩個男人嚇得只想逃離現場,卻被她擋住了去路,馬鞭揚到眼前,眼見似乎要落下,卻中途拐了彎,疾如閃電般地打向護在主子身邊的小廝腰間,頓時掉出了一個個的荷包。

她彎腰撿起,在手中掂了掂,笑問︰「兩位,咱們不如上官府說說,這些銀錢到底是打哪來的,瞧瞧到底是誰目無王法,又是誰當眾行凶?」

這兩個家伙天天招搖過市,忙著收保護費,她都快搞不清楚他們是官家子弟還是哪座山頭的山賊頭子了。

「笑話,咱們財大氣粗,出門銀錢不過多帶了些,這也犯法了?」那還噴著鼻血的男人硬著頭皮杠上她。

易珂倒也不惱,打開了荷包,里頭裝的都是碎銀,甚至是銅錢,她湊近嗅聞,笑眯眼道︰「原來財大氣粗的公子哥兒出門,帶的都是染著菜味肉味的碎銀跟銅錢,真教我長見識了。」

「我……」

「一個是參政家的公子,一個是都事家的公子,竟然當街要販子給保護費,這城里的巡役更視而不見,兩位的父親也充耳不聞,你們說,這事要是傳回京城,會怎麼辦呢?」易珂似笑非笑地問著。

兩人聞言,神色緊張了起來。

幾天前京城傳來消息,說是皇上駕崩了,兩歲的皇子登基,由睿親王和肅王攝政,首輔夏燁為帝師……夏燁正是夏熾的兄長,如今正權傾一方,要是他們這點事傳進京里,他們還能活嗎?

「若照你這麼說,你的義兄身為提刑按察使也有錯,也該罰!」男人不死心地喊道,如果她當真不讓他們活,大不了再拖個墊背的,大伙一起死。

「你這話可就好笑了,我兄長又不只是個提刑按察使,他還兼了兵備道副使,一天到晚在西北巡視軍防、稽核官員,一年待在薊州的時間不到一個月,怎會知道你們的惡行?不過你們等著,我兄長今日回來,一會我就告訴他。」

易珂笑得很壞很惡意,話到最後才想起夏熾回來了她竟還耗在這里,不由一把火又升了起來。

她干脆拿高手中的荷包,對著圍觀的一些販子喊道︰「他們剛剛和你們收了多少,你們自個兒取回。」話落,她將荷包往空中一拋,轉身就回到馬背上,壓根不管身後一群人正奮力搶荷包。

「姑娘既要行善,就該將事處置好,怎好讓他們搶成一團……那兩位公子還躺在地上,這下子不是要被踩殘了嗎?」夏 走到馬邊,語重心長地勸說,「而且姑娘的名聲也會受影響的。」

兩年前家中遭襲時,姑娘的指揮若定,沉著冷靜,他至今還記憶猶新,可近來的她……

像是故意要把事鬧大似的。雖說他也看這兩位公子極不順眼,但可以趁著月黑風高之時再把人綁到後山處置,如此光明正大地整人……打算不要名聲了?況且明明是在幫人,不是嗎?

易珂一臉好笑,居高臨下地睨著他。「誰說我行善來著?我就是瞧那兩個家伙不順眼罷了,踩殘他們剛好而已。」長得那副人嫌狗不理的癩蝦蟆樣,當街強搶民女的地痞之流,也敢靠近她……沒多抽兩鞭已經是她修養好了。

至于她的名聲……對她而言還真不重要,要是能因此嚇走一票想借她攀附阿熾的人,那才是最重要的。

夏 張了張嘴,已經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

「對了,給我五兩銀子。」她說的同時,已經朝他伸出手。

「姑娘要做什麼?」問歸問,他已經自動自發地掏荷包了。

「你問題真多,沒人教你別過問主子的事嗎?」

問題是,你又不是我主子!夏 心里想得慷慨激昂,實際上卻是弱弱地掏出十兩銀子。「只有十兩的銀子。」

「都行。」易珂接過手,隨即策馬往前兩步,直接拋給了一旁的老漢和姑娘家。兩人錯愕抬眼,她卻已經台風而去。

夏 見狀,雙手一攤。

瞧,明明就是個好姑娘,可最近怎麼老朝他撒火?肯定交到壞朋友了!

易珂策馬回家,才進門,就听見下人告知二爺回來,她連忙加快腳步,卻一直乖乖遵守約定,快走,不跑。

好不容易到了書房,她擺了擺手,省下外頭的人通傳,直接踏了進去,卻見他坐在案前垂眼不知道想些什麼。

「哥哥,誰惹你生氣了?」她偏著頭問著。

雖說他神情極淡,不形于色,可她認識他多久了,哪里會不知道他心里正窩火?

夏熾緩緩抬眼,語氣淡而無味地道︰「知道回來了?」

易珂秀麗的眸子微轉了下,拉了把椅子在他身邊坐下,問︰「我惹你生氣了?」這兩年來,雖然他沒再提過要娶她為妻但她自動自發地嚴守男女大防。

「沒有。」他睨了眼,聲音淡淡。

「那會是誰?」她不解地問。

她所認識的夏熾本來就是個好脾氣、甚少動怒的人,這些年雖是聚少離多,但他的性子早就定了,一直是她認識的那個樣子,這些年他動氣的次數,一只手都數得完。

記得他上回動氣,還是因為知府的兒子調戲她呢。

咦……還是說,他已經知道朱參政的那個笨兒子一再騷擾她?要不要跟他說,她剛剛已經教訓過他了?

忖著,察覺視線,她抬眼望去,見他一雙如海水般深沉的眸同樣注視著自己,兩人就這樣對視著,直到她有些不自在地先移開眼。

她的臉有些燙,不禁伸手擄著風。

這孩子長大了呢,和她以往想像的一樣,當他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郎時,肯定會迷死一票姑娘家,瞧瞧他,每當他上街就有姑娘家朝他丟手絹還唱曲兒呢,也虧得他能視若無睹,當那票姑娘家是死的。

也因此她越發擔心他,才不得已開始物色一些姑娘家,先替他掌掌眼,瞧瞧有沒有適合的。

然而薊州城的美人少,善良的美人更少,一個個都工于心計,千方百計想得到他的青睞,只要有機會肯定直接爬上他的床。

溫良謙恭的大家閨秀到底要上哪找?真是愁死她了。

「最近都上哪了?」

易珂側眼望去,不知道該不該將那件事告訴他,其實就算不說也肯定瞞不了太久,可如果要說,她不知道該怎麼說較妥當,讓她再想想……

「也沒上哪,到郊外跑馬,透口氣。」最終,她如是道。

「在這兒可有交到知心好友?」

雖不懂他怎會突來一問,她還是不假思索地道︰「沒有。」

「可有心上人?」

易珂驀地瞪大眼。「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他這思緒也跳得太快了,她全然跟不上。

他想迎娶她,又問她有沒有心上人,為什麼她有一種被質疑而令人惱怒的感覺?彷佛她紅杏出牆似的。

「再過幾天,你就要及笄了。」

「……那又怎樣?」她警戒地問著。

不會強要她嫁吧?他不是這般強硬性子的人呀。

夏熾收回目光,低聲道︰「下個月要回京,我怕你要是有了心上人,會與他分隔兩地。」

「回京?」易珂詫道。「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回京?」

依他的官職,通常不需要三年回京述職一次,況且他在薊州都待了五年,要述職早就述職了,哪里需要等到現在?

太過震驚,以致于她自動忽略他提了什麼心上人的。

「皇上駕崩,朝中大換血,所以我大哥要將我調回京。」

「三個兄弟都在朝中為官,這不合規矩吧。」她低聲喃著。

他大哥夏燁是首輔,三弟夏燦在通政司當差,全都在朝中,他還是個武將,怎能也回京就職?

「凡事總有破例。」

「根本就是你大哥一手遮天吧。」她小聲咕噥著。

夏燁跟兩個攝政王交情好得很,只要兩位攝政王點頭,夏燁想怎麼干還難嗎?根本就是嘴皮子動一動的事。

只是,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回京,雖說薊州不比京城繁華,可是薊州讓她覺得很自在,讓她感受到徹底的無拘無束。

「你不想回京?」

「嗯。」

夏熾垂睫忖了下。「你一個姑娘家獨自在這兒恐是有所不妥,還是——」

「說說而已,你要回京,我自然是隨你回京。」不然呢?

她待在這兒是因為他在這兒,再說白一點,要是沒有他,在這種地方她活得下去嗎?

「當真?」

「除非你不讓我跟。」她幽幽地道。

他們如今最大的差別,在于她只能仰賴他而活,不跟著都不成。夏熾抬眼,輕撫著她的發,什麼也沒說。

易珂無奈地閉了閉眼,覺得自己的發髻都被他弄亂了,算了,因為是他,所以她忍了。

「及笄禮,回京之後再辦吧,讓我大嫂給你主持,請睿親王妃當正賓,再讓京衛指揮使夫人當贊者。」

易珂本是興致缺缺地點著頭,只因想起前世的及笄禮就覺得頭疼覺得煩,可听到最後,驀地想起京衛指揮使不就是衛崇盡?

她詫異極了,這都多少年了,她竟然壓根沒想起過衛崇盡。

曾經愛得那般刻骨銘心,甚至愛屋及烏,願意為了救他的妻子而死,如今卻把他給拋到腦後了?

原來,再深刻的痛,都會有遺忘的一天。

忖著,她不禁看著夏熾,想著他是不是也已經把真正的易珂給忘了,所以那時才會說娶她為妻?

如果真把她忘了,這是好事,因為他不會再為她痛著,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里又覺得有些失落,彷佛已經被所有人給遺忘了。

「怎麼了?」夏熾察覺她神色的變化,輕撫著她的頰。

「沒事。」她笑得淡然。

嘖,想什麼呢?人走了被遺忘,不是理所當然,她有什麼好傷春悲秋的?

況且,如今回想起衛崇盡那個看似柔弱卻力大無窮的妻子,想起他們夫妻倆在她死前給予她的承諾,唇角掀開一抹壞笑,本不想回京的,現在倒想會會他們,說不準還能嚇嚇他們。

「開心嗎?」瞧著她不知盤算什麼的壞笑,夏熾不由也跟著笑了。

「還行。」她笑眯眼道。

「餓了嗎?」

「餓了,對了,哥哥,我跟你說,你得要跟夏 說說才成,那家伙真的是……」她挽著他的手臂開始捏造夏 的惡行,希望他能將夏 調份差事,別老是跟著她,破壞她的好事。

晚一步抵達,和夏炬一起守在門外的夏 ,听見她滿嘴的顛倒是非,只能暗嘆世道艱難。

一大早,易珂洗漱完,正盤算著一會得趕緊出去一趟,然而早膳都還沒用,夏熾就直接進了她的房。

「……哥哥?」易珂疑惑地看向他。

自從他說要迎娶她被拒絕後,他一直都嚴守男女大防,就連踏進她房內都沒有,今天卻踏進她的房,這是怎麼了?

「陪我用膳。」

行啊,這有什麼問題?「是說……在這兒用嗎?」又不是沒和他一道用膳過,只是不曾在她屋里便是。

「嗯。」他應了聲便走到外間。

易珂跟著走到外頭,就見早膳已經擺上,都是她喜歡的菜,有薄皮餡餅,五味餃,小米雜菜粥,豆皮涼粉和幾樣夏日特有的開胃小菜,那是常嬤嬤知道她苦夏,每年入夏時總會替她準備。

她總算明白為何夏熾會那麼喜歡常嬤嬤,只因嬤嬤真心待人且體貼入微,讓人感到心暖。

余光瞥見夏熾已經入座,她微眯起眼暗暗思索,總覺得他今日這舉措有股說不出的怪。

「哥,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說?」易珂往他面前的位置一坐,開門見山地問著。

「用膳。」

「說嘛,你肯定是有話要說,說呀。」

「一會陪我出去走走。」

「嗄?」

「你有事?」

「呃……也不算有什麼事。」說到這事,她頭又疼了,只因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跟他說那孩子的事。

夏熾見她端起小米粥,一副若有所思地吃著,再問︰「與人有約?」

「嗯……也不算有約。」她是答應會再去看她,但沒說每天都會去。

「還是我陪你一道去?」

「不不不、不用。」還是先別讓他見到她較妥。「哥,你一會要去哪?」

「到市集走走逛逛。」

易珂更疑惑了,畢竟他從來就不是個有閑情逸致逛市集的人,還是……「你還要再送我馬嗎?還是想趁著回京之前再買幾匹好馬?不如給我的雪焰找個伴。」

真不是她要夸的,夏熾送給她的那匹「雪焰」,經過這些年她的教,跑起來像陣風,就算是山道,跳上躍下也難不倒它,就連夏 和夏炬都跟不上,不一會就能將他們甩開十條街。

可是昨兒個夏 卻一路緊跟,怎麼甩都甩不開,氣得她很想朝他抽鞭子。

「你要給雪焰找個伴?」

「要不它都孤零零地待在馬,多孤單。」

夏熾不禁笑意微揚。馬廄里的馬多得很,只是雪焰太過孤僻,不喜同伴靠近,所以才會獨佔一間房。說來,這點倒是像她。

「好吧,一會你給它挑個伴。」

「好,我定會仔仔細細地挑,挑個它定會喜歡的。」想到要去馬市,她不禁催促著夏熾。「哥,吃快點,去馬市得早一點,要不好馬都被人挑走了。」

馬市從卯初就開始聚集,卯正時交易就已經很熱絡了,瞧瞧,現在都已經快要辰初了,再不趕緊走,還能揀到什麼好貨色,她的雪焰肯定要配個最好的,絕不允許濫竽充數。

「駒。」夏熾突道。

易珂猛地抬眼,腦袋有點恍惚,畢竟已經太久不曾有人這般喚她,而他……

「及笄時總是要命字,我用這個字讓你當小字,你覺得如何?」

「……如何?」什麼如何?她腦袋有點昏昏的,有听沒有懂。

「還是,等你出閣後,再讓你的夫君給你取小字?」

「你……」他說這話是意味他沒打算娶她為妻了?是好事,可他這人向來死心眼,真這麼快就放下她?而且——「你怎會想給我取駒這個字?」

前世她的小字就是駒,那是因為父皇說她愛馬成痴,又說她平時就像匹野馬,為了取笑她才故意取駒字,那時她很不喜,可是阿熾跟她解釋又說喜歡這字,她也就跟著喜歡了。

好端端的,他怎會道出一樣的字給她當小字?

「駒字,俊秀小馬,燕駒、燕駒,不覺得挺好的,能跑也能飛?」

「喔……」她拉長了尾音,還真是巧呢。「就取為駒吧。」

兩人到馬市時,早已是艷陽高照,市集里車水馬龍,到處擠得水泄不通。

易珂好不容易挑中了一匹馬,眼見人越來越多,正想要到市集外的茶肆坐坐,誰知道夏熾卻拉著她繼續逛市集。

「哥,你不累嗎?」她虛弱問著。

听出她的聲嗓不對勁,夏熾側眼望去,輕撫著她的頰,頰上的熱度教他心底咯噎了聲,隨即將她打橫抱起。

易珂嚇得趕忙摟住他的頸項,細聲說得又快又急。「哥,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這兒人很多,這樣不好,你趕緊放我下來。」

夏熾充耳未聞,腳步越跨越大步,前頭還有夏字班的護衛開路,一路暢行無阻將她帶進茶肆里,挑了個臨窗的位置讓她坐下,命小二上壺涼茶,趕緊給她倒了杯,直接送到她嘴邊。

易珂傻愣愣地看著他,還搞不清楚狀況,就已經被迫喝了一小口茶。

本是要罵他男女授受不親,可茶一入喉,她才發現喉頭已經干到發痛,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等喝完了一杯才舒服地吁了口氣,覺得腦袋似乎清明了些,不像剛剛頭昏腦脹。

「好些了嗎?」

「嗯。」她輕點頭,握著茶杯問︰「你怎麼知道我不舒服?」

「你的臉紅彤彤的,一模又燙得很……是我不好,沒察覺你身體不適。」夏熾神色內疚地道。

他慣于在烈日下疾行,就算被曬個幾天也不礙事,可她不一樣,她是嬌養的姑娘,身子骨本就比較弱,又有心疾……一個不小心,要是害她心疾再犯,他要怎麼放過自己?

「我不過是頭暈,你也太大驚小怪了。」易珂沒好氣地道。

夏熾驀地握住她的手,感覺她微涼的手慢慢有了點熱度。

「唉,真沒怎樣,你也太緊張了些。」易珂瞅著他,感覺他手心的熱慢慢地傳遞過來,教她渾身不自在,畢竟她不曾與誰這般親近過,只得略施點力抽回自個兒的手。

然而,他卻是不松手。

「哥,咱們雖是義兄妹,可你這樣握著我的手,也是于禮不合的,這事你不會不知道吧。」她沒好氣地道。

到底是誰跟她說男女授受不親的?大庭廣眾抱著她走,如今還握著她的手……出門前還說得一副已經放下她,結果心里還是掛著她,這樣他要怎麼得到幸福?

「兄長照顧妹妹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嗯,似乎也不是那麼天經地義吧。易珂無聲嘆了口氣,算了,他想握就握吧,如果能讓他覺得安心些。

是說……會不會握太久了點?她垂眼,瞧他正翻看著她的掌心,長指更是細拿著她的指……這是在干什麼?該不該叫停呢,她好像有點難為情,畢竟從沒人這樣踫過她的手。

正當她要阻止他繼續翻看她的手時,听他道︰「夏 說,昨日你趕進城時,拿馬鞭抽了人。」

嗄?哈,原來如此,他這是在瞧她的指是不是握馬鞭握出繭來是不?好他個夏 ,改天抽他幾下出氣。

易珂心底暗咂著嘴,可明面上嘴一扁,可憐兮兮地道︰「哥,你不知道,我抽的那個人……」

「抽得好。」

「……嗄?」她是不是听錯了?

夏熾放開她的手,不疾不徐地道︰「對于那等官家子弟敗類,半點面子都不需要給,你要是處理不了,盡管使喚夏 和夏炬,畢竟他倆就是為了保護你才跟在你身邊,下次別再甩開他倆,知不?」

易珂張了張嘴,這下子,心里真是明明白白了。

那兩個家伙跟他告狀了,所以他才拐個彎暗示她。

看來他們兩個還沒搞清楚狀況,不知道夏熾將他倆撥給她,他倆就是她的人,她就是他倆的主子,可他倆竟越過她找夏熾告狀……呵,夏 這塊木頭只听從他的命令,而且還使命必達,壓根沒當她一回事。

真是好極了,那個家伙,果真是欠教訓!

還沒等她吭聲,就見有人朝他們這桌走來,她抬眼望去,是那個多年前元宵時見過,覺得有點眼熟的男人。

「見過夏大人。」

夏熾微回頭,起身朝他作揖。「康指揮使。」

康?易珂輕呀了聲,瞬間就將這人想了起來。

他是外祖父的外室之子,她的舅舅。外祖父向來風流,也曾養了外室,後來生下康起賢,外祖想帶回家認祖歸宗,無奈外祖母咬死不答應,只好讓他從母姓,雖沒將他養在身邊,倒也不忘照拂,他也爭氣,武舉之後謀了個地方武職。

當年,父皇知曉他復雜的身世,因疼愛四哥也對他有諸多提拔,在將他外放歷練之前,也讓他參加了幾次宮宴,雖然母妃不喜,但她見過他幾回,覺得這人長得端正俊秀,心思正直,極為難得,所以才對他印象深刻。

也正因為他姓康,所以在四哥宮變失敗後,他是唯一沒被流放或斬殺的應家人,沒想到他竟然在薊州。

「有事想與夏大人請教一二,不知能否借一步說話?」康起賢嗓音低沉,俊朗眉目淡然。

夏熾輕點著頭,回頭道︰「在這兒待著。」

易珂應了聲,看著兩人走到一頭低聲交談,不一會便將視線調往窗外,剛好瞧見盧晴走在對街上,她隨即起身走到門口,哪知立刻被人給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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