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如意 第二章 前往二房討公道 作者 ︰ 寄秋

恩國公府的「恩」字大有出處,指的不是皇上賜恩于有功之人,而是恩在朝廷,恩在社稷,有恩于黎民百姓,其恩之重足于承擔起這個字,故而先皇賜其國公爵位,世襲罔替不降等。

現任恩國公司徒皓天已是第二任,其妹司徒玥因生得美貌而讓皇上一見鐘情,先是納入後宮為淑妃,生了五皇子後晉為貴妃,三年後再生昭敏公主,晉為皇貴妃,封號瑾,地位僅在皇後之下。

當今皇後雖是元後,育有受封為太子的二皇子,卻不受皇上所喜,這全因其娘家陳國公府因有從龍之功便自視甚高,囂張跋扈,有時還會對皇上指手畫腳,多有桎梏,令皇上對陳國公府實在親近不起來,有意打壓。

而恩國公府便是皇上手中那把刀,用來制衡陳國公府,同時賜協理六宮之權給司徒玥,讓她與皇後共治後宮,一人為主,一人為輔,相互成為對方心中的刺。

此舉也意在削弱恩國公府在軍中的影響力,恩國公府前身乃戰國將軍府,司徒勾白為朝陽皇朝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單憑一個「戰」字便可知戰家軍多令人敬畏,再聖明的皇上也忌憚三分,當然要想辦法分權,使其功勞歸于皇家,也才有了恩國公這個位極人臣的殊榮。

司徒皓天的前後兩任妻子共生了三名嫡子,前兩子是先頭夫人生的,那時他只是世子,元配死時只是世子夫人,故而沒有國公府夫人的封號,而繼妻生有一子司徒飄花,亦是嫡子,可惜壓在兩位嫡子之後。

恩國公之位只有一人能得,不論嫡子、庶子都想搶佔那個位置,暗地里手段盡出,雖說司徒飄花是國公府最小的幼子,可是他承繼爵位的可能性最大,原因有二。

一是現任恩國公夫人乃他親娘,她是司徒皓天親自看上的,對她的喜愛多過皇上賜婚的元配,從繼妻入門後他便未再親近其他女子,可見這份深情出自內心,若是吹起枕頭風,英雄也折腰。

二是長子恩國公世子與妻子成親數年,卻只得一文弱女兒,他本身也是體弱多病之人,太醫斷定活不過壯年,而他已二十有五了。

庶二子生有三子一女,嫡三子二十一歲,娶妻岳氏,成親三年無子,庶四子娶妻吳氏,同樣無所出。

爵位承襲以嫡為先,在嫡三子沒有子嗣的情況下,尚未婚配的司徒飄花便是繼位的第一人選,一旦他誕下兒子,其他人的機會相對薄弱,對另外兩位兄長而言無疑是極大的威脅,反正不是同母所出,何來情分。

而無嫡立長,若是長子死了,嫡子們又都無後,那麼有三個兒子的庶二子自是傳承香火之人,國公之位非他莫屬,所以他也想司徒飄花死。

司徒飄花三天兩頭的受傷大都出自這些人的手,而且一次比一次凶殘,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毒,叫人防不勝防。

「給妳。」包扎好傷口,司徒飄花穿上花俏的大紅衣衫,將一只紅木小匣交到孫如意手上。

「什麼東西?」她拿著匣子上下一搖,無聲。

「妳最喜歡之物。」他勾唇一笑。

「我最喜歡之物?」孫如意狐疑的打開匣子一看,果真如他所言雙眼發亮,樂得找不到北。

「怎樣,沒騙妳吧?」他可是言而有信,別再叫他騙子了。

那里頭是成迭的銀票,面額均是千兩,孫如意財迷的數了一下。「才三萬兩,司徒飄花,你暗吞了多少?」

他板起臉。「沒禮貌,要叫飄花哥哥。」

「去一字,花哥哥才是,你老實說,是不是把銀子花在尋歡作樂上?」

「嘖!居然信不過哥哥的人品,哥哥再不濟事也不會拿妳的銀子花天酒地,哥哥清白做人,不能白水染墨。」姑娘家太精明不好嫁,敢娶她之人肯定是個大善人,為民除害嘛。

「三七分?」

「是三七分。」

「你三我七?」

「是妳三我七呀,沒錯。」他大言不慚,毫無愧色。

這話怎麼听起來有點怪怪的……孫如意意會過來,頓時惱了,怒目瞪視司徒飄花。「你誆我——」

司徒飄花壓低聲音笑得得意。「女孩家要那麼多銀子干什麼,日後妳出閣,妳的嫁妝哥哥出。」

「不勞費心。」她在心中狂罵他小人。

瞧她一臉怒色,他反倒覺得有趣,「妳是出了銀子和招攬客人的點子,可拋頭露面、從無到有全是我一人出面,妳也就搭上賺錢的順風車而已,哥哥沒吃掉妳那份就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妳還好意思跟哥哥要銀子。」

「我還得感謝你?」她還是太女敕了,比不過臉皮厚的,顛倒黑白信手拈來。

「不用客氣。」他咧開一口白牙。

「兩萬兩。」要比心黑,她絕對不遜人。

「又要錢?」他明明表現得玉樹臨風、貌似天上謫仙人,她怎麼就不為之沉迷,心里只想著銀子。

司徒飄花在孫如意眼中就是一只會動的烏龜,她最想做的一件事是踩扁他!

龜板具有藥性,性味甘,滋陰潛陽,補腎健骨、養血、補心和止血的功效,可治療頭痛眩暈,腰膝酸軟,驚悸,失眠健忘,婦女崩漏等……

「診金,藥費。」不宰肥羊還宰誰,她的三七分可是被他無恥的對調了。

他臉皮一抽。「現世報來得真快,妳這一手可真夠狠的,一頭牛能剝三層皮。」

「給不給?」她冷眸一斜。

「給。」能不給嗎,誰曉得會不會有下一次,他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她的醫術的確驚世絕倫,鮮人能及。「對了,我在西邊給妳找了幾本書,妳看看用不用得上。」

「你跑到西域?」孫如意微微睜大了眼。

「不是西域,是西邊,靠近西北那一邊,有不少西域商人會入關與我朝做交易,生意往來。」他語氣一凜,糾正她的說詞。

他是恩國公府嫡子,若去了西域便有通敵之嫌,話不能亂說。

「這是醫書?」看到上面的文字,喜出望外的孫如意故作平靜,但眼中的驚喜還是泄漏了她此時的心情。

「是外邦文,我找人譯成本朝文字,不過我過幾日又要出京,妳找鴻臚寺的周大人譯完後半部。」周大人出過海,精通他國語言和文字。

她一听,眉頭輕顰。「你傷沒好就想往外跑?」

「死不了。」他自嘲。

「好死不如賴活著,兄長在世時曾說過你是他最好的朋友,飄花哥哥,我希望你活著,我已經沒有哥哥了,不希望再丟失一個。」

有他在,至少她有難時知道該找誰,他不會棄她于不顧。

听了她的話,司徒飄花會心一笑,頓感窩心。「傻如意,哥哥福大命大,肯定背著妳上花轎。」

「你……保重。」她想說的是他已經身在富貴中了,不需要以身犯險,再多的功勛也比不上自己一條命。

她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但鐵定與朝廷有關,看似紈褲的他並非真的浪蕩成性,她不問,是因為明白他不想被別人知道,也是他保護她的一種方式。

京城里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那麼多,為何獨獨他一身新傷舊傷,這不只是暗殺留下的傷痕,還有……面對對她好的翩翩少年,孫如意感觸良多,她視他為親人。

「妳自個兒也留心點,別被妳二叔、二嬸和破玉算計了,他們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司徒飄花不放心,偏又事情緊急,無法留京,雖然身上有傷也只能暫留數日。

二房那些人是什麼樣子孫如意再清楚不過,重生前的原主可是被他們害得不淺,一群貪心不足的毒蛇。

「對了,我四月底五月初想下一趟江南,你能陪我去嗎?」

「我?」他指著鼻頭,神情似笑非笑。

看出他眼底的調笑,她杏目含惱,「暗地的,誰讓你正大光明的陪同,我認識的人里會武的只有你一個。」

要不是十萬火急,她怎會找上他,尤其他的渾性子和敢于得罪人的臭脾氣是此行的最佳利器,指哪打哪,她做不了的事便推他出頭,恩國公府的名頭還是挺管用的。

孫如意從原主的重生記憶中得知,原本溫氏在孫玉豫出事時因受不了長子溺亡的打擊而滑胎,孫玉疏便是那個不足兩個月的胎兒,後來因為原主重生,及時提醒了孫至元,這才保下月復中幼子。

只是那時候的溫氏太過傷心,走不出大兒子死去的傷痛,沒法好好養胎,終因母弱子虛而早產,生下來的孩子全身發黑,差點活不了,溫氏也由于產後大出血幾乎命懸一線。

好在剛從宮里回府的孫申馮及時幫著扎針,溫氏這才止住了血,挽回一命,同時也緩和了和長房瀕臨破裂的父子情。

只是經此一事,溫氏的身體大不如前,加上勉強生產傷了身子,從此再也不能有其他的孩子。

原主在多年之後才知道母親生弟弟所遇凶險全是二房一手所為,他們在母親的養胎藥中加入大補藥材,虛不受補的她根本承受不住,又在催產的湯藥中添了活血的紅花,想要造成一尸兩命。

二房的用意是不讓長房有後,長房無子,二房便可順勢而起,成為孫府真正的當家人。

但是溫氏活下來了,孫玉疏也降生了,二房的毒計未能如願,原主才稍稍安心,繼續用那稚女敕的身軀守護母親和弟弟。

若是沒有原主的重生,溫氏會在孫玉豫過世後的第三年吐血而亡,而孫至元會在兩年後再娶,後娘與二夫人田氏連手將原主推入萬劫不復之中,令她生不如死。

而他們敢明目張膽害人的原因只有一個,因為溫氏沒有娘家,她的親人在一次山洪暴發中全死絕了——就在不久後的六月中旬。

司徒飄花挑眉,面上微露輕佻之色。「孫府的人肯讓妳遠行?妳可是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

「六月十二是我外祖父的六十大壽,我娘會讓我去的。」

溫氏已多年未見娘家人,那是她日盼夜盼的事。

「妳倒是想得周全。」他嘖了一聲,像是取笑她的多智如妖。「不過妳去江南做什麼?」

他不信單單只是祝壽這麼簡單,這丫頭這些年的變化他看在眼里,有時連他也看不透她的所思所想,如同一團迷霧。

「用不著你管。」她沒好臉色的道。

知道她要做什麼的人越少越好,她可不想象原主那般,認為重生便無所不能,以至于枉送了性命。

「這是妳求人的態度?」司徒飄花雙手環胸,上身往後一斜,睨視尚未過河就想拆橋的如意妹子。

「傷口不痛?」她忽地冒出一句。

「痛。」他也是血肉之軀,怎麼可能毫無痛覺,只是在她面前強忍著,不露一絲神色。

「我有一種傷藥能使傷口更快愈合,三天內你就能像無事人一般上房翻梁。」比猴兒還靈活。

司徒飄花被她氣笑了。「妳剛剛為何不上藥?」

「藥材取之不易。」意思是很貴。

聞言,他氣到想揍人,若非她是女子,早被他一拳打趴了。

「行呀!小如意,跟哥哥使心眼。」

「跟你學的。」三七分她可記著呢!

所謂的三七分是孫如意所能想到的一條生財之道,當時司徒飄花手上也沒什麼銀兩,但他需要一筆沒人知曉的銀子為他鋪路,于是兩人一拍即合,一個出錢,一個找門路,共創財路。

也是他們運氣好,正好有塊位于東城的淤塞地乏人問津,兩人用極低的價錢買下,司徒飄花「仗勢欺人」找來工部的人為他蓋房子,限時三個月完工,不得出一絲紕漏。

初建時大家以為不是茶樓便是酒樓,眼看假山流水建成,小院子一間連著一間,造景華美而大氣,有花有樹有小橋,池塘里還有珍貴的錦鯉游來游去。

最終鞭炮聲一響,上頭的紅布一扯,書著「飄香院」的匾額一露,眾人為之傻眼,原來是一間青樓!

不等人回神,一個個眉心、眼角畫上花妝的美麗女子魚貫而出,妖嬈多姿的身影令人迷醉,勾人的眼神撩人心扉,單薄到足以透視玉體的霓裳羽衣隨著扭動的舞姿飛起,眼楮看到發直的男人紛紛跟著舞動的身姿進入樓里。

從此以後,飄香樓成為京城最熱鬧的景點之一,客似雲來,大把大把的銀子像潮水般涌入。

有了第一間的飄香樓,便有第二間的合歡樓,第三間的杏花坊,第四間的紅袖招……短短幾年,兩人連開七間青樓,但不全在京城,有的在鄰近縣城。

吃喝嫖賭之錢最好賺,難怪孫如意不滿意,手握三萬兩銀票還嫌少,沒人比她更清楚青樓來錢有多快,日進斗金是預料中的事,她懷疑三七分的三成不止這個數,所以她索性以診療費來抵,從中找補。

「哥哥沒妳壞呀!妳這人心眼怎麼這麼多。」他徒呼負負,甘拜下風,這年頭老實人吃虧。

「心眼多好活命,多個心眼多條活路,你不也群狼環伺。」

她暗指恩國公府也在狂風暴雨中,比起她的處境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她只要面對府里的妖邪,他則是內憂外患兼有,內有兄弟扯後腿,外有皇家施壓,幾位皇子日益成長,身為皇貴妃的娘家,只怕也得卷入皇權之爭。

心頭一動,司徒飄花眼露笑意,卻是心疼她的無奈。「此去十天半個月,最慢四月中回來,妳先做好準備,不要倉促成行,江南多雨,四、五月的雨水最為豐沛,多帶幾件御寒衣物,我……」

「小姐,妳起了沒,五少爺來找妳了。」屋子外頭響起青黛歡喜的聲音,感覺像飛躍的雀鳥。

「玉疏?」孫如意訝然。

因為長子的死,溫氏將小兒子拘得緊,不讓他與孫如意過于親近,因此姊弟倆的相處機會並不多,平時也很少見到面。

不過孫如意還是十分疼愛這個弟弟,時不時送些孩子玩的小玩意給他,她不求姊弟同心,只求他平安長大。

「妳弟弟不會受了欺負來找妳哭訴吧?」司徒飄花用看笑話的語氣打趣道。

孫家長房他也只跟一個如意妹妹走得近,其他人倒無交集,溫氏對女兒的冷淡是他最看不過去的,是兒是女都是十月懷胎生下的一塊肉,豈能厚此薄彼,孫玉豫護妹而死是他心甘情願,不能怪罪其他人。

孫如意橫了他一眼。「收起你的烏鴉嘴。」

好的不靈壞的靈,他那張嘴天生帶刺,扎著誰誰倒霉。

「哎呀!別瞪哥哥,哥哥害怕。」

咦,挺清澈的眼兒,頗有靈氣,他以前怎麼沒注意到?

看著一雙清靈靈的水眸,忽感興趣的司徒飄花多瞄了兩眼,乍然之間,他發現那是雙映著山清水秀的美眸。

真美,這是他剎那間的感受,不過也就一瞬間的怔忡,很快就被一聲嬌喝打散,在他心中孫如意是妹妹,不做他想,但是……他也不想讓給別人。

如意妹妹是他的,他答應好友要保護她一輩子,男兒間的承諾他不會失信于人。

「還不走,想留下來吃鞋板?」孫如意趕人。

他一笑,桃花眼一勾。「藥呢?」

「給你。」她掏出約女子巴掌大小的青玉盒子,朝他一扔。

「謝了,如意妹妹,妳真是哥哥心中的一盞明燈。」照亮他回來的路,讓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回家。

「小心燈火把你燒成灰。」他這人太不正經了,老說些讓人想扎草人扎他幾針的胡話。

「呵呵,走了,下次哥哥一定帶妳愛吃的東西來賠罪,絕不會再忘記。」

下一次……呵!真令人期待。

司徒飄花心里想著,如意妹妹好像長大了,稚女敕的面龐漸漸長開,如花朵兒一般……

「嗚嗚……姊姊……姊姊……嗚……嗚嗚……姊姊……」

一名虎頭虎腦、長得白胖的小男童沖了進來,胸口掛了只七兩重的坐佛金鎖,他一路跑著,胸口的金佛也跟著晃動,金燦燦的光亮十分刺眼,又帶著佛光四散的喜感。

這是孫如意的惡趣味,她想到另一世給愛犬大丹狗掛的狗牌,同時也有庇佑之意,她讓人送到大覺寺請大師開光,又放在佛前誦經七七四十九天才給小胖墩弟弟掛上。

他的出生得來不易,得好好護住。

「怎麼了,誰欺負你?」他呀,傻里傻氣又不失純真,和孫府長房一樣的脾性,不喜與人爭。

「姊姊……嗚……給的麒麟……麒麟童子被搶……嗚……搶走了……」哭得眼楮紅腫的孫玉疏用手背抹淚,嗚嗚咽咽的訴說著委屈。

「不許哭,男子漢要頂天立地,日後好保護爹娘和姊姊,你是我們長房的支柱。」她不希望他被養成只會依賴別人的性子,便用潛移默化的方式引導他成長茁壯,由小樹苗長成參天大樹。

「嗯!嗯!嗚……不……不哭,听姊姊的。」他連連點頭,很有骨氣的說不哭就不哭,只是眼角猶掛著豆大淚珠。

「好,小疏是乖孩子,你吸口氣,平心靜氣,跟姊姊說誰搶走了你的麒麟童子?」

小胖墩吸氣,卻憋不住氣哼了一聲,把鼻涕給噴出來,讓人為之失笑。

「不笑,不笑,給我擦擦。」小小年紀倒會使喚人,十足少爺派頭。

「青蟬,給他擤鼻。」孫如意揉著弟弟的腦袋瓜兒,故意揉亂他的頭發,讓他看起來有點傻氣。

「是,奴婢給小少爺擤擤鼻。」

青蟬取出手絹為孫玉疏擤鼻,一旁的青黛打了一盆水洗干淨他的花貓臉。

擤完鼻的小胖墩鼻子通順了,抱著長姊的大腿不放。「四哥說要借看,我想著夫子說的兄友弟恭,就把麒麟童子借給他看,可是他看了之後就不還,說是他的,我跟他講道理,他說我是說謊的孩子,愛騙人。」

「玉堂還做了什麼?」孫如意面上笑得和藹可親,彷佛沒脾氣的姊姊,眼中卻閃過毒蜂尾兒刺的冷戾。

她不是真的軟弱可欺,不過是不想太顯眼惹了麻煩,但現在看來不回擊也討不了好就是了。

隱忍,是為了月兌胎換骨。

蟄伏,是等待破蛹成蝶。

「他推我!」小胖墩氣憤的握起拳頭。

「他比你大,以後你別跟他爭,來找姊姊,姊姊幫你。」

「嗯!」孫玉疏虎頭虎腦的一笑。

孫如意拉起弟弟的手往外走。「我們去找你四哥聊聊,教教他怎麼做人,人不知禮與牲口無異。」

兩姊弟一走出流花院,孫如意眼風一掃,便瞧見兩顆在垂花門邊偷看的頭顱,他們是一對兄弟,大的叫大武,十歲,小的是小勇,八歲,本該侍候著孫玉疏的侍從。

她眼神冷了一下,主子受欺凌時未能挺身相護,反而冷眼旁觀,這樣的下人要來何用,干脆找新的吧。

「如意丫頭,妳也不小了,怎麼還跟孩子一樣胡鬧,再過兩年都要為人妻、為人母了,也該懂點事,別學那小戶人家的姑娘不知分寸,一點小事就喳喳呼呼的。」

田氏一臉和善,略微發福的月亮臉抹上一層厚厚的胭脂水粉,她一笑,臉上的粉便往下掉。

她笑不達眼,皮笑肉不笑,擠出的一條眼縫像躲在暗處偷窺的蟲子,陰涼涼地暗自盤算對自己有利的謀劃。

孫如意模樣生得標致,也該說門好親事,給她二叔添點力,太常寺陳大人家的老二倒是知書達禮,就是腳有點跛,年過二十仍未婚配,小妾、通房數名,還有庶子兩名。

「就是嘛!娘,孫如意整日躲在屋子里面,喊她一起出游也不理人,妳看她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跟個守寡的小寡婦差不多,真是晦氣。」依在母親身側的孫如玉呸了一口,冷言冷語的說著酸話。

孫如玉一向自視甚高,有了她還要孫如意做什麼,早早丟了省得礙事。

「玉兒,不可對妳大姊無禮,她早妳三日出生便是姊姊,做妹妹的要大度,不許語出不敬。」田氏輕拍女兒手背,似在責備她口無遮攔,但對女兒口出傷人言語一事卻只字不談,似乎認同佷女就是天生寡婦相。

「哼!她才不是我姊姊。」沒有孫如意,她便是孫府嫡長女,誰要一個攔路的擋她日後風光。

「二妹真是天真活潑又可愛,讓人看了頗為喜愛,只是這腦子好像不太好,二嬸妳沒找個大夫給她瞧瞧嗎?啊!我忘了,二叔就是太醫呢,連二叔都治不好的傻癥,想想也挺可憐的。」無腦是一種病,無藥可治。

「妳說誰有傻癥,妳才是……」被倒打一耙的孫如玉氣得起身,指著孫如意的鼻頭就想破口大罵。

「玉兒,冷靜,回來坐好,耗子偷喝油妳還拿玉瓶砸牠不成,人不跟四足小獸計較。」田氏話里有話的朝孫如意瞟了一臉,意指她只是小小鼠輩,不值得高看。

「二嬸所言極是,這耗子養肥了專吃府里的米糧,自從妳掌家之後,府中多了不少碩鼠,也不知把米叼到哪個老鼠洞里。二嬸,妳好像又長肉了,不會是吃了耗子肉吧?」孫如意輕松反擊,惡心惡心人她還是辦得到的。

「放肆!」田氏大喝。

孫如意目光清亮的朝田氏一睨。「莫非佷女說錯話了?這耗子可是二嬸先提的,佷女不過順口一接,難不成二嬸真吃了耗子肉,這會兒正回味一鼠三吃的美味?」

「妳……」她倏地手一緊,一會兒又松開,面色恢復正常。「呵呵呵,如意丫頭越大越會說話了,幾日不見都長了巧舌了,連二嬸都快說不過妳了。」

「娘,妳干什麼讓著她,妳是長輩,她敢頂撞就狠狠賞她兩巴掌。」躍躍欲試的孫如玉不介意代勞。

「不準多話,如意是妳姊姊。」她假意訓斥女兒,一偏頭又是笑意盈人。「如意丫頭別放在心上,妳二妹心直口快了一些,沒有惡意,她就這張嘴愛闖禍,二嬸也頭疼得很。」

「是呀!二妹是嘴壞,心地倒不算太壞,二嬸多教教她,多帶她看點世面,不要學那小家子氣,目光如豆,心胸狹隘,見誰好就心生妒意,巴不得自己一枝獨秀。」

孫如玉好出風頭,凡事爭強,見不得別人比她好。

「孫如意,妳有什麼臉說我?妳一年出過幾次門,見過的女兒家、官家千金還沒我多,妳哪來的面子說我見識少?」

不過就佔了個「長」字而已,哪配當孫家女。

「我沒出過門那是誰的責任?我的好二嬸,妳是掌家人,妹妹這話若是傳出去,只怕對妳名聲有損,知情的人曉得妳疼惜佷女自幼喜靜,不曉得的人可要說得謠言滿天飛,說妳刻意打壓長房捧妳二房的小姐,妄想以次充長,把長房狠狠踩下去……」

人言可畏,一句話足以逼死一族人。

田氏臉皮一抽,笑得僵硬,「沒、沒那回事,二嬸只是想著妳還小,不好到處與人往來,怕妳嚇著了……」

「佷女已經十四歲,不小了,何況二妹還比我小三天呢,二嬸不也帶她東家串門子,西家聊是非,把自己當成大夫人。」

她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田氏的一舉一動她都清楚得很,這還得歸功于人緣好的青黛,她每日帶著一包瓜子和甜豆在府里走一圈,府中發生的大小事都巨細靡遺地盡收耳中,無從躲藏。

惱羞成怒的田氏怒聲喝斥。「妳听誰胡說八道?妳娘還在呢!我怎麼也越不過大嫂。」

「二嬸心里真是這麼想的?」孫如意挑眉。

他們不就在等娘死了好給她爹塞人,再里應外合把持孫府,霸佔家財。

田氏怒視著她,用怒氣來掩飾心虛。

「二嬸何必生氣,佷女是跟妳鬧著玩的,並非有意……」孫如意話說到一半,裙襬被扯了一下。

她低頭一看,小胖墩氣呼呼的看向羅漢榻上笑得開心的孫玉堂,他手上玩的正是她給小胖墩的麒麟童子。

孫如意給弟弟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要他別心急,抬頭道︰「對了,二嬸,四弟『借走』的小物件也該還了,我家小胖子可喜歡了,都抱在懷里睡了。」

一听孫如意來討要麒麟童子,玩得正起勁的孫玉堂倏地抬起頭,十二歲的少年目光凶狠,瞪著年紀比他小一半的孫玉疏,一副要吃了他的樣子,把小胖墩嚇得拉著姊姊的裙子往她身後躲。

田氏裝傻,「什麼小對象,我家玉堂要什麼沒有,哪會跟人借,妳八成是听差了,小小年紀就愛說謊,長大還怎麼了得,大伯早出晚歸,大嫂又整日病懨懨的,這孩子看著又沒什麼出息……」

「我沒說謊!是你們欺負人!姊姊,他們欺負人……」小胖墩氣得眼眶發紅,淚珠兒要掉不掉的。

听著田氏說著對長房的種種惡言,孫如意心頭火冒三丈。「小疏別急,二嬸是不曉得自己生了個壞種,不僅是個賊還有可能當土匪呢!四弟的下半輩子被二嬸毀了,縱子如殺子,咱們要同情四弟沒個好娘親。」

「妳說什麼?」田氏一張臉漲紅。

「二嬸,任憑妳說得天花亂墜,事實還是事實,妳兒子就是個賊!不信妳把麒麟童子拿過來,看看它的左腳腳底。」

她從兒子手中拿過麒麟童子,壓根不信能有何玄機,「如意丫頭,要是妳沒給二嬸一個交代,小心家法侍候……」

田氏話音戛然而止,臉更紅了。

「娘,這是我的!」孫玉堂伸手欲搶。

「二嬸,瞧見了吧?佷女在弟弟的每一件玩具上都刻著他的名字,妳總不會說孫玉疏是妳兒子吧?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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