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寵 第一章 祖母的打算 作者 ︰ 上薰

宣明三年十月,院子里的幾棵大樹依然是佳木蘢蔥的樣子。

自從金陵傳來消息說姑太太佟沁病歿,臨安伯夫人小鐘氏便一直臥床病著,這兩日才大好。

臨安伯佟靖早已不管事,在宣明帝還是太子時便避居道觀,世子佟治只能派二老爺佟洲帶著府里男丁佟瑋、佟瑚、佟琦去金陵給姑母奔喪,並交代將親妹妹所生的唯一嫡女文淨嵐帶回伯府照顧。

一大早,伯府女眷便齊聚正院上房給小鐘氏請安,一屋子女眷環佩叮當,裊裊婷婷,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都像從畫里走出來一般。

小鐘氏已經好了許多,只是嘴唇顏色稍淡,不過穿著杏黃色子顯得氣色好些。「都回了吧,我這兒有人伺候,不用全聚在我這兒,各忙各的去。」

黛眉輕蹙我見猶憐,年近五十的小鐘氏竟比兩個兒媳更見嬌柔。

世子夫人慕容氏和二夫人常氏互望一眼,又別開視線。

早知鐘家人都有一副好相貌,滿府的俊男美女,當年佟靖求娶鐘家的嫡長女,生了二子一女,鐘氏病重時央求佟靖續娶她最小的妹妹鐘令婉進門。

鐘家自然樂意,他們不想斷了這門好親事,而佟靖只遠遠見過鐘令婉一眼便同意了,喪妻一年後便迎進門做繼室,從此伯府再沒有庶子女出生。

並非小鐘氏多厲害,能把持後院,而是她的美只要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便似一株絕世牡丹幽然綻放,讓佟靖移不開眼,自然看不上其他女人,唯一的庶出三子佟清民還是元配病重時一個通房懷上的。

可惜小鐘氏美人福薄,不曾誕下一男半女,佟治順利請封為世子。

佟福玥捧了白瓷藥盞進來,「祖母,該用藥了。」

慕容氏克盡孝道的服侍小鐘氏用藥,常氏奉上溫水讓她漱口,她們膝下的女兒、媳婦也忙寬慰小鐘氏要保重身子,不要過度憂傷雲雲。

「好好,我知道妳們都孝順。」小鐘氏淡淡地笑著,眼角眉梢卻還有著薄霧似的惆悵。「沁兒和三郎自幼抱養在我膝下,比親生的還孝順,如今沁兒比我這老婆子先走一步,教我如何不傷心?」說著又紅了眼眶,泫然欲泣。

眾女眷又忙一通安慰。

常氏早已當了祖母,實在看膩了小鐘氏這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偏偏佟靖人雖在道觀卻常派心月復回府,小鐘氏這一病倒,佟靖夜里悄悄回來探視,一大清早才又趕回道觀,不見他對女兒的去世有任何表態,只見他在意小鐘氏的病倒。

佟家大家長如此重視小鐘氏,底下小輩又有誰敢不孝順?

小鐘氏是佟治、佟洲和佟沁的小姨,只比佟治年長十歲,世子懂得避嫌,孝順的重擔便落在媳婦和孫媳婦身上,但也只是走個過場。

那麼多服侍的下人,哪用得著媳婦去煎藥,即使是五姑娘佟福玥也是坐在一旁盯著丫鬟煎藥。

「沁兒雖是外嫁女,但與世子、二郎是一母同胞,兄妹情深,她去了,世子與二郎不知多麼傷心呢,妳們怎好穿紅著綠、珠翠滿頭?」小鐘氏拿帕子拭拭眼角,輕咳兩聲,「不日淨嵐便要來家里,咱們不能傷她的心啊!」

眾女眷一陣尷尬,誰家會為了外嫁女服孝啊?

不過對小輩而言,佟沁是姑姑、姑祖母,那麼在文淨嵐這個表姊妹面前穿得素淨些倒是沒有錯的。

慕容氏忙道︰「還是娘想得周到。」只要不涉及自家利益,一切好商量。

常氏掃一眼佟福玥身上的碧青色常服,頭上只簪了一支玉頭銀身的木蘭花簪子,腰間一對魚形翡翠壓裙,皮笑肉不笑地道︰「還是娘會教人,福玥在您身邊教養長大,果然特別知禮懂事。」

佟福玥知道二伯母又給她拉仇恨,也不好說什麼,乖巧地靜靜微笑。

小鐘氏卻不客氣道︰「我養大的孩子,哪能不好?」

婆母臥床多日,她們還有心情穿戴華美、爭奇斗艷,說什麼孝順,騙鬼去吧,只是誰也不想撕破臉而已。

慕容氏面帶微笑道︰「不知母親想讓淨嵐住在哪兒?我好命人布置。」

小鐘氏道︰「我老了怕寂寞,福兒住東廂房,西廂那排屋子還空著,收拾出來給淨嵐那孩子住,可憐她沒了娘親,妳們多照顧些。」

「都听母親的。」慕容氏無所謂。

在她眼里,佟沁命好卻福薄,命好是仗著臨安伯聖眷正濃時嫁了狀元公文思道,卻又福薄生不出兒子,只比小鐘氏好一些,得了嫡女文淨嵐,余下皆是庶子。

眾女眷要告退時,外面有丫鬟急急跑進屋里,崔嬤嬤迎了過去。

「出了什麼事?」崔嬤嬤一眼便認出這是慕容氏屋里的春櫻,沒規矩,正院上房豈是可以跑來跑去的地方。

春櫻急得跳腳,眼楮盯著女主人道︰「長公主府派人來報,說大姑女乃女乃怕是要小產了,讓夫人趕緊過去一趟。」

「怎麼會?」慕容氏臉色大變,急著朝外走,都忘了向婆婆告退。

「哎喲喲——」常氏夸張的唉聲嘆氣,「大嫂家的子孫運可真不順,我都有三個孫子一個孫女了,大嫂家的別說孫子沒有,連外孫也……唉,照月這都第二回小產了,坤儀長公主哪還坐得住?」

大房的媳婦史氏臉上陰晴不定,甩袖帶著三姑娘、六姑娘離去。

「這……這史氏脾氣也太大了。」常氏瞪眼道︰「進門一年了不見有喜,還听不得我做嬸嬸的說二句,真是目無尊長、小肚雞腸。」

說歸說,她可開心了,脾氣剛硬好呀,方便她給大房抹黑。

常氏的大兒媳苗氏是絕佳的應聲蟲,忙道︰「母親別生氣,三弟妹不懂事,那是她的錯,母親可不要為了他人的過錯而氣壞自己的身子。」

苗氏一進門就給佟家生了嫡長孫,去年又生下長孫女,可謂是兒女雙全。

常氏的二兒媳黃氏自從生下雙胞胎兒子後,講起話來也是底氣十足,「我看三弟妹是自己生不出兒子,所以一听到子孫運不順這樣的話就惱羞成怒了,不甩袖走人難道還敢跟娘頂嘴?」

「她敢不敬長輩?」常氏冷笑道︰「史家兩代御史出身,自己若立身不正,豈敢彈劾百官、糾察時政?」

二姑娘佟挽月疑惑道︰「娘,大姊不幸小產,好好養身子便是,您說長公主坐不住是什麼意思?」

四姑娘佟星珠也目光閃爍地等下文。

常氏道︰「坤儀長公主是個爆脾氣,她不許駙馬納妾,只生了周鈞一個獨子,能不急著抱孫嗎?人家婆婆說了,她要嫡出的孫子,所以給了我們大姑女乃女乃四年的時間,可大姑女乃女乃一次又一次的小產,長公主就準備給周鈞納妾了,這孩子若不是出自佟家姑娘的肚子,妳大伯母能安心嗎?」

佟挽月一臉不敢置信,「總不能……總不能送庶女去做妾吧?」

常氏嗤笑道︰「這很難說,我們賢良淑德的世子夫人看似嫡庶一家親,真到了緊要關頭,讓庶女為嫡女犧牲是應該的……」

小鐘氏突然喝斥道︰「妳給我閉嘴!」

一時得意忘形的常氏抖了下,這才想到自己還沒離開正院呢。

小鐘氏可不會給她留面子,冷臉相對,「我看妳才是目無尊長的那一個,在我面前大放厥詞!大房在子嗣上是慢了些,妳作為嬸嬸不憐憫也就罷了,反過來尖酸刻薄的嘲諷,妳不當自己是佟家人嗎?」

「母親,我不是……」常氏不服氣,她又沒出去外面取笑大房。

「閉嘴!我看妳是好日子過久了,渾身骨頭輕飄飄的想上天!」小鐘氏不在乎給常氏下面子,直接在她的媳婦、女兒面前數落她,「我還沒死,伯爺也還健在,誰敢把佟家的孫女送出去做妾,教人看輕臨安伯府,就拿著休書滾回娘家去吧!」

常氏臉色難看,又不敢頂嘴。在她想來,好吃好喝的將庶女養大,唯一的作用便是送出去給貴人暖床,為自己的兒女謀前程。

「妳娘家的母親如何作踐庶女我管不著,但這里是佟家,我不許妳有樣學樣。」小鐘氏冷冷道。

她也是庶女,從小養在嫡母名下,嫡母將她的婚事生生拖到十八歲,就為了給長姊的孩子做繼母,美其名是做了有品級的伯爺夫人,但有誰問過她願意不願意?

太醫曾言她宮寒,不易受孕,她便聯想到從小嫡母時常派人送吃食給她,二十一歲那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卻受陷害小產,從此不孕。

佟靖將當時八歲的佟沁和四歲的佟清民抱養在她膝下,算是給她的補償。

她被嫡母養得柔弱不敢反抗,佟靖對她好一點便感恩戴德,一輩子盡心盡力的在伯府默默付出,最後卻抑郁而終,以為自己將越過忘川水,踏過奈何橋,將前世那些人忘得干干淨淨。

誰知她卻重生了,卻又重生得太晚,回到她小產後大出血搶回一條命的第三天。

她醒過來時,佟靖正握著她的手流淚,她卻迷惘了,她一樣失去了做母親的幸福,老天爺讓她重新活過來有何意義?

但不管心情如何復雜,她到底沒勇氣再死一次,那便活著吧,還要活得比前世好,再也不要委屈自己去成全那群白眼狼。

她的好嫡母、好大姊算計得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後半生只能仰仗佟治三兄妹的孝順,她豈敢不「全心全意」對他們好?

趁佟靖對她憐惜最甚的當頭,小鐘氏趁機發作,將嫡母和大姊留下的陪房許忠一家子和蔡嬤嬤一家子全部灌了啞藥發賣出去,斷了佟治三兄妹的左膀右臂。

佟靖沒有異議的命人照辦,臨安伯府容不下謀害主母的惡毒刁奴,此等刁奴留在兒女身旁遲早是禍害。

不亂棍打死只是發賣,在佟靖看來小鐘氏實在是心慈手軟,至于灌了啞藥,那是為了已故的元配著想,那些奴才過去可是鐘氏的心月復,出去亂說話可怎麼好?

佟靖心疼小鐘氏到這時候還顧念姊妹情,他當然明白那些刁奴為何要害小鐘氏從此不孕,全是為了佟治和佟洲的地位不受動搖。

此時,佟治三兄妹年紀尚小,佟靖完全沒想到許忠一家子和蔡嬤嬤一家子以後會成為三兄妹的重要心月復,臨安伯府的家奴反而排在其後。

小鐘氏卻很清楚那兩家子奴僕都是能干的,而且對佟治三兄妹十分忠心,這才要趁機除去,至于為何要灌啞藥……能干的奴才到了新主家有可能再受重用,一樣過好日子,啞巴奴才卻只能一輩子做粗活。

小鐘氏重生後慢慢開啟了新的人生,她讓佟靖真心愛上了她,從此再不像前世那樣照顧鐘家。

到了黃昏時分,慕容氏一臉疲憊的回府,神色哀戚,眾人便知佟照月確實小產了。

大房所在的東跨院一片肅穆,正院卻是不受影響的。

佟福玥盛了一碗冒著熱氣的天麻山藥乳鴿湯放在小鐘氏面前,溫柔地笑道︰「都說藥補不如食補,這是祖母最喜歡的乳鴿湯,小火炖了許久,先喝一碗暖暖胃。」

好香呢,她都要流口水了。

「妳個吃貨,快坐下來吃吧,讓丫鬟去忙。」小鐘氏哪能不了解自己一手養大的娃。

能吃是福,小鳥胃有什麼好?嫁人後想隨心所欲的吃自己愛吃的可沒那麼容易。

「還是祖母最疼我。」佟福玥從小跟著小鐘氏吃好喝好,自然養成小吃貨性格。

正院的廚房有好幾位大廚,宴席大菜、家常小菜、糕餅點心、湯湯水水,想吃什麼就點什麼,小鐘氏沒打算替伯府省錢。

「多吃點,看妳臉頰上泛著蜜桃般的紅潤,多美!凡事少操心,反正天塌下來也輪不到妳去頂。」小鐘氏舀了一匙海參炖蹄筋給佟福玥,只要大房二房別把歪腦筋動到福兒頭上,她也懶得多管。

「祖母,大姊明明養得很好,怎麼出嫁後會子嗣不順?」祖孫倆單獨用飯一向隨意,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照月是個心思重的,嫁人後須服侍公婆,幫著打理長公主府,長公主府可不比尋常人家,規矩大得很,若是夫婿不體貼,日子可不輕松。」

「不是說大姊夫尚未納妾嗎?」

「傻孩子,不納妾不代表房里沒有幾個貌美的通房,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互相算計使絆子,男人又哪里在意?」

佟福玥小聲道︰「所以祖母才會偷偷嘆氣說︰『一個人是快活,兩個人是生活,三個人是你死我活。』男人想要的妻賢妾美、一家和樂,其實是女人的不得不忍讓和男人假裝沒看到她們私底下的齷齪。」

小鐘氏的眼眸幽深而平靜,「各人有各人的命,也不是每個男人都自私涼薄。我只望福兒妳要活得通透些,不把妳放在心上的人也就不值得妳為他傷心落淚。」

「我會向祖母看齊的。」

小鐘氏笑了笑,低頭用膳,其實那番話不是她說的,而是前世文淨嵐的奇言妙語,她偶爾會說些奇怪的話,想法也與眾不同。

前世直到她臨終前,文淨嵐才忍不住說出了她最大的秘密——她乃是來自千年後的穿越女。

文淨嵐憋了太多年,只想一吐為快,因此吐露了許多秘密,包括曾做過的一切事情,卻沒想到小鐘氏竟然重生了。

對于即將來到身邊的穿越女文淨嵐,小鐘氏充滿了期待。

不過在此之前,她要先搞定福兒的親事,不教文淨嵐起了歪心思。

用過晚飯,佟福玥捧著芙蓉花青瓷杯喝枸杞紅棗茶,和祖母一起坐在羅漢榻上聊天是她最喜歡做的事。

祖母的盛世美顏看著就賞心悅目,像她手里青瓷杯上的芙蓉花散發著明艷又沉靜的美,如杯上題的兩行小字︰清香和宿雨,佳色出晴煙。

怪不得祖父那麼寵愛祖母,即便沒有生養也是祖父心中的第一人,先帝賞賜的好東西幾乎都送到祖母屋里,如這一套十二月花卉紋青瓷杯。

換了旁人,怕摔了一個就不成套,根本舍不得拿出來用,祖母卻從來沒放在心上,該用就用,還教她要大氣些。

「官窯燒出新花樣,進獻宮廷,少說有一百套,皇上隨手賞給臣下,就是要與臣同樂,而且瓷器不小心摔壞了不是很正常嗎?皇上日理萬機,哪會在意這種小事。」

那時佟靖听了連連點頭,不過他還是派人從官窯又買了三套同樣的杯子回來,摔了牡丹杯便補上牡丹杯,多好。

慕容氏和常氏原本還以為公公特意買回來分給她們,若是前世的小鐘氏或許真會給,但這一世她才懶得拚命做好人,她們有丈夫有兒女,何須她疼惜?

小鐘氏放下月季花青瓷杯,對著此生唯一放在心上牽掛的晚輩,笑意溫軟,「這陣子因妳姑母突然去世,心都亂了,沒顧上妳的親事。」

「祖母,我還小呢!」佟福玥害羞地低下頭。

「十四歲也該準備說親了,待走完六禮,盤點嫁妝,等妳及笄後再論婚期,不急不慢的正好。」小鐘氏看她一眼,神情甚是溫柔,「福兒可不要學妳二姊、三姊,一個是二房的嫡女,被妳二伯母養得心大,妄想一步登天;一個是大房的庶女,自恃美貌和幾分才氣,一心想過得比嫡女好,心比天高。」

說著,她輕嘆了一口氣,「雖然沒有明言,但高門貴女拖到十六歲尚未訂親,誰都看得出來她們想進宮博一博前程。」

金夏王朝沒有強制官員家的閨女必須進宮選秀,選秀的日子也不固定,皇帝充實後宮的方法很簡單,一是皇帝看上某個宮女,一睡再睡三睡沒被皇帝拋諸腦後,便封為最末等的采女。

二是獎賞有功之臣,令其女進宮,先帝的阮嬪便是一例,當年一入宮便是嬪位,生了兒子後直接晉為貴妃。

三是下旨選秀,世家勛貴、各位官員有意讓自家閨女或族中之女進宮的皆可報名選秀,通常新帝登基的第一回選秀最熱鬧,誰都想在新帝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佟福玥笑道︰「祖母,我這麼笨,哪擠得進那富貴之地?我爹又是庶子,若是野心勃勃的想送女兒進宮,大伯和二伯肯定不高興,我爹沒那麼傻。」

「我自然相信我養大的孩子不蠢。」小鐘氏搖頭道︰「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何況是後宮,一輩子很難再見到家人不說,即使受寵的嬪妃也是謹言慎行,活得戰戰兢兢,比不得在家里舒心暢意。」

她重生後,年齡最大的佟治才十二歲,尚未說親,她曾想過要不要插手四個孩子的婚姻大事,最後還是作罷,照前世那樣由佟靖和鐘家商議嫁娶。

她只是對佟清民更加用心教導,讓佟靖請來大儒教他讀書,順利考中秀才後便送進白鶴書院拜趙山長為師,還曾經跟隨趙山長和幾位師兄外出游學兩年。

這一世佟清民更早中舉中進士,而且人情練達,懂得審時度勢,在官場行走比前世順遂多了,先是外放山陰縣縣令,後升吉州知州,去年升陽和府知府。

佟清民的妻子曹氏好生養,卻非常重男輕女,不過小鐘氏沒想過換媳婦,怕換了媳婦就生不出佟福玥來。

曹氏生下長女佟福玥,過了周歲又順利懷上第二胎,小鐘氏要將佟福玥抱去正院養,她樂得撤手,後來連生三子,佟清民外放時,曹氏連六個月大的小兒子都舍不得留下,卻沒想過要帶走佟福玥。

曹氏的作派令小鐘氏越發憐惜疼愛佟福玥,其他的孫子孫女都靠邊站。

佟靖曾私底下勸說她這樣偏寵不好,小鐘氏就抱著小福玥哭,「福兒有娘也像是沒娘,我偏疼她怎麼了?我都這把年紀了,還不能養一個我喜歡的孫女?」

佟靖一見她掉淚就心疼,便隨她去了。一個孫女罷了,又是庶子的女兒,身分地位有些尷尬,養在祖母膝下抬一抬身分也好。

佟靖的態度一擺出來,其他孫女也只敢私下說兩句酸話。

眼看佟福玥過得比前世好,小鐘氏無比的滿足。「妳祖父的遠房表弟紀老爺子,為他的大孫子紀寬求娶佟家適齡的孫女,妳幾位姊姊自有爹娘作主,我不管,只有妳的親事妳爹外放前托付給我和伯爺,我思慮再三,紀寬的條件不是最好,卻頗適合妳。」

佟福玥眉如彎月,目若雙星,兩腮似桃瓣紅紅,她不是姊妹中最美的,也不是最聰明最有才華的,但她有個優點是其他佟家兒孫所沒有的,那就是堅定不移的相信祖母永遠是對的。

小鐘氏笑笑。「妳祖父那個人很少將親戚放在心上,對紀老爺子卻另眼相看。此人是個實心眼的,重情重義,家里頗有些祖產,換了其他男人不說換女人如換衣服,也有兩個紅袖添香,但紀老爺子卻對發妻一心一意,只生了一個兒子紀鳴。妳祖父問過他為何不納妾綿延子嗣,紀老爺子直言不需要,有用的兒子一個就夠了。」

佟福玥小聲說道︰「祖母,這紀鳴……是那位武定侯紀鳴嗎?」

「是他。」簡潔回應。

「這樣的兒子,的確一個就夠了。」佟福玥震驚。

等等,不對啊,紀老爺子為他的大孫子求娶佟家女,這紀寬不就是武定侯的長子,這樣的身分得公侯之家的嫡女才夠匹配,祖母卻說頗適合她?

「紀老爺子是端正守禮之人,可他的兒子並不是。」小鐘氏輕啜了一口桂圓清茶,為孫女解惑。

「紀鳴乃先帝的武舉人,曾在定國公麾下做校尉,因功升從五品游騎將軍。先帝寵愛阮嬪和秦郡王,卻對兩代掌握兵權的定國公府十分猜忌,紀鳴心里嘀咕,借機調往京城在兵部任職,此時,本朝最不著調的清平王開始為一串女兒挑女婿,王妃嫡出的平寧郡主看中了紀鳴前程遠大,紀鳴也看中清平王風流紈褲的名聲讓先帝很放心,加上清平王有三十多個兒女可聯姻成龐大的關系網,便一心想求娶平寧郡主。

「問題是紀鳴早已成親,他的妻子薛氏是紀老夫人的娘家佷女,紀鳴長年駐扎軍營,薛氏在家孝順公婆,並無過錯,成親六年終于有了身孕,生下長子紀寬,卻難產血崩,好不容易救回一條命。其實幾位大夫都說了薛氏拖不了兩年,待薛氏過世後再續弦,誰又能說紀鳴不對?誰知紀鳴卻等不了那麼久,清平王夫婦也舍不得堂堂嫡女不做元配做續弦,日後要給元配的牌位行妾禮,平寧郡主更受不得這委屈。

「紀鳴為了討好清平王和平寧郡主,不顧薛氏重病在床,竟然貶妻為妾,毀了婚書,改了族譜,聲稱自己尚未娶妻,只有一位表妹薛氏,因父母雙亡投靠紀家,納為貴妾代他孝順爹娘。薛氏驚聞惡耗,病情加重,不到一個月便撒手人寰,留下才周歲大的紀寬,莫名地由嫡長子降為庶長子。」

人渣!一個被權勢富貴、功名利祿迷花了眼的人渣!佟福玥听了有點氣,但也只是類似听人說書,為元配打抱不平的一時氣憤。

像紀鳴這樣的人,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升官發財死老婆,沒有最無情,只有更無情。

這世道有多少窮秀才娶富商之女,就為了有錢繼續科考,一旦中舉中進士,就覺得一身銅臭的商家女配不上他了,或貶妻為妾,或直接休妻,若是那商家女的娘家落魄了,更有可能直接被「病逝」,畢竟又有誰會為了她伸冤而去得罪官老爺呢?

秀才和舉人的地位天差地別,舉人可以免賦稅徭役,可以做官,多的是親戚族人想把田地掛在舉人老爺名下,在地的富商也會送田地宅院商鋪給舉人當作賀禮,只要不是太假清高或不通人情事理,極少有窮舉人的。

窮秀才卻比比皆是,不甘心止步于秀才,三年一科考,卻屢試屢敗,把家里給考窮了。

中舉人比中秀才困難百倍,首先,鄉試八月在省城舉行,這路費和到了省城的住宿費便是一大筆開支。

其次,金夏王朝的鄉試共分三場,每場三天,長達九日都要在號房做文章、住宿、吃飯,筆墨衣物吃食都要自己帶進去,每人分配到小小格子房里,氣候悶熱,吃不好睡不好,運氣不好的離茅廁太近,臭氣燻天、蚊繩肆虐,簡直是身心靈的多重折磨,每回科考都病倒一大堆人。

若是連老天都不作美,下雨了,記得帶一塊油布保護好試卷,一且試卷有污,任憑你是文曲星下凡也是落第的命,三年後再來。

因此能夠一次便考中舉人的不僅學問扎實,運氣也好,是人間幸運兒,連地方官員都會高看一眼,不願輕易得罪這種上天寵兒。

「福兒又遙想到哪里去了?」

一聲打趣拉回佟福玥的浮想聯翩,小鐘氏沒有將她嬌養成不問世事的小仙女,從日常生活中一點一滴讓她明白許多世事無奈、人性險惡。

到了科考那年,京城格外熱鬧,小鐘氏跟她講解過科舉之艱難和考場舞弊案。

祖孫倆看了話本或听了戲曲,私下也會討論,像是戲曲「琵琶記」,蔡伯喈進京趕考,和趙五娘分別。蔡伯喈高中狀元,被牛丞相招為女婿,而在家鄉的趙五娘吃糠咽菜、麻裙包土……戲曲的最後自然是歡喜大團圓,蔡伯喈不棄糟糠妻,牛小姐賢淑知禮,兩女共事一夫,效仿娥皇女英,人間真善美啊!

戲曲故事大都扣人心弦,奔著當朝掌權者的喜好而定結局。沒有人覺得趙五娘委屈,反而羨慕她熬出頭了,不必再吃糠咽菜,跟著蔡伯喈和牛小姐過上呼奴喚婢、穿金戴銀的好日子,比起餓肚子,兩女共事一夫算什麼?

而戲曲之下的殘酷真相是什麼,又有誰在乎?

小鐘氏便告訴小福玥,「牛小姐是真的賢淑嗎?比起被嬌養長大、宛如鮮花一般美麗的牛小姐,被困苦生活折磨得提早衰老的趙五娘,妳覺得蔡伯喈下朝回府會進誰的房門?別說他不敢得罪牛丞相,蒼老的趙五娘只會提醒他不堪回首的過去,比不上牛小姐嬌滴滴的惹人憐愛。

「有對比才有傷害,牛小姐若是帶著趙五娘出門應酬,有眼色的官夫人自然會捧著牛小姐踩低趙五娘,說她連做陪襯鮮花的綠葉也不配!祖母想告訴妳的是,牛小姐是聰明人,既得了賢名,又得了夫君的心,她沒教蔡伯喈做負心漢,蔡伯喈便要一輩子感激她,白養一個鄉下婦人算什麼?」

世情如此,女子的地位低下,只要吃飽穿暖了便是好命人,換了重生的她也只能順勢而為,無法挑戰這男人的世界。

「紀鳴最大的過錯是逼死了重病在床的薛氏,可見此人是個官迷,功名利祿大于一切,是另一個蔡伯喈。」小鐘氏的眼里掠過一絲陰冷嘲諷,即使有可能與紀鳴做親家,她也不會替他遮掩,把一切攤開在佟福玥面前。

佟福玥清明的眸子眨了眨,「祖母,那位紀大公子是養在紀老爺子身邊嗎?」

「是啊,薛氏病亡後,紀老夫人也傷心的病倒了,紀鳴擔心要守孝三年,不等薛氏過百日便急著下聘,平寧郡主可能真心喜歡紀鳴,竟也不在意流言,兩人很快成親。」小鐘氏慨然長嘆,「只見新人笑,哪在意舊人墳草青青?不過,紀鳴倒是從此平步青雲,先帝晚年邊關民族來犯,紀鳴領軍出征,因功封從三品武烈將軍,到了元徽三十六年因平定西南叛亂封武定侯,襲三代。」

因功封侯,是有實權的新貴,自此人們只會羨慕平寧郡主慧眼識英雄,天生的旺夫命,過去的舊事沒人再提。

「平寧郡主也算好生養,頭胎便生了一對龍鳳胎,紀東霖和紀霞光,今年十五歲,又生一子紀東岳,十二歲。紀鳴封武定侯的次年,便請封紀東霖為世子。」

「那紀寬呢?心里沒點想法?」

「紀老爺子一直將大孫子帶在身邊教養,延請名師講學,紀寬今年十八歲,今秋已中舉,未來若是做官也是走文官之路,若想做個富家翁也有舉人功名護身,又是武定侯之子,想來也沒人敢欺負。」

佟福玥總算明白了祖母為何說紀寬頗適合她,紀寬在武定侯府的地位也是尷尬,他與平寧郡主算是有仇,就因為平寧郡主不肯委屈自己做續弦,紀鳴就貶妻為妾,間接逼死了紀寬生母薛氏。

而即使紀寬的心再大,平寧郡主也不會放心自己生的三名子女和紀寬相親相愛、兄友弟恭,因此紀老爺子便想為紀寬求娶一位背景夠硬的孫媳婦,不怕平寧郡主打壓。

月光皎皎,慢慢流瀉入室內,窗台下一排粉鳳凰冬菊開得正好,浸潤于月影中,孤芳自賞。

佟福玥轉動著指上的雙色碧璽戒指,听祖母的聲音細細柔柔地道︰「妳祖父曾跟著定國公幾次出兵作戰,後來受傷不再打仗,先帝改派他押送糧草,跟定國公算是老交情。誰都知道當今聖上厭惡定國公府,先帝冊封靜王為太子時雖然沒降罪定國公府,但也都明白定國公府涼了,定國公的舊部哪個不心焦惶恐?」

「所以祖父才避居大雲觀,不想招了當今聖上的眼?」

誰知道宣明帝會不會秋後算賬,株連定國公黨羽,即使不算是親近,但是像佟靖這樣的武將有一半跟定國公共事過,心懷忐忑是免不了的。

新帝登基,百官也在試探宣明帝的喜惡和底線。

「兒孫滿堂,多麼小心都不為過。」小鐘氏委婉道︰「有一句老話說『要給兒孫讓路』,老的不退下來,任憑兒子再出息,皇帝都不會放心你一家獨大。妳爹在朝堂站穩腳跟,妳祖父便告老,靜王被冊立為太子後,妳祖父便突然迷上煉丹追求長生,避居大雲觀。這是在向新君示弱,以求闔府平安。」

世代交替,有人崛起就有人沒落,畢竟朝堂上的官位就那麼多,一個蘿卜一個坑,每三年就多出約三百位新科進士,還不包含武舉人、武進士,都閑著納涼嗎?自然是有人落馬了就有人補上去。

是以定國公府遭宣明帝厭棄,受牽連的官員不少,但更多人摩拳擦掌想分權奪利,更上一層樓,危機也是轉機,更是某些幸運兒一生最大的機遇。

「當年先帝寵愛阮嬪和秦郡王十多年,縱容他們滋長野心,定國公根本毫無退路,他的兒孫和親信何嘗不想拚個從龍之功?所以這是一個死局,如今能保住闔府上下幾百口人命已是萬幸。」

至于從此門前冷落車馬稀,兒孫想上進都沒地方上進,只能夾緊尾巴做人,比起被滿門抄斬的誠王府和容郡王府又有何可埋怨的?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佟福玥緩緩笑道︰「想圖謀潑天富貴,哪能不擔風險?秦郡王和定國公也是老狐狸了,死的都是別人,他們至少還活著。」

七年前太子府兵變,那時她還小,卻記得當時人心惶惶,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別擔心,妳祖父不會有事的。」小鐘氏模了模孫女的頭,愛憐地替她捋了捋鬢間的發,語氣篤定又溫柔,「祖母不會讓任何人妨礙妳的幸福,只有福兒幸福了,我才覺得自己沒白活這一生。」

「祖母!」佟福玥為之動容,水靈靈的眼楮泛出一層水霧。

月上柳梢頭,小鐘氏便讓佟福玥回屋洗漱安歇。

屋子里花香裊裊,小鐘氏愉悅地深吸一口氣,靠著背後的花團紋軟枕,啜飲一盅金銀花露化痰潤喉,沉思著接下來要做的事。

武定侯府的偏院,竹雅苑。

富紳大地主出身的紀老爺子長年帶著老妻和紀寬一起守著祖宅,和平寧郡主倒也相安無事。

後來紀老夫人去世,按律身為武烈將軍的紀鳴要守孝三年,只是當時邊關軍情緊急,元徽帝便奪情,這才成就了武定侯。

紀鳴到底心里愧疚,而且官做得愈大愈怕被御史參一本不孝,就讓人將侯府隔壁三進帶小花園的宅院買下來,開了一道門相通,作為偏院,當作紀老爺子和紀寬的居所,因里頭有一處竹林書屋,取名為竹雅苑。

紀鳴打算得很好,以後若長子分家出去,便將那道相通的門封起來,竹雅苑就當作紀寬的宅院,平寧郡主也不會說什麼。

說到底,他從不曾讓長子在御賜的武定侯府住上一晚。

雲破初曉,荷盡菊殘秋已老的初冬,天仍是灰蒙蒙的一片,紀寬在听見第一聲清亮的打更聲時便醒了。

他沒有睜開眼楮,聞著被子上燻染的冰薄荷香,把昨天發生的事細想一遍,再將今日要做的事琢磨一番,這才睜開眼楮望著床頂。

他還記得前幾天祖父說︰「天壽,大雲觀的素三珍、扒三菇味道絕了,明日你陪老頭子去嘗嘗。」

自從十四歲那年大病一場後,祖父便為他取字天壽。

今日去大雲觀上香吃素齋,是為了他的親事吧!

侯府那邊早想插手安排紀寬的親事,紀老爺子冷笑一聲,直接作主為兒子納了小官之家的姑娘做良妾,再附送兩名美婢做通房,敲鑼打鼓的送進武定侯府。

他明晃晃的直言,「你多生幾個兒子,眼楮不用一直盯著天壽,打從他落地你就沒管過,今日裝什麼慈父?你回去告訴你家婆娘,要是再敢朝天壽伸手,老子可以作主為你娶平妻!」

一招定勝負,誰讓平寧郡主最在乎紀鳴的愛,她只能是他唯一的妻子。

紀鳴又氣又無奈,自從長子十四歲大病後,父親便破罐子破摔,不再顧忌平寧郡主的身分,端足了長輩的架子。

龍有逆鱗,觸之不死則傷,而紀寬便是紀老爺子唯一的逆鱗。

祖孫倆用完早膳,便出發往城郊的大雲觀而去。

紀老爺子頭發已灰白,卻是星目含威,「佟家五姑娘是三老爺佟清民的嫡長女,自幼養在臨安伯夫人膝下,臨安伯自然也愛屋及烏,我一提起結親的事,他考慮的便是五姑娘。這佟清民雖是庶子,卻是臨安伯夫人一手養大的,學問好也最有出息,一路科考進士及第,臨安伯提起這個兒子滿是驕傲,他的女兒肯定差不了。」

紀寬默默頷首,隨即揚眉一笑,「我听祖父的。」

他長相肖母,俊美非凡,豐姿卓然,若是父母相愛,紀鳴看到這張臉,濃濃的父愛自然就冒出來了。

偏偏紀鳴對薛氏的感情像是養在家里的童養媳,不值得他珍惜重視,每每看到紀寬便想起薛氏那死不瞑目的模樣,若非父親護著,他只想把這兒子打發得遠遠的。

可等到紀寬中舉了,官迷的紀鳴又舍不下有前途的兒子。

知子莫若父,紀老爺子扯開一絲笑,「祖父老了,有一天會先你而去,若想保住你目前的自在生活,你只能拿自己的終身去換,娶一位有後台的貴女做妻子。可惜京城貴女只認得平寧郡主,不認識我老頭子,我只有厚著臉皮去求遠房表兄臨安伯,他軍功赫赫又知所進退,當今聖上不會動他,臨安伯世子只能守成,反觀佟清民在官場上春風得意,五姑娘下面又有三個嫡親的弟弟,這後台有了,親爹爭氣,弟弟也立住了,是難得的好人選。」

富貴人家的庶長子向來是尷尬的存在,論嫡排不上,偏偏又佔著長子的位,是當家主母心中的一根刺,親事說得太好不甘心,說差了會招人非議,許多主母要拉攏或拿捏庶長子的未來,干脆把娘家佷女或外甥女嫁給他。

平寧郡主也想這麼做,也說通了紀鳴,卻是教紀老爺子一手攪和了,還送了三名年輕嬌女敕的美人給紀鳴,氣煞了平寧郡主,覺得自己怎麼就攤上這樣一個不著調又特別護短的公爹!

紀老爺子又道︰「祖父看中佟五姑娘還有一點,她是個受寵的孩子,生在溫柔鄉,長在富貴窩的主兒,這樣的姑娘嫁進來才不會被平寧郡主的威勢震住,說往東就不敢往西,你的妻子要一心站在你這邊才行。」

做婆婆的要刁難媳婦太容易了,所以孫子不能娶一個尋常的官家小姐,而是要娶個自身有底氣的,不惹事卻也不怕事。

紀寬與祖父溫然相望,不假思索道︰「只要她是個知書達禮的姑娘,不是刁鑽的潑婦,孫兒會一輩子敬重她。」

「那就好。」

至于那女子長相美不美,根本不需要考慮,富貴人家很少有長得丑的。

紀老爺子一心一意寵愛紀寬,霸道又護短,固然是同情這孩子從小喪母,親爹像是後爹一樣不管不顧,他不護著大孫子,萬一長歪了上哪兒哭去?

另外一方面,他也希望自己給大孫子足夠的關愛,能教天壽別記恨自己的親爹,骨肉相殘是紀老爺子最害怕看到的事。

馬車里微微有些悶,紀寬伸手撩開車簾,但見陽光安靜地灑進來。

「祖父,我只想過好每一天,武定侯府的榮耀是父親拿命拚來的,與我無關,我不惦記。」他不是不替生母委屈,不是不憤慨自己變成庶子,只是最瘋狂憤怒的情緒過去了,日子依舊要過下去。

除了祖父會心疼他,又有誰在意他活得痛苦或快活?他愈痛苦,侯府那邊愈快活,何必教親者痛、仇者快?

長大了自然就明白,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會真心疼愛孩子,沒有為什麼。

祖父很用心的開導他,他都懂,父親再渣也是祖父的獨生子,祖父在害怕什麼他完全明白,不明白的人是父親和平寧郡主,只要不來招惹他,意圖掌控他的未來,他根本懶得理會他們。

紀寬吐出一口濁氣,笑得如沐春風。

別看他笑容溫潤,氣度溫和,其實是個冷情冷漠的人,只有放在心上的人他才會在意,其他的人是生是死都與他不相干。

坐于車中,背脊挺直,頭頸微微後仰,紀寬凝神養氣,沒有多余的表情。

紀老爺子觀之,心中暗嘆,這父子之情正如那強扭的瓜,不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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