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班之後雖然百般不願意，蕭謹悅還是不得不去夜店旁邊的餐廳赴約。
可是站在夜店前的人行道，她看著兩旁的店家發愣。
兩家都餐廳啊，一家是美式啤酒餐廳，一家是日式料理餐廳，總裁指的是哪一家啊？
拿出手機想問他，滑開螢幕才想起她怎麼可能有總裁的聯絡方式呢。
于是她只好獨坐在人行道的長椅上，等著他過來。
約莫七點十分，總裁姍姍來遲。
「你在這里做什麼？」靳晨朗走來她面前問。
「因為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家餐廳。」蕭謹悅干笑。
「不會打電話問我嗎？」
「我沒有總裁的聯絡方式。」
她只是公司里最底層的小職員，辦公桌電話座機上黏貼的分機號碼也沒有總裁的。
「手機拿來。」
「噢。」她傻傻地把手機交給他。
「密碼多少？」
「密碼……五四九五二七。」
「喜歡周星馳啊。」靳晨朗解鎖後，打了電話給自己，再幫她把號碼輸入至聯絡簿。
「對……」
「我也挺喜歡的。」靳晨朗把手機還給她。
「欸？」蕭謹悅瞠大眼，「總裁也喜歡他的電影？」
「我最喜歡『唐伯虎點秋香』。」
「我也是。」蕭謹悅興奮的說，「所以密碼才會這樣設定。」
「不過『美人魚』我就不太喜歡了。」
蕭謹悅立即附議點頭，「我比較喜歡古裝的。」
話題馬上被帶著跑的蕭謹悅興致盎然的跟靳晨朗聊著電影，直到在啤酒餐廳入座，才赫然醒覺眼前的人可是總裁，還是她的一夜對象，舉止立刻又變得拘謹起來。
服務生送了menu過來，一人一本。
「想吃什麼？」
「總裁點就好，我不挑食。」蕭謹悅頓了下又說︰「我不敢吃青椒，其他都可以。」
于是靳晨朗點了肋排、沙拉、披薩跟兩杯啤酒。
等餐點送上來的時間，蕭謹悅大膽的問，「請問總裁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猜他應該是要提一夜的事，也許是要跟她說清楚講明白，為了避免日後麻煩，叫她走路也不一定。
打自偶遇的那天開始就料到會有這天的來臨，畢竟同公司的，能讓她躲了三個月已是奇蹟了。
暗暗深吸了口氣，大腿上的雙手互握、捏緊，做好心理準備，等著請她離職的指令響起。
靳晨朗一臉閑適地靠著椅背，「沒什麼，找個人陪我吃飯而已。」
找人陪他吃飯？
蕭謹悅有些錯愕的看著他。
不可能只是這樣的理由吧？
況且堂堂總裁怎可能找不到人吃飯？
雖然她不清楚他有沒有女朋友（尚未結婚這是確定的），但憑他的外表長相、那高大健碩的身材，還有經濟能力，要找人吃飯有何難的？
也許是她一開始就問得太直接，為了避免影響食欲，才隨意找個借口的。
胃突然覺得有些脹，更像有什麼堵在喉嚨口，身子感到不適。
跟老板吃飯果然是壓力山大啊，尤其還是跟不小心一夜的老板。
一旁的包包突然傳來震動感，是手機有人來電了。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蕭謹悅道了個歉後，從包包的內袋拿出手機來，一看到來電顯示，面色微變，秀氣的眉頭蹙起。
是程殊翰打來的。
她不曉得他打來干嘛。
兩個人都分手四個多月了，總不會是要發喜帖給她，來確認她家住址吧？
她在網路上曾看過類似的抱怨前男友文章，都分手了還要賺前女友的紅包錢，實在臭不要臉的。
見她遲遲不接通電話，面色還有些難看，靳晨朗忍不住好奇地問︰「怎不接？」
「啊……喔……是叫人貸款的電話。」她按下拒絕，將手機放到一旁。
自她游移的神色，靳晨朗曉得她說謊了。
她不是個能從容掩飾心緒的女孩，從她在夜店的表現就可以猜出一二。
服務生送了沙拉、盤子跟餐具過來，蕭謹悅主動拿起夾子幫靳晨朗服務。
「我自己來。」靳晨朗把夾子拿過去，手指不經意的踫觸到她的。
自指上傳來的體溫，她不知怎地竟回想起那天晚上，他的手指在她身上游走的觸感，心驚了驚，迅速收回手來，臉龐浮現詭異的赧紅。
那天回到家後洗完澡，躺在床上準備睡覺，由于殘留酒精的影響以及給予的不適，讓她睡得有些昏沉，一直在作夢。
……
抿著有些不知所措的唇，蕭謹悅低下頭去，不知該怎麼面對人家。
「吃吧。」
靳晨朗低沉好听的嗓音讓她回過神來，抬頭定楮，意外發現他連她的都盛了。
「謝、謝謝總裁。」
「我沒幫你夾甜椒，畢竟它跟青椒是好兄弟。」
「啊……可是……」
「可是你敢吃？」
她有些尷尬的點了下頭，「我敢吃甜椒，不敢吃青椒。」
他不以為意的一笑，夾了幾塊甜椒到她盤中。
「我、我來就好……」
靳晨朗移開夾子，不讓她觸踫。
「換來換去的太麻煩。」
「噢。」
「吃吧。」
「好，謝謝總裁。」
她低頭吃了兩口，卻發現對面的靳晨朗沒有動作。
她納悶的抬頭看他。
「你是本來個性就這樣嗎？小心翼翼的？」
在發現她原來是公司的客服人員時，他特別去調了她的錄音檔出來。
為了避免糾紛，所有的客服電話皆有錄音，她與客人交談時，語調輕松活潑，即便面對客人的為難，也是極有耐心的溫柔講解，隱約透著自信，不見如此畏縮的模樣。
「啊……是、是因為我不習慣跟老板一起吃飯。」雙手局促的往他方向伸了下。
更別說這頓飯的結果可能是被離職呢。
「那你以後要習慣。」
「欸？」他說什麼？
這時，手機又突然震動了，靳晨朗視線下意識瞟過去，是個人名，寫著「程殊翰」三個字。
蕭謹悅立刻切斷來電。
「怎不接？」靳晨朗問。
「是……想說吃飯時不要接電話比較好。」
她不想說明那是前男友，畢竟靳晨朗知道他們分手了，那天去夜店也是潘瑟思她們要帶她去散心，不想被總裁認為她是會跟分手的前男友糾纏不清的人。
「不用介意，萬一是重要電話就不好了。」
「不會是重要電話的。」她很篤定的說。「等……等我有空再回就可以了。」
「隔壁那家夜店你常去嗎？」
「現在其實很少去了，那天……那天只是臨時起意，想找個地方喝個酒放松一下。」
「結果讓你遇到無法放松的人。」
蕭謹悅尷尬的笑。
「不用想太多，下班了，我們就不是上司下屬的身分了，你是蕭謹悅，我是靳晨朗，僅此而已。」
蕭謹悅微垂雙眸，咀嚼這句話的意思。
所以……他不是要叫她離職的吧？
這樣一想，頓時感覺輕松了些。
就說嘛，她明明知道他是誰，但這三個月時間一次都沒騷擾過他，還刻意躲他，總裁這麼聰明，一定猜得到她不是那種會借此糾纏的女生，想必也不會想要把她開除。
而且她的考核成績一直都很優秀，雖然只是個小螺絲釘，但也是個好用的螺絲釘呢。
要真把她開除了，是他的損失呀。
服務生送了主菜上來，她要求再多給一根夾子。
靳晨朗眼神一瞟過來，蕭謹悅立刻解釋，「這樣就可以同時夾菜了。」
換言之，也是不給他服務了。靳晨朗微挑了下眉。
「你還算得真清楚。」
「什麼？」蕭謹悅不懂他的意思。
靳晨朗把話題轉移到兩個人的共同興趣——電影上頭。
靳晨朗對于電影涉獵頗深，而蕭謹悅也是各類型均來者不拒的，因此聊得還算熱絡。
聊著聊著，靳晨朗假裝不經意的說︰「下次找時間去看電影吧。」
「好……欸？」看電影？「那、那個……」
「哪個？」
「沒事。」
說不定他隨口提提的，只是客套話，要是她很認真的問他怎不找朋友或是女朋友去看，搞不好他會以為她在試探，想要弄清楚他身邊的女人關系，意圖糾纏。
她得把立場站穩，不要被誤會了。
用完飯，服務生送帳單過來，靳晨朗手伸出，服務生就把夾板放到他手上了。
蕭謹悅立刻伸長頸子探頭探腦。
「一千……一千八……」還是三？因為感熱紙有些反光，讓她看不清楚。「是一千八還是一千三？」
「一千八。」
「噢。」蕭謹悅立刻拿出皮夾，數出九百塊。
「我請你，是我找你出來吃飯的。」
「不行！」蕭謹悅立刻搖頭。「我有吃飯就該付錢。」
「那你下午不是吃了我的下午茶點心？」
「那不一樣，下午茶是總裁送給全公司的，但現在下班了，你不是總裁了，就要算清楚。」
靳晨朗頓時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你跟你前男友吃飯也這樣？」
「是啊……」蕭謹悅面色驀地有些尷尬。「不要提他好嗎？」語氣有些緊繃嚴肅，還帶了難以掩藏的嫌惡感。
想到她那天晚上把他誤認為程殊翰，她就很想撞桌子啊！
他們沒有復合，搞不好也沒聯絡。
從她的語氣判斷出的靳晨朗嘴角微露滿意的笑。
「我錢賺得比較多，請你沒什麼的。」
秀眉蹙起了。
「我也是有賺錢的，」蕭謹悅面色變得有些嚴厲。「大家都是賺辛苦錢，只是你能力比較好賺得比較多，但沒有理由因為這樣就得讓你付全部。」
還真是毫不動搖，堅持原則呢。
凝望著蕭謹悅的烏眸透出了絲欣賞的笑意。
「不然這樣吧，你吃得比較少，」他從小手上的一疊紙鈔抽出兩張百元鈔。「我拿這樣。」
「也沒少成這樣啊。」蕭謹悅把一張五百放到他手上。「這樣差不多。」
「那這兩百還你。」
蕭謹悅還想反對，靳晨朗把鈔票強硬扣著，她的手因此幾乎被他的手整個包裹起來了。
他的掌心很熱，她覺得溫度應該有八十度，要把她燙傷了。
人的體溫不可能這麼高的，但她就是覺得被他握住的地方好燙好燙。
「我收五百，嗯？」
「好……」蕭謹悅妥協。
靳晨朗滿意的一笑，蕭謹悅在撞見那笑容時，腦子莫名暈眩了下。
「差不多該走了。」
回過神的她甩了下頭，「好。」
「送你回去。」他說。
因為有喝了酒，他叫了代駕。
「怎麼好意思讓總裁跑這一趟。」她慌忙推卻。
「跑的是車子不是我。」他幽默的說。
蕭謹悅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這是她今晚第一次笑得不尷尬。
坐入後座，靳晨朗拉松領帶後說了句︰「我休息一下。」隨即歪頭閉眼假寐。
看到他閉上眼楮，蕭謹悅這才吐了口輕松的氣，卻不知這口長氣靳晨朗可是清楚的听在耳里。
「小姐，要往哪走。」前座的代駕司機問。
「啊……」蕭謹悅趕忙說出居住的路段名稱。
或許是喝了啤酒的關系，車子開著開著，她不知不覺打起瞌睡，頭不由自主地晃動。
一只大掌伸了過來，貼上她的頰面，輕輕往旁邊推，她的頭就靠上他的肩了。
有了依靠，頭就不再晃了。
車子開到她居住的大門口，靳晨朗輕輕點醒她，「到了。」
「啊……」蕭謹悅眨了眨睡得迷糊的眼，倏忽發現自己竟然靠在靳晨朗肩頭上，瞌睡蟲立刻飛得老遠。「抱、抱歉。」
快速模了模臉頰，還好沒有流口水，不然就糗大了。
她拿起包包跟外套，誠心十足的跟靳晨朗道謝就下車去了。
面色有些狼狽地往租賃公寓的門口走，不經意回頭發現車子還停在原處。
他怎麼還不走？
正納悶時，突然有人喊了她一聲，「小悅！」
因為太專注而受到極大驚嚇的她差點跳起來。
「你干嘛？」剛跟客戶談完保險回家的喬茜好笑的看著她，「嚇成這樣？做壞事喔？」
這時，本想等她進屋才走的靳晨朗見她遇見朋友了，便叫司機開車走了。
「沒、沒有啦！」蕭謹悅不知怎地有些狼狽的臉紅。
「誰載你回來的？」
「啊？什麼？」
「厚，想裝傻啊！」喬茜挑了挑眉，雙手叉腰，「我剛看到了，你從一台特斯拉下來！特斯拉耶！我的媽呀！特斯拉耶！」
「你干嘛一直強調特斯拉啦！」還頻頻用那種驚訝的口吻。
「會開特斯拉的家里一定有錢的吧？」喬茜食指與拇指圈起往上，平攤後三根手指，在蕭謹悅眼前晃了晃。「是誰啊？」
「沒有啦！」蕭謹悅敷衍了下，走進社區。
喬茜追了上去。
「我到目前為止只看過五台特斯拉。一台是我客戶的，三台路邊看到的，一台是剛才載你回來的，我那個客戶是住在蛋黃區的有錢人家，你這個男人是哪的？」
「你又知道是男人了？」蕭謹悅強作鎮定地站在電梯門前，按了上樓鍵。
她不想跟喬茜告知送她回來的是總裁，否則她一定會告訴潘瑟思，兩人腦中的粉紅小劇場又要上演好多天。
上回她們故意撮合她跟靳晨朗的事情，就煩了她很多天，還說什麼看總裁在夜店時看她的眼神很有愛（她們真應該去重配眼鏡），一直鼓勵她去倒追，真的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她清楚她們是關心她，因此沒有任何責怪之意，只是因一直盧她去做辦不到（倒追）以及不可能發生的事（靳晨朗喜歡她）而覺得煩。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她打死也不會說出是誰載她回來，否則就算她再怎麼澄清，她們還是會做著羅曼史的春秋美夢。
她想，靳晨朗突然把她叫出去吃飯，既然不是要叫她滾，應該就是想探知她會不會利用一夜那件事，想跟他交易或者威脅之類的吧。
她希望她有表現出她一點都不想把那件事放在心上的意思。
「女人？」喬茜嘴巴張得大大。「誰？我認識嗎？」
「我一個阿姨的朋友啦！」蕭謹悅抿了下唇後繼續說著謊，「她家要重新裝潢，想買一些家具，所以來問我。」
「你們公司賣的是便宜家具……」
蕭謹悅轉頭瞪了她一眼。
竟敢講她公司的壞話，不想活了嗎？
「對不起，我口誤！」喬茜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是平價，平價又耐用，高雅又不貴的好家具。」
亡羊補牢的喬茜兩手豎起拇指。
蕭謹悅這才收回瞪視的視線。
「我的意思是說，她既然有錢開特斯拉，通常不是應該買那種超級貴的外國進口家具嗎？」
「那位阿姨很樸實的。」
「那為什麼會開特斯拉那種時髦的車子？」
「那不是她的，是她兒子的。」
說謊好累。
蕭謹悅下意識抹了額角的汗。
「兒子？」
一看到喬茜的雙眼又發光，蕭謹悅在心里暗暗罵了句自己的白痴。
「她兒子五十歲了。」蕭謹悅連忙先發制人。
喬茜眼中的光芒果然弱下了。
還好反應夠快。
蕭謹悅長吐了口氣。
電梯來了，兩人踏入之後，喬茜突發奇想。
「那個阿姨的兒子有沒有兒子？」
「只有女兒。」蕭謹悅語氣堅定，鏗鏘有力。
喬茜總算不再糾纏這個話題，真是感謝老天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