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有染 第三章 船上的甜蜜相處 作者 ︰ 千尋

「好好吃飯!」荀湛帶著染染上甲板,付了十文錢,和船員們一起用飯。

安頓好染染後,他往矮凳上擺好碗筷,兩人席地坐著,但是她不吃自己碗里的,伸長脖子看著哥哥,再湊到他碗邊懇求,「一口就好。」

同樣是面,但他的面碗上頭澆了紅紅的辣椒醬。

「不行,小孩不能吃辣。」他拒絕,然後咻地吸一大口面,麻辣的面條在唇齒間攪和,太過癮!

染染在心底無聲大喊——就是要辣啊!五更腸旺、麻辣鴛鴦鍋的滋味快要在她的海馬回里消失,她必須認真復習。

明明不能喂的,但她亮晶晶、圓滾滾的眼珠子里面寫滿盼望……不忍拒絕啊!

「辣到了別哭。」他妥協挾起一根面,她仰起頭把面給接了。

小孩舌頭不經辣,她飛快吸、飛快咬再飛快吞,吞下去之後繞著船艙猛跳,一面跳一面喊,「好辣、好辣、好辣……」但是辣得好爽!

跳完一圈後,她又跑到他身邊,再求,「一口,一口就好。」

唇都腫了還貪嘴?他別開臉卻忍不住笑意。「不行,會辣。」

「一口就好。」

「妳已經吃過一口,再吃就是第二口。」他試著講道理。

她從善如流,伸出兩根白白的小指頭說︰「第二口就好。」

她拉著他的衣服,往他懷里鑽,惹得他無能為力,只好再喂第二口,再看她跳一圈,再喂第三口……到最後對于「拒絕妹妹」嚴重缺乏能力的荀湛,往她碗里加入一小匙辣椒醬,兩碗紅通通的面,兩張滿足表情。

胃熱、心足,這天他們都忘記歹徒入侵的經歷。

不愛笑的他被她的香腸唇逗得一笑再笑,最後前俯後仰,哈哈大笑起來。

自尊受損,她再度質問,「干麼笑,嘴嘴痛,你干麼笑。」

大男孩的無憂笑聲和小女娃的嬌甜質問,在海風中張揚,惹得船員失笑不止。

但這份快樂沒有維持太久,下午染染拉肚子,還微微發燒,身子不舒服讓她越發依賴撒嬌,整個晚上也不敢哭,就是在床上翻來翻去、咿咿嗚嗚地申吟著。

荀湛心疼極了,用被子將她裹起,抱著她在甲板上走來走去,他一面走一面為她拍背,再一面輕聲背著詩詞。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海浪靜了,微微的波浪、微微的起伏,染染被抱在懷里,像置身搖籃,閉上眼楮緩緩入睡,少年瘦削的身子,被皎潔月光拉出一道長長的黑影……

她越來越過分,睡覺賴在他身上,吃飯賴在他身上,現在連讀書認字也賴在他身上。

他剛坐定,她就像爬竿似的往他身上爬,偏偏天生平衡感很爛的她,好幾次差點兒摔下,但他總能在危急間,長臂一抓,把她抓回懷里,于是,她愛上爬竿這項體能活動。

這天她又穩穩當當地坐在他膝上,背貼緊他胸口。

「下去。」他突然翻臉。因為發現習慣成自然,他竟認同自己是她的坐騎。

「不要。」她拉過他的手當安全帶,緊緊圈住自己。

「為什麼不要?」

「這里是我的龍椅。」她拍拍他的大腿。

龍椅?她還真敢說!他想把人提下地,但她發揮八爪魚的功力,硬是讓自己留在哥哥懷里,最終某人抗爭宣告失敗,因為沒有人敵得過她的可愛。

她成功地安坐在龍椅上,由他翻書、念書,她一字一句慢慢跟。許是龍椅太舒服,以至于染染忘記藏拙,在跟著念過一回後,上頭的字,她竟然全都記住了。

于是荀湛深信「龍椅學習法」是一種優秀的教學方式,從此他的雙腿成為她的專屬椅子,他的手變成她的書架,而她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地,享受起哥哥的服務。

他們一起洗臉、一起刷牙、一起換衣服……好啦,她有一點點小害羞,但她是小孩子,本來就該被照顧,就算讓哥哥看幾眼也不吃虧,她也享足了視覺福利,誰讓哥哥年紀輕輕就有令人垂涎的六塊肌。

窩在他懷里,看著他抓起自己的腳,先吹兩下,再用帕子擦拭上頭的細沙,動作細心、表情專注,她笑彎眉頭道︰「哥,染染愛你。」她什麼都明白,但她的感情無法自控,只能將一切壓下,這輩子做一個瘋狂崇拜、敬愛兄長的妹妹。

聞言一怔,莫名地胸口漲起飽飽暖暖的感覺,他假意斥責,「女孩子別隨便說這種話。」

「沒有隨便說,染染只跟哥哥說。」她鄭重表態,並且為了表達鄭重度,附贈香吻一枚,以茲證明自己真誠無偽。

所以是只愛他,不愛旁人?眉眼間瞬間柔和,他的嚴肅被她哄沒了。

染染現在很有本事了,能從缺少表情的臭臉看出對方心情,知道現在是晴時多雲偶陣雨,還是台風前夕的寧靜。

這會兒她確定哥哥心悶,是烏雲飄來、天色微暗的天氣。

心理影響心理,不想生病,就得隨時隨地保持愉快。

她拿一枝毛筆綁上線,線的另一端系上一塊饅頭,鑽進哥哥張開的兩條長腿中,舉高毛筆說︰「哥哥,釣魚。」

荀湛看著毛筆想笑,是日日看著船夫釣魚也想試試?

他接過「釣竿」,正想解釋這麼短的線釣不上魚,她推高他的手,只見一塊白白的小饅頭在空中蕩啊蕩,她仰起頭,一蹦一跳地張嘴咬餌。

她把自己當魚了?直覺地,他還真的甩起鉤,想釣起這只小小魚,她一跳、兩跳,都沒咬到餌,但她不生氣,反而還笑得很開心,嬌柔軟女敕的笑聲把他的心悶給甩進大海里。

他終于明白,為啥那麼多人喜歡逗貓,因為真的很療愈。

船在碼頭靠岸,鄒叔命人告訴乘客,可以下船溜一溜,午時之前上船就行。

這是艘商船,鄒叔腦袋特別好,不像旁的船長,載一船貨直接送到目的地,賺取船資。

他直接當起老大,從南到北選幾個駐點,A點進貨B點賣,B點進貨C點賣,這樣一路買買賣賣,從南方到北方,掙的是一趟船資的數十倍。

缺點是,自己當老板,資金自然沒有人家雇船運貨的大老板多,因此貨物往往載不滿一艘船,他也不浪費,將多余的空間改成艙房載運客人。

今兒個停船,就是把商家訂的貨給送上,再將之前訂的抬上船,好往下一站換銀子去。

于是乘船多日的船客們,有了下船走走的機會。

一趟平淡無奇的行程,因為船長的業務,讓船客能夠到不同的地點走走看看、增長見識,那口碑自然是一傳十、十傳百,因此船資雖比旁的船只多上一倍,卻也是一票難求。

望著隨意搭在岸上的船板,和下面蕩個不停的海水,平衡感差到爆的染染嚇到不行,她對著已經上岸的荀湛喊,「哥哥、哥哥……」

荀湛轉身看著趴在船緣,打死不敢踩上木板的染染輕笑不止。

「哥哥抱抱。」見哥哥看著自己,她跳著把雙手抬高高。

「自己過來,不要害怕。」最近發現她越發依賴了,這可不行,必須訓練她獨立,否則以後他不在,她怎麼辦?

「不要,哥哥抱抱。」她耍無賴,噘起嘴站在船頭,可憐兮兮的目光對上哥哥。

「別怕,哥哥在這里接妳,快過來。」

「不要不要不要,哥哥抱!就要哥哥抱!」她暴跳,又成了只跳蚤。

鄒叔看著兩兄妹對峙,笑彎濃眉毛,他也有一個愛撒嬌、愛耍賴的妹妹,也老是哭哭鬧鬧非要他屈服,他每次都妥協,養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爹娘為此把他念到臭頭,可他想啊,有什麼關系?如果人人嫌棄、沒人肯接手,那就一路養著吧,養在身邊撒嬌耍賴也不錯。

可是妹妹死了,在他上船的時候。

那一趟,他給她帶很多首飾珠花,給她買漂亮的花布,想討她歡喜,可是回到家鄉,迎接他的是一捧黃土——他失去自己最寵愛的妹妹。

「行了,過來叔抱。」鄒叔彎下腰,沖著染染笑。

但染染噘起嘴巴,盯住岸邊的哥哥一語不發,看著看著眼楮紅了,看著看著紅唇憋出委屈了,「哥哥說,女孩兒不能讓男人踫身子。」

一句話惹笑了鄒叔,他轉頭朝荀湛攤手。「我沒法子,自己的妹妹,自己疼、自己哄。」

荀湛嘆氣,暗罵一聲固執丫頭,踏著木板走回船上。

看見荀湛過來,她展開雙臂朝他狂奔。

他其實有點生氣,不滿她的倔強嬌氣,因此她跑近時他沒彎腰把人抱起,而是一把揪住衣襟將她提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被這麼抓,著實令人沒面子,就算只有五歲也有自尊要顧,但是染染沒有生氣,她發出嬌甜軟女敕的咯咯笑聲,在被抓到哥哥胸口時,手一勾、身子一翻,順利抱住他的脖子,啵地親上哥哥的臉。

她眉眼彎彎,得意非凡。

鄒叔見狀呵呵笑起來,如果是他的妹妹……也會這樣耍賴。

看著染染,荀湛想,她的嘴巴一定自帶蒙汗藥,要不怎會每次被親過,他的腳步就搖搖晃晃,心也跟著迷糊起來?

染染在鋪子前一動不動,看著販賣的甜食,久久無語,真的是……很不美啊,不美到勾不起食欲,如果她來當老板,肯定要把每種吃食都搞到花哩胡哨。

莫怪她,誰讓人家是學商品設計的。她的畢業展作品,做的就是一百零八道甜點,每道甜點都設計出跟市場截然不同的造型。

為了畢業展,她窩在「午。後」的廚房里大半年,跟著從法國學成歸國、開甜品店的堂哥一道一道學做甜點。

畢業展過後,她順利得到一份廣告公司的工作,她把設計出來的作品給堂哥,花俏的甜點炸開了「午。後」的知名度,從此成為排隊名店,一位難求。

想到堂哥,不免又想到希望子孫繼承家業的爺爺,爺爺的「阿霞飯店」,經營了五十年,店面不大,只能容納六、七十人,賣的是古早味台灣菜色,來的都是老饕客,逢年過節訂外送席面的多到讓爺爺忙到年夜飯都沒得吃。

店名叫阿霞,是因為女乃女乃名字叫阿霞。爺爺為女乃女乃學做菜,女乃女乃為爺爺堅守一世誓約,那是間很有愛的餐廳。

兩個兒子都固執,非要走自己的路,爺爺只能把希望放在孫子孫女身上,因此從小就把她和堂哥往廚房帶。

八歲時她就會做魚翅羹、八寶飯了,厲害吧。

可惜堂哥和爸、叔叔一樣固執,比起做菜他更愛做甜點,而她……哪個女孩喜歡在廚房里燻出一身油煙?

「阿霞飯店」點熄燈號那天,爺爺眼淚鼻涕齊流,哭訴自己一番心血付諸東流。

女乃女乃安慰他,「別人煮的菜我又不愛,我只喜歡你做的啊,餐廳有沒有繼續開無所謂,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用一輩子的堅持,為我守住阿霞飯店就夠啦。」

那真的是一家很有愛的餐廳……

看著鋪里的甜點,染染想起爺爺女乃女乃和堂哥,但荀湛看著看甜點的她,卻想起那塊被踩進泥里,還被她飛快放進嘴巴、吃得津津有味的糖。

「想吃嗎?」他問。

她點頭。「想吃。」

「妳乖乖的,就給妳買。」

聞言她立馬站直,說︰「染染乖。」

「等一下自己上船,不能老要人抱。」獨立這件事,刻不容緩。

她怕水啊,若是這身子平衡感好一點,還可以勉強一試,但……她很想有點骨氣,不食嗟來食……嘗嘗吧,如果自己做的味道更好,許會賺進她在這時代的第一桶金。

「好。」她應得飛快,卻想著沒有人會相信一個五歲小孩的承諾吧。

她干脆,他也大方,拉著妹妹進鋪子。

看鋪子的大姊姊貌美如花,只可惜一張臉像十二月的下雪天,和荀湛的冰山臉有得拚,旁邊一座胖墩子不斷找話同她聊,但她愛理不理,半句都不搭。

然而兄妹倆一進鋪子,貌美如花的姑娘一雙眼楮當的大開,小心髒跳啊跳,雪停花綻,春天立馬到來,她離開櫃子對兄妹倆發送熱情。

她不停找話同荀湛說,一顆其貌不揚的糖都被她介紹成仙丹了。

冰山美人變成火山熔岩,胖墩子滿月復不悅,當中幾次企圖插話,卻屢屢被女神打槍,自尊掃蕩。

荀湛沒理會兩人,眼里只有染染,看著身量短小的染染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吐舌頭的模樣像只小饞貓。

彎腰,他把她抱起來,他抱她抱得熟門熟路,她也被抱得熟門熟路。

一上哥的身,兩手就往他的脖子扣,兩顆頭顱自然而然貼在一塊兒,然後荀湛就聞到了她身上甜甜的香氣。

「想吃什麼?」荀湛問。現在他強烈懷疑,除了親親,她的擁抱也摻了蒙汗藥。

「這個、這個、這個、這個……」她連指了幾樣。

「每樣都包一斤。」他從善如流。

荀湛承認,自己有補償心態,承認那塊扔在泥里的糖塊讓他有罪惡感。

以後不會了,她再不會缺糖吃,再不會被欺負,再……她將會回家,會過得很好,會被家人疼愛,所有苦難將在這段旅程之後終止。

哥的大方讓染染瞠目結舌。

哇咧,不能每種包兩顆嗎?它們看起來並沒有那麼可口。

她發愣的傻樣兒看得荀湛想笑,問︰「還有其他想要的嗎?」

「沒有!」她連連搖頭。「哥哥……」

「怎樣?」

「我們家很有錢嗎?」包袱里只有三百多兩、不是三千多兩,得省著用,日子才能過得長久。

並沒有,但……他再也不要讓她連一塊糖的滋味都只能靠想象。輕彈染染額頭,聲音中透出笑意。「小孩子別管錢的事。」

她露齒一笑,明白那是哥哥的寵愛。無妨,錢花了能再賺回來,重要的是他對她態度已經不同,連日努力終于獲得成績,他開始喜歡她、願意寵愛她了?

感情是處出來的,或許他對災星仍存疑慮,但日復一日,感情深了、感覺濃了,屆時他會認定災星之說是無稽之談吧?

輕蹭著他的頸窩,淺淺笑開,她認真說︰「哥哥,染染真愛你。」

他早已被洗腦,洗得相信她很愛他,並且她的愛專屬于他。

清洗過的大腦,一天一點喂進被愛的幸福感,喂得他相信——自己值得。

還以為再沒人在乎自己,還以為自己的存在不具意義,然而她的愛讓他空蕩蕩的心滿了、溢了,明明糖還在櫃子上,甜味兒已經在他嘴里蔓延。

荀湛牽著染染走出鋪子,沒幾步就發現胖墩子擋在前頭,豬肘子插在腰上,怒火在豬頭上張揚。「你是從哪里來的?」

荀湛連理都不想理他,拉著染染準備從他身邊走過。

沒想胖墩子挪挪腳,他身後的數名小廝散開一站,將街道給佔滿。「你可知道我是誰?」

「知道。」染染女敕女敕的聲音回答。

胖墩子視線往下移,看見染染抬高高的小臉蛋……真可愛,哪來的漂亮女圭女圭,讓人想要往她臉上捏一把。

「妳知道?」胖墩子口氣中多了兩分柔和。

「知道啊,哥哥叫天蓬元帥,字悟能。」

噗!荀湛刻板的臉歪了,來不及阻止的笑月兌口而出。

胖墩子一听,臉色轉青,哪兒來的臭小鬼,竟敢當眾諷刺他?也不想想他姓啥名啥、是誰家公子?他爹可是縣太爺,誰看見都要矮兩分!

惱羞成怒,他舉起胖肘子正待揍人,沒想大腿處……

低頭,臭丫頭竟敢咬他?她的牙是啥做的呀,怎會……痛啊痛啊!他下意識動手推染染,未想荀湛更快,抓住他的手臂往後一扭,扭得他雞貓子鬼叫。

「啊!疼疼疼……放開!」

荀湛問︰「還想找麻煩嗎?」

「不找了,絕對不找了,發誓不找了。」

荀湛輕哼一聲、松開手,沒想「悟能」記憶力不好,手剛獲得自由,立刻往後退幾步,一面退一面喊,「給我打,往死里打!」

荀湛將染染提到背後,道︰「抱好。」

接收到指令,染染手腳並用,讓自己牢牢巴住,緊接著人肉雲霄飛車開動,他左跳又跳,拳打A、腳踢B,凌厲目光嚇倒C……

哇哇哇!染染震驚她家哥哥是張無忌、是郭靖,是了不起的大英雄,至于「悟能」……他的手下和他一樣很無能,三兩下功夫倒成一片,台風來的文旦都沒有掉得那麼快。

眼看狀況不對,「悟能」立馬轉身逃走。

直到人走遠了,臉奇臭無比的荀湛,將後背的染染提到前胸,用力掐住她的臉,問︰「誰讓妳咬他的?」

她可憐兮兮、委屈巴巴地低下頭,說︰「染染要保護哥哥。」

「哥有這麼不濟,需要妳保護?」

「對不起,哥……」

「以後再有人欺上前……」

染染識時務,迅速接話,「立刻關門,放哥哥。」

這是拿他當惡犬了!他忍住笑,刨她一眼,她不敢接目光,頭垂得更低了,被他掐過的地方一片紅,小丫頭的臉實在太女敕。

「以後有事,躲在哥哥後面,記不記得?」

雖然心疼,他還是硬敲她額頭一記,這記吃不記打的家伙,上回那只惡犬的事才經過多久,前頭應好後面立馬造反,不修理修理,下回踫上肯定照舊。

「記得。」說完,她立刻呸呸呸、連呸上好幾下。

「做啥?」

「滿嘴都是豬油。」啃豬腿啃出來的。

噗!她又把他惹笑,好像越來越容易,容易讓他把心房給敞開……

等兄妹倆站到船板前頭,她一動不動,大眼楮緊盯住海水,吸氣吐氣再吸氣吐氣,但不管她吸幾百口氣都一樣,怕呀!

她巴巴地望向哥哥,嘟起紅紅的小嘴唇,兩手舉高高。

就知道,應歸應、做歸做,她是個言行不一致的壞家伙。

荀湛失笑,彎下腰把她抱起來,一抱高她就笑開了,笑意從眼底流淌到嘴邊,整張小臉都給淹了,還一路淹上他的眉眼。

冷酷的他、沉穩的他、不喜與人打交道的他,被一顆小災星給融掉堅硬外殼,透出些許柔軟。

荀湛不再發燒,但總在惡夢中驚醒。

而因為穿越、嚴重缺乏安感,導至淺眠的染染,他受驚便也跟著清醒。

「哥哥不怕,染染在。」

五歲小兒說這種話沒有半點說服力,偏偏他就是听進耳里,然後閉上眼楮。

他其實沒有入睡,只是運行內功讓呼吸變得沉穩,變得像熟睡般。

見他熟睡了,她便會輕拍他的胸口,在他耳邊唱起《冰雪奇緣》。

A kingdom of isolation

And it looks like I'm the Queen

……Well, now they know

Let it go Let it go……

一次兩次過後,「沉睡」的他也能在心底輕輕跟著哼唱。

「Let it go Let it go,Turn away and slam the door,I don't care,what they're going to say……」

即使他並不知道這些古怪的發音都是什麼意思。

哼著歌,拍拍他的胸口,染染知道,一個孩子應該盡情奔放快樂;染染知道,沒有人會天生冷漠,但他身上戴著名為仇恨的枷鎖,讓他無法恣意地當個孩子,這樣的他、教人心疼。

她不知道最終的最終,他會不會拋棄自己,但是她願意還在他身邊時,努力當個小太陽,融化他心,讓他有勇氣放開手、掙月兌一切……

「And the fears that once controlled me,Can't get to me at all……」

「行李沒拿,銀票還在,放心,哥哥不會離開。」

同樣的話,染染對自己說過幾十次,今天船只再度靠岸,但荀湛沒有帶染染下船,他把她留在船上,叮囑她好好在船艙里等他回來。

臨行他還給她布置了功課,讓她有事可做,所以他會回來檢查功課的對吧?所以他不會把她丟下對吧?所以哥只是去……辦事,事情辦妥,他就回船上,對吧?

她一次次問自己「對吧」?再一遍遍點頭回答自己「沒錯」。

她很焦慮、很憂心,小小的步伐越走越快。

午時快過了,鄒叔讓船員一間間船艙巡視過,確定船客有沒有全都上船。

鄒叔進入船艙,他擔心嚇到小姑娘,口氣盡力地溫和,「染染,妳哥哥有沒有說要去哪兒?」

她搖頭,一搖就把眼淚給搖下來。

「別哭,沒事的,妳哥哥可能是臨時有事。」鄒叔抹去染染淚水。

他的手指粗粗的、帶著厚繭,臉被蹭上並不舒服,但他的善意安慰到她了。

她哽咽問︰「叔叔會不會等哥哥?」

「會的當然會,叔叔派人下船去找找,很快就能找到妳哥哥。」

「謝謝叔叔。」

「別哭好不好?叔叔抱妳到甲板上等哥哥。」

「好。」用力吸掉鼻水,用力抹去淚水,她不喜歡自己的脆弱,但想起失去哥哥這件事,眼淚自顧自往下流。

抱起她小小的身子,鄒叔又想起妹妹,心微酸微澀,看著染染的目光更添柔和。

兩人來到甲板,鄒叔把她放下來,叮嚀,「我喊人找妳哥哥去,妳別亂跑。」

染染點頭,她乖乖地、一動不動站在甲板上,睜大眼楮四下張望,企圖找到熟悉的身影。

不是、不是、不是……然後、看見了!

她看見哥哥,也看見那個……她在原主的記憶庫里搜尋——是他!那個每隔大半年就會出現一次的男人。

他和哥哥拉拉扯扯,要把哥哥給帶走似的,但是不行啊,哥哥不能走,她還在這里!

染染用力揮舞雙手,用力大喊,「哥哥、哥哥,染染在這里!」

不知道是因為默契,還是荀湛耳力奇佳,他听見染染的聲音了,猛地轉身,他看見淚流滿面的染染。

心,酸極了,他不理解,怎麼這麼甜美的小丫頭,老是讓他感到心酸?

染染見他轉身對那男人講幾句話,那些話肯定帶著決裂,因為那男人踉蹌了一下,差點沒站住,好像受到強大刺激,然後哥哥轉身往船頭跑,他跑得飛快,染染也跟著歡快。

多好啊,哥哥沒有拋棄她!

她又叫又跳,眼淚與笑容交織成一片教人心動的明媚春光,荀湛看見了,心又甜又酸。他一上船,她用盡力氣展開雙臂朝哥哥奔去,他笑著蹲,笑著把她抱進懷里,而在岸上的男人遠遠看著,臉色鐵青。

她吐了,連續兩餐沒吃,整個人病懨懨的,胸月復間像有條大魚在翻騰,攪得心肝腸肺都不安寧。

船上沒大夫,荀湛急得團團轉,冰冰的手心貼上她微熱的額頭,舒服……染染索性把整張臉都貼上去。

荀湛皺眉,都病了還這麼撒嬌,「痛嗎?」他憂心忡忡問。

她勉強拉出微笑,搖頭,企圖搖去他的憂心忡忡。

看著她干涸枯裂的嘴角,荀湛的心抽得厲害。

她抬手想抹去他眉間皺折,但舉到一半沒力氣了,手往下墜,他急忙接住,輕輕握著,凝聲問︰「染染想要什麼?」

「要背背。」

「好,哥背背。」他把她背到背上,一路走一路輕晃。

他不愛說話的,但今兒個嘴巴卻張張合合說不停——

「明天船靠岸,就帶妳去找大夫。」

「沒事的,閉上眼楮睡一會兒,睡著就不痛了。」

「別害怕,哥哥在,哥哥不會讓妳出事。」

他不停說話,從船艙走到甲板,從船前走到船後,染染听著听著,閉上眼楮、咧開嘴,她戀上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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