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將緣 第七章 作者 ︰ 狼星

第三章

御馬監的回鄉假結束了,他回到邊防的日子,也就是鳶鳶與鳴兒要起程回家的時候。

這日他們打包行李停當,讓御馬監幫著搬上馬車後,鳴兒已就定位,準備駕車。鳶鳶對著整個軍營方向深深一揖。

「這段日子感謝大伙兒的照顧。」她翻身上了馬車,「鳴兒,可以上路了。」

這時,鳶鳶的側邊突然出現兩匹馬,是穆舜竹與蕭英紹。

「兩位大人不需要特地出來送行吧。」鳶鳶一方面覺得擔待不起,一方面又隱隱有些開心。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們是有事要出門。」穆舜竹顯得十分英姿煥發。

「千秋節快到了,我們要提早上路去皇城。」蕭英紹溫和地說明。

她一听,低下頭,覺得好生丟臉。她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誰會在乎區區一對駔儈姊弟倆要不要走呢,人家是要去皇城辦事!

「姊姊,中秋節不是八月十五嗎?」鳴兒問。

「小子,不是中秋節,是千秋節,皇後娘娘的誕辰。」穆舜竹糾正他。

「鳴兒,我跟你換位置,我來駕馬車。」鳶鳶因羞慚而想離他遠一點,便爬過去主駕座,一個揮鞭,馬車搶先出發了。

看著馬車揚起的沙塵,穆舜竹問蕭英紹︰「她到底在急什麼?」

「歸心似箭吧。」蕭英紹道。

兩人立刻策馬追上,穆舜竹騎到鳶鳶身邊這一側。「你怎麼不等人呢?我們這一路是同方向,你們到家後,我們還得繼續東進頗長一段路。同行的這幾日,不如一起行動吧,彼此也有個照應。」

這也是他特意選擇今日出發去皇城的原因。

「我們駕馬車還有馱重,不若單騎駿馬快,兩位大人不用配合我們的速度,先走吧,再拖拖拉拉,雨雲就要來了,最好得在下雨之前趕到下一個村鎮,才有地方避雨。」她目不斜視地專心駕馬車。

「你怎麼知道會下雨?」

「看雲。」

「雲怎麼了?沒有烏雲啊。」穆舜竹抬眼望,湛藍一片天,雲兒皎潔如雪。

「天現魚鱗天,不雨風也顛。你看遠處那片天空,有很多小小片排列整齊的魚鱗狀雲,看起來很像風吹過水面引起的漣漪對吧,若布滿了這種雲,雖然初時天晴,但約莫半日光景後,風便會增強、雲變厚,天氣就要變差了。魚鱗雲是開始要有陰雨的前兆。」

「你居然連天候都會看?」

「是爹爹教的。天上勾勾雲,地上雨淋淋;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有雨山戴帽,無雨雲攔腰;星星若眨眼,雨絲將不遠……鳴兒,你也得記,駔儈常會有出遠門的時候,看天色很重要。」

「鳶鳶姑娘懂得真多。」穆舜竹是真心夸贊。

「過獎了,小女子不會懂得比將軍大人多。我听說要當個將軍,不只戰斗能力要好,也得會領導指揮、計謀攻心、實戰應變、知人善用;更要懂天文地理、政治行軍、人畜醫護、火器鐵器等知識。」

「其實我也不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啦。」他有些靦腆地搔搔頭。

「我知道。傳說總是難免夸大了些。」她馬上接口。

穆舜竹愕然。「喂,一般听到對方這樣講,都會知道那是對方在謙遜吧。」

「所以將軍大人真的是樣樣精通?」換她驚訝了。

「那當然!」他挺起胸膛。

「所以十八般武藝是哪十八般?」鳴兒好奇。

「矛錘弓弩銃鞭劍鏈撾斧鉞戈戟牌棒槍扒。」穆舜竹如數家珍。

「不是吧,十八般是九長九短。九長是槍戟棍鉞叉钂鉤槊環;九短是刀劍拐斧鞭錘棒杵。」蕭英紹插嘴。

「我听說的十八般是︰弓弩槍刀劍矛盾斧鉞戟鞭撾棍叉耙索,再加上徒手白打,總共十八種。」鳶鳶也跟著提。

「所以十八般武藝其實是三十幾種?」鳴兒被弄得更亂了。

「嗯……十八,就是『很多』的意思。」穆舜竹做了結論。

這一路鳴兒提了很多關于軍事、武術之類的,男人之間才有興趣談的話題,穆將軍與蕭校尉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跟他暢談,時而教導他一些身為男兒郎應有的責任與觀念等,一點為官的架子也沒有。

鳶鳶看他們相處愉快的樣子,心里很是感激,畢竟鳴兒是男兒,她這個姊姊只是一介女流,有些事還是不如男人親自教導來得好。

爹爹是老來得子,跟鳴兒的年紀差距很大,叔伯輩的堂兄弟又都對他們這一房不怎麼友善,或許鳴兒真的很需要有個大哥形象的人帶著,因而才會一來邊防就對穆將軍產生憧憬之情,崇拜不已。

她只是駕著馬車,靜靜地听他們說話,時而抬眼看向他們,眼光總是不自覺地會停留在穆將軍那俊逸的臉龐上,但又怕被人發現似的,看了一眼便立刻轉開,之後再找機會假裝不經意地、若無其事地、悄悄地偷看他幾眼……

他們趕路到最近一個村鎮時,已是午後接近酉時了,雖然天色看來尚早,但雲層真的如鳶鳶所說的變厚了,于是他們決定提早入住客棧。

才剛把馬與馬車安頓進客棧的馬棚內,外頭就飄起了毛毛雨絲;再過一會兒,雨勢就大了起來。

「官爺,兩間上房嗎?」客棧店小二一看到兩位挺拔男人的勁袍衣裝,就知道來者身分不同,涎著臉熱絡招呼著。

「四間上房。」

「嗄?四間?」店小二傻了。

「你瞎了嗎?沒看到這里站了幾個人?」穆舜竹不悅。

「啊,這兩位也是一起的嗎?」店小二這時才注意到鳶鳶與鳴兒,由于看起來就身分懸殊,他從頭到尾沒把他們姊弟放在眼里。

「不了,就兩間。上房給兩位大人,我跟這孩子住下房就行了。」

「我才不想跟他睡一間!兩個大男人睡一間像話嗎!」穆舜竹大聲起來。蕭英紹在心里低哼︰『你以為我就想跟你睡一間?』

「兩個男人睡一間不像話,那一男一女睡一間就像話了?」她沒好氣地。

「喔,那當然像話——」穆舜竹話還沒說完,就接收到她銳利的殺人目光,只好把話吞下去,對店小二道︰「那就三間上房,你跟鳴兒一男一女睡一間。」

「我們不需要睡上房……」她還在說話,穆舜竹已動作迅速地付了房金。她無奈,只好任由他去了。

用完晚膳,各自收拾停妥,準備歇息。

等到時間更晚些,鳶鳶悄悄地來到穆舜竹房門外,輕輕敲了門。

他一開門,看見來者,大驚失色,或者該說是大喜過望,緊張得整張臉脹紅了,結結巴巴問道︰「鳶……鳶鳶姑娘……你找我……有……有事?」

她從腰兜里拿出荷包,很心痛地數了數,把房金遞給他。「這是我們姊弟倆的份,我們盤纏不多,下回請讓我們睡下房就好。」

穆舜竹的心情頓時從緊張喜悅轉成憤怒,正要破口大罵,又怕被人听到,引起不必要的騷動,于是一把將她拉進房內。

落了鎖後,再壓低聲音地對她低吼︰「我堂堂大將軍,居然還讓女人付帳,你要我的臉面往哪兒擺!」

「我就是知道您需要臉面,所以才私底下來給您的。」

「我就是要請你們住房吃飯,不需要另外給我!」

「不成,無功不受祿。」她堅決地。

「你就當作是友人之間互相請客就好了!」

「我沒機會作東,也作不了東,所以還是分帳清楚點,彼此不拖不欠比較好。」她把銀錢放在桌上,轉身便要離去。

他把銀錢抓起來,拉過她的手,塞進她掌心里,再用自己的大掌包住她的手握緊。「收回去。」

「不……」

她冷不防被抓住手,當下著慌了起來!他的手是那麼的大而有力,她根本掙月兌不了。

他包握住她的手,那粗糙的掌心傳來的溫度與觸感,讓她感受到他因憤怒而濁重的呼吸,那是男人的氣息;所有的一切都讓她徹徹底底地感受到,他是一個男人,一個讓自己在他面前只會顯得很弱小的大男人。

「放開我……」她聲音顫抖。

他看到她眼中的恐懼,心頭一個抽緊,松了手,眼神變得柔軟而心疼。「失禮了,我沒有要唐突你的意思。」

她收回手,雙手緊緊交握,深深吸了幾口氣後,轉身開門,正要跨出去時,身後傳來一句虛弱的、像是請求的聲音︰「不要怕我,我只是想對你好。」

她轉頭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像困獸一樣懊惱的眼眸,眼眶不由得一紅,但還是毅然扭頭回自己房里去。

終于回到聿城了。

當馬車進到聿城範圍內時,鳶鳶與鳴兒都明顯露出欣喜的神情,那是一種回家的感覺,馬上就可以見到爹娘了。

但是鳶鳶發現穆將軍與蕭校尉還是跟著他們,並沒有轉往皇城方向去。

「兩位大人,皇城是往那邊去的。」她提醒他們。

「我知道。我是要去拜訪谷家駔儈。」穆舜竹一臉正經,不像是在說笑。

「為何?」她驚疑不定。

「軍方跟谷家駔儈都做過幾次生意了,難道我身為將軍不該當面去問候一下谷當家嗎?這是為人的基本禮數。」

「這……」她仔細一想,好像找不出借口可以拒絕他的拜訪。

「好哇好哇!歡迎將軍大人到我們家!」鳴兒開心得。

「看來鳴兒都比你懂禮數。一般就算是客套話也好,都會說聲『要不要順道來舍下喝杯茶』之類的,但你好像急著要趕我們走。」穆舜竹故意酸她。

她扁嘴,有種心事被說中的慚愧感。她的確是急著想跟他們分道揚鑣,因為她很擔心他會亂說話。還有就是……

她怕他對她愈好,跟她家人愈親近,她會忍不住開始產生期待,期待那不應該有的期待,期待那她永遠都不可能得到的、她心底早已放棄的東西。

來到谷家門口,鳴兒迫不及待蹦蹦跳跳地沖進門,大喊大叫著︰「爹、娘、阿善叔!我們回來了!還有將軍大人跟校尉大人來拜訪我們家了,你們快出來!」

里頭的人听到「將軍大人」四個字,馬上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

只見門外頭站著兩名英姿肅挺的偉岸男人,一時傻了眼,也不知該叫誰好。鳶鳶無奈地一一介紹︰「這位是將軍大人,另一位是校尉大人。」

「在下穆舜竹,見過谷當家、谷夫人。」他畢恭畢敬的,旁邊蕭英紹也跟著施禮。

「在下蕭英紹,有禮了。」

谷當家慌忙回禮︰「將軍大人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快請進來。」接著轉頭指示︰「阿善,幫忙把兩位大人的馬牽去歇息;老婆子,快進去沏個上好的茶來。」

「感謝盛意,但我們接著要趕去皇城,這次只是先順道進來問候您一聲,下次再找機會正式來拜訪。」穆舜竹說著,便與蕭英紹開始動手要把鳶鳶馬車上的東西搬進去。

「兩位大人,這粗活兒我來就好,您別忙。」阿善馬上開始搬,當谷當家也動手幫忙時,一出力就開始犯咳。

「爹!」鳶鳶馬上把爹親扶到一邊。「您歇著吧,我來搬就好。」

但當她要過來幫忙搬時,就被穆舜竹一手隔開。「你也給我去旁邊歇著。」

當兩人搬完,跨上馬準備起程時,谷夫人跑出來喊道︰「兩位大人,這就要走了嗎?茶已經沏好了,至少喝杯茶再走吧。」

「心領了,我們有帶水的,就此告辭。」穆舜竹從懷里拿出鳶鳶的小花竹筒示意,心滿意足地微笑著。

鳶鳶一看,月兌口而出︰「啊,竹……」話聲未落,兩人已然駕馬奔離,她終究沒能拿回竹筒。

然而,穆舜竹的順風耳還是听到她的喊聲了,他滿心竊喜,邊駕馬狂馳,邊對蕭英紹喊道︰「你听到了沒?這是她第二次喚我『竹』了。」

「馬蹄聲太大了,我什麼都沒听到!」蕭英紹再次翻起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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