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勺玩家 第七章 開店準備 作者 ︰ 宇凌

人一旦有事忙,就再也沒空去思考自身的煩惱,這就是此刻相宇之的情況。

自從紀嵐乖乖的天天到書房陪伴後,他開始過起了彷佛從前那般忙碌的生活。

先前他清晨起床梳洗用飯後,便開始核對鋪子送來的帳本,接著巡鋪子、訪視簽了合同的農家,解決各種細枝末節,甚至得跟其他往來商行的老板一塊兒上酒樓談生意。

如今,在他頹廢了數個月後,他再度恢復了這樣的日子。

一樣清晨起床梳洗用飯,一樣來到書房,但不同的是,他看的不是帳本,而是紀嵐畫出來的手稿。

她的毛筆字依然寫得歪七扭八,與她的靈活腦袋完全不協調,可听著她解釋那些棋戲卡片的意思以及規則,再一張張依據她的說明書寫並繪出圖樣來,卻讓他從中感覺到無比的滿足。

開棋戲鋪子的準備工作相當繁雜,首先最麻煩的便是制作出紀嵐描述的範本來。

一組棋戲有上百張的卡片,書寫上對應的文字圖樣後,有些還得視情況添加花樣、數字,也幸虧他長年練字習畫,因此不管紀嵐希望他畫出什麼來,他都能夠應付。

當然,這其中他還能順道接收紀嵐的崇拜目光,幾乎能將疲憊一掃而空。

忙活了半個多月以後,再加上阿石的好手工,他們終于將幾套範本做了出來。

「哇——成套的看起來就是不一樣耶,好美!」紀嵐感動地看著眼前一盒盒的手制桌游,眼里閃著滿滿的星光。

雖然數字從阿拉伯數字變成了國字,不過無所謂,能懂就好。

頭一批她讓阿石雕了板子、棋子,做出西洋棋、五子棋等等木頭桌游,這種類型的桌游只要能請到手工好的師傅便能量產。

至于卡牌類的桌游,則是她一邊講解,相宇之一邊親手畫出來的。

這些天來日日與相宇之相處,情況倒也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可怕或無聊,相宇之雖然不愛聊天,可每回都能精準地畫出她描述的物品,使得制作進度飛快,而且待在書房的時候,一日三餐都有方蘭準備,相宇之也沒再挑食,送什麼吃什麼,湯藥也是一口喝空,相當干脆。

他前後判若兩人的改變讓紀嵐反倒有些不適應,可方蘭、桂永良卻時常眼泛淚光地偷偷在一旁看著,還告訴她,這就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相宇之。

「還可以,拿給師傅前得再細改幾個地方。」相宇之湊近紀嵐,仔細地打量起成品來。

他的黑發如今已重新扎起,用一根簡單的木簪繪起,再沒有從前的頹廢模樣。

臉龐兩側垂落的一縉發絲隨著他的動作而飄動,不時地拂過紀嵐的臉頰,淡淡的皂莢味飄了過來,竟惹來她頰邊的一絲潮紅。

「喏,給你欣賞。」紀嵐反射性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她把手中的盒子塞進相宇之手里,轉身去看另一盒桌游。

這是不好意思了?相宇之沒有錯過她微微泛紅的雙頰,心里莫名地騷亂起來。

這丫頭,真能擾亂他的心。

「我說三公子,要不要來試玩啊?」紀嵐試著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當然。」相宇之沒有異議,畢竟驗貨也是重要的一環。

兩人圍著書房內的小方桌擺好卡牌,那精心繪制過的牌面被瓖在薄木片上,四角細細磨圓,手感很是舒服。

紀嵐約略說明過規則,這是個湊卡牌換分數的游戲,每個人輪流拿取木刻的四色籌碼,或取二或取三,再以此為據交換同花樣的卡牌,而卡牌上的籌碼又可代替木刻籌碼再換取卡牌,另外牌角會顯示分數,先得二十分的人便勝出。

這規則相當簡易,牌面上有花有鳥有樹木,越是細致的卡面分數越高,挺有引人較勁的吸引力。

「來,三公子先。」紀嵐大方說道。

相宇之掃過目前翻開來的卡牌,取了同樣對應的籌碼三枚。

紀嵐同樣取三枚,但拿的是同色,很快就換得兩分。

棋局一回回地持續下去,相宇之三回合後便取得六分,累積得比紀嵐快多了。

「你不是在讓分吧?」相宇之瞄了眼紀嵐,瞧她只顧取小不取大,心里納悶了。

「我干麼讓你?」紀嵐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再度伸手拿走兩分的卡牌。

隨著回合數越來越多,能換分的卡牌花樣越來越難對上,相宇之發現自己開始居于下風了。

每個人手上的籌碼是有限數量的,無法累積,而紀嵐快速取得許多低分卡牌後,卻張張都能代替籌碼,再換來更多分數。

相較于她,相宇之雖然取得不少高分卡牌,但是當籌碼數需要得越來越多時他的木刻籌碼就不夠用了,便得累積更多回合數才能取分。

「呵呵……」十數回合後,紀嵐得意洋洋地伸手拿起一張繪有牡丹花的三分卡牌,笑咪咪地宣布,「二十分!我贏嘍!」

相宇之錯愕地細數一遍兩人的分數,紀嵐二十自己十六,不僅輸了,還不是一兩分的細微差距。「怎麼會……你的牌分明都是低分的……」

「這叫小蝦米吞大魚啊,別小看一分兩分,你要知道一文錢銅子兒積多了也能砸死人的!」

紀嵐一臉神氣地訴說著自己的理論,逗得相宇之忍不住迸笑,這丫頭就是這點可愛。

「來,我們試玩下一個,要確保沒有問題才行!」贏了相宇之讓紀嵐心情大好,她轉身便去取下一盒。

「這就是像百官鐸的那組棋戲。」看著自己手繪的盒子花紋,相宇之很快就認出來了。

所謂百官鐸,又名彩選格、升官圖,就是從平民百姓一路積點數當上大官的游戲,民間以此游戲來促使兒女能夠努力上進,不過紀嵐這一盒棋戲,游戲目標卻是讓大家佔地賺錢發財。

「是呀,虧你能把這些景致畫得這麼美呢。」紀嵐把游戲底板平平地攤開在方桌上,看著眼前以天華朝各地為背景的圖版,不得不佩服相宇之的功力。

山水花鳥那是一定漂亮的,但更驚人的是連地圖上的小人兒相宇之也畫得有模有樣、活靈活現,有那挑扁擔的、賣草鞋的,更有轎夫穿街而過,一幅幅百姓的生活景致被畫在圖版上,讓紀嵐看得愛不釋手。

嘖嘖,她真沒看過哪家的地產大亨畫得這麼美,活月兌月兌一幅能拿來玩的清明上河圖啊!這要能搬到現代去一定賣得紅紅火火!

「不拐個彎夸我了?」相宇之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直白的夸你不好?」紀嵐輕哼一聲。

這陣子以來,因為天天相處,又一塊兒討論棋戲,所以他們倆的關系似乎變得更親昵了些。

只是紀嵐沒忘記,自己還是相宇之的奴婢,在現代也許這算不上什麼,反正就是女佣跟大老板罷了,但在古代可不同,在這個天華朝,這樣雲泥之別的身分,就注定了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可能性。

她不否認,自從相宇之不再像早先初識時那樣動不動就冷若冰霜,確實變得魅力無窮,尤其在見識過他的才華後,相宇之在她心里的地位更是從老板變神人,就是那種如果換到現代,這男人放話說要追她,她絕對會點頭答應的那種。

不過,她現在可是沒地位的小奴婢,所以他們之間完全沒可能,除非她願意當他的小妾或通房丫鬟。

若是原主或許會點頭吧,畢竟她還挺逆來順受的,但自己可是現代人啊!她不想跟其他女人共事一夫!

所以盡管她知道,自己對這男人是有好感的,還是盡可能隱藏這份情感,免得惹麻煩上身。

「我喜歡你這樣。」相宇之瞧著眼前的小丫頭,那若隱若現的少女曲線,近來總惹得他口干舌燥。

他很清楚,自己該是有那麼點喜歡這丫頭的。

這些年來他身邊從沒有過任何女子,唯獨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家伙,就這樣一頭闖進了他的灰暗日子里。

然後,他見到了光,看到了希望,也對她動了情。

只是听方蘭說,紀嵐似乎是秋末生的,因此要等她年滿十五,還有一年多的時間。

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夠讓他好好考慮自己的心情了,究竟他對紀嵐是因兩人共患難而一時情動,還是真的淪陷了?

「你說什麼惡心話呢?虧你剛開始認識我時還端著冰塊臉呢,你那沉默少言又冷淡的態度給野貓叼走啦?」紀嵐听著他那似乎意有所指的回應,心口跳個不停,表面上卻力持鎮定。

「就你敢如此對我說話。」相宇之睨了她一眼。

「奴婢不敢。」紀嵐裝乖地縮縮肩,擺好兩人的棋子後開始丟骰子。

這套棋戲被紀嵐動動腦子改了改,把天華朝全境搬進了圖版當中,游戲目標自然是令敵手破產,自己當千萬富翁,不過所有的銀錢都換成了木雕銅錢、紙版銀票,里頭的銀行變成了錢莊,最貴的地段叫京城,其實玩起來還挺有趣的。

相宇之是腦子聰明的家伙,一听玩法便懂了,兩個人連玩三盤,相宇之兩勝。

「三公子果然是商人,要比賺錢沒人比得過你。」紀嵐趴在桌面上,感覺自己無顏面對江東父老,玩個地產大亨居然輸給古代人。

「過獎。」相宇之面露得意。

嗯哼,總算扳回一城,不然一直輸給紀嵐多沒面子。

「哼,我不信,你這一定是因為新手好運到啦!再換個棋戲來!」

「要換幾個我都奉陪。」

這一日,兩個人幾乎把所有剛做好的棋戲都玩了個遍,在親自試玩過這些游戲後,相宇之對于開鋪子一事也更有信心。

次日下午,相宇之還讓桂永良把所有人都叫到院子里,搬來兩張方桌並成一張長桌,然後擺開棋戲要大家一起試玩。

這甭說是桂永良或長工了,就連紀嵐都大吃一驚。

這就是所謂的試玩人員啊!而且還包括不同階級、不同性別與年齡層!

然而相宇之只是淡淡應她一聲,「做生意自然要明白什麼棋戲適合哪種客人,更得多方改進自家貨物。」

「呃,對,你說的沒錯。」紀嵐只能點頭了。

「另外,我有些事想听听你的意見。」把規則說明給大伙兒听後,相宇之獨自拄了楞杖,帶著紀嵐到一旁坐下。

長工們雖然訝異能夠在閑暇之余玩棋戲,但既是主子的命令,大家也就放開胸懷享受起來,于是不時可以听見他們有人低頭沉思太久而被催促,或是吆喝著勝利的喜悅,或是發出懊悔的慘叫聲。

就連方蘭都忍不住玩出了興致,想她一個女人家,以前是忙著相夫教子,現在是忙著做活,幾時有過這麼精致的棋戲可玩?所以這一投入進去,她馬上就沉迷其中了。

「有什麼事啊?」紀嵐瞧大家玩得歡快,心里也是高興的,眼前這景象,讓她彷佛回到了從前一般,大家聚在一塊兒,一起玩著桌游……

「棋戲要生產,需費不少成本,算上租鋪面的錢,熱鬧又人流多的鋪面一個月少說需要數兩銀子,再加上雇人也是筆開銷,所以我想先讓人用租借的方法來推廣。」說來不怕臉紅,相宇之如今的月銀也就二十兩,還包括一整座莊子的開銷,所以可沒錢能揮霍,自然得精打細算。

這店鋪的租金他暫時不愁,還是因為早先荒年,糧價上漲,他們將囤糧賣了部分,于是有了筆額外收入。

其實他是有不少私房的,小庫房里那些古玩字畫,隨便拿一樣出去變賣都能買間鋪子了,但這些收藏他多半都擱在相家大宅里,不然現在根本不用發愁。

況且這事,他暫時還不想讓老家知曉,自是不會回頭往相家求。

「這我贊成。」紀嵐一听見可能要花上數兩銀子,心里就覺得肉疼了,穿來這兒都半年多,她已多少知道點物價,那可是筆大錢哪!光租金就要耗上好幾兩,她都不敢問棋戲要量產得花多少銀子了。

而且租借桌游在現代也算常態,畢竟它收多了佔地方,因此很多人是直接去桌游店聚會一起玩的。

「磨了這陣子,我的手藝進步不少,若將阿石他們幾人都訓練起來,便能在莊子里自己制作這些棋戲,不必外傳。」見識過紀嵐那據說叫鏤空版的印刷法子後,相宇之便有了這決定。

「行啊,就是雕版費點心神,但阿石心細,你動刀平穩,我想是成的。」紀嵐連連點頭。

「另外,租出去怕是馬上會給人仿了去,因此我想讓人坐在店里玩,只收租金,想買的便讓人繳了訂金再行生產。」相宇之把自己的主意一一道出。

這樣的棋戲鋪子可是前所未聞,所以他連著思索了許多天,才將這些想法都整理了出來。

而紀嵐,他知道她應該不只是腦子聰明,這些太過奇特的念頭跟發明,絕對不是一句「夢到的」那般簡單,可他選擇相信她,對于這些事物的來由,他決定不過問。

他總覺得,若他問了,也許眼前的平和美好便會如水泡一樣消失了。

「欸,三公子,你真的很聰明耶!」紀嵐一听可驚訝極了,因為相宇之的做法,活月兌月兌就是開間古代版桌游店嘛!有得租有得玩有得買,通包!

還有那繳錢預訂的主意,跟現代流行的眾籌有得拼,都是先付款、後拿貨,如此一來還能減輕成本壓力,確保賣量,再好不過了。

這男人真是古人嗎?他的腦子是穿越來的吧!

「難怪你遭妒,你這麼厲害,跟你當兄弟簡直慘到一個不行,壓力想必很大。」紀嵐不由得嘆了一聲。

「什麼?」相宇之瞪著眼瞧向紀嵐,不敢相信自己听見什麼。

她現在可是在替他兄弟申冤?

「你這是什麼意思?」被認同的好心情一下子全跑光,相宇之壓著脾氣吐出質問,但音調已變得冰冷許多。

「說你厲害啊,怎麼了?」紀嵐有些疑惑地抬頭瞧他,在看見他那張冰塊臉的瞬間,她有些錯愕。

「你覺得手足相殘是我的錯?」要不是紀嵐,他早就拿梅杖狠打對方出氣。

「當然不是。」紀嵐直白地搖頭,「我只是覺得,因為你這麼優秀,什麼都會,但每個人天生資質不同,你的兄弟一直比不上你,大概就得一直面對別人指指點點的目光,所以他們也很辛苦,但他們自己不跟你好好談,卻使陰招搶你的功勞,甚至可能加害你,這些就是他們的錯了。總之,這是兩碼子事,不能混為一談。」

相宇之一愣。紀嵐說的,他從沒想過。

「我的優秀也是我努力得來的。」這是實話,由于出生便是庶子,即使父親再疼也改變不了他的出身,若不比旁人更努力,相家便沒有他的立足之地,所以打小他便日夜苦讀、練武也毫不馬虎,務求自己能成為相家之中最優秀的孩子。

而他也確實成功了,他的名聲遠遠超過相亦城,許多人看他的眼光由輕蔑變成了嫉妒,甚至是轉為欣賞。

正因如此,他覺得兩位兄長之所以得不到父親更多的重視,是因為他們不願像自己這般努力,但……真的是這樣嗎?

「我知道,你一定很拼命。」對于這個不公平的社會制度,紀嵐多少還是有點認知的,相宇之生來注定沒有繼承權,若非刻苦的努力,哪來早先的地位?

「可你覺得他們辛苦?」甚至是他給他們壓力了?

「嗯。」紀嵐也不隱瞞,她坦言道︰「相信我,如果能夠,沒有人希望自己是糟糕的那一個,只是很多時候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像男人天生無法生育,有些人腦子聰明但考不了武狀元,有些人力大無窮能行軍打仗耐得住酷寒嚴夏,背起書卻一竅不通。」

相宇之沉默了,因為紀嵐說的沒錯,誰不想變得優秀?

但他為了談生意去拜訪過許多農戶,在跟他們解說自己想怎麼培育藥材時,也花了不少心思才讓他們明白自己的要求跟考慮,可他會種田嗎?不會。

他幸運出生于商戶,腦子派得上用處,若今天他出身農家,大概也是只有被嫌棄的分兒,誰叫他不會種田,何況送孩子上學堂可是要命的貴,沒幾個農戶會這樣花錢,那他便注定被嘲笑一輩子了。

一思及此,相宇之突然輕嘆一聲。

「怎麼了?」紀嵐小心地打量著他變化萬千的神情,「你不可以生我氣哦,我只是說實話,但我還是覺得你很厲害、很努力,我當然覺得他們害你不對,可我也認為他們壓力很大……就是那種——啊,對啦,如果今天我是男人,而你是我兄長,我一定壓力超大的,因為我什麼都比不上你啊!」

她打的比方讓相宇之的思緒突然一頓。

「不許你當男人,更不許你當我親手足!」相宇之用著彷佛要吃人似的凶狠目光瞪著紀嵐。

死丫頭,這麼愛挑釁他?什麼例子不好舉偏要說這個!

如果她是男人或是他手足,他要怎麼跟她……驀地,相宇之覺得臉上一片燥熱。他匆忙別開臉,只覺得耳根子有些熱辣,剛才那一瞬間,他居然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摟抱住紀嵐,兩人親親密密的畫面……

「我只是隨口說說嘛,你那麼介意做啥。」紀嵐聳聳肩,並沒有去深究。

「總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相宇之稍稍冷靜後才轉回頭。

「欸?明白什麼?我只是在感嘆耶。」紀嵐納悶地望向相宇之。

相宇之當下有股掐死這丫頭的沖動。他為什麼要這麼認真深思紀嵐說的話?這丫頭不是常跟他閑磕牙些有的沒的嗎?

害他深思了半晌,結果她什麼都沒想……他怎麼會對這死丫頭如此上心啊!

罷了,橫豎都是得日後長久相處的兄弟,能用紀嵐這角度去重新思考也是好的,若能解

開心結換來家里和氣,總是件好事,他也不想鎮日提防身邊人,太心累了。

「算了,總之關于鋪子的事,你若還有主意便說。」相宇之將心里那股不快甩開,將話題繞回正事上。

「嗯——我想想哦——」紀嵐大略回想了下現代桌游店的設置,再想想古代人會介意的地方,忍不住提了問題,「三公子,提供些簡便的茶水點心可好?」

「你是指像茶館那般?」

「不用提供太多種,弄些多數人愛吃愛喝的就成,這樣可以讓他們留久一點、多玩幾樣。只要在方桌旁另外弄張矮一截的小桌擺著,就不怕打翻了沾到棋戲。」

「這倒可行。」相宇之點頭。

「還有,店內的規矩要讓伙計先背著,每位新客人進門都先詳細解說一遍,像是弄壞如何賠償,某某棋戲怎麼玩,還有租來嘗鮮玩一回多少錢,或是在店內包一整天有優惠之類的。」紀嵐滔滔不絕地將現代桌游店的各種攬客點子跟注意事項全倒了出來,最後又補上一句驚人之語,「當然,可以的話我想在鋪子里弄幾個小雅間,再雇一兩個姑娘當伙計。」

前邊幾個點子相宇之都還能懂,但听見她要隔雅間、請姑娘們當伙計,他卻是不解了。

這年頭願意出來拋頭露面的姑娘家,那除非是家里太窮,否則哪個願意?可若是窮人家的女孩兒,許多待客規矩跟禮數就得從頭教起了。

「為何要雇女子?」若是紀嵐想自個兒去顧店,他還能懂,畢竟沒人比她更懂這些棋戲了。

「為了讓姑娘們也能玩呀!」紀嵐眨了眨眼,樂呵呵地揚聲,「你想想嘛,這麼有趣的棋戲,肯定也會有姑娘喜歡的,只要有了雅間,又有女子作為伙計,她們想玩也能有個遮掩,更不用招人閑話,不是很好嗎?如此一來,她們高興,咱們大賺,雙贏!」

瞧她笑得一臉燦爛,相宇之不由得跟著失笑。「好,就听你的。」

雙贏,听起來真好的字眼,就不知道,他的情意與東山再起的決心,是否也能像她口中所說的那般「雙贏」?

七八樣不同種類的棋戲,成了相家莊子里的日常消遣。

相宇之听取過大伙兒玩過的心得後,又與紀嵐仔細商討,然後大略決定了鋪子所需的大小,盡管他很想親自出門,但楞杖終究令他不便行走,只得作罷,讓桂永良負責出面。

但這麼一來就得要透過桂永良來回奔波數趟才能確定其中細節,著實不便,此事令相宇之困擾了好一陣子,讓紀嵐看得有些不忍心。

于是她匆匆畫了圖紙,大略跟桂永良說明過後,便將圖稿交付予他,又遞上自己存了幾個月的月銀。

于是幾日過去後,一樣神秘的東西被人用牛車拉著送到了莊子里。

「三公子!我有東西要送你!」

紀嵐確認過送來的東西沒問題後,便興沖沖地奔進書房——近來相宇之幾乎都窩在這兒審視開鋪子的細節。

「送我?」相宇之狐疑地掃了她一眼。

「對!來,你先蒙上這個!」紀嵐拿出了黑色布條給他。

「做什麼?」

「給你驚喜嘛!怕你偷看啊。」

相宇之原本想拒絕,雖然他覺得紀嵐能拿得出來的禮物應該也沒他老家小庫房的東西稀奇,但轉念一想,到嘴的話突然改了口。「你替我綁上吧。」

「哦,好呀。」紀嵐不疑有他地繞到相宇之身後,伸手替他系上,然後還伸手往他眼前搖晃了幾下,「怎麼樣?看得見嗎?」

「看不見。」相宇之的唇角微微勾起了弧度。

「好,我把禮物推過來,你等等。」

說罷,紀嵐急匆匆的離去,然後很快地又跑進書房內。

相宇之一邊听著她的腳步聲,一邊回味著方才她的手指不時勾上自己發絲的感覺,那令他憶起上回她為自己擦洗的時刻……

「來,拐杖給你!」紀嵐將楞杖塞進他手里,語氣有些迫不及待。

「三公子,我扶你吧。」桂永良伸手幫著他站起身。

「無妨。」相宇之納悶了,送他禮物為何還要他站起來?

「來來來,這邊坐!」

坐?相宇之懷著滿心的不解,在桂永良的幫忙下坐上了另一張椅子。

椅子上襯著軟墊子,坐起來挺舒服,妙的是前方居然有踏腳墊,能讓他把腿擱在上頭。

「好了!你自己看看!」沒等相宇之反應過來,紀嵐便伸手替他解了布條。

相宇之眨了眨眼,待雙眼適應過來,這才低下頭去。

他是坐在椅子上沒錯,刖邊能擱腿腳的也確實是塊踏墊,不過墊子旁還各有一個小車輪,但令他錯愕的是,這張椅子兩旁居然各有兩個重疊的大車輪!

「這是何物?」相宇之看著紀嵐,等她給出解答。

看來像一台只能容納一人的小推車似的,可車輪的構造又令他不解。

「輪椅!」紀嵐笑咪咪地回應,隨即對桂永良打了個手勢。

桂永良稍稍使了點力道,那輪椅立刻就載著相宇之動了起來,初時雖有點搖晃,但開始前進後,坐起來就像坐馬車一樣,而且還不顛簸。

「怎麼樣?」紀嵐跟著輪椅一塊兒走了幾步,期待地問道。

「這……很穩。」相宇之的心里受到不小的沖擊,一時之間竟說不出太多話來。

「那太好了,良叔,你先停停,讓三公子自個兒試試。」

「我自己?」相宇之覺得自己的腦子被攪糊了。

「你把手放在這層輪子上,試著推推看。」紀嵐猜想,既然相宇之能運功逼毒,表示他曾習武,手臂應該有點力氣才是。

相宇之半信半疑地照著做了,沒想到他一推,輪椅便跟著動了起來!不用梅杖、不用人扶……他便能動了!

「太好了!成功!那師傅真是心靈手巧!」

這便是紀嵐多日前費盡心思畫出來的圖稿所做成的輪椅,即使與現代的輪椅相比還是粗糙很多,但至少能夠讓相宇之方便活動了。

「三公子,這樣你想上街尋訪鋪子也沒問題了。」紀嵐笑咪咪地歡呼道。

「這莫非是你……」相宇之錯愕極了。

「三公子,這確實是小嵐特地為你訂制的。」桂永良感動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他哪想得到,紀嵐居然這般有才,連這種輕巧的小座車都能想得出來,如此一來,三公子即使不撐著楞杖也能上街了。

「是呀,我把積蓄都花光了,所以你可要好好使用它啊!」紀嵐一臉神氣地說。

這輪椅的主體雖只是張椅子,外邊是車輪,看似不難,但有許多交接的小地方都是細工,挑的又是耐磨防蟲的好木頭,有些地方還包上了鐵片,另外還得上漆,所以那師傅可是要了她整整八兩銀子,花光了她的所有存款都不夠,還跟方大娘借了一些。

雖然很肉疼,不過也就幾個月的月銀罷了,橫豎她在莊子里不愁吃穿花不到什麼錢,就回報一下相宇之吧!

「丫頭……」相宇之模著明顯是依著他身型打造的輪椅,心里那暖意直奔胸口而去,燙得他的心像要燒灼起來一般,既疼、又甜。

「喜歡嗎?」紀嵐眼下只關心這件事。

「嗯。」其實他哪里只是喜歡而已?根本是找不到更好的字眼來形容他此刻心境,所以無話可說出口。

「喜歡便好。」紀嵐安心地迸出笑容,「明兒個我跟良叔帶你上街去,讓你親自挑鋪子!」

說走就走,有了代步方便的輪椅,桂永良便親自駕著驢車,載紀嵐與相宇之上街尋覓鋪子去了。

不提先前被賣掉的記憶,這回重生後,紀嵐還是頭一回上街。

路邊的景色跟她那些不好的回憶屢屢重疊,讓她不由得低下頭去,下意識地閃避那些不斷浮上來的糟糕印象。

相較于她,相宇之倒是平靜,眼神里僅是透露出一絲懷念,畢竟他已數個月未曾離開過那座莊子。

驢車在一條熱鬧的街道上停下,這兒是望林鎮上人流最多的地方,之前桂永良都是在這條街上尋覓合適的鋪面。

「三公子,這里便是了。」桂永良匆匆下了車,先替相宇之把輪椅搬下來,再扶著他坐上去。「那後面的事就麻煩你了,小嵐,我就在這兒顧著車子,你推三公子進店里瞧瞧合不合適。」

「好的,良叔。」紀嵐重振精神,接手了推輪椅的工作。

雖然相宇之自己也能推動輪椅,但畢竟是較為簡單的構造,轉彎什麼的不夠順暢,還是有人推比較方便。

為了不讓人看輕,相宇之今天特地打理過,頭上是軟紗頭巾襯玉簪,身上穿的是靛藍直綴,外罩玉白色梢子,細點兒看還能瞧見上頭繡著如意雲紋,一身素淨簡樸卻不失他個人氣勢。

紀嵐帶著相宇之進了這店鋪,那兒早有個中年男子候著。

「可是相三公子?」男子見相宇之進來,起身往他一拱手,目光還不時往那輪椅上打量,一臉的好奇。

「是,你是何大郎?」相宇之已經從桂永良那邊簡單听取過這鋪子的訊息,稍一回想便猜出眼前男人的身分。

「是的,桂老說相三公子今天會親自過來一趟,我早早便等著了。」

招呼過後,何大郎帶著相宇之繞過店里一圈,這里原是間賣南北雜貨的店,後來店主年歲大了,子女接去奉養,便收了店,賣給何大郎,何大郎本來就打算將鋪子賃出去,每月也能有個固定的進項。

店內的貨物早已清干淨了,不過釘在牆上的幾片充做貨架的板子倒是結實,並沒有拆除。

店里空間頗大,擺上四到六張大方桌也沒什麼問題,後頭附一間小院,能住上三到四個人,而且還有一口井,汲水方便。

就這幾點便利之處,加上往來鋪子門口的人流多,所以何大郎開價二兩銀子也不是沒道理的。

「倘若相三公子喜歡,今日便打個合同,那一年我只收你們二十兩銀子便成。」

這一減四兩,太過優惠,反倒讓相宇之起了疑心。「初次見面便待我如此親切,可是有什麼條件?」

對對對,一定有問題!三公子問得好!同樣有所感的紀嵐在內心猛點頭。

「這……不瞞相三公子,我就是想打听個消息。」何大郎堆著笑容靦腆道。

果然!相宇之略微思索了下便明白了。「可是想打听此椅之事?」

「是啊!我見識不多,從未瞧過如此奇特的椅子,居然能讓人推著走。」何大郎連連點頭,「不瞞相三公子,我家有老父,近年身子每況愈下,拄楞杖也不好行走,若是不冒犯的話,能否告知此椅是哪位高人所做?」

「就在你面前。」相宇之勾起唇角。

「咦?就是相三公子你嗎?」何大郎訝道。

「不,往後頭看。」相宇之轉過頭去,「丫頭,何大郎找你。」

「咦……」何大郎只當紀嵐是相家丫鬟,剛才也沒怎麼注意到她,如今相宇之一提,他才把視線往紀嵐身上轉去。

巴掌大的小臉,有些縴弱的小身板穿著素粉衫裙,再加上挺有精神的一雙黑玉瞳眸,黑發扎成兩條麻花垂在身側,這完完全全就是個半大的小姑娘而已。

「欸,這也不算我做的吧,三公子。」紀嵐沒想到對方願意降價居然是為了打听輪椅的來由,當下也是吃了一驚。

她還以為單人小座車在古代已經被發明出來了,這輪椅應該不會引人注意才是,沒想到……

「那、那究竟是何人所做?」何大郎急切地問道。

「事實上,我只是畫了圖紙,再請手藝好的師傅替我做出來的,記得良叔告訴我是張家木作坊……」紀嵐努力回憶著。

「張家!那必定是街角的張籬了!」畢竟是老街坊,何大郎一听便曉得是誰,只是免不了想提醒一二,「倒是姑娘,那圖紙既是你所繪,便有你一份功勞了,可莫要把這心血拱手讓人啊。」

「我也沒想那麼多嘛,何況我那圖紙是替三公子量身打造的,即便我借你圖紙再造一輛輪椅,也沒辦法保證一定適合你爹用呢。」所謂丑話說前頭,紀嵐可不想好心換雷劈,到時候老人家坐起來不舒適怎麼辦?

「無妨,張師傅手藝不錯,你借圖紙給何大郎,讓張師傅照著何大郎要求改尺寸,應是行得通。」相宇之抬眼瞧著紀嵐,「行嗎?」

「能幫上忙當然好啊。」尤其對方還給他們減了價呢,剛才她看著這鋪面就覺得大小超級合適的,沒想到推著輪椅來還得了這好處。

「多謝、多謝姑娘善心!我先代家父謝過了。」何大郎喜出望外地連聲感激。

「不必客氣,若何大郎願意,我這就讓人去取圖紙借予你。」相宇之也是喜歡這個鋪子的格局,既然如此,賣個人情又能省下四兩豈不美哉。

雙方相談後,三人回到門口,相宇之打發桂永良回莊子去取圖紙來給何大郎,言明合同等圖紙來了再談。

紀嵐那圖紙放在房里,自是不好叫桂永良進去取,便請他轉告方蘭,圖紙她用紙鎮壓在房內那月牙桌上。

「良叔,圖紙取來後,你與何大郎一同前去,同張師傅明言,這圖紙可暫時租予他用,每逢有人向他訂制,一張輪椅收他一百文錢,但切莫外傳,他若願意便由你代簽合同帶回來,這收入你抽一成,九成添在丫頭的月銀里。」

臨去前,相宇之對著桂永良如此交代,听得身後的紀嵐一臉驚愕。

這這這……她都听見什麼了呀!

相宇之!你明明是個古代人,跟人搞什麼授權金的概念啦!我才是現代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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