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 第十三章 作者 ︰ 芃羽

灼熱的夏季,入夜後已稍感涼爽,空氣一股暗香飄送,不知道是因為發燒的關系,還是那個熱吻的影響,她整個人有些輕飄飄的,像做夢一樣。

像那個她在陰暗深溝底,偶爾會做的夢。

夢中,她和心愛的他在月下漫步。那個他,有著高姚的身形,寬闊的肩膀,雖然她始終看不清他的臉,但那個他,總是緊扣著她的手,將她握得又牢又緊,彷佛永遠都不會放開她……

就在她恍惚之中,他突然開口問︰

「無缺,你還記得,你偷了生死簿的事嗎?」

「嗯。」她迷糊地應著。

「你為什麼會去偷?又怎麼知道自己能在生死簿里寫字?」他邊走邊問,隨興得就像在聊天。

「那是……一個老鬼奴告訴我的。」她喃喃地說。

「老鬼奴?他怎麼對你說的?」他小心地提問。

「他告訴我,閻王的生死簿,只要沾了忘川的水就能在上頭寫字,如果我有辦法偷出來,在上頭寫字,就能轉生成人了。」她突然想起地府陰溝里那個老得比閻王還老的老鬼奴,從沒有任何鬼知道他的年紀,也沒有任何一只鬼奴比他還老。但多虧了他,她才有成人的機會,才能站在這個地方賞花、漫步。

「只要沾了忘川的水,就能在生死簿上寫字?誰都可以嗎?」薄敬言捧著雙眉,完全不信。

生死簿或許有足夠法力的人都能打開,可是,能在上頭書寫的,從來就只有閻王一人而已,這也是為何他親眼看見她在上頭劃掉他名字時如此震驚。

「我不太清楚,老鬼奴說這是秘密,他只對我一個人說,還說我一定可以。」

「他說你一定可以?」他心頭微凜。

「是啊,他說我的欲念太強烈了,所以一定做得到。雖然我不太相信,可是我後來還是行動了,現在想想,膽子真的太大了。」她自嘲。

這種事可不只是靠欲念和膽子大就辦得到的,他心想。

「那你又如何偷出生死簿的?你一只小小鬼奴,怎麼有辦法溜進閻王殿偷書?」

「地府里有很多地道……只有老鬼奴知道,是他畫地道給我看的。」

「一個老鬼奴知道這麼多事?」他愈听愈奇。這老鬼奴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真的知道很多事,他很老了,比閻王還老。」

「比閻王還老嗎?」他輕哼著。

如果那老鬼奴真的知道很多,那麼,他應該會知道,別說一只小小的鬼奴,就連一般小鬼,只要一踫生死簿,就會被燒成灰燼。

老鬼奴到底是要幫她,還是害她?

不,他應該要問的是——她是誰?

在成為鬼奴之前,她是誰?

他定定盯住長孫無缺,一臉深思。

「怎麼了?」她不解地看著沉默的他。

「你在地府的黑暗陰溝里多久了?」

「很久很久了,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在那里了。」

「一直在那里嗎?」

「是的,一直待在那里,也只能在那里,這一世結束,可能又要回去了……」她看著一旁的水池,想起了地府那幽晦腐敗的溝水,不禁微微戰栗。

他伸手將她拉進懷中,雙手環擁住她,輕聲安撫︰

「別擔心,我與你結婚,就是要讓你在人世結緣,一旦緣系上了,你就能轉入輪回,不會再是只鬼奴了。」

「真的嗎?」她怔愣著。

「是的,只要能在人世留下一些東西,這緣就能結成了。」

「可是……我……能留下什麼東西呢?」

他嘴角露出一抹難測的微笑,低頭在她的發絲上輕輕一吻,才緩緩地說︰

「孩子。我們的孩子。」

「你不是想給她一個孩子,你要的,是她的血脈吧?」

此時此刻,薄宅又是一片寂靜,薄敬言坐在別院的臥房內,看著沉睡中的長孫無缺,想起了戴天祈犀利的提問。

嘖!有個太了解自己的朋友,是幸?還是不幸?

他嘲諷地低哼一聲。

「一個能在生死簿上寫字的女人,你想利用她做什麼?薄少君?」

那天,戴天祈用一種凜然嚴厲的表情瞪著他,好像他在打著什麼不良主意。

「說利用太過分了,我是在幫她,也幫薄家啊!」他如此回答。

「幫薄家?我看你是在玩危險游戲!生死輪回,凡人最好別插手,就這樣順應天道就好,否則,誰也不知道日後會造成什麼可怕的效應。」戴天祈喝道。

會有什麼效應?只要能擁有她的血脈,日後,薄家的後代,也許也能在生死簿上動筆,那麼,薄家子孫福禍貴賤,就能操控在薄家自己人手中了,這有什麼不好?

更何況,他幾乎可以確定,渺生絕不只是一只單純的鬼奴,薄家有了她的後裔,好處肯定大于壞處。

他狡猾一笑,撫模著她美麗的臉頰,低聲輕哼︰「我這麼做,雖有私心,但也是為你好啊,對不對?無缺。」

長孫無缺安靜地睡著,沒有回應,但他知道,她快要醒了。

過了晚上十二點,他畫的香符一點燃,焚香化為煙,不久,他等待了一天的那個「渺生」,就會再次出現。

他必須承認,他比較喜歡「渺生」。因此,這些日子來,白天他幾乎很少過來別院,只有入夜才會準時到來。

甚至,迫不及待她的現身。

尤其自從決定陪她談場戀愛之後,每天的午夜就變得更有意思了。

逗弄著慌張的她,讓她悸動、迷亂,看著她一步步陷進他的情網,看她不知所措,卻又不由自主、無力抗拒,那種過程,太好玩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檀木淡香,當圍繞著她的縹渺煙絲化為一道直線,她的睫毛便開始微微撮動。他趁機俯身湊近她,以一種曖昧的姿勢等待她的蘇醒。

因此,她睜開眼的瞬間,就赫然看見他近在咫尺,一副要吻她的模樣。

「啊……」她嚇了一跳,才驚愕地張開嘴,唇就真的被重重啄了一下。

「你醒了。」他看著她瞬間暈紅的雙頰一笑。

「你……」她瞪大雙眼,心跳一下子緬得好快。

「喜歡我這樣吻醒你嗎?」他調皮地問。

她怔了怔,這個人真的是那個薄少君嗎?

從他說要和她談戀愛開始,他就常常會有出人意表的行為,不僅時時踫觸她,還動不動就吻她,那模樣,簡直像真的愛上了她似的。

但這怎麼可能呢?他怎麼可能會愛人?這一切,都只是一場要讓她體驗愛情的游戲吧?

可是,為什麼他可以表現得這麼自然?自然得彷佛已把她當成了多麼深愛的女人,與她調笑、擁吻,一點也不勉強,就像真的愛上她一樣。

「怎麼一醒來就發傻,起來吧。」他寵溺地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將她拉起。

她愣愣地下了床,腳下不穩,晃了一下,他很快地扶攬住她的腰,笑著說︰「連走路都不穩,那需要我抱你嗎?」

「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她又羞又急,連忙推開他,問道︰「今天我們要去哪里?」

這些日子,他們幾乎已把薄家逛遍了,她又開始期待他要帶她去哪里走走。

「今晚就待在這里吧!我明早有事,得出一趟遠門,所以今天必須在你身上施點咒術才行。」他正色說。

「你……明天要出門?」她愣住。

「嗯,要去日本一趟,大概三天後才會回來。」

「三天?」她慌了。薄敬言要離家三天?

「三天很快就過了,我會叫人按時點焚香,你還是可以出現。」他拍拍她的肩膀。

原本想讓她三天暫時別現身,但又怕到時找不到她的魂,因此他還是決定請薄少蓮每天按時點符香。

「可是我會三天見不到你……」她月兌口而出。

他微怔,隨即調侃地輕笑。「怎麼?舍不得我離開?三天見不到我,會想我嗎?」

她呆了呆,小臉又染上紅雲。

「呃……我只是……不太習慣……你也知道,整個世間,我只認識你一個人,也沒兌過其他人……」

雖然她努力解釋,但他一眼就看穿,她對他的依賴和眷戀已愈來愈深了。

呵,這是個好現象。

「來,這支手機給你,想我時就打給我,而且,這個還能視訊,可以讓你看見我,就像我在你面前一樣。」他噙著笑,交給她一支手機。

「真的嗎?用這個就能看見你?那……這個要怎麼用?」她拿著那支手機,急問。

「只要按下這里,撥出這個號碼,就能看到我了。」他笑了笑,將操作方式說了一遍。她試著撥出手機里唯一的號碼,他口袋里的手機鈴聲就響了,他一接通,她的手機里便出現他的臉孔。

「喂,找我嗎?」他淘氣地對著手機眨了眨眼。

「哇!我真的看到你了!好神奇啊!」她驚喜地瞪著手機螢幕。

「所以,很想見我時,就打給我,免得害相思病。」他揶揄地說。

「誰……誰會害相思病啊!」她又臉紅了。

「好了,來吧!到浴室去,我得在你身上加強符咒,免得我一不在,白天的你輕易被陰鬼附身惹事。」他關掉手機,執起她的手往臥房後方的浴室走去。

「去浴室做什麼?」她愣愣地問。

他直接打開門,寬敞的浴室中,大浴池里已放滿了熱水,水氣氤氳,散發著一股熟悉的香氣。

「衣服月兌了,進水里去泡一下。」他指著那池水。

「這是……?」她不解。

「這是被我施了符的符水,洗過後可以保護你,遏止陰鬼的侵近或附身。」他的手輕輕一揮,水面竟隱隱泛著一股青焰。

「泡了這個,那些陰鬼們就不會來找我了嗎?」她瞪大眼楮。

「泡完之後還要在你身上畫些符印,比較保險。快下水吧!」他說著便伸手要解開她的睡衣。

「要……要、要全月兌嗎?」她揪緊衣襟。

「對,月兌光,整個人泡進去。」他命令。

「啊?」她有些慌了。

「快點,沒什麼好害羞的,我說過,你全身上下我早就看過了。」他蹙眉輕喝。

「是。」她不敢違背,只能忍住羞赧,背對著他,將衣服全部褪掉,雙手遮掩著重點部位,慢慢滑進了水中。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盯住她,胸口不知為何也跟著微微晃漾。

她羞澀地抬頭看他,發現他的注視,又窘迫又不知所措。「……這樣就可以了嗎?」

他對自己的反應皺了皺眉,連忙吸一口氣說︰「頭也要泡進水里。」

「頭?整個人都泡進去嗎?」

「對,要讓符水徹底浸潤你全身才行。」

于是,她乖乖地往下坐,整個人沉進符水里,讓溫熱的水漫過自己的頭頂。

薄敬言等著,但過了好幾秒她都沒出來。他愣了一下,才說︰「無缺,你干嘛?夠了,快起來。」

但她似乎沒听見,仍泡在水里。

「無缺!無缺!」他見不對勁,跳進浴池里,將她撈起。

「咳咳咳……」一出水,只見她的小臉漲紅,拼命咳喘。

「你這個傻瓜!泡一下就好了,你干嘛一直悶在水里?」他沒好氣地罵著。

「我……在水里……」她有些恍神。

剛才一沉進水中,她的頭突然悶痛,接著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席卷而來,腦中頓時閃過許多奇特又模糊的影像。

「在水里怎麼了?」

「頭有點痛……」她喃喃地說。

「你這笨蛋,誰叫你一直埋在水里憋氣的?你想溺斃嗎?在這小小浴池里?」他被她的傻氣惹毛了。

「對不起……你在生氣嗎?敬言。」她怯怯地抬頭看著他。

他低頭瞪她,的確想發火,但比起這小小火氣,一股更強烈的火苗卻來得更急更快!

……

他對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愛。

完全沒有。

她忘了,即使他的外表是薄敬言,但他依然是那個無情的薄少君!

可是,怎麼辦呢?

偏偏在這一瞬,她才驚覺自己已不知不覺愛上了他,愛上了這個她最不應該愛的……

名義上是自己丈夫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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