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氣小算仙 第二章 喜得靈泉 作者 ︰ 千尋

吃過早飯,送走爹爹和予心、予念之後,予菲拿著衣服到河邊清洗。

她說到做到,除晚飯外,早午兩頓都不做李氏母女的份,連洗衣服都特意把李氏、陳鎂和李氏的小女兒予婷的髒衣服給留下來,她不佔人便宜,旁人也甭想佔她的便宜。

不過接連幾日李氏都沒有對此發難,許是擔心予菲將陳鎂推她入海的事給爆出來,這才縮著頭當烏龜,不敢招惹予菲。

予菲走到院子,正巧踫到陳鎂打開房門走出來。

陳鎂已經作了好幾天的惡夢,夢中有惡鬼追著她跑,聲聲要向她索命,明明是夢,不知道為什麼,醒來全身酸痛、臉色慘白。

連日睡不好,陳鎂眼底下有一圈墨黑,整個人委靡不堪。

然而當目光對上予菲,她立馬驕傲地抬起下巴,一臉的「我不怕妳」。

只是……

「喵—— 」

一只野貓從屋頂上躍過,她嚇得蹲在地上,摀著頭放聲大叫。「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見狀,予菲揚眉,她把木桶放到門邊,走到陳鎂身邊、彎下腰。「妳怕什麼呢?鬼嗎?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妳是不是壞事做盡,害怕被老天給收了?」

「走開!」

陳鎂用力推她一把,但予菲防著呢,她沒被推倒,倒是陳鎂自己重心不穩,整個人往後仰、一坐倒在地,後背沾滿泥巴,狼狽不已。

予菲笑得更歡快,再度湊到她跟前問︰「猜猜,我明明沒頂了,為啥沒死?」

予菲笑意越盛、陳鎂越恐懼,她記得清清楚楚,陸予菲不會泅水,而她明明看見大浪將陸予菲卷走,看見她在海面上掙扎求救,看見她沒頂……那麼久都沒浮上來,肯定是死透了呀。

她確定自己至少等過了兩刻鐘才離開海邊,陸予菲沒有道理還活著……鬼!她突地想起這個字,連忙轉頭看地上,還好,有影子。

予菲知道陳鎂所想,便道︰「是,我見到閻羅王了,但閻羅王說我陽壽未盡,放我回來。臨行前閻羅王還對我說︰『誰害死妳,妳盡管向誰索命,別心慈手軟,有些人不值得同情。』所以接下來的每一天,妳都睜大眼楮仔細地瞧著吧!」

陸予菲讓她睜大眼楮瞧,莫非……猛地倒抽氣,陳鎂滿目驚惶地望著她。

「是妳動的手腳?是妳讓我被鬼追?是妳……」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相信,有誰能控制夢,皇帝老子都辦不到呀!

不料予菲竟輕淺一笑,拍拍她的肩膀。「沒錯,就是我。」她點頭後又搖搖頭,憐憫地看著陳鎂道︰「可這種事有誰相信呢?」

「真的是妳!」陳鎂的表情精彩極了,從無法置信、到相信再到恐懼……平日囂張跋扈的她突然無助地哭倒在地,顫抖得很嚴重,必須要竭力抑制才能開口。「我不是故意的,我太討厭妳,誰教妳比我漂亮、比我討人喜歡,誰教妳有爹疼愛,誰教……」

陳鎂這麼嫉妒她啊,但這些關她什麼事?陸予菲長得美就該死?

冷冷一笑,她道︰「當妳覺得自己又丑又窮又一無是處時,別絕望,至少妳的判斷是正確的。」

予菲抱起木盆離開家門,她的腳步輕盈,笑容燦爛,惡有惡報確實會讓人心情愉悅。

她哼著小曲,一步步往河邊走去,只是……不會吧,又踫見歐陽曜了,是村子太小,還是他們太有緣分?你說說,一根金大腿在跟前勾引著,她很難不心動呀。

歐陽曜正和……予菲在腦袋里搜尋老半天,才想起來,那人好像姓宋,宋啥?哦、對,不是送兩盒、送三盒,而是「送一盒」。

這樣一踫二踫的,鬧得不好,歐陽曜會不會以為她在欲擒故縱?

不行,她得剔除陸予菲烙印在他心中的印象。

于是脖子一縮,身子一扭,予菲快步轉到別條路上。

宋易禾發現迎面而來的予菲竟在看見他們之後硬生生轉往旁邊的路,他似笑非笑地問︰「那是鄰居家的小美女吧,叫什麼來著?」

「陸予菲。」歐陽曜望著她遠去的背影,這是在躲他?

「我記得她和那個叫陳鎂的在比拚,每次逮到機會就猛往你身邊湊?今兒個是怎地?吃錯藥?」

「也許吧,先往家里去吧,我讓娘做幾道菜,中午喝點酒。」

宋易禾是特地過來安慰歐陽曜的,讓他別在意那些流言,再過幾天,背後小人就會浮出台面,到時真相揭露、小人遭殃,他還得回軍營里演演兄弟情深、既往不咎的戲碼。

歐陽曜想起陸予菲的話,這幾天,他著實好好地照顧了傷口一把,那事兒……真的跟他的傷有關?

「行,不過雙手空空上門作客,這種失禮事我不做,阿曜陪我去張屠夫家里割幾斤肉,再去里正家買兩壇好酒。」宋易禾搭上他的肩膀。

宋易禾家里頗有幾分背景,當初隨宇文將軍過來組軍時,身上還有幾分紈褲氣息,只不過這家伙沒參透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被惡整過好幾回,是歐陽曜護著他才沒有釀出禍事,這一來二往的,兩人成了莫逆之交。

家在京城,宋易禾休沐時經常到歐陽曜家里住幾天,與他的娘和弟弟都熟。

「買酒?你不怕里正家的小孫女又追著你到處跑?」

何順娘每回看見宋易禾,那臉紅得都能掐出血來,還曾跑到他面前問他娶妻了沒,說她心悅于他。

漁村女子性情與京城女子不同,這里沒那麼多的規矩限制,而她們也不介意拋頭露面,看見喜歡的男子便主動追求。

實在是女人無法在海上討生活,海邊的鹽地又種不出好莊稼,不仰賴男人怎能生存?

且出海危險多,遇著風浪,往往人就回不來了,在小小的漁村中,女多男少,若是不主動些,哪能嫁得出去?

所以像陸予菲這種的,已經算家教良好、含蓄的了。

「女孩子家都不介意,我介意啥?軍中生活無聊,宇文將軍又不準咱們上青樓,好不容易有個小女子可以調笑,有什麼不好?」

「到時娶個漁家女回去,看你爹娘會怎樣?」

「男子三妻四妾,有個漁家女姨娘不錯啊。」宋易禾就是個紈褲,家里姨娘五、通房三,正妻尚缺,再補上幾個……無妨。

兩人說說笑笑間,往張屠夫家里走去。

洗好衣服,予菲抱著木盆準備回家,心底盤算著,李氏知道她沒幫忙洗衣服,會怎樣?打她一頓?怒吼一通?還是把她洗好的衣服擼到泥地上踩幾下?

打罵好應付,但再洗一次衣服?太辛苦。

想到此,予菲快走到家門口時,先轉去敲歐陽家大門。

門還沒敲呢,小琴就先一步打開門。

小琴是歐陽家的下人,模樣清秀、做事勤奮,但陳鎂對她態度很差,認定她是歐陽夫人給歐陽曜備下的通房丫頭,陸予菲也不喜歡她,只不過比起陳鎂,她更善于隱藏心思。

予菲匆匆看一眼小琴,她眼神清明、五官端正,不是個心思歪的。

「陸姑娘,妳要找夫人嗎?」小琴問。

夫人身子不好,經常心事重重,每次陸姑娘過來陪著說話,心情就會好些。

予菲見她面露憂愁,問︰「發生什麼事?」

小琴回道︰「小少爺今兒個一早發燒,夫人正讓奴婢出門尋大少爺去。」

「發燒?我去看看。」

予菲熟門熟路地往歐陽羲的屋里走去,因為年紀相近,歐陽羲常和予心、予念玩,小丫頭從他這里學會不少字,而陸予菲為了能經常到歐陽家逛逛,來段粉紅色偶遇,相當鼓勵妹妹這行為。

推開門,歐陽羲蜷縮在床上申吟不已,予菲近前,發現他額頭發黑,尤其是眼楮周圍都成了墨黑色。

這不是生病,而是……直覺抬頭,她看見屋梁上坐了個女鬼,正眉開眼笑地俯視著歐陽羲。

予菲目光與祂對上,女鬼驚嚇,她居然看得到自己?

「予菲來了。」歐陽夫人道。

「大娘,阿羲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昨兒個晚上睡覺前還好好的,今兒個起晚了,我還想著昨天他不知野到哪里,入了夜才回來,許是太累,便想著讓他多睡一會兒,誰知進屋看見……」她忍不住拿起帕子摀起嘴巴,將哽咽給憋進喉嚨里。

歐陽夫人模樣細致娟秀,過去有丈夫疼著,沒吃過什麼苦頭,如今兒子在軍營,日子過得比其他村婦都好,一遇事便慌了手腳。

歐陽夫人深吸口氣,問︰「小琴去找阿曜了嗎?」

「大娘,找歐陽曜沒用,阿羲這不是害病。」

「不是害病?」歐陽夫人不解。

「嗯,他昨兒個去了不該去的地方,踫上髒東西。」予菲沉聲道。

說到「髒東西」時,予菲抬頭看一眼屋梁。

女鬼受到驚嚇,沒坐穩,仰頭摔下來,啪地掉到床邊。

是個菜鳥鬼?

「為什麼害人?」她對歐陽羲枕畔的女鬼疾言厲色地道。

「我沒想害人,我只是看見他,想起我的孩子,想同他親近。」再次看向歐陽羲,女鬼眉目間透出溫柔。

「他並不是妳的孩子,人鬼殊途,妳不去地府報到,竟來此地攪亂人間氣場,難道不怕踫到道行高深的,把妳打個魂飛魄散?」若是遭惡人囚禁,利用她來為惡、造下殺孽,日後到地府,話可就說不清啦。

「我……」

「快走吧,我不收妳,放妳一馬。」

女鬼雖嚇得全身發抖,卻仍舍不得離開,一雙美目盯在歐陽羲臉上,依依不舍。

「我說過,他不是妳的孩子,再不走,就別怪我不客氣。」予菲捻起劍指,口中念念有詞。

見狀,女鬼忙道︰「我走、我走,我立刻去地府報到。」

隨著聲音隱沒,她的身影消失。

這時,奇異地,歐陽夫人發現兒子停止申吟,身子也像舒泰了似的,不再蜷縮成一團,她細看著歐陽羲的額頭、眼周,發現那邊的墨黑似乎也淡去幾分。

所以,阿羲真的是被鬼嚇著?

她驚訝地看向還掐著劍指的予菲,這孩子什麼時候學了道法?「予菲妳……」

歐陽夫人拉起予菲的手,這一拉,予菲才發現自己的掌心竟然滲出汁液。

旁人不知,只道她是緊張過度流下手汗,但予菲很清楚,自己一點都不緊張,所以,那是什麼?

帶著疑惑,予菲坐到桌邊,拿起歐陽羲的毛筆,寫下幾味藥材,交給歐陽夫人,道︰「大娘別擔心,女鬼已經讓我送走,只是阿羲元氣大傷,還得好生調養,吃過三、五服藥就沒事了。」

「予菲,妳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歐陽夫人問。

猶豫片刻,她抿唇道︰「這是場意外。」

「意外?什麼意思?」

「我爹和予心、予念這段日子吃得不好,我便想去海邊釣幾條魚,給他們補補身子。」

她說謊,陸予菲釣魚可不是為了爹和妹妹,都說女生向外啊,才十四歲就急著替自己釣郎君,這等早熟程度教人甘拜下風。

想當年十四歲青春年少,她只想追星,每回剛攢足錢想買演唱會門票,就讓師父給搜了去,罰她待在家里背《易經》。

可她曉得,師父把那錢拿去買鳳飛飛、江蕙的門票去了。

她不懂,憑啥師父能追星,她卻不行?就算要追星,也花自個兒的錢啊,哪能搶徒弟的?多沒意思。

長大後才曉得,師父有兒有女有孫輩,父母活到八、九十歲才壽終,他的身體健康,人生簡直完美,然五弊三缺中,他犯的是缺錢、缺權。

所以師父一輩子都沒與師母舉行婚禮,賺來的每分錢全交給師母,自己過得苦巴巴,還得從她這徒弟身上要飯吃。

「然後呢?」見予菲停下話,歐陽夫人催促問。

「昨兒個浪大,我心里雖有擔心,卻也听說這樣的天氣才容易釣到大魚。我不知道陳鎂偷偷跟在我身後,她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把我往海里推。」

听到這里,歐陽夫人驚呼,雖然村里人人都知道李氏母女非善荏,可陳鎂才十四歲吶,這麼小的丫頭,心腸怎這麼歹毒?

「大浪打過來,我一下子就沉入海底,我想我肯定是死了,因為海水這麼深,我竟然不會喘不過氣,還如履平地。我慢慢地走在一條很黑的路上,不曉得走了多久才看見亮光,好不容易走到盡頭處,我看見一個留著長胡須的老公公。

「他的眉毛好長啊,都快長到下巴,眉心有一顆朱砂痣,白發白須白眉毛,看起來明明很老,可臉上竟然沒有半點皺紋,紅光滿面,說話中氣十足,讓人猜不出年歲。」她是按照師父的模樣形容的。

細細听她的描述,歐陽夫人訝然,「妳遇上的,不會是慧明大師吧?」

「慧明大師是誰?」

「那是咱們大岳朝國師,皇子皇女一出生,都是由他批的命。」

「哦。」予菲點點頭,師父不會也跟她穿越過來了吧?皺皺眉頭,她續道︰「那老人家模模我的頭,說我前世行善甚多,今生本該長壽,只是時運不濟,家里來了惡人。他問我要不要與他學道,我想起爹爹和予心、予念,心有不舍,可再不舍,我都死了呀。于是我點頭,他便領著我修習道法。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我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只記得日復一日,日子漫長得讓人心慌,只不過我容顏未變、身形未改,我搞不懂怎會這樣,只能偷偷猜,自己是不是變成神仙了?

「一天,師父來到我跟前,道『妳我師徒緣盡,妳想回家嗎?』,我想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爹爹和予心、予念還在嗎?如果他們不在,我回去干什麼?後來又想,既然師徒緣分已盡,我不走,是不是師父就必須離開?于是我選擇點頭。

「沒想到一點頭,那種被水淹沒的窒息感再度出現,我很痛苦,張眼一看,發現自己在海中浮浮沉沉。大娘,妳肯定不相信,我和我爹一樣,既暈船又怕水,可不知怎地,手腳並用,竟讓我游回岸邊。

「還沒想透是怎麼回事呢,我穿著一身濕衣服回到家里,竟發現從我掉進海里再浮上來,不過短短一、兩個時辰。不都說天上一日、人間數十年,怎麼會是這樣,我怎麼都沒想清楚。」

她認真把自己的話回想一遍,確定沒有缺漏,這才放下心。

歐陽夫人滿面驚訝,握住她的肩膀,激動不已。「好孩子,妳這是踫到大造化了。」

「是大造化嗎?我不確定,就是覺得心里頭慌得厲害,也不敢教旁人知道,不過能幫到阿羲,我很高興。我想,如果可以用這身本事幫助別人,肯定能夠積福積德,讓爹爹有個兒子吧。」

懂了沒?本姑娘有大本事,若歐陽曜有點腦子,就趕緊來向她示好,把大腿朝她伸過來,她會好好抱住、努力輔佐,日後也給她弄個國師當當。

「真是個孝順孩子,李氏那樣待妳,妳還一心要她好。」

予菲虛偽嘆氣。「不管她怎麼待我,她已經嫁給爹爹,她好、爹爹才會好,我們陸家才會跟著好。」

「李氏要是懂得妳這片心意,好生對待妳們三姊妹就好。」歐陽夫人道。

這會兒,予菲才想到自己過來的目的。「大娘,這幾天繼母心情不好,常愛折騰,老把洗干淨的衣服丟在地上,讓我三番兩次去洗。折騰我倒沒關系,就怕她把肚子里的孩子給折騰壞了,所以我想借妳家後院曬曬衣服,行嗎?」

「行,妳快去吧,我在這里守著阿羲。」

「謝謝大娘。」

予菲推開房門往外走去,卻沒想到歐陽曜和宋易禾站在門外。

看見她出門,宋易禾手指往她額頭一戳,她下意識躲開。

可惜陸予菲這副身子沒練過,竟連一根手指頭都躲不過,要是師父知道,肯定會很心酸。

「妳這小神棍,行吶,什麼鬼話都編得出來。」

予菲沒反駁,靜靜看著他的面相,半晌,嫣然一笑。

要知道,陸予菲這張臉可比她前輩子好上幾十倍,這一笑,簡直是閉月羞花、動人心弦吶。

「妳笑什麼?」

「送你幾句話。」

「說!」

「離開的不再回來,回來的不再完美,人要學會放棄,因為放棄代表的不是輸了,而是懂了。」

聞言,宋易禾胸口一跳。「妳是……什麼意思?」

「還不夠清楚?好吧,我再說明白些。對生命而言,接納才是最好的溫柔,無論是接納一個人的出現,還是接納一個人從此不見。」

說完,她笑咪咪地走到大門邊,把裝著衣服的木盆搬到後院。

予菲走得輕快,卻給宋易禾留下一片沉重。

她是怎麼知道的?知道他心儀的女子拋下自己嫁給旁人,知道出嫁後的她始終郁郁寡歡,他一直在等,等她想明白,等她願意回頭,等她願意回到他身邊。

所以他裝紈褲、游戲人間,他刻意敗壞名聲,讓名門淑媛不敢上門,直到爹娘再也忍受不住,透過關系讓他隨著宇文將軍到南方。

「為什麼告訴她這個?」突地,宋易禾一把抓住歐陽曜的衣襟。

「你以為我和她的交情,有好到能說這種事?」

歐陽曜一語令宋易禾定心,對啊……他比誰都清楚,阿曜對陸家兩個大姑娘有多嫌棄。「既然如此,她為什麼會知道?」

「她也說我奸門有傷、犯小人。」

「意思是……你相信她講的話?相信遇到仙人、學會看相?」

歐陽曜一笑。「你說呢?」

「我說……我不信,半句都不信,什麼道術、什麼修法,她根本就是個小神棍,滿口胡說八道。」

「別忘記,咱們大岳朝還有個慧明國師呢,連皇帝都信他。」說到此,歐陽曜咧唇微哂。

「他就是個糊弄皇帝的大神棍。」要不是那個慧明,他的好朋友會死得莫名其妙?一張信口雌黃嘴,欺瞞世人愚昧,這種人就應該放把火燒個精光。

歐陽曜沒同他爭辯,淺笑道︰「我進去看看阿羲。」

予菲曬著衣服,淡淡香氣傳進鼻息,她打開掌心,上頭凝結出兩顆晶瑩剔透的小水滴,像荷葉上的露珠般滾來滾去。

這是什麼東西?怎麼來的?為什麼她想救阿羲時,會突然出現?

念頭方起,她竟然發現自己不在歐陽家的後院,眼前是一處小山,沒有雲、沒有雨,也沒有動物,安靜得連風都不見。

山壁上有一處泉眼,那股香氣是從泉眼里冒出來的,泉眼里汩汩地流出泉水,水在不遠處形成一個小小的水潭。

她走近掬起一捧水放在嘴邊,泉水甘甜清冽,喝下它之後,她竟覺得月復中隱隱有暖意升起,直鑽入四肢百骸,腦子變得清晰,全身上下無比舒暢。

這是……

她想起師父曾經給過一本古籍,里頭提到,有許多人將道法作為謀奪不屬于自己東西的能力,傷天害理、壞事做盡,殊不知這樣很傻,因為天道循環、報應不爽,道士做過的壞事將會倍數還報己身。

倘若修道人能以己身長才幫助世人,積下福報無數,便能練就靈泉,有靈泉在手,不但能益身健體,滋長萬物,還能幫助更多人。

因此修道不是神神叨叨,不是為著教人畏懼,謀權奪財,道法是老天爺因悲憫世人疾苦所傳下來的奇門異法,讓有緣者得之,以助世間百姓。

所以她積下福報無數?

福報……她想起來了,前世她身邊沒有親人,曾經立下遺囑,倘若身亡,便將數十億家產全數捐給慈善機構,難道是因為如此,靈泉才會出現?

才這樣想著,予菲就听見宋易禾的聲音,轉瞬,她又站在歐陽家後院。

呼一口氣,她彎下腰、拿起衣服往竹竿上晾曬。

宋易禾並未發現異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丫頭,剛才那話是誰告訴妳的?」

「你啊。」

「我什麼時候說過?」

「你的眼楮告訴我,你這人易為情感所困。」

「我的眼楮?」他被她搞懵了。

「感情世界里最講究心意相通、兩情相悅,但你的眼楮一大一小,代表你喜歡的女子與你不齊心,而男左女右,你的左眼比右眼大,代表是你投入過度,對方卻沒有你這份心意。你已經二十多歲了吧,這年紀都可以當爹啦,那女方必定也已嫁給他人,既然她已經擇定方向,你又何必為她蹉跎一生?」

她竟是從他的眼楮看出來的?宋易禾訝然。

「需要我再送你幾句嗎?」她沒等他回應,自顧自往下說︰「你的耳朵比眉毛高,代表你有極佳的背景,在年幼的時候受到家庭很好的教養與影響,具有成熟獨立的個性,照理來說,這種人在年少時期就該功成名就,但你的眼楮沒有神氣,缺乏足夠的精氣神,難有凝聚力,代表事業有所阻礙,所以……听我的勸告吧!

「第一,去接近成功的人士,讓他們的想法影響你。第二,走出去學習,讓精彩的世界開拓你的智能,世間沒有貧窮的口袋,只有貧窮的腦袋。」

這是巴菲特的話,用在他這種紈褲子弟身上特別適合,而「成功人士」……歐陽曜就頗適合演繹。

宋易禾定定地望住她,他真是為了感情,蹉跎一生?

予菲微微一笑,知道他把話听進去了,此人身上雖無紫氣,但五官長得好,日後定當成功,而她樂意幫助別人、喜歡廣結善緣,但願這番話能教他有所改變。

「看相算命是窺破天機的事,我得收錢,十兩銀子!」她向他伸手。

回過神,宋易禾道︰「幾句話就要十兩銀子,妳這個神棍。」

「教你一件事,寧得罪小人,也別得罪神棍,因為神棍報復起人來,比小人厲害幾十倍。」她說著又把掌心往前遞兩寸。

宋易禾瞪她一眼,又喃喃地罵了句神棍,把整個錢袋子往她手上一拋。

「謝啦!」她用手背拍拍他的胸口。

他猛地往後退開兩步,緊張兮兮問︰「妳在做什麼?」

「神棍的祝福啊!」說完,予菲笑得眼彎眉彎,將錢袋子往懷里收,端起木盆,心里忖度著,要想個辦法讓阿羲喝點靈泉。

啥?她待阿羲特別好?誰說的,她最痛恨小屁孩,如果不是竭盡全力控制住,在經過小孩身邊時,她很想伸腿踹上兩腳。

那麼,干麼給阿羲喝靈泉?不知道嗎?她要抱他家哥哥大腿呀!歐陽曜冷得像塊冰,看起來很難攻,既然如此,她只好先打下他身邊的人,再進入主戰場啊!

沒想到她才走幾步就看見歐陽曜站在後院出口,又偷听她說話?這人……光明正大听不好嗎?

看她走過來,他沒說話,還是一張大冰臉,她就想著,就算溫室效應再厲害,有他這種人存在,南北極的冰層也會減緩融化速度。

他不理她,她也不會主動貼上去,她懂的,這是人性,與其主動往前貼,不如保持距離、引發好奇,讓他自發向自己靠過來,方為上策。

于是她走過他身邊時沒停下來,只是身子往後仰,瞧瞧他眉間傷口,說道︰「哇,身體很好哦,傷口恢復得無比的快,看來……那個招惹你的小人很快就要遭殃,恭喜恭喜,就要撥雲見日啦。」

說完,嫣然一笑,擦過他的身、繼續往前走。

沒想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勾回自己身前。

「干麼?」她滿眼警戒地望住他。

「妳說的每句『鬼話』,我都相信。」他湊近她,低聲道。

嗄?既是「鬼話」又都「相信」,他的邏輯有問題。

「妳要不要也幫我看看,我什麼時候能功成名就?」

「你?你不用看啊,你是天生帝命!」

她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目光一凝,手掌縮緊,疼得她齜牙咧嘴。

完了,他真的有不臣之心?她勾起他改朝換代的決心?還是……被她戳中心思,他想要殺人……滅……

「我改口、我改口。」她高舉十指,「我只是隨便說說。」

「隨便說說?」他重復她的話,但口氣陰冷,讓四周溫度驟降。

「開個玩笑嘛。」她尷尬干笑。

「想保命,就別亂開玩笑。」

「知道知道,我錯了,我認真幫你看相吧。你的五官長得很好,家世好,行事刻苦堅毅,日後必成大器。」她海夸胡夸,只想他的蟹鉗盡快松開自己。

「還有呢?」

夸得不夠?行,再來,反正說好話不用錢。

「你命中注定有貴人相助,只要堅持,做任何事都會成功。你有責任感……」哇啦哇啦一大串,她的口才更上層樓。

「這些,不會是隨便說說、開個玩笑吧?」

「當然不是,絕對認真。」

這會兒他的爪子終于松開,她扯回自己的手臂,重獲自由。

退開兩步,她朝他伸手。「看相算命、窺破天機,給我十兩。」又道︰「咱們這就約定好啦,往後要我看相也得比照辦理,銀子是少不得的。」

他從錢袋子里掏錢,小小的一錠,絕對不足十兩,比起宋易禾給的,簡直是大巫小巫之別。

有點失望,這只大腿有點小氣啊。「成大事者不能摳門,要不要再添點?」

他不回應。

她再補一句。「你現在的態度決定十年後你是人物還是廢物。」

她拋拋宋易禾的錢袋子,暗示他,你家朋友可大方啦,輸人不輸陣,再來一點。

他挑挑眉,還是不接話。

見他態度堅持,她嘆口氣,算了,待會再出現蟹鉗攻擊,得不償失。她搖搖頭,轉身離去。

在她背過身後,他露出笑意,溫柔的、和煦的、鮮少出現過的笑。

李氏正憋著氣等著修理陸家姊妹,只不過陳鎂推予菲入海一事,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李氏原本想把陳鎂送到外家待幾天,沒想一個晚上醒來,陳鎂整個人都不對勁了,眼眶發青、雙目無神,同她說話時滿臉的驚嚇,還常常抓著她說︰「娘,陸予菲要害我!」

這話跟誰說、誰都不信吶,陸予菲那丫頭是個孬的,只會在背後說說壞話,惹得丈夫對她不喜,至于明刀明槍、動手打殺……這事兒自家女兒更在行。

又過幾天,陳鎂恍神的情況更嚴重了,嘴巴里總是喃喃自語著。「陸予菲要害我。」

夜里更嚴重,她不敢睡覺,害怕睡著後會被鬼拖去,整個晚上在院子里晃來晃去,動不動就尖叫,吵得左鄰右舍抱怨連連。

李氏無法,只好封住她的嘴,綁她回屋。

這天清晨,陸青已經到田里做事,予心、予念到隔壁和歐陽羲玩,予菲則準備出門洗衣。

先前她借歐陽家後院曬衣服之便,經常潛進歐陽家的廚房,偷偷往水缸里滴入幾滴靈泉,歐陽羲喝過後,身子好得很快,身子羸弱的歐陽夫人也一天比一天健康。

李氏也起床了,想尋些吃的,沒想到廚房里頭又是空空如也,她快步走到外頭,發現予菲又把她和予婷、陳鎂的衣服挑進另一個盆子。

新仇加舊恨,李氏上前,一巴掌往予菲後背拍去。「妳這死丫頭又想躲懶。」

猝不及防硬生生受了一下,予菲怒目相望,今天她有事,不想浪費時間做無謂的爭執,深吸氣,腰一扭,往外走去。

「妳給我站住!」李氏怒斥。

這是李氏吃虧的地方,她激動起來,嗓門震天價響,惹得滿村子上下都認定她是個潑婦惡妻。

予菲轉身冷笑。「有事?」

「早飯呢?」

「妳要吃我做的飯?」

「不然呢?我養妳這死丫頭片子是白養的嗎?」

「這不是為妳好嗎?我心里憋著氣呢,陳鎂做的事我還沒想好要怎麼對付,就怕自己一氣之下往飯菜里頭加了些什麼,傷妳便罷,萬一傷了肚子里那個……雖說里頭是個女娃兒,可她好歹得喊我一聲姊姊……妳真想吃嗎?我現在就去做。」

李氏都不怕死了,她還怕弄死李氏?予菲嘿嘿冷笑兩聲,笑得李氏打心底發毛。

「妳不要胡說,我懷的明明是個男娃兒。」她可是花一百文錢去何仙姑那里求來換子藥,仙姑說吃下那藥,女娃兒就能變成男娃兒。

予菲歪著頭看李氏,什麼事都沒做,光是一雙眼珠子死死盯著,就看得她全身起雞皮疙瘩。陳鎂沒說錯,陸予菲是真的變了,變得大膽,可……她不信自己治不了這賤人。

李氏抬手又要往予菲臉上搧,沒想到予菲飛快往後退幾步,呵呵冷笑道︰「真是男娃兒?要不要打個賭?」

「誰要跟妳賭,我說是兒子就是兒子。」李氏外強中干,因為自己也不敢肯定,說出來的話干巴巴的,為此惱羞成怒,到處找雞毛撢子,在予菲面前飛舞。「妳這個賤皮娘,今天我不打死妳,當我是個好欺負的?」

予菲一把抓住雞毛撢子,順勢將李氏拉近,鼻子對鼻子、眼對眼,目光森然,陰狠道︰「妳怎麼覺得我還會容忍妳的無理取鬧?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豈會允許自己軟弱?勸妳收手,妳要是敢再踫我們姊妹一根汗毛,我保證妳會吃不完兜著走。」

撂下話,予菲端起木盆瀟灑轉身,留下李氏在原地喘大氣,心底一陣惡寒,陸予菲……好可怕……

予菲來到河邊,看到有不少婦女在洗衣,大伙兒東家長西家短,聊得正起勁,鄉下婦人沒有太多娛樂,這樣的對話讓日子好過得多。

她彎下腰,拿起衣杵開始洗起衣服,每天這時候,她分外想念那台擁有洗衣烘衣功能的全能洗衣機。

「予菲啊,妳繼母成天在家里罵罵咧咧的,又發生什麼事啦?」

「她……」予菲垂眸、露出側臉,欲語還休,想盡辦法還原陸予菲的動作。她怕自己改變得太快太多,會讓人們把她當成巫婆,放在架子上火烤。「母親懷著孩子,心情不好。」

「唉,有娘的孩子像個寶,沒娘的孩子像根草,妳啊,再忍忍,嫁出門後就好了。」鄉下人性子純樸,幫不了忙,只能說說安慰人心的話。

「可不是嗎?我們予菲模樣好、性子好,肯定能嫁個好人家。」

「是啊,妳都十四歲,可以說親了,嬸子娘家有個小哥,今年十七,做人實誠勤勞,雖然有點黑,但模樣還挺周正的,要不要找個時間給你們相看相看?」

予菲抬眼眺望遠方,輕咬下唇,眉心帶著擔憂,再嘆一聲。「多謝嬸子,不過我不想嫁。」

「為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莫非是李氏想拿捏妳的婚事?」

「予心、予念年紀尚小,我怕出嫁後沒人好好教導……」

話說得隱晦,可女人一份心思七個竅,人人都听懂了。

什麼怕沒人教導?分明就是怕後母虐待妹妹,再加上那個陳鎂,母女連手,兩個小丫頭還要活不?想到這里,大家紛紛同情地望向予菲。

再咬咬唇,予菲感激地看向各位嬸嫂大娘,一切盡在不言中。

話至此,氣氛頓時僵掉,好心的李大娘連忙開啟新話題。「陳大嫂,您小叔說的事是真是假啊?」

她這一開口,許多雙眼珠子往陳大嫂臉上瞧去。

陳大嫂的小叔子在鎮上當掌櫃,每次回來就有一堆人圍著他,听他說說鎮上發生的新鮮事。

「這還能有假?前幾天我家老頭去鎮上也听說了呢。」王大媽道。

「到底是什麼事,王大媽、李大娘,妳們說清楚。」沒听過這則八卦的小姑娘听得心癢。

「臨近幾個鎮,最近有七個孕婦半夜被人剖開肚子,將月復中胎兒給挖走。」

「那……婦人死了嗎?」小姑娘好奇問。

「怎能不死,听說腸子流了一地,死狀可淒慘呢。」王大媽這一說,有小姑娘嚇得掩面。

孕婦?是富貴人家想盜取紫河車入藥?予菲皺眉不語,這種陰損的事,不管在哪個朝代都听聞過。

「巧合的是,那些小婦人年紀都很輕,才十六歲。」

此話讓予菲神經一繃,若為盜取紫河車,不必考慮年紀,何況一、兩個叫做巧,七、八個年紀相近的孕婦……這不是巧合,分明是有人刻意查明孕婦年紀,這才做下案子。

「這不,听說現在年輕孕婦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在街上走了呢。」李大娘道。

「太可怕了,是哪個狼心狗肺的家伙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王大媽說。

「縣太爺一個頭兩個大,听說現在進出城門,人人都要詳盡盤查。」

「還有一件更可怕的呢。」陳大嫂開口。

「更可怕的?不會吧,這已經夠嚇人的了。」

「好歹殺孕婦的是人,我現在要說的是鬼!」

鬼?予菲眉頭揚起,嘴角掛著掩也掩不住的興味。

「有誰見鬼了嗎?」

「可不是,年初城里來了個有錢人,姓孫,听說子孫都在京里當大官,他旁的沒有就是錢多,竟用兩倍價錢一口氣買下幾十戶民宅,說是要拆了蓋一幢大宅子。」

「幾十戶民宅?那得有多大啊,是要自己住的嗎?還是要用來開酒樓做生意?」

「誰曉得,只听說宅子剛拆不久就開始發生怪事。」

「什麼怪事?」

「每天都有人死在里頭。」

有人倒抽口氣問︰「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小叔說,連續死過三個工人之後,縣太爺開始注意到這件事,派好幾個差爺在附近巡守,結果,妳猜怎樣?」

「怎樣?」眾人異口同聲。

「隔天那些官差左一個、右一個地躺滿地,像喝醉似的。縣太爺問他們發生什麼事,他們說子時過後突然刮起一陣怪風,他們被迷了眼楮,之後眼前出現一座大莊園,里頭張燈結彩,熱鬧非凡,他們被主人家請進去一起熱鬧熱鬧,吃得肚子都撐了,喝酒喝得醉眼迷離,這才昏倒的。」

「誰家會在子時過後請客?莫不是踫到狐狸精?」

「別急別急,故事還沒說完呢。」陳大嫂道。

「那妳倒是快說啊。」

「最恐怖的來了,縣太爺審到一半,官差們突然捧著肚子喊痛,一個個靠牆吐起來,妳可知道他們吐出的是什麼?」

「什麼?」

「是泥土、草根,里頭還有扭個不停的蛆,惡心死了。」

「怎麼會這樣,這分明是見鬼。」

「可不是嗎?那個晚上雖然沒死人,可事情一鬧開,誰也不敢靠近那塊地。」

「這樣的話,那塊地豈不是沒用了?」

「不是有沒有用的問題,那麼一大片地空在那里,別說晚上,連白天看起來都陰氣森森的,誰敢靠近?苦了附近的鋪子,生意壞得都快關門啦,縣太爺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這才往京城里遞報,看皇帝能不能讓國師下來收拾妖孽。」

予菲想了想問︰「孫老爺什麼事都沒做嗎?」

「怎麼可能,買那片地可花了他不少銀子吶,他到處請道士法師,但沒有人能說出個所以然,听說前幾天他還花大把銀子請來慈雲寺的道姑,沒想到到天才剛黑呢,就听見那道姑在里頭鬼哭神嚎,隔天孫老爺過去,發現道姑已經瘋了。」

「這麼厲害,是哪來的惡鬼?」

「不知道,現在只能盼著慧明大師盡快過來解決,要不三天兩頭死一個,城里的人豈不是要死絕。」

予菲盤算著,要不要找時間去看看那塊地?

衣服洗好,她端起木盆,準備往歐陽家去。

何順娘見她起身,也連忙抱起木盆。「予菲,我跟妳一道回去。」

何順娘是陸予菲的好友,已經及笄,祖父是里正。

何順娘的爹爹也娶了後娘,因此她們經常在一起討論如何算計後娘,只不過何順娘的繼母還算溫順恭和,把家里照顧得不錯,待何順娘也沒啥不好,最重要的是人家嫁妝里頭可沒有一個拖油瓶。

照理來說,何順娘大可平平靜靜地把日子給過下去,等到成親後就可以離開這個家。但何順娘心氣高,多少人來說親都看不上眼,獨獨看上從京城里來的宋易禾。

以予菲的眼光,歐陽曜怎樣都比宋易禾來得優,模樣好、人品佳,沒有背景卻年紀輕輕就能成為小將軍,本事肯定不差,這樣的人配何順娘綽綽有余。

可惜何順娘最大的心願是進京城,不想一輩子關在小漁村,她想要到更大的世界,見更多厲害的人。

這種野心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紀,她有機會變成女強人,只是在古代……對不起,就算她順利成為宋易禾的妾室,也只能一輩子關在小小後院,與一群女人大眼瞪小眼。

什麼寬廣的世界、拓展眼界……通通是痴心妄想。

何順娘看看左右,壓低聲音道︰「予菲,妳說我們家和妳家的繼母,會不會被人開腸剖月復,把孩子給取了?」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興奮。

聞言,予菲心髒抖三下,是漁村女子各個膽大心壯嗎?

「不會。」她一口氣否決。

「為什麼不會,凶手不是專挑孕婦下手?」

「專挑『年輕孕婦』下手,她們都不年輕了。」

「妳家那個是老了點,不過我家繼母看起來還很年輕,興許會認錯呢?」

眼看何順娘滿心期待表情,予菲撫額,很想結束這個話題,可何順娘不想結束,張嘴閉嘴不停說著。

予菲嘆道︰「順娘,妳繼母為人不差,妳干麼非拿她當敵人看?」

「她要是生下兒子,我跟我弟弟可怎麼辦?」

「該嫁人的嫁人、該長大的長大,怎麼說妳弟都是長子,只要他肯上進,長輩定會多看重他幾分,妳別心思太重。何況妳也得替妳爹著想呀,他才三十幾歲,難道妳要他一個人孤孤單單,身邊連個伴都沒有?那不是很可憐?」

「我姑丈死後,姑姑還不是一個人把表哥帶大,為什麼我爹就不能?」

這是男女平權觀念啊,觀念沒錯,只是過度先進,與時代不符合。

予菲還想多找幾句話來說服何順娘,沒想到哭聲突然響起,悲慘的嗓音讓人後背感到一陣陰冷。

兩人面面相覷,下一瞬,何順娘急忙將予菲拉開,低聲道︰「快走,免得穢氣。」

「怎麼回事?」

「妳不知道?那是張家啊,張大叔不好了,請鎮里的大夫來看,大夫說得五兩銀子藥費,可他們家窮得都快揭不開鍋啦,哪來的錢治病?連請大夫看病的錢都是村里大家十文、五文湊出來的。大夫說不治的話,也就幾天光景了,看那模樣……」何順娘眼神微黯,搖頭。

一時間,兩人無語,走到分岔路上,揮揮手便各走各的。

予菲見順娘走遠了,這才往回跑,一路跑到張家。

張家房子破舊得很,張大叔就躺在唯一一張床上,眼看出氣多、入氣少,快要不成了。

張大嬸趴在床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三、四個孩子圍在旁邊,也哭成一團。

那群孩子當中最大的不過七、八歲,張大叔這一走,這一大家子真是沒法子活了。

模模懷里的荷包,前世她就有個習慣,看風水面相賺進來的錢都會捐出三成給福利機構,她常想自己能活到二、三十歲都無災無痛,肯定和自己做好事有關。

昨兒個,宋易禾傻傻的把荷包給了她,里頭有二十幾兩,加上歐陽曜給的將近三十兩。

她拿出十兩銀子,走到張大嬸身邊,悄悄把銀錠子遞給她。

看見掌心的銀錠子,張大嬸傻了。「予菲,妳……」

「別說啦,張大嬸快去給大叔買藥吧。」

「不行啊,這麼多錢,我賣掉自己都還不起,何況妳哪來的錢?」

「錢不是我的,是歐陽曜的,他和你們不熟,不好親自給你們,這才托我送過來。人家為善不欲人知,根本沒要您還,您可千萬別到處嚷嚷,否則以後村里誰有困難全找上歐陽家,豈不是恩將仇報?」她扯了歐陽曜這把大旗當理由。

張大嬸聞言頭一點一點的。

予菲微笑,把人往外推。「快去給張大叔抓藥,遲了可不行。」

張大嬸回過神,慌慌張張跑出家里。

予菲拍拍張家長子肩膀。「大寶,你帶弟弟妹妹到廚房,找點東西給他們吃,再幫他們把頭、臉、手腳都洗洗,我先在這里幫你照顧一下張大叔。」

張大寶乖巧點頭,把弟弟妹妹帶出房門。

予菲看看左右沒人,坐到床沿,打開掌心,心念一起,靈泉順著手指滴下來。

恰好張大叔嘴巴微張用口呼吸,一滴一滴的靈泉緩緩滴進他嘴里。

沒多久,他的呼吸變得綿長,慘白的臉出現一絲血色。

正當予菲松口氣時——

「妳給他吃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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