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賢妻 第五章 出遠門運送軍糧 作者 ︰ 風光

處理完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將茶園交給了唐汐知,安碩也該出發回雍王府當值了。

以往尚未成親時,他拎著個包袱,里頭只有兩件換洗的衣服,還有一點干糧就出門了,安大娘不是那種事事精細的母親,看兒子自己打理好了,她便沒有任何交代,安碩自然也沒什麼依依不舍的情緒。

可是現在有了個如花似玉的妻子,一切就變得不同了,他的包袱硬生生大了一倍,而他的妻子還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拼命的想往里頭添東西。

「你的衣服都破了,而且只有兩件,我幫你全換新了,還多添一套新衣,對了,再加一件長袍和短襖好了,再四個月天也涼了,你正好可以穿。」

她拿起一件她這幾日趕制的袍子,在他身上比了比,還真別說,她夫君的身材真是一等一的好,虎背蜂腰,她忍不住在他胸口的肌肉上戳了一下,彈性不錯。

安碩原本傻笑著看著唐汐知在他身上忙活,突然間被她偷襲,他整個人都晃了一晃,臉漲得通紅。

沒留意他反應的唐汐知卻是挑起眉,倒和他的肌肉杠上了,又戳了好幾下,這男人究竟是怎麼練的,胸口的肌肉都快比她還大了,真令人嫉妒啊……

安碩突然伸手抓住她使壞的縴指,粗聲粗氣地道︰「小心傷了手。」

唐汐知抬頭,驀然見到他尷尬的神情,還有那壓抑的聲音,似乎明白了什麼,格格笑了起來,也不再戲弄他了。

「還有我幫你放了些傷藥,雖然可能比不上王府發的金創藥,仍是不錯的藥,誰叫你把金創藥拿去換雪花膏了,以後可別這樣……」她將一些傷藥放入了他的包袱,想了想,又拿起一旁的油紙包,「還有你的干糧老是只帶饅頭,冷了就變得又干又硬,我幫你換成了烙餅,冷了一樣好吃,還有也放了一些臘肉和面醬,可以夾著吃。」

終于打包好行李,她來到他身邊,「你給我的銀子,我縫了一兩在你的里衣衣襟里,讓你有急用時可以用,可別衣服洗了就忘了。」

「好。」安碩覺得自己心都化了,被人關懷呵護的感覺原來是這麼溫暖,有了妻子就是不同。

快到辰時,安碩該出發了,他拎著自己的大包褓就要出房門,唐汐知看著他的背影,心里頭突然有著濃濃的不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唐汐知猛地從後面抱住他,讓安碩停下了腳步,心頭狂跳,瞪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

「夫君,我舍不得你。」唐汐知悶悶地說。

她很清楚自己有些喜歡他了,雖然還不知道喜歡的程度有多少,不過到了離別時候還是生了離愁。她的性格原就開朗外向,不是那種別別扭扭的類型,心里既然依戀著他,本能的就做出了反應。

「我……」安碩感受著背後的軟玉溫香,有些艱難地道︰「我很快就回來了。」

「再快也得要四個月。」

唐汐知知道自己此時該要得體貼心的送他離開,不讓他擔心。可是他這陣子對她簡直是疼入了骨子里,所以她想在兩人獨處的時候放縱一下思念,至少也讓他明白,不是丟下她走了就萬事如意,他也得掛念著她才行。

「你會想我嗎?」她的額頂著他的背,悶聲問道。

不過她這麼使著小性子,卻讓安碩更覺得她的可愛,甚至她一句不舍的話在他耳中听來都是甜蜜,他的仙女對他撒嬌,讓他覺得有些飄飄然。

「我會想你。」他想都不想便回答了她的話。

再纏下去他就趕不上宿頭了,唐汐知終是戀戀不舍地放開他,往他背心一拍。「好吧,夫君你去吧!家里我會看著的,如果可以……你早點回來。」

安碩幾乎不敢回頭,他怕自己一回頭看到她就不想再走了。他在腦海里想象她現在該是什麼表情?是泫然欲泣或是擔心憂慮?無論是哪一種,他知道自己都舍不得看到。

安大娘、唐汐知與安槐都在家門前目送安碩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

唐汐知一轉頭,便看到安大娘呆呆地站在門口,眼中滿是對孩子的擔憂,這個家一向是安碩做主,所以即便安大娘這次知道他要離開四個月,也是忍住了不敢多說什麼。

這陣子婆媳兩人的關系已經緩和許多,可惜還不算太親近,畢竟安大娘還心虛得很,唐汐知也忙著茶園和安碩離家的事情。只是現在家里只剩三個人,繼續這樣僵著不是什麼好事,家里氣氛搞得太奇怪,也不適合安槐讀書。

于是,唐汐知主動開口道︰「娘,以後家里的事我……」

安大娘回過神來,急匆匆地打斷她。「那個,家里的事我來做,碩子跟我說了,你顧著茶園里的事就好。」

唐汐知淡然一笑。「哪能都丟給娘呢,茶園暫時還沒那麼忙,家里的三餐還有些雜事我還是會做的,安碩不知道把我說得多麼嬌弱,但娘應該知道,我做事應該也算得上利落,一點家事難不倒我的。」

她越說安大娘越慚愧,不由難為情地模了模鼻子。「前一陣子是娘被豬油蒙了心,不知道在想什麼才會那樣對你,以後不會了。碩子這一去就是四個月,我可得將你看好了,免得沒辦法向他交代,家里雖然沒什麼錢,也不能把你養瘦了。」

「那不是家里困難嗎?大家多擔待一點。」唐汐知見安大娘為了未來的生活操心,決定給她一點希望。「娘,安碩應該沒有告訴你吧?我現在接手茶園可不是瞎折騰,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我會制茶。」

「你會制茶?」安大娘的聲音都拔高了,在一旁原本要回房看書的安槐也停下了腳步,猛地回頭像看到鬼一樣地看著唐汐知。

唐汐知沒料到他們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好笑地道︰「我娘家以前就是買賣茶葉和制茶的商賈,我會制茶好像也不怎麼奇怪吧?

「我看過我們茶園里的茶了,其實是品種很好的茶,不知為什麼一直被低估了。」她將話題帶入重點,「我保證,明年我制出的新茶,進項必定是租給李員外的十倍以上。」

「十倍,那是兩百兩啊……」安大娘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手都抖了起來。

一旁的安槐也走了回來,驚喜地說道︰「咱們家茶園的茶真有那麼好?」

「那是當然,你不相信我,也該相信自己的先祖,听說小南村的人開始種茶時處境還是不錯的,只是後來制茶的手藝失傳,才漸漸沒落下去,否則先祖們怎麼會選在這野僻之地開墾,還形成了村落。」唐汐知不僅僅是給他們希望,也是給自己希望,「以後等我們的茶園賺了錢,就可以蓋新房子,安碩不必那麼辛苦,一走就是四個月,安槐更可以到縣學念書。」

「太好了……」安大娘感動地不知如何是好,兩只手握在胸前,本能的就想感謝老天爺,下一瞬她突然又驚叫一聲,「不對!」

唐汐知與安槐同時嚇了一跳。「哪里不對?」

安大娘轉向唐汐知,正色道︰「茶園里的事這麼重要,家里的事你全別管了,都交給我吧!」

唐汐知笑了起來,上去挽起了安大娘的手。「娘啊,咱們家的是春茶,這時節沒人在采茶的,這些天我還不忙,還能在家里做點事。這樣吧,今兒個就看媳婦我露一手,做一頓豐盛的午膳,也算是為了美好的明天預先慶祝一番。」

安槐看著唐汐知與安大娘很快親熱了起來,手挽手的進了屋內,還帶著稚氣的臉上慢慢浮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轉過頭,望向了天際,期許著安家的未來,應該也會像現在一般晴空萬里吧?

入了秋,天氣沒那麼熱了,唐汐知才真正忙了起來。

一方面是廢棄的茶葉作坊已經整修好了,不過制茶器物什麼的還需要她一樣樣看過,決定哪些需要重新購置,哪些修理過後還能重新使用。

再者是茶圔里的茶樹也需要好好整頓一番,為了來春采出好茶,在秋冬之際要細細的施肥,這肥可不是鋪上去就好,而是要挖深填肥,但又不能挖壞了樹根,這樣才能保證茶樹有足夠的營養能健康抽芽,所以唐汐知得緊盯著,不能讓工人魯莽行事。

在肥料填上後也該是冬天了,為了不讓茶樹的根部被寒冷的天氣凍壞,唐汐知命人在樹根的地方鋪上一層稻草,之後看天冷的情況,可能要在干草上再鋪一層泥土,確定樹根的保暖做得完善。

當然,茶樹不是在秋冬就停止生長,只是長得比較緩慢,再加上夏日時茶樹瘋長,這時候剪枝就十分重要,每棵樹必須剪去三分甚至一半的枝葉,可是究竟要剪多少、要怎麼剪,就必須依據經驗來判斷了,因此這件事只能唐汐知親手來進行。

不過這麼大一片茶園總不可能都讓她一個人剪,這樣到明年開春都剪不完,于是她帶著十幾個比較有經驗的熟人隨她剪枝,一邊剪一邊教授他們剪枝的技巧與要點,等到他們差不^多學會了,就可以分散到茶園各處自行作業,到時候她只要檢視一番,稍微修一下不足之處也就差不多了。

同一時間,茶園其他的工人也要巡視茶園里有沒有害蟲,冬日雖然蟲害稍歇,不過一樣是有蟲的,甚至有些蟲偏好在冬日產卵,須親手將這些害蟲都除去,免得辛苦養出來的茶樹最後都喂了蟲。

這些工作幾乎就要忙整個秋冬,唐汐知還真管不太上家里的事了,幸虧安碩找人在家里開了口井後,家里也就沒什麼粗重的工作,冬天菜園里也種不了什麼,頂多就是些白菜和蘿卜,不用太過理會自己也能長得很好,再加上燒水劈柴什麼的粗活有安槐幫忙,安大娘可比唐沒知清閑許多。

兩個多月過去了,茶園里的事也慢慢上了軌道,在這樣的忙碌里,唐汐知也漸漸淡化了唐家家破人亡的陰霾,那件事被她深埋在心中,倒是另外一件事令她牽掛不已。

此時山上的天氣已經冷到能夠呼出白煙了,唐汐知穿著一襲褲裝,身上搭著一件短襖,從早上就帶著剪子上上下下修剪茶樹,順便看看茶樹生長的狀況,即使高山天冷她也並無寒待到中午時分,她回到工坊之中,喝下女工準備的熱湯,這才發現自己凍得臉都僵了,整個身體都笨重不堪,手也紅腫破皮,甚至有著不少小傷口。

她遠遠凝視著窗外,看著漫天寒霧,心情沉甸甸的。

她知道這是思念,她想那個男人了。

工坊里大伙兒正吃著熱騰騰的午膳,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聊,唐汐知卻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是痴痴的看著茶園,她想起了他曾經在茶園里欣喜的擁抱著她,笨拙的想掩飾他的愛慕,他在她面前連話都說不好,但提到他的志向卻又能侃侃而談。

手上小小的刺痛讓唐汐知忍不住懷念起那個像火爐一樣的男人,在冬天里抱起來一定很舒服吧?

旁邊的黃嫂子因為家里的茶園同樣租了出去,冬天沒什麼事做,也來她家幫工賺點零花,見她魂不守舍的,遂湊過去關心道︰「你怎麼了?臉這麼紅,莫不是發燒了?」邊說,手還邊往她臉上探去。

唐汐知心里犯窘,不好意思地將她的手移開。

「沒有,我只是想著,天這麼冷,安碩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她也不掩飾,坦言了自己的思念,只是說得委婉。

「原來是想情郎了啊!」黃嫂子吃吃笑了起來,她知道安碩是個疼媳婦的,否則也不會將這麼大一座茶園都交給她打理,連問都不過問一句。

不過這陣子跟著唐汐知做事,她知道唐汐知是有真本事的,心里也信服,就與她越來越親近,既然提到了安碩,她便多說了一句。

「安家嫂子啊,我和你說,你家安碩在他父親死後那幾年當真是辛苦了,你得多疼他一點。」

「安碩……在我嫁過來之前是什麼樣子的?」唐汐知還真沒想過這件事,黃嫂子一提起,她不由好奇了起來。

「安碩他爹死得早,那時安碩才十歲不到吧,安槐也才剛會走路,安大娘又是個扛不起事的,臉皮子薄也不敢出去找活做,怕人家嫌棄她是寡婦,所以安碩早早就當了家,小小年紀就出去打零工,負責養家活口。」

那時黃嫂子還沒嫁入黃家,不過她也是小南村人,住得並不遠,安家的事鄰里都在傳,她也听了不少,後來嫁人後直接住在安家隔壁,安家的事不說了若指掌,至少也比旁人清楚得多。

天冷說話容易喉干,黃嫂子喝了口熱湯潤潤喉,接著說道︰「當時只要村子里需要人,安碩一定第一個沖上來幫工,不管多累多髒的事他都干,因為他力氣大,做事勤快,村里人也很喜歡找他,後來長大了點,他開始到鎮子里找活干,但看他年輕老實,鎮子里的混混們便搶他錢,還圍起來揍他。為了不被人欺負,安碩找了村里當過王府侍衛的老師傅練武,我那時還小,娘家就在鎮里往村子必經的路上,時常看見他鼻青臉腫的回家。

「後來漸漸沒人敢惹他了,可是安碩變得越來越沉默,你們家安槐能念得上書,還有現在這棟三合院的房子,可以說都是安碩賺回來的。」黃嫂子說著說著,也嘆息起來,「倒是他自己日復一日的窮忙,不過年初好像突然覺悟了,居然決定到王府里當侍衛,他那身板和武功當然一下子就被王府看上了,只不過那工作讓他不能長久待在家里,想來他娶了你就把你扔著,心里也很愧疚吧。

「安家嫂子,我知道你想念他,心里苦,不過他也很苦啊!所以他這次離家這麼久,你可別怨他,他回來之後得好好替他補一補。」她最後語重心長地道。

唐汐知听得心口泛酸,沉重地道︰「那是當然,他這麼辛苦也是為了家,我怎麼會怪他呢?」

那麼需要人疼惜的他,卻想扛起她頭上的天,用盡他的力氣來疼惜她。唐汐知這才明白他給予她的懷抱是那麼珍貴、那麼無私,她憐惜他,憐惜得心都痛了起來。

他一直沒有人支持,一直都是一個人在努力,那麼從今以後,她就做那個支持他的女人。

她與黃嫂子說了聲,起身走出工坊,深深吸了口氣,空氣里有著茶樹的清新氣味,還有泥土的味道,混在一起隨著冷風鑽入她的胸腔,讓她整個人都清醒不少。

這樁倉促而成的親事已不再是一樁交易,親事親事,兩個人不就得親嗎?他那麼老實,是絕不敢越雷池一步的,那麼她對待他的方式也該有些改變了。

站在山坡上望向縣里的方向,唐汐知的心慢慢的柔軟了起來。

「傻瓜,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我想你了啊……」

都蠻族散布于滇黔川境交界之處,恰好是朝廷流官與部落土司的中間地帶,歷史悠久且勢力強大,雖然朝廷名義上統治了西南,但都蠻族始終沒有被馴服,仍不時的制造沖突,起兵反抗。

這一次便是都蠻族大規模侵襲了流官管理的地境,西南邊軍一時不察,被搶了一座城,那小官嚇得急忙向朝廷求助,朝廷派了兩萬大軍鎮壓西南,而糧草便由西南周圍的州府先支應著,湖廣、江西布政使司都送了糧草,徽州算是南直隸最南方的州縣,也在雍王的命令下送去了幾百車的軍糧。

這樣龐大的車隊,安碩只是其中一個小兵員,理當沒有太大的危險,不過這趟卻是比想象中凶險,進了川境後,雍王府的糧隊竟屢次遇到都蠻族的攻擊,而且他們沒有固定的據點,通常是搶了就跑,造成車隊不小的傷亡及損失。

安碩所在的這個小隊,隊長就因為中了都蠻人的毒箭一命嗚呼,整個小隊的人頓時變成一盤散沙,這樣的狀況若持續下去,都蠻人再來一次,整個小隊便只有全軍覆沒的下場,所以在王府受過嚴厲訓練、武功在這群人里也算是拔尖的安碩便挺身而出,暫時成了小隊的領袖。

沒有遇到事情,還不知道安碩竟然在這方面很有天分,他依據小隊里每個人不同的專長,重新分配了眾人運糧的位置,也想出了一套簡易的作戰方式,讓他們相互配合,接下來幾次與都蠻族的接觸,安碩的小隊竟是傷亡數最少的。

負責整個運糧隊的是雍王府的侍衛長,暫封武德將軍,姓陳。陳將軍察覺了安碩小隊的特別,便將小隊的人叫來詢問,一問之下發現了安碩的行軍布陣非常得當,武功也相當不錯,便讓整個車隊采用他所說的方式行軍,平時遭遇作戰也會將安碩叫來身邊,詢問他的意見,對這個沉穩實在的後生十分欣賞。

之後運糧隊以最大努力保全了最多的軍糧,成功送到了西南邊軍手中,這趟出行安碩算是在上峰的心中留下了不錯的印象,再加上他事實上做的是小隊長的事,所以得到的報酬也比當初說好的要高多了。

由西南回到歙縣時已經是寒冷的冬季,由于去了超過四個月,兼之危機重重,安碩又立了功,他的休沐也隨之延長,得以在家待到過年後再回王府當差,因此他沒有在歙縣停留,直接趕回小南村的老家。

回到家門口已近傍晚,他推開籬笆門進到院子里,沒有看到任何人,猜測大冷天的唐汐知可能正在準備晚膳,安大娘或許在廳里縫縫補補,安槐可能在房里練字讀書,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吃飽穿暖……

雖然心里記掛著媳婦,但回家總是該先拜見母親,安碩走到正門口,還沒推門就透過開了個小縫的窗看到了屋里。

因為屋里燒著炭,這窗不能關實了,屋子瑞安大娘、唐汐知及安槐都在,而且穿得並不厚重,足見屋里應是暖烘烘的。

安大娘的確在縫補著什麼,唐汐知卻是坐在安槐對面,听起來竟是在教導他書里讀不通的部分,安槐听懂了,咧出了一個笑容,低頭繼續讀書,唐汐知卻不讓他再讀了。

「你也看了好半天了,該休息一下,起來走動走動。」唐汐知回頭對著安大娘說道︰「娘,外頭天冷,你不要再出門,晚膳我去準備就好,你想吃什麼嗎?」

拋去了偏見後,安大娘也體會出了唐汐知的好,她家兒媳婦是個有主見的,對人也和和氣氣,肚子里又有墨水,所以安大娘接受了她,很快的婆媳之間便相處得十分融洽。

安大娘笑著說道︰「我們一起煮吧,灶里熱著呢,哪會冷。昨兒個黃家送了兩條魚來,咱們就用魚頭煮湯,另一半用炭爐烤了?」

一旁的安槐一听,忽地一拍胸口。「炭爐在廳里,那烤魚的事就交給我了。」

唐汐知似笑非笑地望向安槐,「你還會烤魚啊?我以為你只認識孔夫子。」

「孔子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所以孔夫子可也是個美食家!我論語讀得好,自然是會烤魚的,雖然烤得可能沒有哥哥好,不過應該還是能吃的!」安槐也很想證明自己不是只會讀書。

唐汐知听了不由笑了起來。「孔夫子要是听到你論語是這麼讀的,不氣得入夢和你理論啊!」

安槐聞言也笑了起來,安大娘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不過見他們笑得歡暢,自也是跟著笑了。

屋子里一室溫馨,安大娘不禁感嘆道︰「說到碩子,這陣子他也該回來了吧?」

「是啊!雖然我替他添了襖子在包袱里,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乖乖的穿……」唐汐知順著安大娘的話,腦海里也浮起那個男人靦腆老實的模樣。

「我比較擔心的是那孩子老實巴交的,在外頭會被人欺負了。」安大娘搖了搖頭。

安槐卻是不以為然,「娘,嫂子,哥哥身強體壯的,從小打架我就沒贏過他,他還會武功呢,才不會被人欺負。」

安大娘都被氣笑了。「你這小身板,腰肢都不知道有沒有你大哥的大腿粗,還想打架贏他?作夢去吧!」

屋子里又是一陣歡笑聲,在外頭的安碩心軟得不可思議,在經歷過西南那種每日活在驚憂之中的日子,眼前的一幕美好得令他舍不得入內打擾。

唐汐知與婆叔說說笑笑,目光不經易地瞥過了窗子,隱約看到有人影在外頭,她先是心頭一驚,但由窗縫看出去,外頭那人身上衣服的顏色是那麼眼熟,而且也不是那麼多人都有那麼大的塊頭……

她顧不得屋里的安大娘與安槐,一個箭步沖到窗邊,將窗戶推開來,驀地與窗外安碩溫柔的目光對個正著。

「你回來了?」唐沒知覺得自己聲音都在顫抖了。

「我回來了。」安碩差點就從窗外伸手抱住她。

安大娘原本還驚訝兒媳婦這麼大反應是做什麼,等看清了窗外的人,也不由得高聲驚叫起來,一下子彌漫在小倆口之間的柔情氣氛便被打散。

「碩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呆站在外頭呢?」

唐汐知這才回過神來,扭身去將門開了,把門外的傻大個兒給拉了進來,安槐也跟在她身後,連忙將被她忽略了的門窗掩了回去。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安大娘喜得上前朝他上下打量,「碩子,這趟出門可辛苦了,你肚子餓了嗎?應該很累了吧?要先吃飯還是怎麼著?想吃什麼娘去做。」

「娘,你一口氣問這麼多,叫大哥怎麼回答?」安槐反倒成了家里最鎮靜的人,「外頭那麼冷,哥哥一定是趕路回來的,先讓哥哥洗個熱水澡好了,剛好後頭燒了水,我去抬水。」

「是了是了,碩子你先去洗個澡,碩子媳婦啊,你去替碩子準備衣服,整理整理,晚膳娘做就好,我得多加一道碩子最喜歡的紅燒肉,幸虧昨兒個才割了一大塊肉回來……」說著,安大娘已經急慌慌的到後頭去了。

安槐笑容滿面地跟在後頭去抬水。

唐汐知見狀一笑,順勢拍了拍安碩的肩。「你去把浴桶搬到房里吧,順便幫安槐抬水,我去替你找找衣服。」

安碩笑著應了,雖然有滿月復的話想和她說,卻也不急在一時,夫妻兩人肩並著肩,誰也不想離對方太遠,就這麼一起轉回了東廂。

沒多久,安碩已經將安槐抬來的熱水倒入房里的浴桶,又兌了些冷水下去,熱度適中之後,他月兌下全身衣服,將自己泡了進去。

在水淹過肩頭的那一瞬間,他長吁了一口氣閉上眼,冬日泡著熱水,听著里間媳婦的動靜,該是在幫他找衣服,那種溫馨及滿足簡直像上了天庭。

他听著唐汐知的腳步聲,總覺得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等他覺得不對一睜眼,赫然看到唐汐知竟站在他的身旁。

「你……你你你……我我我……」他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更不曉得是不是該遮一下自己的身體,只能目瞪口呆地望著她。

「你你我我什麼,我是你媳婦,看一眼怎麼了?」唐汐知也是害羞,不過自制力比他好太多,只是掩飾性地白了他一眼。

那神韻之嬌媚,讓安碩心里一下子火熱起來,差點沒在她面前出糗。她拿起一塊布巾,繞到他身後,撩起水來替他擦背。

安碩整個人都僵住了,唐汐知感受到他的緊繃,噗嗤笑道︰「你放松點,就當是媳婦兒心疼你奔波辛勞,替你擦背,你好好享受一下,否則我以為自己擦的是塊石頭。」

安碩被她說得困窘,雖然心態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調整過來,但是至少身體不那麼緊繃了,在她輕柔的撫模下,他覺得有些飄飄然,那種滋味難以言喻。

「不錯不錯,背上沒有傷痕。」唐汐知越擦越前面,最後慢慢從背後轉到身前,還大方地打量他的胸膛,「很好,胸口也沒有傷痕,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沒有傷……」

安碩見她還想往下探,連忙抓住她的手,支支吾吾地道︰「沒沒沒,我沒有受傷。」

「但是你這趟很危險吧?」唐汐知話鋒突然一轉,臉色微沉地看著他,「我知道你不會寫家書回來,所以這幾個月我特地到雍王府去打听了幾回,幸虧王妃身邊的丫鬟還認得我,和我說了你們的車隊屢受襲擊,你還成了小隊長對吧?」

「嗯。」安碩不知怎麼地心虛起來,「你放心,陳將軍很照顧我的……」

「放心你的頭啊!」唐汐知將布巾扔在他身上,粉拳一下下捶著他的胸膛,「你說過這趟不危險的,如果不危險,你們小隊長會被敵人殺掉?你也說你四個月就回來,現在都快臘月了!」

「我……我……汐兒,你別打了。」她的力道簡直只能幫他搔癢,安碩不知怎麼安撫她,只能抓住她的手,語無倫次地道︰「我身子硬,你的手會疼的,別打了,等會兒我自己打自己,你別氣,別氣好嗎?」

「傻瓜!」看他這時候還疼惜著她,唐汐知眼眶都紅了。

「對,我是傻瓜,我很笨,才會惹你生氣。」安碩見她好像快哭了,也顧不得自己沒穿衣服,一把由浴桶里站起來抱住她,「別氣了,汐兒。」

唐汐知忽地被抱住,嬌軀都發熱起來。「討厭,我衣服都被你弄濕了。」

安碩一愣,低頭一看,她上身果然被他弄得濕漉漉的,她在溫暖的房里只穿著薄衫,這一濕便微微勾勒出窈窕的曲線,安碩身體的騷動開始有些不受控制起來。

唐汐知原本沒注意,順著他的目光低下頭,突然看到什麼,驚叫一聲推開他。「啊!你好丑!」

安碩被推回了浴桶里,一開始還有些莫名其妙,順著她的視線才明白她在說什麼。「對……對對對不起,那個我不是故意丑的,你太漂亮了,我……我控制不住……」

「那個不是你控制的?」唐汐知懷疑地問,她對男人也是一知半解。

「那是天生的,它自己會變,我、我沒辦法。」安碩覺得自己臉燒到快起火了。

唐汐知定定望著他,看出了他的隱忍及別扭,突然間想起以前母親曾經讓她看過的壓箱底圖,好像隱約猜出了那是怎麼一回事,也看出他現在必然憋得非常不舒服……某種壞心眼慢慢的浮現。

「好吧,既然你不是故意的,我暫時原諒你。」她故作大度地道。

安碩漲紅著臉狂點頭,這時候的他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而且……」唐汐知慢慢靠近他,但安碩憋得都快炸了,哪里敢離她太近,整個人幾乎被她逼到桶沿。

「看在你身上沒有傷痕,把自己保護得很好的分上,給你一點獎勵吧!」唐汐知湊了上去,捧著他的臉,在唇上蜻蜓點水般的吻了一下。

轟!安碩頓時覺得腦袋一片空白,全身上下的意志力全都集中到那個好丑的地方,好半晌,他才能勉強回過神來,卻發現那個無意撥撩了他的女人,早就跑到外間換衣服去了。無意……真是無意嗎?

憋到都痛了的安碩不由苦笑起來,她的原諒果然只是暫時的,這到底是獎勵還是懲罰啊……

安碩回家幾日後,便進了臘月。

今年冬天似乎特別冷,北風呼呼,小南村因為在山腰上,還下起了雪,出門若不活動,很快就會凍僵。

不過安家卻是十分熱呼,因為年節有安碩參與,還帶回來許多銀兩,炭火燒得足足的,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山上的茶園已經準備好迎接嚴冬,茶樹覆蓋上了白雪,已經不會有蟲了,該做的防寒也做得齊全,所以暫時不需要人手,工人們便都回家準備過年。

家里沒有殺年豬,就到隔壁的黃大嬸家去湊份子,割了幾塊肉回家腌了,還有臘月要舂米,但安家也沒有稻田,所以同樣是到有田的人家去買些舂好的米回來。

來小南村串門的貨郎賣的東西安大娘不喜歡,安碩便借了驢車,載安大娘與唐汐知去鎮上置辦年貨。雖然天冷,不過市集還是熱鬧滾滾,大家都想在年前賺上最後一筆。

安大娘將豬肉鴨肉魚肉、糖果堅果水果、白面糙米精米全買了些,過年沒什麼蔬菜,就算有也都是些白菜蘿卜,這些家里就有種了不必買,還有雞肉也是自家的,早在天還熱時就已經買回小雞,到了年尾正好將老母雞殺了炖雞湯。

除了食物之外,安大娘也扯了幾塊布,要給兒子做衣服,同時她也扯了塊淡紅色的雲羅布給唐汐知明年做新衣穿,算是為兒媳婦下了重本了。

當然,唐汐知立刻也選了一塊棗紅色的綢布回贈,說是要親手替婆婆做套衣裙,安大娘當下心花怒放,笑得眼楮都快看不見了。

鞋子這幾個月婆媳倆縫縫補補倒是攢了好幾雙,也不必買,窗花金彩由唐汐知包辦,春聯年畫由安槐接手,饋歲盤盒、酒檐籮筐什麼的安碩會做,年貨辦到後來,安大娘才發現自家幾個孩子簡直多才多藝,省了她好多功夫和銀錢,更是回程一整路都笑得合不攏嘴。

臘月二十四祭灶神,安家做了許多麥芽糖,分送給鄰居孩子,然後掃塵土,也就是大掃除,不過平時安大娘與唐汐知都是勤儉的,安槐也愛潔,什麼桌椅底下櫃子上頭平時就干干淨淨,家里反倒沒什麼需要清潔的地方了,便只象征性的撢撢灰塵,拿布將鎵擦一遍了事。

到大年三十祭祖吃年夜飯前,好不容易有了點空檔,唐汐知也不做衣服了,拉著安碩上山到茶圜去。

冬日的山景又與夏日那時不同了,生機勃勃的綠意被白雪皚皚所取代,走在路上只有腳踩在雪上的咯吱咯吱聲響,周圍的世界銀裝素裹,有種另類的景致。

來到茶園里,安碩大吃一驚,不敢相信這地方短時間內的轉變。

工坊已經整修好了,如今是一整排整齊清潔的房舍,里頭的破落不再,牆重新上了泥灰,破損的窗戶也全都補好了,有了茶區、制茶區、包茶區,甚至休息區,秩序井然。

重點是工坊里廢棄的制茶器械也煥然一新,還多了好幾種安碩看不明白的器具,安碩上前模了模一座大鐵鍋,這應該是用來炒青的,他的曾爺爺當初制茶時,用的也是這個鍋子吧?

下一瞬,安碩好像看到了當初工坊里人聲鼎沸、忙忙碌碌的樣子,當下有種自己究竟身在何處的恍惚感。唐汐知也不打擾他,讓他自己去慢慢習慣所有改變。

終于,安碩回過神來,對她很溫柔很溫柔地笑著。「謝謝。」

「你這句謝謝我收了。」唐沒知也不客氣,「因為我知道我們會成功。」

她又拉著他來到茶園里,接觸到冰冷清冽的空氣,安碩腦袋益發清楚了,他看到圜里的茶樹被修剪得整整齊齊,不再是以前租給李員外時那樣雜亂。

「現在茶樹的根部我讓人敷了幾層稻草和泥土,雖然樹修過了,來年春天還是要再重新剪枝。」唐汐知輕搖了下茶樹,讓覆在樹上的白雪滑落,安碩果然看到修剪的痕跡。

她掐掉了樹梢的一小段枯葉枝。「像這種旁生出來的枯枝還有結節、彎曲什麼的,全部都要修掉,所以我到要入春的時候就會開始忙了,你那時也要回王府了吧?可惜你看不到茶園里的盛況了。」

她指著遠處,引導他想象。「饒州茶業興盛,可是他們的問題在沒有一種特定的茶。等我明年制出了茶,取個好听又響亮的名字,我保證新茶一定力壓饒州那些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茶葉。以後我們的茶園要慢慢擴大,甚至連結小南村里其他人的茶園,創造出我們小南村獨一無二的茶,還要把茶進貢到皇宮,讓萬歲爺也喝我們的茶,以後所有人都要來求著我們買!」

她說得眉飛色舞,意氣風發,那絕世的風華讓安碩看呆了,寒風吹在她的臉上,卻沒有減低她一份斗志,她的縴手剛剛因為撥雪都凍紅了,她卻一聲痛也不喊。安碩不舍地用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搓揉,最後索性整個焐在了胸口,順勢將她抱在懷中。

唐汐知乖順地窩在他的懷抱,聞著他的氣息,突然好想就這麼依靠著他,直到天荒地老。

前兩個月自己獨自在茶園修剪茶樹時,手凍得又紅又腫,也有那麼一絲脆弱的時刻,想著如果他在就好了。現在他溫暖的懷抱,證明了這個男人真的像個火爐一樣,抱起來好暖好舒服。

唐汐知忍不住心想,下一次等到他要回王府當差時,她可能舍不得的哭了……

「汐兒?」安碩的本意只是怕她冷,不明白她怎麼好像賴在自己懷里不起來了?

「安碩,這幾個月你想我嗎?」唐汐知呢喃似的問。

安碩不語,他只是低下頭,用眼中的款款柔情淹沒她。

這幾個月他歷練了許多,那種鄉下人的土氣已完全銳去,原本就沉穩的氣質中添加了不羈與野性,目光變得銳利,體格精瘦了些,卻顯得人更精神,這種種的轉變都讓唐汐知有些著迷。

她踮起腳,輕吻了他一下。「我很想你呢!」

安碩微笑了起來,也大著膽子,低頭回吻她一下。「我也是。」

「我更想你。」她又吻了他。

「我比較想你。」他也吻了她。

慢慢的,這樣細碎的親吻變成了一記纏綿的深吻,兩人都沉浸在對方的愛情之中,不可自拔。

天上飄下了片片白雪,將兩個有情人包在了飛舞的冰晶之中,可是他們毫不在意,此時他們的世界都只有對方的身影,像火焰那麼熱烈,情思卻如流水般雋永。

白雪多姿,不及她的嫵媚,寒風勁勇,撼動不了他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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