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夫人 第八章 贈銀至親望平安 作者 ︰ 寄秋

「娘,這給你。」

接過女兒遞到跟前的紫檀雕花匣子,秋若嫻打匣子一看,險些嚇得把手中的盒子拋了出去。

但是她還沒傻得徹底,擔心失手摔了趕緊往懷里摟著,一副土財主怕人打劫的樣子,一臉驚慌。

「這……這太多了,娘有私房,你快拿回去,以後入了城主府還有花錢的地方。」她不敢收,想還給女兒,數額太大了,她收得心慌,擔心女兒將自個的壓箱底都給了她,手中無銀。

「拿著拿著,也才五萬兩銀票而已,你分著地方藏好,別被我爹搜括去,那可是你下半輩子的養老金。」柳笑風給了她不少,這會兒她是橫著走的土豪。

娶個老婆容易嗎?散盡千金也不見得能博佳人一笑,還被追問名下私產有多少,柳笑風至少得上繳一半身家。

被訛詐的人無奈一笑,還真清算歷年所得,包括祖母送的、母親的嫁妝、父親私底下塞的,林林總總算下來,雖不敢說富可敵國,但起碼是柳城十年的稅收。

柳城的稅收不用上繳朝廷,直接由身為長公主的柳老夫人收下,當年先帝寵愛她給了三座城池為封地,後來她自覺年事已高管不了,讓皇上收回去兩座,余下一座便由她的子孫世襲。

換言之,柳城是柳家的,由嫡系一代傳一代,除非犯了逆謀大案,否則世代子孫便可一直住下去,是柳城的主人。

秋若嫻一听有五萬兩,臉都嚇白了。「什麼才五萬兩,你想把娘嚇死呀!我這輩子都沒看過這麼多銀子。」

她說的也不夸張,邊城人少,生意不是很好做,又不時有蠻子犯境,來往的商客不多,因此于進福最賺錢的那幾年也不過年入萬兩,他自個要花用,還要給小妾庶子女買首飾衣服、胭脂水粉,因此交到妻子手中的嚼用不到兩千兩。

要維持一個府邸的開支根本不太夠用,人人張口要銀子外,另有人情往來,她還得用私房銀子貼補。

天仙胭脂坊便是她來錢的小金庫,女兒接手前她一年能收兩、三千兩銀子,換人來管後是翻倍的賺錢。

要不是丈夫要錢要得凶,她都能攢下好幾萬兩銀,給女兒辦嫁妝、給兒子娶媳婦綽綽有余。

「娘,你幾時養成的小家子氣,我們胭脂鋪子一年就賺這個數,女兒一直不告訴你是怕你說漏了嘴讓那邊知道,他們又要撒潑使勁跟你要銀子。」包子娘性子弱,禁不起人家一再的哭窮,她一心軟就給銀子了,所以自己才控制著給包子娘的錢,省得渣爹姨娘一低聲下氣她就漏財。

「什麼,這麼有賺頭?」秋若嫻真嚇到了,銀票頓時收得順手,沒先前的驚慌,鋪子賺錢了,她不用為女兒發愁。

「你也不瞧瞧女兒這些年搗鼓多少別人見都沒見過的胭脂水粉,那都是獨一份,別處沒得買,我把價錢調高好幾倍都有人買,一上架就被掃貨……呃,搶購一空,你說能不賺錢嗎?」若非林芷娘太燒銀子,三不五時來借三、五百兩的,她都能成為天水城第一富婆了。

「唉!這倒是。」女兒能干她欣慰,就是這性子太冷僻了,到了夫家怕和公婆處不來。

「而且雙櫻家的武館一成立鏢隊,每回她跟著護送,我便托她把北邊我收的皮毛、藥材等貨物送到南邊賣掉,再從南方進些鹽、布料、蔬果賣到北邊,這一來一往的南北貨交易,我可是賺得荷包都滿了。」南貨北賣,北貨南銷,賺取差價,獲利極豐。

「真的?」她驚訝得睜大眼。

「哇!二姊姊真厲害。」一旁的于潤渝滿眼崇拜,高興得闔不攏嘴,有個能為他遮風檔雨的姊姊真是太好命了。

看著長得比她高的弟弟,于香檀有著「吾家有弟初長成」的驕傲,這些年她讓他讀書,又進武館習武,用意是培養他成為文武雙全的偉岸男子,日後能照顧自己,也能護住母親,畢竟于府的家業要由他繼承。

「二姊沒忘了你一份,也給你。」

她一說完,笑著的暮夏捧了個漆紅的梨木匣子到自家少爺面前。

「我也有?」他喜得露出八顆白牙。

「里面是三萬兩銀票,一千兩銀票十張,五百兩、一百兩的也有,還有五十兩面額的,出門時身上帶一兩張,以備不時之需。」他長大了,也該懂得支配自己的銀子。

「二姊姊,你對我真好……」他感動得都快哭了。

「傻弟弟,不對你好對誰好,我就你一個同母弟弟,難道要便宜那群喂不飽的狼崽子?」她指的是鄭玉真和她的一雙兒女,正妻和小妾是不同路的兩邊,她不會養貪得無厭的白眼狼。

于潤渝笑著笑著就哭了,他舍不得這麼好的姊姊嫁人。「二姊姊,府里沒有你我怕撐不住……」

他爹就是個不著調的,仗著父親身分能撈就撈,府里有多少銀子都想掃進兜里,對他全無慈父面容,不假辭色,卻對姨娘生的兒女呵護有加,他有的都想給他們。

說穿了,父親心里沒有正室母子,只有自己和庶出的,他只管這些人過得好,他和娘的死活無關緊要。

「說什麼喪氣話,我的弟弟是平庸之輩嗎?你以為我給你銀票是為什麼,讓你揮霍如流水,當散財童子?」他得先立起來,自個有了底氣才能和其他人叫陣。

他氣呼呼的喊著,兩頰漲紅。「我才不會亂花錢,那是二姊姊辛辛苦苦賺來的。」他知道姊姊足不出戶,不與人往來,就為了弄出更好的胭脂水粉。

嗯!這態度就對了,不枉她疼他一場。「銀票是給你花用的,只要用在正途都由你,我把天水城的胭脂鋪子過到你名下,每三個月結帳一次,我讓人給你在錢莊開了戶,鋪子里的掌櫃是我的人,他會把營利存進去……」

「咦!」他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取款的章子,拿好,我特意讓人刻的犀牛角印監,用這章子去錢莊拿銀子便成,一次最多可領五萬兩。」多給他們留一些她才能安心嫁人。

「……」五萬兩!

于潤渝年幼,沒見過什麼世面,一听見五萬兩銀子就傻眼了,沒法想像那是多大的數字。

「二姊事先以你的名義存進十萬兩白銀,之後鋪子的收入也會陸陸續續存進去,這些銀子是你日後成家立業的保命銀,就你和咱娘兩人知曉,不可讓我們爹曉得,否則就保不住了。」那人會偷、會騙、會搶,無所不用其極。

于潤渝重重一點頭,把用紅線串著的犀牛角章子往脖子一套,當作護身符。「我知道。」

「還有,我在天水城外南邊一百里處買了五百畝土地,里面有座三進莊園,莊頭姓陳,你叫他陳伯就好,若哪天有個什麼兵荒馬亂或蠻子打進城,你就帶娘往莊子一躲,莊子靠山,我讓人在山里鏊了洞,放進不少避災物資,能儲糧也能住人,你少紹師兄弄了不少精巧的機關,改天你向他要圖,記牢背下了就把圖紙燒了,你和娘的人住進去就好,其他人不用理會。」

「爹呢?」那總是親的。

于香檀輕哼一聲。「就是為了防他,若他曉得你們手上有什麼,他還不都搶了給那邊,你們只能喝西北風。」

聞言,于潤渝眼神一黯。「我听二姊姊的。」

「記住二姊的一句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爹那個人靠不住,你也不用指望他哪一天恍然醒悟,先顧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別人對我們不好,我們為什麼要善待他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做壞事的人應該受到懲罰,否則一句「我錯了」就得到原諒,受到傷害的人情何以堪?想當聖母的人都沒有遭遇過切身之痛,才會說殺人犯還有良心,不該一命抵一命,若是自家愛逾性命的至親死于殘忍虐殺,他敢代死去的人說「我寬恕你了,謝謝你殺了我,成就你浪子回頭的美名」嗎?

歹人的惡是自以為能化解別人心中惡念的善人縱容出來的,他們太自大了,把自己當成老天爺,為了沽名釣譽就無視他人的痛苦,如果真的無私,那就一命換一命,代替死刑犯引頸就戮。

于香檀這輩子最瞧不起的便是偽君子,她還比較欣賞真小人,至少面對小人時加以防備,他便害不到人,而偽君子披著偽善面具防不勝防,誰都不曉得他何時下手,會使什麼別人想都想不到的陰私手段。

她爹就是活月兌月兌的小人,什麼都明著來,所以她才有辦法治他,略施小計——堵住他的小人招數。

而鄭玉真便是偽君子,表面上裝得柔弱、小意溫柔,其實一肚子壞水,她一邊慫恿丈夫掌握府中大權,將府里的銀子兜在手中,一邊又假虛裝弱,博取同情,欲陷擋路之人于火海深淵中。

她娘便是吃虧在城府不深、寬以待人,相信人的本性是善良的,即使一時走錯也是無心,誰人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包子的性格果然遭了不少罪,還害了兒女。

不過在自己幾年的洗腦……潛移默化之下,多多少少起了作用,聘禮這件事上終于為母則強,她才放心給了她五萬兩銀票,要不然她都要為她找一個會武的管事婆子,時時照看著。

「我告訴你莊子的事是提醒你,若有一天娘和爹過不下去了,或是他又繞著彎子欺凌你和娘,你們什麼也不用拿,就帶著銀子,趁爹不注意時住到城外的莊子里。」她這是未雨綢繆,有鄭玉真在,她爹就是個不可靠的。

「那胭脂鋪子呢?」也不管了嗎?

「不打緊,是你的還是你的,誰也拿不走,我已經跟掌櫃的說好了,除了你和娘外,于府的人若向鋪子要銀子一律不給,拿了多少胭脂水粉都要照價買賣,不白給,對外宣稱鋪子是我的,是娘給的嫁妝,我才是東家。」

于潤渝一听就安心了,對二姊姊的用心更是感念萬千,他要盡快強大起來,給二姊姊當靠山,不辜負二姊姊的疼愛。

「對了,娘,我也給你開了個戶頭,里面放了五千兩,鋪子提三成分紅給你,以後這小子敢不孝順你咱們也不愁,你是有私房的人,銀子在手還怕沒飯吃。」若是弟弟以後有了老婆沒老娘,她鞭長莫及,沒法子趕回來救急。

「二姊姊,不帶這麼冤枉人的,我才不會不孝,我是娘身上的一塊肉,要還肉給娘。」

一听親姊姊給他安了個莫須有罪名,少年馬上跳出來自清,不甘心為沒做的事背鍋。

「我這也是為娘著想,誰曉得你幾年後會不會變,看咱爹為了一個玉真姨娘變得多渣,你將來的娘子若是好的,咱們娘就有福了,反之,若是娶了個懶妻、焊妻、潑婦,你們娘倆妨抱著哭吧!」她離得遠,管不了。

「二姊姊,咱們是親的吧,你能不能別詛咒我。」于潤渝哭笑不得。

「親的才說你,換成于潤齊你看我開不開這個口。」于潤齊是個偷奸要滑的小滑頭,個性像極了他姨娘。

于香檀一點也不懷疑,一旦她出嫁了,等兩兄弟分家時,庶子肯定分大頭,嫡子反而拿少少的一些,甚至是淨身出戶,那對母子陰險招數太多了,防了再防還是不管用。

所以她才預做準備,把自家娘親和弟弟的後路都安排了,她去柳城也有一場硬仗要打,屆時怕是無暇顧及他們。

都是柳笑風害的,他前腳剛提成親一事,後腳城主府便來送聘了,其中若沒有他的手筆,她才不信,看楊嬤嬤那個自來熟的殷勤樣,活像她是祖宗似的,不難看出有人在後頭促成此事。

她有十成的把握,城主府的管事嬤嬤被收買了,而且早就倒戈,偏向她家夫人的另一頭。

「是,二姊姊最好了,弟弟虛心受教。」他鞠躬作揖,煞有其事,逗得母親姊姊笑成一團。

「調皮。」頑皮淘氣。

「是乖順。」他自個糾正。

「好,乖順,以後把自己和娘照顧好,別讓在柳城的我為你們擔心。」唉!當寡婦多好,還能以夫君不在為由躲回娘家,偏偏她遇到的是冤家,硬生生打亂她的計劃。

「我會的,二姊姊。」他眼圈兒紅了,泛著淚光。

「若是遇到為難事或困難就去威揚武館,請求幫助或讓他們帶信給我,你在武館學武也算是武館的一份子,他們不會不幫。」看在她和雙櫻的交情,雙櫻那幾個師兄弟若敢拒絕就等著挨抽,赤焰九尾鞭專抽不仁不義之人。

「嗯……」他哽咽地不想說話。

說完話,望著住了八年的清凌院,她有著深深的感情。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親手種下的,她摘下草橙葉子萃取精油,用岩蘭草混蒔蘿制香脂,第一塊桂花香胰子也是在這里做成的,還有許多說不完、道不盡的回憶……

她是真的不舍得離開,有嚴重戀家癖的人要割舍自己一手築成的桃花源,那跟生離死別沒兩樣。

她在天水城出生、長大,可是卻不知天水城有多大,因為她沒出過幾次門,只待在眼前的一方天地。

「渝哥兒,你先回你的院子,娘有話對你二姊姊說。」秋若嫻忽然壓低聲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有什麼話我不能听,我是你兒子,二姊姊的親弟弟。」他一臉納悶,賴著不走,想听悄悄話。

「去去去,沒你的事,什麼熱鬧都想湊,我們女人家的事你一個爺們听不得。」她像趕蟲子似的趕兒子,揮手讓他趕緊走,不要留下來礙眼。

「娘……」他扁著嘴,眼帶不滿。

「我和你姊說話你听什麼听,小孩子家家一邊玩去,大人的事你不懂。」她用「你不懂」打發他。

「娘,我長大了……」怎麼老當他還是孩子。

「于潤渝,娘的話你不听了?」于香檀臉一板,端出姊姊訓弟的架勢。

「听。」他無力地一應。他誰都不怕,就怕二姊姊。不是怕她凶,而是她軟刀子割肉叫人暗暗生疼,她不會當面下狠手,可是轉身狠招無數,招招讓人跪地求饒。

「听話才有糖吃,乖。」這就是所謂的大棒加甜棗。

于潤渝眼巴巴地等娘和姊姊留他,但是兩人面容一致地笑著看他,他頭一低,垂頭喪氣的抬腳。

「等一下。」

「二姊姊……」她留他了。

他又喜孜孜地往回跑。

「這給你。」

清秋捧著一只看來尋常的小箱子走向于潤渝。

「這是什麼?」不會是書吧!看來有點重。

「這里有一千兩銀子,十兩、五兩、一兩,以及一些碎銀。」她讓丫頭打開,大大小小的銀錠子排列整齊。

看到銀子,他反而不興奮了,因為他手中的匣子里躺著三萬兩銀票,一千兩根本不算個數兒。

「讓你打賞人用的,做人要大氣,別老想著自己開小灶,該給的就要給,府里的下人也懂得看風向,誰給的好處多就偏向誰,先不提能不能收買人心,若能幫你盯著那邊的人,有事提點一二,這銀子就用得值得。」人心易變,銀子最真心。

他了悟的兩眼一亮,不等清秋給,自個搶了箱子就走,還調皮地轉過頭做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出門去。

「這孩子……」才覺得他有點穩重了,這會兒又浮浮躁躁,猴兒似的沒個規矩。

「娘,你得盯著他,敢交些狐群狗黨你就揍,要不讓他師父拘著他。」小孩抱金磚走在大街上,叫人不安呀!

于潤渝的師父是威揚武館的武師,為人嚴謹,管徒弟管得非常嚴格,從不許他們偷懶怠惰。

「成了,我不會讓他胡來,倒是你,就要嫁人了,連嫁妝都備好了,不用娘操心,你的一切都是自己賺來的,娘也沒什麼好給你,這個你收著,等新婚夜再翻開來看。」秋若嫻莫名兩頰飛紅,眼神游移不定,四下飄著。

一物快速被塞到手里,于香檀先是一怔,繼而低頭一看,她突地有被雷到的感覺,差點笑出聲。

紙質還有點粗縫,書頁邊緣褪了色,看得出被翻閱無數次,封面都磨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破損。

原來她也會遇到這種事,真是令人發噱,前一世誰沒看過這種東西,還是真人秀,有的還公開演出。

「你……呃,自己看,娘先回去了。」明明都生了兩個孩子,她還羞紅了臉,飛快的離去。

「清秋,收起來壓在箱底。」她是無所謂,見怪不怪,是怕其他人瞧見了難為情。

「是……」

清秋尚未接過冊子,一只如玉白皙的手先一步搶走它。

「什麼東西壓箱底,我瞧瞧……」《玉女春閨夢》?

「啊,柳笑風,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快還我,你不能看……」于香檀也有羞恥心,不想他看到畫冊里的小人兒,那多尷尬啊!

「為什麼不能看,我回來迎娶……」呵!是這玩意呀!畫得真丑,誰看了還提得起勁。

「看什麼看,小心眼楮生翳病……」她伸手欲搶,不讓他津津有味地從頭看到完。

「別搶,撕破了就不能壓箱底,我們會少掉不少樂趣。」他故意將畫冊拿高,讓她伸長了手臂也拿不到。

「那是我的,你搶什麼,還我……」驀地,她兩眼圓睜。

于香檀踮腳要搶回,柳笑風正好低下頭要取笑她,兩人一上一下唇對唇,貼合驟然間,四目相對,望進彼此的眼底。

柳笑風動了,他不是頭往後拉離開香軟的唇,而是壓住她的後腦杓加深這個吻,吻得纏綿悱惻。

「你下去。」

「不下。」

「你要不要臉呀!」

「不要臉。」要臉娶不到老婆。

「你怎麼敢這般蠻橫。」簡直跟攔路打劫的山大王沒兩樣。

「我是病人。」哎!他頭暈目眩,全身乏力。

「你哪里有病?」早就比牛還壯了好不好。

「心。」他捂著胸口。

她忍、她忍,她忍不下去了!「柳笑風,你還有點羞恥心嗎?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很可恥。」

「不覺得。」嗯!真舒服,溫玉軟香。

于香檀手握成拳,很想往他腦門捶下去。「不要亂模,你曉得我非常樂意當個寡婦。」要不是外面一堆送嫁、迎娶的人,她真會上演新娘毆夫記,把听說病得只剩一口氣的新郎官揍得面目全非。

「我模我的夫人,你管太多了。」頭枕在比香枕還軟的大腿,樂不思蜀的柳笑風撫著不盈一握的細腰。

「我還不是你的夫人。」尚未拜堂。

「你說了算?」他低笑。

「……」她氣悶。

雖然不太想嫁,但柳城城主府的花轎已到門口,不想出門子的于香檀還是披上嫁衣,坐上搖搖晃晃的八抬大轎。

一出了城門往柳城方向走,吹吹打打的噴吶聲和鑼鼓聲震耳欲聾。

天水城與柳城相隔甚遠,于香檀不想一路坐著花轎到柳城,光是那個顛呀!就能顛得叫人沿路吐,等到了地頭人還有沒有氣不曉得,但肯定瘦上一大圈。

因此她早就準備好改良過的馬車,車輪是鐵打的圓軸,車軸外包著三層硝制過的牛皮,車軸和牛皮中間塞入削薄的木屑,把牛皮車輪塞得鼓鼓地,馬車一跑起來感覺不到上下的震而在馬車內的布置就更費心了,座椅底下能裝物的櫃子直接釘在車板上,將座位底下的板子一拉直,便和座椅相接成了一張能躺能臥的床,再鋪上幾層厚實的褥子,躺在上面軟乎乎的,跟在家里沒兩樣。

這輛馬車花了她兩百兩銀子,但非常值得。

花轎一出城門十里處,她便喊人停轎上了馬車,換下嫁衣改穿尋常衣裙,繼續往柳城的方向行進。

誰知馬車才走不到半日光景,一個「病號」就被抬上車,他面色如紙、冷汗直流,還全身打擺子,把護送的眾人嚇得差點以死謝罪,連忙找了隨行的大夫看診開藥。

原本柳笑風要先回柳城再來迎娶,他的大紅喜服還在城主府趕制中,不料剛要啟程他就兩眼翻白,氣若游絲,幾個領頭的怕他死在半路上,便自做主張讓他留在于府養病,等迎娶隊伍一來再一起回城,省得來回奔波。

他裝病裝得很像,瞞過很多人的耳目,大家都以為他活不久了,奔相走告,把柳城那一位樂得笑開懷,可是如今的他哪有一點病容,分明在享受。

這季節居然還弄得到櫻桃,他一邊吃著櫻桃,一邊調戲快過門的妻子。

「別氣惱了,氣壞了身子還不是我心疼。你這馬車怎麼弄的,挺舒服的,躺著躺著都快睡著了,回去後我也做幾輛。」車速快,行進平穩,少了嘎吱嘎吱的雜音。

「你想賣?」

他想了一下。「也行。」

「我要分成。」別人有不如自己有,銀子沒人嫌多。

聞言的柳笑風怔了怔,隨即低聲輕笑。「你鑽進錢眼了,你家夫婿有良田千頃,莊子鋪子上百,古玩字畫、玉石擺件好幾庫房,你還看得上那點蠅頭小利?」

「蚊子腿再細也能刮下一點肉,而且那是你的,還能掛上我的名字?」她听了只能過過乾癮,即使眼饞也不會變成她的。

「我不是說過我的就是你的,你看上什麼盡管拿,我還給不起你一點小玩意兒嗎?」

那些身外物他本來就沒放在眼里,原本他以為過不了年頭,還挺發愁身後物要留給誰。

人能活著便是最大的財富,哪管得了其他,身為柳城少城主他不愁吃、不愁喝,不愁沒銀子花用,他娘留給他的死物只能錦上添花,沒多大的用處。

柳笑風視金錢如糞土,有也好,沒也罷,他照樣過他的日子,不過銀子是好物,能用來砸人。

此時坐在後頭小車的楊嬤嬤抱著一個小盒子呵呵直笑,不時打開盒蓋看兩眼,她生肖屬雞,十二只小金雞躺在紅綢布上,一只小雞重三兩,十二只金雞三十六兩金。

再加上少城主允諾的五百兩銀子,她走這一趟就賺得盆滿缽滿,能在鄉下賈地當地主婆了。

她想她年歲也到了,差不多該榮退了,再干個一年半載她就該和夫人提一提,辭了差事回家去。

楊嬤嬤的賣身契早就在嫁人那日自贖了,她是良民,擁有自由身,只是成親沒幾年丈夫就過世,為了生計她又求著從前的主子讓她到身邊侍候,兩個兒子留給婆婆帶。

如此十五年過去了,她的兒子也長大成人,到了論及婚嫁的年紀,沒她回去掌掌眼怕是不行,她那婆婆是一般人家出身的老婆子,沒看人好壞的眼力,她可不放心。

「如果我要全部呢?」她打趣的說著。

「給你。」一句話。

她嚇了一跳。「這麼豪氣?」

「給我一口飯吃就好。」他要求不高。

「不心疼?」他的米大概要上貢的珍珠米。

他低哼。「當我是沒見過銀子的人?」意指眼皮子淺。

「得了,你敢給我可不敢收,要是被你那位‘心慈面善’的繼母知曉我身懷巨資,她還不一片一片割下我的肉,再沾著你的血慢慢吃。」一定很好入口,開胃又滋補。

听著「心慈面善」,柳笑風諷刺的輕笑。「她還沒那個膽敢動你,她上面還有一個婆婆。」

「你是指老夫人?」自從駙馬過世,柳老夫人茹素已久,很少插手府內的事,一心向佛。

「你該改口喊祖母了。」

于香檀暗暗咕噥兩句。「你就這樣回去不會有事嗎?那一位的疑心病應該很重。」

該死之人一直不死,一拖再拖,換成她也會起疑,閻王要人三更死,豈能留人到五更他早該死了。

「在她眼中我就是死人。」他自嘲。

「但是你畢竟還沒死,就沒人心存疑慮?」換成是她會派人查一下,看看是否有奇人異士出現。

柳笑風呵呵冷笑。「不死也離死不遠了,誰會在乎我這個棄子,不然她怎會大方的讓你進門,給我多一個籌碼。」

「籌碼?」她嗎?一個平民百姓,于香檀不覺得自己有多重要。

柳笑風骨節分明的手往她平坦小月復一放。「孩子。」

「孩子?」她先是不解其意,而後桃腮泛紅。

「我若有了親生兒子,我的父親再多活一、二十年,我的兒子就能接我的位置,成為柳城城主。」前提是他不在人世。

「不是傳給你三弟嗎?」他也是嫡子。

「不,我們柳城的規矩只能篇嫡長子,若無嫡長便是嫡長子之子,兩者皆無才由嫡次子接任。」而且必須是嫡系長房子孫,嫡二房、嫡三房、嫡四房……以此類推,得嫡長房無子孫方可另外推舉,庶出不在其中。

「為什麼?」孩子還小能擔當重責大任嗎?在一般宗族中大多挑選有能力的成年人繼承,交給幼子形同兒戲。

為什麼?他略微失神的回想過往。「因為我祖父就受過這樣的迫害,他二叔為了謀奪他的侯爵之位,先害死他的母親,讓他孤立無援,再聯合族老、宗親逼他除籍……」

祖父孤軍奮戰、努力突圍,但因年幼獨木難支,難挽狂瀾,最後被親二叔搶走他父親用戰功拚下的爵位。

當時年方十二的祖父什麼也沒有,他投靠了他父親的好友平源將軍,平源將軍帶他上戰場殺敵,他才有出頭的一天。

之後在班師回朝的慶功宴上,他和平陽長公主相遇了,兩人雖非一見鐘情卻在相處下互有好感,皇上因此下旨賜婚。

改換門庭的祖父因尚了公主而青雲直上,頓時成了朝廷新貴,身為皇帝的女婿,他終于有權有勢找二叔報仇。

「祖父的二叔是庶出,所以祖父十分痛恨庶子,他和祖母只生了我爹一個嫡子,他在臨終前立下遺囑,要所有後代子孫遵從,嫡長子方可為家主,長房亡,長房長孫續,其次嫡二子、嫡二子的嫡長孫、嫡三子、嫡三子的嫡長孫……」

意思是一脈相傳,只能直系嫡子,立長不立幼,庶子是旁支,除非無嗣,否則與家主之位絕緣。

用了「絕」這個字,可見他有多恨庶出。

「所以說你若有……呃,嫡子,那就是實打實的小少主,他的地位無可取代,柳城未來的主人?」

「沒錯,我們的長子是將來的柳城城主,你就是未來城主的娘,整個柳城你最大。」他取笑的說著,但眼神也出奇清亮,一瞬不瞬的盯著「孩子的娘」,想著將她壓在身下恣意馳騁,把「孩子」放進她肚子里面。

「咳咳,什麼未來城主的娘,我都還沒成為城主的兒媳婦、城主夫人,你想太遠了,我們還沒走到那一步。」想到要和一個男人同床共枕,她孤僻的性子讓她想跳車逃婚。

柳笑風手一舉,撫向她白如雪玉的面頰。「你還沒認命嗎?我們這一輩子注定要綁在一起。」

「世事無常,不到入土的那一天都很難說。」身處他那個位置,想要一生一世太艱難,隨時有人等著給他致命一擊。

「放心,我會拉著你。」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忽地用力握緊,幾乎捏碎她的手骨。

「拉我去死嗎?」痛讓她眉頭一顰。

「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有我在,我會護住你。」他說出近乎生死與共的誓言,以他們以往的恩怨情仇,這已經是很重的承諾。

「萬一護不住呢?」他看來不太可靠。

柳笑風拉下她的頭重重一吻,狠狠咬破她的唇。「那就由你來保護我,我不想讓你當寡婦。」

「柳笑風,你是個混帳!」居然咬她。嘴唇發腫的于香檀忿然一瞪。

「我是,可惜你是混帳的嫡妻。」死後和他躺同一穴,同受宗祠香火,他牌位旁立的是妻柳于氏。

一想到他們連死都分不開,柳笑風看她的眼神更熾熱。

于香檀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小人得志不長久,你多吃櫻桃噎死吧!讓你繼母額手稱慶。」

她一把抓起銀盤上的櫻桃,往他嘴里一塞。「謀殺親……夫……」

他含糊不清的,嘴巴直動,一會兒一粒粒櫻桃籽吐回銀盤,看的于香檀咋舌,心里暗罵,真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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