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出手富滿門 第十一章 等待已久的大婚 作者 ︰ 寄秋

很快地,年關到了,孟淼淼先在顧府吃年夜飯,而後裝作醉酒,回房休息,接著莫長歡潛入將她偷帶出去,她又到孟家吃團圓飯,一家六口人加個多余的,歡歡喜喜的守夜,隔天清晨又回顧府拿壓歲錢。

礙于諸多事情要處理,又擔心自己筆力尚淺,孟明森決定不參加今年的春闈,待來日準備萬全時再下場。

過了年,一切都快了起來,一眨眼就到了三月二十三日,顧清蓮出嫁的日子。

這一天,前來的賓客很多,府中比往常還要熱鬧,人來人往,門庭若市,一份一份的賀禮往門內送,收禮的人收得手軟,輪番填寫禮單,上頭密密麻麻記著的全是重禮。

錦陽侯府嫁女兒,這件事沒什麼稀奇,眾人關心的是她嫁的那個人是當今七皇子。

雖然是個名聲不顯的失寵皇子,可日後也是一方親王,今日的皇子妃將是王妃,不管將來成不成氣候,先來巴結著總沒錯,顧府女兒的際遇直教人羨慕……

但對顧清蓮來說呢,她是既惶恐又心慌,連女兒都做不好的她能做好皇子妃嗎?

不過本能是被逼出來的,在沒有爹娘依靠的情況下,她走入全然陌生的宅邸,為了她的丈夫,為了將會有的兒女,她展現了女子前所未有的韌性,在皇家後院生存了下來。

「女兒拜別爹娘。」

身穿鳳冠霞帔的新嫁娘緩緩下跪,拜別親恩。

「嗯!好女兒,快起來。」蔣秀翎伸手虛扶,泛紅的眼眶已不知流了多少淚水,她吸著鼻子忍住不落淚。

「姊姊,別嫁,我舍不得你,為什麼要嫁人……」哭喊著的顧清真沖上前要拉人,身後的女乃娘抱住他。

是呀,為什麼要嫁人?她迷惘了。

「荷兒妹妹,爹娘拜托你照顧了,還有弟弟也是,你很好,真的很好。」

「嗯!姊姊放心,就算你嫁人了,我也會照顧你。」

顧清蓮聞言笑了,繃了一天的心終于放下。

「花轎來了,花轎來了……」有人這麼喊著。

一身紅的新娘子走向她的歸宿。

「娘,快走。」

錦陽侯府的後門陸陸續續走出一群人,遮遮掩掩地像是怕被人瞧見,專挑小巷子而不走大街。

繁華過後是一片蕭條。

顧清蓮三日回門後,顧四郎夫婦以心里難受,婉拒了長房一同用膳的邀約,神色懨懨地回到自個兒院子,關起門來就不再出來,連晚膳也是隨便吃兩口了事,實在食不知味。

養了十四年的女兒不在身邊,疼女兒的父母都會難過得吃不下飯,這是人之常情,誰能放得下呢?

可是誰曉得門關上後,背後的情況超乎想象。

四房像在逃難似的,懨懨神色一轉生龍活虎,拿起打包好的包袱坐在一旁等待,等夜深人靜。

外面響起鷓鴣聲,所有人立即行動,除了家生子外,四房買來的奴婢全部帶走,包括莫長歡送的武婢春意、春遲,一行三、四十人,一起動起來也挺龐大的。

他們要逃離。

從哪里逃離?

回頭看,一座略帶滄桑的錦陽侯府就在身後。

收禮金收到笑歪嘴的長房得了利益,他們看出七皇子這座靠山雖然不夠強大,但好歹蚊子再小也有點肉,聊勝于無,因此不同意四房分家,他們還想借四房撈好處。

只是四房不願再被這些吸血水蛭拖著,免得連帶著害了他們的女兒女婿,所以決定離開。

而四房的東西早在前幾日送嫁妝時就送出去了,夾在嫁妝堆里送出府,半途中才一分為二,一隊人送到七皇子府,一隊人把家俱、器皿、捆緊的箱籠送進羊角胡同左側第三間宅子。

這是孟淼淼想出的法子,即使要離開,也不把四房的家俱留給其他人,全部帶走,眼饞死他們。

「爹,別再看了,再看也回不去,您不是長子,遲早要被分出去。」只有長房才是這府邸的主人,有繼承權。

「我只是舍不得……」住了快半輩子了,他前半生的回憶都在里面,一草一木皆是念想。

「不用舍不得,等您看到我們的新宅子,您馬上就會忘記錦陽侯府長什麼樣子。」看到父親落寞的背影,孟淼淼有點心疼,可是一想到那群蝗蟲似的至親,她寧可親爹傷心也不要留在臭氣燻天的糞坑內。

「瞧你說的,爹這把年紀了,還會為美麗的景致迷惑?」他以為的家已經不是他的,成為一家人的惡夢所在。

「那可不一定,文人愛景、武人好武,人各所好,看到了綺麗風景,您也會駐足流連忘返。」心之所系,渾然忘我。

一出巷子,只見幾輛大馬車停在巷口,眾人魚貫上了馬車,顧家四房坐上其中一輛華蓋綴瓔珞馬車,其他人擠在小一點的平頂馬車內,車夫吆喝一聲,馬車緩緩前行。

這時,一道人影閃進顧家的馬車內,把幾個主子嚇了一跳,除了老神在在的孟淼淼,另外三人或大或小的發出驚呼聲。

「你……你怎麼來了?」太危險了,居然跳上行走中的馬車,要是摔傷了,拿什麼賠莫太傅?

「岳母,我來送您們,這是當女婿的責任。」莫長歡說得冠冕堂皇,朝捂嘴偷笑的未婚妻一眨眼,眼中閃著許久不見的熱切。

不待見他的顧四郎冷冷回應,「你還不是我們的女婿,早早回去休息,別跟著給人看笑話。」

「岳父大人,小婿不困,我精神好得很,一見到淼淼我就十分亢奮。」三天三夜不睡也沒事。

一听「亢查」二字,顧四郎眼一眯,提防著他,「離我女兒遠一點,不然我打殘你的腿。」

「岳父大人……」不要不通人情嘛!早晚是一家人,您守得那麼嚴密干什麼?最後還不是便宜我。

「滾——」

他才不滾,好不容易才爬上車,想讓他下車……沒門!「淼淼,姨姊都嫁了,你幾時要嫁給我?我聘禮都準備好了,就等你點頭了。我娘很好相處,不會擺婆婆架子……」

他一口氣說了幾百字,讓人插不上話,滔滔不絕地像不用換氣,讓某個當爹的听得快要氣絕。

突地,孟淼淼踢了他一下,這才中斷。

「說夠了嗎?說夠了就可以走了。」趕狗。

莫長歡咧開口,好不誠心。「我對淼淼是真心的,絕不相負,在我有生之年。有她就有我,只要她想要的,我都會送到她面前,而她所厭惡的,雖遠必誅。」

這是他的承諾。

雖遠必誅……好震撼人心的一句話,可是……「空口無憑,好听的話人人會說。」

「我不說好听話,我說的是實話。」他又朝心愛女子一眨眼,眼露濃濃愛意。

「哼!」油腔滑調。

泰山大人不喜,丈母娘卻是越看越中意,原本是有些不快準女婿老是來壞小女兒的閨譽,可是看到他對女兒的種種用心,說實在的,身為女子都會心動,她心里的小疙瘩也消得差不多了。

「蓮姐兒嫁了,我們兩口子很不舍,就剩荷姐兒陪著我們,不過也就一年光景,我們不可能讓她提早出閣,因此這事你提也不要再提。」他們不會同意。

「好,我等。」莫長歡一臉正經的點頭,「不過您們也要給點甜頭吧,別每回我上門都像防賊似的,一步也不讓我靠近淼淼,我真的很傷心,覺得被您們唾棄了。」

他要人才有人才,要品貌有品貌,哪里比人差,怎麼就沒得岳父大人的青眼啦!

「有嗎?」他說得蔣秀翎都不好意思了,似乎虧欠他不少。

「娘,別理他,他在裝模作樣,企圖博取同情。」多大的人了,還跟孩子似的,以為會鬧就有糖吃。

「淼淼,夫妻是一體,你怎麼能拆穿我。」他哪里裝模作樣了,分明是不滿。

人家七皇子抱得美人歸,暖被里恩愛翻紅浪,而他盯了好幾年的小肉團卻一口也沒吃到嘴里,如此差別教人好不心酸。

他嫉妒呀!他狂飲醋,一樣是女婿卻是兩種待遇,他還被岳父的白眼瞪,請問岳父敢瞪七皇子嗎?

偏心眼嘛!岳父大人。

「請加上『未婚』兩字,在沒拜堂前我還是顧清荷,不是莫顧氏。」古人是冠夫姓的,好像成了某人的附屬品。

「莫顧氏……」莫長歡呵呵傻笑,連馬車停了也沒察覺,直到被一腳踢下車,他才模模鼻頭看看左右,原來羊角胡同到了,該下車了。

喊一聲不就得了,干麼用腳踢,被人瞧見了他多沒面子,他家淼淼呀,越來越凶殘了。

「爹、娘,這里就是我們的新家。」

從外觀看來,是一座不起眼的宅子,灰撲撲的圍牆約有兩個成年男子的身高,褪了色的紅瓦片有歲月的痕跡,上面還長了一小叢月見花,淡淡的晨曦一照,隱約可見金黃色。

可是進入之後,所有人的眼楮都睜大了。

那是江南水榭的景致,一入內是丈高的青玉做成的景壁,上面刻著名人詩包,一座跨越三個院子的假山植滿花草樹木,一道白緞般的瀑布自假山上傾瀉而下,底下是深不見底的碧潭,潭里游著少見的銀魚,單一而稀希。

再往前走,是與碧潭相連的大湖,湖面上停泊了幾葉扁舟,舟身涂白,遠遠看去像是巨大的銀魚浮在水面上,隨著水流的飄動一上一下,煞是好看。

其他的美景就不用多說了,因為大家已經看傻了,三三兩兩地散開,急著去看這個宅子有多大。

正如孟淼淼而言,顧四郎被一片美景所吸引,渾然忘卻在錦陽侯府發生的種種,心情特別開闊地拉著妻子四處逛,歡快的神情像個孩子,只差沒放肆的跑起來。

他們都有種倏然解月兌的感覺。

至于顧清真則是困了,一來就被送進屋里睡覺,沒瞧見爹娘欣喜若狂的模樣。

教人無語的是,錦陽侯府的人居然在半個月後才發現顧四郎等人不見,他們的屋子空無一人,只剩下被留下來的家生子,彷佛主子還在般打理里外。

蔣秀翎臨走前教那些下人主家不問就不必主動提起,並給足三個月月銀,因此人們一個個守口如瓶。

顧大郎找不到人只好去翰林院堵。

那時顧四郎已升上從四品侍講學士,他穿著胸前有雲雁圖案的朝服走過來,顯得意氣風發,臉上帶著許久未見的輕松笑容,人也變年輕了些。

他並未回到侯府,而是和長房、二房、三房等人周旋了數日以後,以不分公中半文錢為條件正式分家,成為獨立的一家,但祖宗祠堂還是同一座,逢年過節得以回府拜祭。

听到四兒子搬出去,老夫人病倒了,看了許久的太醫也好不了,病懨懨的躺在床上直喊自己快死了,只是喊了一年都還沒死。

待听見顧清蓮有了三個月身孕後,她居然咻地跳起來,吩咐長房媳婦準備補品,她要過府看小曾孫,整個人腿骨健壯,健步如飛。

這……到底有病還是沒病呢?

此事略過,不用多理。

在顧清蓮嫁入七皇子府的一年後,顧府另一個女兒也在備嫁了,不過他們低調不聲張,靜悄悄的打首飾、置田地、買家俱,燒一百個一兩重的金馬,因為孟淼淼屬馬。

金馬錠子是用來賞人的,過府後好賞給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畢竟尚書府里有不少人瞧不起官位不高的顧四郎,認為他的女兒嫁給莫長歡是高攀了。

莫放野什麼也不說,只樂呵呵的和老管家說︰「府里不寂寞了,往後有樂子可看了,瞧那丫頭怎麼整治這些人。」

這一年中還發生了不少事。

一支原本百人,如今已有千人的商隊成形了,買賣南北兩地的貨物,賺取差價,光是鏢師就有數百名。

即便如此,養千名下屬還是纏綽有余,主事者姓孟,是一名長得高壯的十六、七歲少年,手持足以和干將莫邪比美的干雲劍,騎的是日行千里的赤兔馬,威風八面。

印刷書突然風靡本朝,以游記、人仙相戀、仙俠為主流,但也有人會偷偷看愛情小說。長篇的武俠經典《雪山飛狐》、《鹿鼎記》、《天龍八部》、《連城訣》等多部大作連續推出,教人欲罷不能地想繼續看下去。

至于下一本想寫什麼?她正在考慮著《倚天屠龍記》,但前後有三部,尚需仔細琢磨。這部是金庸大作,她沒看過原著,只看過電視版,戲劇誰演誰紅,她最喜歡趙敏,討厭小昭。

孟淼淼在意的是「敢」!趙敏敢做敢為,敢為愛付出一切,而小昭的愛畏畏縮縮的,不夠光明正大。

不過呢,當她數著銀票時她還是非常感謝金庸大俠,因為她記得的八成內容為她賺進不少銀子,每個月一刷五萬本還賣不夠,再刷、三刷、四刷,刷到都忘記幾刷了,活版印刷太好用了,出書量大又快。

「坐好,別動,畫眉。」又不是蟲,扭來扭去像個什麼樣子,從小到大就沒一刻安分過。

「娘呀!您已經畫很久了,可不可以別畫了?」孟淼淼覺得自己是塊畫板,隨人在五官彩繪。

「你別動,我快畫好了。」就差一筆。

「我不動很久了,快成廟里的石頭了。」肩膀好癢,先捉一下好了……啊!什麼描到嘴巴了?

嗚!她不過抬下手而已,怎麼又要重來了?

「噗嗤!」大花貓。

為什麼她要坐在這里忍受著辱?

「另一個娘,您別笑,我是您生的,要是我畫丑了也是您的責任,您把我生丑了。」

本來很感傷的蔣秀翎聞言笑得止不住,眼角的淚滴是笑出來的而非難過地想哭,一遇到這個逗趣的女兒,真的什麼傷心的事都不翼而飛,忍不住想笑。

「你丑你的,關你娘什麼事?是我把你養丑了,跟你秀秀氣氣的姊姊比真是差多了。」人家養的是大家閨秀,她家這只是野猴兒,明明長相一樣,性子卻天差地別。

「母不嫌兒丑,兩個壞娘。」居然取笑她。

負責畫眉的是秋玉容,捧月復大笑的是蔣秀翎,一旁掩嘴輕笑的是顧清蓮。

兩個娘和一個姊姊是孟淼淼最親近的人,她在所有人的寵愛中不滿的扁著嘴,瞪視拿她當笑話看的至親。

「好了、好了,我們淼淼國色天香,麗質天生,可以嫁了。」長大了,像樂花兒一般開放。

「娘,我今天就要嫁人了。」不會是樂昏頭了吧!

「禍害」終于嫁出去了。

「我知道,我只是很同情歡哥兒那孩子,竟然不幸娶到我的女兒。」苦日子要來了,他怎麼受得了?

此話一出,蔣秀翎又笑了,根本說不出話來。

孟、顧兩家比鄰而居,一邊是三進院宅子,屋主顧明森是今年加開恩科的新科狀元,皇上有意重用,尚未任職,被御史中丞之女榜下捉婿,正在議親中。

另一邊五進大院,住的是顧四郎一家人,兩家人親如一家,在相鄰的牆面開了一扇門,不上鎖,大開。

「娘,我真的是您的女兒嗎?這麼嫌棄的話居然由您的口中說出。」什麼娘嘛!莫長歡才是她親兒子吧。

「是你娘才嫌棄你,要是到了人家家里才被嫌棄,你這輩子就完了。」還真是不舍,這麼點大的娃兒如今都要成為別人家的,她還是有點心酸。

看著穿上大紅嫁衣的女兒,秋玉容腦中過很多女兒小時候的畫面,有調皮的,偷騎隔壁家的豬;有淘氣的,把點燃的爆竹丟到鴨子群里,把鴨子嚇得不生蛋,耍賴的、裝傻的、瞪人的、撒嬌的……歷歷在目。

「妹妹,姊姊來給你添妝。我沒什麼好東西,也就宮里的玉如意,還有,謝謝你。」她有個好妹妹,善解人意。

七皇子府剛開府不久,內務府撥下的銀子並不多,整修再加上人情往來,其實手邊的銀子不太夠用。

而妹妹一口氣給了她兩萬兩當壓箱銀,舒緩了府中不少窘迫,他們才能緩過來維持日常運作,開門見客。

「不客氣,我本來就說過要照顧姊姊,我有很多銀子……娘,您打我,今天我最大,我要成親。」毆打新娘子太過分了,把她打傻了不就變成傻新娘,長歡哥哥多虧呀。

「七皇子妃,您要是缺錢盡管跟她拿,她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幫她疏財積點德吧!

秋玉容從沒想過女兒膽子比天高,她二哥種的兩季稻賣出一萬兩已是高價了,她轉手賣到北地翻了好幾倍,而且還有人搶著買,簡直是奸商。

「呵呵,不要再說了,你們兩個太逗了,若不是我敢肯定荷姐兒是我親生的,真當你們是親母女。」一來一往的對話看得出情感深厚,沒有半點芥蒂。

有時候她很嫉妒秋玉容,明明不是親生的,卻能讓荷姐兒視為親娘,兩人相處親如母女,從無一絲隔閡,荷姐兒在她的關懷下恣意歡快,雖不是親生卻更勝親生,一條切不開的無形臍帶將其緊緊相連。

但是更多的是羨慕,她和蓮姐兒之間親近卻不親昵,一手養大的女兒從不在她的懷中撒嬌,只有畏懼膽怯,不遠不近的看著,不會主動的問一句「娘您好嗎」。

「娘,您還好嗎?不要笑太多,小心脹氣。哎呀!您們到底怎麼了,好偏心,姊姊嫁人時個個哭得稀里嘩啦,好似她一嫁千里,深陷龍潭虎穴不得月兌身,而我嫁衣一披是歡天喜地,似是丟出燙手山芋,普天同慶……」

孟淼淼的話一出,屋里的女眷都笑了,把她的話在腦子里過了一下,還真是如此,分明是感傷的事,為何換了一個就變得無比歡喜?她們也想不透。

還有一個人是真正歡喜的,而且迫不及待。

「淼淼,我來娶你了,快跟我走……」

一道艷紅的身影幾個起落,如虹劃過,落在貼著相連囍字的院子里。

吉時到了嗎?

啊!他……他怎麼進來了?

秋玉容與蔣秀翎慌忙起身,看看喜娘來了沒,但兩人還沒走到門口邊呢,新郎倌就擅自闖入,口中不住的抱怨。

「淼淼,幾個大舅子、小舅子太過分,欽天監定下的良辰吉日,他們居然攔著不讓我娶你,還說想娶你就得把他們打倒。」他哪敢動手呀!手一動就完了,別想洞房花燭夜。

「你……」她想問,你就這麼闖進來呀?可是沒等她開口,清亮的少年聲音十分興奮的響起。

「三姊,三姊夫太厲害了,他用飛的飛過大哥、二哥、三哥的頭頂,把等著用對子難倒他、斗酒斗倒他、比劍技壓倒他的哥哥們忽略了,氣得他們臉都發黑,在前院咆哮……」小報馬仔一臉崇拜的如實描述。

包含孟淼淼在內的女眷,每個人都撫額喊頭疼,真有那麼急嗎?也就片刻的事而已,成個親罷了,為何變成鬧劇?

但是身穿紅衣的莫長歡沒听見她們心里的嘆息,一張嘴巴咧到耳後,笑得有點傻。

他一見新娘子的紅蓋頭尚未蓋上,一個勁地取來覆上,看得蔣秀翎、秋玉容石化當場。

那是當娘的活呀!為女兒送嫁,讓她在夫家一生和順,夫妻鶼鰈情深,喜帕一蓋,福壽綿延。

誰知被人搶先了一步,這個莫長歡……太混了。

他被兩個岳母同時怨上。

「淼淼,我背你上花轎。」

沒等孟淼淼搖頭,肆無忌憚的莫長歡背起新娘子往外飛,正好遇到要進院子逮人的孟明森兄弟三人,他咧嘴笑,又從他們頭頂飛過去,令三個大男人氣得想把他撕了。

什麼拜別、送親都省略了,直接送入花轎。

形同搶親的行徑在京城中掀起軒然大波,一直到多年後仍令人津津樂道,蔚為美談。

日後有人想仿效卻被親友團打個半死,老婆娶回府只能干瞪眼,辦不了事,因為心有余而力不足。

「淼淼,起轎了,你要坐穩,回府拜堂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耳朵彷佛還回蕩著「拜」這個字,從深沉睡意中醒來的孟淼淼睜開發澀的眼皮,入目的紅讓她有片刻的暈眩,怔忡了好一會兒,不知身在何處、自己是誰,她是孟淼淼還是顧清荷。

或者兩個都不是,她只是天外飛來的一縷游魂,叫莫涵,一個無所作為的圖書館管理員,祖父是館長莫洋。

身體一動,傳來不舒服的刺痛,腰間、大腿酸得像被車輪輾過,一抽一抽的發疼。然後昨夜狂風暴雨般的記憶全回來了,當下柔和的面容變得凶殘,往身邊的身子一掐。

「啊——有刺客……」

莫長歡一翻落地,神色戒備,透著一絲厲色,他做出攻擊姿態準備反擊。

在自個兒府里也會遇到刺殺?他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新婚夜也不放過他……

呃!新婚夜?

倏地,他頸子一縮,看向鋪著大紅被褥的大床,訕笑著拉拉垂落床沿的鴛鴦被,毫不知羞地又爬回床上。

「我像刺客?」她無刀無劍,要砍他哪里?

莫長歡連忙討好的將小娘子抱入懷中,「你是最美麗的刺客,一劍刺中我胸,挖走我的心,讓我只為你動心。」

「花言巧語。」她橫眉一睇,眼帶媚色。

「肺腑之言。」他要剖心給她看。

「巧言令色。」

他笑呵呵地在她唇上一啄,「深情不悔。」

看著他深邃的眼眸中只映著她一人,孟淼淼心折了,「只願你今日之言不消退,我將一生托付于你。」

「淼淼,我的妻。」真好,娶到她了。

「傻樣。」她笑了。

「傻就傻吧!你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在你用泥團子啪地打中我的臉時,我就發誓非你不娶。」那時他真佩服,太神準了,才六歲大的她居然打得到他,還命中面門,簡直不可思議。

「所以你這是報仇嘍?下狠勁折騰我,把我彎來折去的報復當年的無心之舉?」哼!她找到原因了,原來他的心眼比針眼還小,力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風範。

莫長歡在她耳邊吹著氣,嘿嘿直笑,「是無心之舉嗎?我記得你瞄了很久,還說了一句——臉很大。」

她失笑,「你記恨到現在?」

對一個扎著小辮子的小姑娘而言,他的臉真的很大,像個活靶,讓人很想砸砸看。

「不是記恨,是記得你砸完人後的咯咯笑聲,小小一個人兒坐在你大哥的肩膀上,得意地拍著手。」那時候的他整個人都驚呆了,哪來的小仙人,耀目得令人睜不開眼。

他想要她。

孟淼淼粉腮微酡,「我不記得有這回事。」

她趕緊推卸,矢口否認,多大的事誰還記得,也就他念念不忘,時時拿出來懷舊。

「你記性很好。」過目不忘。

「該忘的就忘了,誰記得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當我整日閑著呀!」她小嘴微噘,嬌嗔著。

見她的嬌態,莫長歡頓時心口一滿,雄風再振。「那就閑著,我養你,你只要當個『閑妻涼母』。」

「你的手在干什麼?」孟淼淼面上的笑意凝結。

「模你。」

孟淼淼笑得令人頭皮發麻,「該去敬茶了。」

「不急。」等他忙完了再說。

「你不急,我急。」旋轉剪刀手一擰。

「啊!我……我的肉……」最毒婦人心。

「急不急呀?長歡哥哥。」她語氣柔如水。

再急也被她的玉手擰到急不起來。「謀財害命。」

「哼!你名下的鋪子、田地、莊子都轉給我了,你藏了多少私房讓我謀害呀?」男人有錢就作怪,全部上繳。

「沒有了、沒有了,都給你了,男主外、女主內,我賺的銀子全交給你,你負責看帳、數錢、管我。」他說得很卑微,但心里樂得很,做為一個疼娘子的好丈夫,他願為她付出自己的一切。

其實是他撿到寶了,迎進財神娘娘,她經手的每個鋪子都賺大發,光是一年的分成就夠他再娶十個老婆……呃,是生十個孩子,養他們到老。

只要不是敗家子揮霍成性,一定是一生夠用。

一听到「管我」兩個字,孟淼淼揚唇一笑,「少耍寶了,快把衣服穿好,一會兒真的要上正堂拜見長輩了。」

她見過婆婆,的確如他所言和藹好相處,沒什麼脾氣,可是公公卻是野心極大的人,高居上位仍不知足,還想弄個從龍之功,暗中和某個皇子過從甚密,從旁協助。

還有公公的幾個妾室,听說來頭不小,都不好惹,有勢壓正室的趨勢,一個個猖狂到沒邊。

可是奇怪得很,她們都沒有生兒子,府中兩子一女皆為嫡出,是莫長歡的同母手足。

「我的寶在這里,你看它喊著要進去。」

可惜夫綱不振,他想攻城略地的希望直接被掐斷。

「不行,你昨晚鬧得太凶了,我還疼著呢!」

他一听,既得意又有點心疼,「要不要上個藥?我幫你……」

他非常樂意。

「不必,你讓我休息幾日就好。」開什麼玩笑,讓他一踫還下得了床?這廝從不知什麼叫做適可而止。

「什麼時候才能再琴瑟和鳴?」他一臉渴望。

「回門後再說。」

「好,我們淨身去。」他抱起只著褻衣的妻子,往屏風後的冼漱間走去。

說是洗漱,其實還是胡鬧了一回,濺了一地的水。

兩人走出洗漱間,一個神清氣爽、滿面春風,一個虛軟無力、兩腿打顫,來回走了好幾趟才稍微好一些。

莫長歡不讓丫頭入內服侍,親自為妻子著衣、梳妝,他認為老婆是他的,別人不能隨意看、任意踫。

此時的他化身護妻大丈夫,小氣又善妒。

「喲!怎麼才來呀?讓一群長輩在這里干耗著等你,架子可真大。」語氣尖銳的婦人頭戴成對的朱雀簪子,她一說話的時候,頭上的簪子就跟著晃動,像要飛起來似的。

「她是趙姨娘。」莫長歡以手握拳放在唇邊,小聲地提點。

孟淼淼點頭表示明白,低頭垂目用眼角掃視正堂中端坐的數人,還有不少站著的平輩。

身為正二品戶部尚書的莫盛天有三個姨娘、兩名通房、侍婢若干,三個姨娘分別是︰趙姨娘,淮南王偏支的外甥女;孫姨姨,江西節度使庶女;聞姨娘,上官在他還是侍郎時所贈,三人最長的跟了他十五年,短則五年。

孟淼淼緩緩上前,目不斜視。

莫放野安撫著,「來了就好,別理會旁的雜音,春天還沒到,母狗特別多。」汪汪叫個不不停,惹人心煩。

趙姨娘滿臉漲紅,雙手絞著帕子看向夫婿,盼他為她出頭說兩句話,不能讓她白白受辱。

只可惜莫盛天看也沒看她一眼,面色嚴謹地直視前方。

「是,祖父。」孟淼淼忍俊不禁。

有人撐腰,真好。

「敬茶吧!」心情很好的莫放野嘴角微揚,這一聲「祖父」,他等得胡子都白了。

「是。」孟淼淼雙膝一跪,接過嬤嬤準備的茶,她先踫踫茶碗燙不燙,見沒異樣才往前送,「祖父喝茶。」

見她謹慎的作為,莫放野會心一笑,心里暗嘆,聰慧、有心計。「嗯!好、好,祖父送你個小玩意玩玩。」

非金非銀亦非玉,喝完茶,莫放野放上的是一把銅制大鑰匙,足足有孟淼淼半個手掌大,尾端是蓮花造型,有個小勾把。

包含莫長歡在內,眾人全都倒抽了冷氣,莫盛天則是震驚地站起來,指著鑰匙的手直抖。

不知是驚訝還是難以接受。

「不行,爹,這個玩意兒太貴重了,您快收回去,歡哥兒的媳婦年歲尚幼,禁不起這重擔。」老爺子糊途了,這種玩笑也敢開,他還沒死呢,怎麼就傳到下一代!

莫放野沒理會長子的臉紅脖子粗,以及長子那群姨娘的氣憤和不甘,「丫頭,你敢不敢接?」

敢不敢?孟淼淼看著他透著睿智的眼,而後笑了,「貴,貴不過天子;重,重不過江山。除了這兩樣外,我沒什麼不敢。」

「好,說得好,不愧是我看上的掌家主母。這是府中庫房的鑰匙,從今兒起全交給你,還有,等你回門後該正式接管莫家大權,凡是內院之事皆由你做主,旁人不得插手。」這府里的魑魅魍魍該掃掃了。

「爹……」這太兒戲了。

「婉娘,你意下如何?」他問向長房媳婦。

「爹做主,媳婦沒有意見。」只要是她兒子承繼家業,她全無二話,媳婦是自家的,她樂見其成。

老爺子拍板定案,他只用一句話就決定了莫府的掌家權,讓趙姨娘等人氣得牙癢癢,火冒三丈。

很快地,敬完茶了,孟淼淼站在婆婆房氏身後,低眉順眼的像個溫柔小媳婦,單純得讓人想踩幾下。

「歡哥兒媳婦,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姨娘們的茶還沒敬呢!」棉里藏針的孫姨娘掩口輕笑。

孟淼淼一臉純真,「姨娘不是只是半個主子嗎?也就是奴才的意思,天底下有主子給奴才敬茶之理嗎?」

莫放野聞言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

房氏吐出一口長氣,露出放松的笑意。

其他人目瞪口呆的瞪著孟淼淼。

「你……你說我是奴才!」她竟然敢!

「你以為姨娘有個娘字就能當自己是娘呀?請問你進過祠堂,拜過祖先嗎?族譜上可有你的名字?以色侍人者只要好好的侍候公爹,保持你的貌美如花,玩意兒就是玩意兒,難登大雅之堂,別把自己當一回事。」

「你……」孫姨娘氣到原形畢露,溫柔可人的解語花忽然兩眼圓睜,忿恨不已,充滿陰鷙。

「顧氏,你說話重了,向孫姨娘道歉。」莫盛天為愛妾緩頻,想立下威嚴的父權。

孟淼淼清澈的水眸含笑,「父親想寵妾滅妻嗎?」

一句話打得莫盛天潰不成軍,也奠定了新媳婦當家主母的位置,姨娘們的下場很淒慘,再不敢輕易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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