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要正經 第五章 作者 ︰ 唐杏

第三章

薄情寡義的家伙通常在街上一抓一大把,也不差樂正熙一人。

他跟美人侍中伴隨著裊裊琴音談情說愛也就算了,為什麼連吃個晚膳都不選擇兩個人你儂我儂,反而要找個妨礙氣氛的人坐著陪襯?

不幸成為礙事第三者的崔鹿棠在晚膳過後就逃了出來,留樂正熙和美人兒去依依惜別,自己找了個視野很好的小庭院抬頭看星星。

一顆、兩顆、三顆……

繁星點點,在頭頂上的夜幕中璀璨閃爍,反觀她孤零零的,身旁誰也不在,只有冷風吹過,吹拂單薄衣裳、戲弄著鬢邊發絲,貼著臉頰變得亂七八糟。

她將心中那股難過死死忍下,拿出那塊沒能送出去的甜餅,狠狠咬上一大口好難吃。

或許是餅徹底放涼,餡料餅皮失去最初的味道,又或許是、是因為……

腦子里,有誰的嬌甜女敕嗓喊著一聲聲「熙哥哥」,又有誰略帶寵溺地輕輕頷首,給予溫然笑意,嘴里咬碎了的甜餅突然變好酸,被夜風吹佛的身軀好涼,涼意直達胃部,開始隱隱作痛……

「你在這里干什麼?」

驀然出現在庭院里的溫雅男嗓,與剛才幻想中某人的如出一轍。

崔鹿棠急忙回頭,最先看見的是水藍色的袍子,順著衣袍往上看,進而看到樂正熙正低著頭,一臉不可思議地盯瞅著她。

「今天你問這句話問兩次了啦。」

「不想我問,就不要總在我面前做出一些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

「我沒有啊。」做怪事的人是他才對吧?

他總是突然出現,把她嚇得措手不及,害她以為她真有做什麼壞事哩!

「沒有?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樂正熙緩緩收回緊盯她臉的視線,挑了最近的那張石凳,移過來,一言不發挨著她坐下。

「你、呃……」他搬得動石凳?!

她知道他不只跟爺爺學習琴藝,也有習武,听說是瞞著他的家人偷偷學的……

咳咳咳,不不,她沒有懷疑他手無縛雞之力的意思,就是平時看他一副溫文的樣子,想不到他力氣竟然那麼大。

「剛才你沒吃飽?」那雙不像今早有欲潮暗涌的淡然鳳眸瞄了一眼她手上的甜餅,再回到她臉上,話里的意有所指非常明顯。

「吃飽了呀。」以為人家要眉目傳情,她干脆低頭拼命扒飯,來個眼不見為淨,哪料到他們大玩「夫唱婦隨」嫌她吃得少,雙雙給她夾菜,玩來玩去玩不過癮,害她只能硬著頭皮把飯菜往嘴里塞,太過分了!

「那是我府里伙食太差,不對你胃口?」

「沒有啊,我在山上都吃得很清淡,這里的膳食雖非大魚大肉,但是你家廚子的廚藝好好哦,菜肴都很美味,我已經很滿足了。」

「吃飽了,也並非飯菜不對味,那你剛才是在做什麼?」

話題又繞回她偷偷拿甜餅啃的事情上。

那塊被她拿在手上的甜餅,他有見過,附近有一間小鋪子每天在賣,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她今天定是偷溜出去了。

「我在吃甜餅啊!」為什麼有人這麼喜歡明知故問?

「我就是問你為什麼會吃甜餅。」晚膳吃了那麼多,那塊餅也挺大的,要說當作飯後甜點,未免太差強人意。

「我心情不好,把餅當成惹我不快的人,用力咬死他。」

「誰惹你不快?」

就你啊。

擺明了找死的話一瞬間在腦中飛快閃現。

崔鹿棠不會傻到任由話語月兌口而出,隨後遭到眼前的男人暴打至死,她趕緊改變話題︰「你不是去送美人侍中回府了嗎?怎麼這麼快回來?」

「我並非她府里的車夫或轎夫,只需送她到府門口,確認她有上車或上轎就可以了。」

意思是他最多送美人到大門口,之後自有她府上的人接手,用不著他操心。

「你這麼做未免太不體貼了吧?」

「體貼是誰?我認識?」

「呃,你……」他的笑話好冷。「難道你不認為趁著月色正美,跟她手牽手踩著月色漫步,一路把她送回府里更能培養感情嗎,,

虧他還是人家的愛人,做起事來卻興致缺缺,拿人家當可有可無。

直到此刻崔鹿棠才發現,原來美人侍中一直忍受著他的古怪脾氣,在人前強顏歡笑,她突然覺得她真可憐,嗚嗚……

「我很忙,每日在外面忙完回來只想著好好休息,至于你說的那些,並不在我的義務範圍。」有她一個突然跑來的麻煩就已經夠他頭疼了,雲湘若那邊分明是個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的大坑,他才不會像她這麼少根筋,閉著眼就往里面跳。

「想要好好休息,卻為別人撫琴奏樂?就連手受傷了也要死撐著給人家彈琴?」

「我說了我的手沒事。」他希望這話別讓他再說第三遍。「還有,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誤會什麼?是指誤會你是美人侍中的最重要之人嗎?」微側螓首面向他,巴掌大的小臉上那雙杏眸倒映著天上繁星的點點璀璨。

只可惜星芒再耀眼也掩飾不了崔鹿棠眼底隱隱發作的那股不明情緒,在與他對望時越發顯得難以控制,那句「最重要之人」更是音調揚好高,听起來好刺耳。

「她說,她是我最重要之人,是她自己這麼說。」樂正熙不想說的,更想將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當作沒看見,奈何喚作良心的玩意兒搶先一步,不許他漠然別開臉,他只能解釋。

「她、你、那什麼什麼……」冷靜!她听懂他的意思,正因如此,她更要自己好好冷靜,不要因為他像是為了安撫珍稀小寵獸那樣的解釋弄得心花怒放。

「你對她好好哦,都願意為她彈琴。」

他身為宮廷樂師,領的是朝廷俸祿,听說宮外之人若想听他撫琴,便需砸下大把銀錢三催四請。

他架子那麼大、琴技那樣聲名遠播,到了美人侍中面前,就變成外頭地攤上吆喝叫賣的廉價玩意兒了?

「我無法對她不好。」

「是嘛、是嘛,太喜歡她了,對她寵愛得不得了,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對她——」

「閉嘴。」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訓斥她,怪她不懂人心險惡,一張小嘴總愛胡言搗亂肆無忌憚。

這次樂正熙懶得解釋,拉過她仍拿著甜餅的那只手,低下頭,絲毫不在意地往她方才咬過的地方大大咬掉一口。

「喂,你干嘛偷我的餅吃?沒吃飽還是膳食不合胃口啊?!」誰允許他吃了呀?!崔鹿棠氣急地吼他,用他說過的話回敬他。

「這是買給我的,不是嗎?」

「是啊……」慢著,他怎麼知道是買給他的?難不成有人比她還愛自作多情?

「買來了卻偷偷藏藏不拿給我,被我發現你在這里偷吃該是給我的東西,我自己過來拿,有何不妥?」

「是、是沒有啦……」說得都對,她完全只能被他牽著鼻子走,可是……

「美人侍中拿來孝敬你的糕點你還沒吃夠啊?像這種路邊隨便都能買到的食物,如何能跟人家的精致點心相比?」

「我不喜歡吃那些甜食,你不可能不知道,若你有興趣,大可到我房里幫忙解決那盒點心,省卻我待會拿去給下人。」

準確來說,是一口咬下就甜膩滿溢的食物他是絕對的抗拒。

她買的這甜餅,餅皮加入的糖適量,一口咬下,能嘗到餡料最原始的香甜,他對此並不排斥。

「那個叫若若的美人侍中拿來的糕點很甜?」哎呀呀,那麼他的意思是,她知道的美人不知道,美人拿來的東西他不想吃,她拿來的他會吃?

「很甜,甜到我頭皮發麻,難以接受。」樂正熙邊說邊吃,直接把她的手舉到嘴邊,握著軟軟小荑要她代為效勞,享受得毫不客氣,吃相過于優雅專注,差點讓在一旁靜靜瞅著的崔鹿棠以為他是在吃什麼美味珍饈。

「甜餅都已經冷掉了,剛出爐的時候才最好吃……」

「嗯。」

餅冷掉了,餡料和餅皮黏糊在一塊兒,分明就不好吃,可他依然不在意的吃光光,形狀好看的兩片薄唇,沾著些許油亮害她好在意,趕緊為他遞上擦嘴巾帕。

「下次我們一起去買,吃剛做好的好不好?」不過,不太可能吧?她都已經準備要回山上了,就算她不想回去,他遲早也要趕走她,只是妄想的話語仍是抑制不住的說出口。

「你想去,我就陪你。」

「啊、呀……」崔鹿棠忍不住發出短促的小小驚呼,對他的應允感到不可思議。

可歡快感動的情緒還未在心中落下,又听見他丟過來一句︰「只要不給我惹麻煩,不管你想做什麼,我都允你。」

「我哪里有膽給你惹麻煩呀?」她自知人生地不熟,才不會到處亂闖。

「很好,記住你說過的話。」

崔鹿棠沒听出哪里好,他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冷漠的淡然。

「但是有件事你必須給我好好記住,今天就算了,從今往後,你不要跟雲侍中走得太近,與我無法不對她好的原因一樣,因為她是陛下欽點的侍中。」

不要跟雲侍中走得太近,與我無法不對她好的原因一樣,因為她是陛下欽點的侍中。

在那之後,崔鹿棠自行剖析解釋樂正熙的說辭,將其歸類為他不想身分尊貴的美人侍中被一個鄉野丫頭帶壞。

唯有如此,一切才能說得通。

不然他干嘛沒事對她好,而不是將九年前轉身離去的冷漠態度貫徹到底?

算了。她懂他的意思,她能保證日後即使再遇上美人到他府上作客,遠遠瞅見她就立刻跑得遠遠的,直到她離開的那一天為止。

哪知事與願違,就在隔天,從宮里回來的樂正熙一臉怒氣沖沖……好吧,是一臉陰沉,活像被欠幾萬兩銀子,一路殺到她面前。

「昨晚我不是才說過叫你別惹麻煩?」

府里不大,她不是跑去廚房監督一日三餐吃什麼,就是跑去池塘邊玩水,再不然就是跑到樹下乘涼數螞蟻,偶爾抬頭看看藍天白雲,再來就是追逐飛入院子的小鳥,自個兒玩得不亦樂乎,整天閑不住。

樂正熙一回來就在偏廳外的松樹下找到她,二話不說就把她拎進房里說教。

「沒有啊,我惹什麼麻煩了?」沒頭沒尾跑來興師問罪,弄得她整個人莫名其妙。

「我說過叫你別跟雲侍中走得太近。」

質問伴隨著瑤琴被用力放下的重響降落在她面前。

樂正熙冷著一張臉,毫不留情地給予與他對視的無辜人兒一個眼神狠瞪。

「我跟她離得很遠啊。」

第一,侍中府她進不去,第二,宮城她更加進不去,唯一跟雲侍中有過交集的,就是昨天在長廊的初遇以及後來的晚膳。

他說他沒空跟人家踏著月色談情說愛,她也不可能會去,所以她跟那位侍中大人就再沒有接觸了。

「你離她很遠,那這是什麼?」「啪」的一聲,樂正熙用力將某樣東西拍落在她面前的桌上。

「你好嚇人,這什麼啊……」

「若真想嚇唬你,面前這張桌子就會被我拍個粉碎,用來殺雞儆猴。」雞是桌子,猴子是她,前者死的,後者活蹦亂跳,是只頑劣的惡猴,專惹麻煩,人人都想要把她按在腿上暴揍一頓。

「就算你要打要罵,也要先讓我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在他面前,她已經不止一次體會到犯人枉死時的冤屈。

為了不讓自己死得不明不白,崔鹿棠滿臉無辜地瞄了他一眼,伸手過去,從他掌下小心翼翼地模出某樣東西。

這是一張紙,上面寫著某種東西的制作方式,只是上頭的錯字稍嫌多,若沒猜錯,這不就是、應該是……

「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嚴肅且冰冷的言辭像利箭射來,直直扎入腦袋。

或許他沒那麼壞,是她想太多,可他分明用著興師問罪的口吻,每每從頭頂飄下來,就是如何都揮之不去呀。

「好啦、好啦,這是我寫給美人侍中如何將鮮花保存下來做成發飾的方法,怎麼了嘛?」

「你什麼時候寫給她的?」

「就昨晚啊,晚膳時你踫巧有事離開了一下,趁你離開,她靠了過來,說我頭上的花飾好好看,向我討教,要我教給她,等做好了就戴給你看。」

「你……真是無心插柳。」插出一樹令人敬謝不敏的麻煩。

「我本來不想給的……」崔鹿棠沒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小聲說出了自私的心里話。

「不想給你還給?!」樂正熙凶她,用瞪眼以及拍打桌面的方式。

「我做什麼了嘛?」她什麼都沒做吧?頂多配合著讓他們的感情更加錦上添花而已,快感激她呀!「還是說這張紙有什麼問題?等等!這張紙怎麼會在你這里?」

「就因為你給的這張紙,雲侍中回去就命人做了發飾,剛好今早沒早朝,她戴著進宮找人敘舊,順便找我,結果路過御花園時被蜜蜂所傷,我踫巧經過那里,趁亂將這張紙撿了起來。」幸好是他撿到。

打開紙張瞅見她亂七八糟的字跡時,他二十七年來頭一次感嘆自己的運氣竟然這樣該死的好。

「你字寫得亂七八糟,錯字連篇就算了,竟然連制作方法都寫漏一個關鍵過程。」他真的佩服到五體投地,換作是他,那種字他絕對拿不出手。

「不、不會吧……我寫漏了?」

制作方法是幼時在爺爺的藏書中找到的,當時他也在場,還耐心教導過她呢,順序先後他多多少少還記得。

如此說來,寫給美人侍中時她應是心存嫉妒才會寫漏……

糟了!她現在比較在意的是蓄意謀害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那、那那那她呢?她還好吧?!」

「她被蜜蜂所傷,立刻被送回侍中府,想必此刻陛下已派御醫去為她診治。」

「你、你沒事吧?」

被關愛對象換成他。

只因他突然一臉無力,不發一言地在她身旁坐下,一手撐在額前,神色略顯痛苦,害她感到無比心虛,擔憂接下來要承受何種斥責怒氣。

「沒事?我非常有事。早知如此,昨天我就該把你們兩個分開到天邊遠……不,我該直接把你這個蠢丫頭鎖進房里更能省麻煩。」

「什麼嘛!我這是在關心你耶!」

「你該擔心你自己。」

「我有為自己擔憂啊。」她都準備好挨罵了,看,她一臉真誠的視死如歸,來吧!

「你還是沒懂我的意思。」樂正熙眉心擠出折痕,鳳眸在瞅向她時浮現一抹無可奈何,「我說過她是陛下欽點的侍中,你沒把我的話听進去?」

「我听了呀。」她有膽把所有人的話都當馬耳東風听過就忘,獨獨不敢不听他的。他在她中的地位一直比生她的父母、領養她的爺爺還要有威嚴。

「那麼,我再說一遍,雲湘若是我們西斐國君欽點的侍中,陛下拿她當紅顏知己,打從她小時候起便疼她疼到深入骨髓,看在陛下的份上,我無法不對她好,只要並非過分胡鬧我都會由著她。而我要你離她遠一些,是為了日後即便有任何危害到她安全之事發生,責任也不會追究到你身上。」

說了半天,他從來就沒有在意過那位美人侍中。

由始至終,他在乎的、不願看到惹上麻煩被降罪的,一直就只有她。

「咦?咦咦咦咦?!」這麼說,他先前那些警告啊、冷眼旁觀啊,其實都是在為她著想,今天一回來便沖著她神色陰晦,其實是為她擔憂而產生的各種惱怒情緒。

「小棠,我現在非常生氣。」

他生氣,但是她卻莫名感到好開心。

「我沒想到你這麼蠢,一來就給我惹來這麼大的麻煩,陛下派人來抓你進宮問罪,只是遲一些早一些的問題。」

「那、那我現在要怎麼辦啊?」開心是一回事,事態緊急又是另一回事,這個崔鹿棠還是能分清楚。

「去收拾東西,馬上離開這里,回山上去。」

對哦!她怎麼這麼蠢?趕緊跑路呀!難不成還傻傻等著人家來抓嗎?

「我馬上去!」她馬上就走,立刻走!

她不能被抓到,不能連累他,她現在就一個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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