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寵罪臣 第七章 作者 ︰ 喬寧

第三章

月色盈照,宮燈大亮,西涼皇城明熾一片,恍若白畫。

無數青衣宮人手捧漆木托盤,整齊劃一地步入用來宴請朝中群臣的宣明殿。

殿上,按照官餃品階循序而列位,官員們正裝戴帽,端坐于位上,低垂眉眼,不敢任意交談。

南又寧直著腰身,手握宮中大宴方得見的金樽,向著彎身斟酒的小宮女微微一笑。

見著那張唇紅齒白的清秀面龐沖自己微笑,司膳宮女不禁滿紅了雙頰,險些將手里那壺酒灑了出來。

今夜皇帝大壽,宴請群臣,南又寧身為太子少師,自然回避不得。

殿上依照官階而列座,皇帝爺面南背北,單人單席而坐,而他身旁矮一階坐的是皇後與貴妃,緊接著是太子與親王,隨後則是正一品的官員。

從一品的南又寧與出任太子少傅的莫毅同席,兩人緊挨在三司使鄰桌比肩而坐。

莫毅是教授太子武學的師傅,盡管年方二十來歲,可他曾經拜于大將軍門下,幼時更曾在民間隨江湖人士修習武術,因此奠定了深厚的武藝,怕是十個大內高手都敵不過他一人。

也因此莫毅不只是太子少傅,更是太子爺的貼身隨扈,只要一踏出皇宮,便可見莫毅寸步不離,緊隨于易承歆後。

坐在如此了得的大人物身旁,南又寧不免對莫毅好奇得緊,時不時便用眼角余光流覷。

莫毅身姿挺拔,即便是坐著,仍是看得出身形高大修長,特別是坐在他身側,兩相對比下來,那畫面肯定有些滑稽。

思及此,南又寧不禁又覷了一眼莫毅,後者正好斜眸眯來,與他的目光對個正著。

南又寧當下有些心虛的笑了笑,強裝若無其事的喝了口酒。

他又怎曉得,他與莫毅這一來一往,全落入易承歆眼底。

易承歆手持雕龍白玉杯,低啜著皇帝御賜的佳釀,一雙幽深鳳目清冷地,微微打側的望向相隔一席的南又寧。

自從兩個月前他從馬背上摔傷,這小子已經有兩個月不曾踏入臨華宮,看上去他恢復得極好,還有閑暇工夫跟莫毅眉來眼去。

望著南又寧頻頻凝覷莫毅,且還用著甚是崇慕的目光,易承歆心底沒由來的感到不是滋味。

他身為太子,地位在萬人之上,文武精擅,宮中眾人視他如神只,卻也不曾見南又寧用過那般目光望著他。

莫名地,易承歆胸中發悶,對于南又寧的差別待遇,不僅無法理解,更覺不悅。

「何銘。」趁著宮婢布菜的同時,易承歆被淡淡喊了一聲。

隨侍在側的何公公連忙上前听令。

「我想同少師喝杯酒,去把他找來。」

何公公雖感詫異,卻也不敢違抗,快步來到南又寧這一桌,俯身低語。

瞥見南又寧驚的目光望來,易承歆故意朝他舉杯示意。

南又寧面露幾許無奈,只得起身隨何公公來到易承歆這一桌。

一般而言,宮宴之上只有皇帝爺能獨桌而坐,案上披蓋黃綾,可易承歆深受帝寵,同樣是單人單席,案上披的是比明黃色要更暗一些的鵝黃色帛綾。

「少師的傷可有好些?」易承歆別眸睞向立于一側的南又寧。

「托殿下的福,微臣的傷勢已好了大半。」

想起某人隔三差五便遣人上侍郎府送補品,南又寧心頭微微一窒,竟不知該用何種心思面對眼前的男人。

「既然傷好了差不多,為遲遲不進宮?」易承歆飛揚的墨眉一挑,嘴角淺勾,听似刁難,實則是在鬧著南又寧玩兒。

鄰桌的宰相與樞密使等大臣亦听見了他們的對談,不由得投睞而來。不為別的,只因他們從未見過太子這般不正經,用著如此輕佻的口吻同官員說話。

「殿下不是讓微臣養好傷才進宮嗎?」南又寧不服地反問。

「可少師卻沒定時向我回報傷勢,我又怎會曉得少師的傷勢幾時好全?少師莫不是趁機疏懶偷閑,故意不進宮為我講述佛義?」

「殿下若是真心想學佛,其實無須他人講述佛義,只要您靜心沉慮,好好在佛前懺悔感悟,相信必定有所收獲。」

驀地,鄰桌傳來低咳聲,南又寧轉眸望去,對上副樞密使不認同的目光,他心下不禁一愣。

咳嗽的是副樞密使,然而開口的卻是樞密使︰「南大人,殿下是尊貴之軀,生來便是福祿雙全之人,是受萬佛庇佑的天之驕子,你怎能要殿下在佛前懺悔。」

聞言,南又寧連忙單膝跪地,雙抱拳行禮。「殿下,請恕微臣失言。」

見此景,易承歆眉心微擰,淡淡睞了樞密使一眼。

他本是在跟南又寧鬧著玩兒,這個好事的樞密使,沒事插什麼嘴兒?

「起來吧。」易承歆伸手扶了南又寧一把。

見狀,眾人紛露驚詫之色。太子向來嬌貴,幾時這般待人?

南又寧卻是見怪不怪,面色平靜的起身,見何公公搬來了紫擅束腰四足坐墩,往易承歆身旁空位一擺,當下心底了然。

太子爺是吃飽撐著是不?連皇帝爺的壽宴也沒個消停,滿腦子就想著戲弄他。

「賜座。」果不其然,待坐墩擺好,易承歆便沉沉發話。

南又寧只得硬著頭皮,在眾目睽睽之下往易承歆身旁落坐。

這一頭發生的事,坐在那頭的皇帝爺與皇後自然也沒落下,一見易承歆身旁多了個清秀的小伙子,皇帝當下便意會過來。

「那位,便是歆兒無論如何都要請進宮里的太子少師吧?」皇帝朗聲一詞,霎時,宮中的教坊司停住了演奏,大殿中央齊舞的宮伎亦隨之停下。

南又寧心中一緊,下意識撤眸望向列席在後方的父親。

南至堅沉下面色,只是朝他使了一個眼色,安撫他的慌亂。

初次入宮時,南又寧雖曾面過聖,可那回皇帝爺一邊忙著同宰相下棋,只是匆匆瞥上一眼,便命大內總管賞賜錦綾綢緞,以及玉簪筆墨等少師應有的聖賜,並未對他多留心。

畢竟,他太年輕,未曾出仕,再加上南家在朝中一直不受重用,種種因素之下,那一次的召見,皇帝待他甚是冷淡,毫無互動。

南又寧站起身,抱拳彎腰,向殿上的皇帝行君臣之禮。

「免禮。」皇帝心情甚好,揚嗓免去了那些繁瑣禮儀。

「謝陛下恩典。」南又寧挺直了腰,低垂眼眸,不敢直視皇帝。

「禮部侍郎。」皇帝笑喊了一聲,隨即便見那頭的南至堅抱拳起身。

「你這個兒子養得不錯,深具佛性,還能帶著太子一塊兒悟佛,沉心親性。」

「多謝陛下謬贊。」南至堅作彎身,恭敬之至。

「只是,這孩子未免太過單薄。」皇帝目光一轉,打量起南又寧。

南又寧心口一跳,站姿僵硬。

「看上去就像個孩子……可娶妻了?」皇帝問道。

「回陛下,微臣尚未娶妻。」南又寧面上平靜的回道。

另一側的皇後目光如針,甚是尖銳,毫不撞飾地覽過南又寧一身上下。

近來時有听聞,宮人們說及太子與少師過從甚密一事,皇後本不當回事,可方才見易承歆對南又寧格處留心,動作甚是親密,她不由得心生提防。

「陛下,說及這個,咱們太子也還未娶妻呢。」皇後揚著溫婉淺笑,順勢兜開了話題。「上回太後壽宴還在叨念此事,直說要幫家兒找個賢慧的太子妃。」

「母後,今日是父皇的壽宴,莫要擾了大家的興致。」

听見皇後在宮宴上提起自己的婚事,易承歆面上雖笑著,語氣卻是有些不快。

知子莫若母,皇後又豈會听不出易承歆話中的不悅,她雖已習慣兒子的性子,可過去當她提及東宮婚事,未曾見他這般反彈,今日怎會如此?

皇後下意識睞向抱拳靜立的南又寧,柳眉逐漸蹙緊,登時心下起了一念。

「好了,好了。」皇帝朗聲道。「宮宴之上不談正事,都坐下吧。」

得了聖令,南又寧暗暗松了口氣,這才僵著身緩緩落坐。

驀地,一只修長大手搭上了他的背,他一愣,抬眸望去,對上某人那雙熠熠如漆珠的鳳目。

「殿下……」南又寧蹙眉。

「平時不好好巴結我,等到重要時刻,方知我的重要性,是不?」易承歆揚了揚下巴,鳳目上挑,嘴角含笑,那姿態甚狂,甚傲。

南又寧見著,只覺手指癢得不得了,甚想朝那張無瑕俊顏揍去。

這人可以再無恥一點……

「微臣不懂得巴結,只知盡忠職守。」忍住了想反駁的話,南又寧悶聲低語。

「南又寧,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您是太子殿下。」

「太子是用來做什麼的?」

南又寧一臉古怪的睞著易承歆,回道︰「太子是未來儲君,是未來西涼王朝的帝王。」

「既然如此,你怎麼就不懂得好好巴結我,假以時日,我成了西涼帝王,你要什麼好處沒有?」

這話听似是玩笑話,可從一個未來儲君口中吐出,那可就不是玩笑了。

鄰桌的樞密使等人听見,全都暗暗變了面色。

他們從未想過,這個家世一般,背後並無任何強大氏族供作靠山的南又寧,竟然如此得太子的歡心,太子竟連這樣的話都說得出口,可見兩人關系匪淺。

南又寧對政治雖然無知,可當他瞥見樞密使等人的面色不大對勁,多少猜知易承歆這番玩笑話可一點也不好笑。

「殿下莫要尋我開心了,微臣從未想過從殿上得到任何好處。」南又寧急忙撇清解釋道。

「我知道你沒想過,你那樣死板的腦袋瓜,肯定也想不出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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