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守護神 第十七章 落九塵上門提親 作者 ︰ 陳毓華

陰曹從認親後就過起了兩地各半年的日子,這樣到了十六歲。

茶園里的茶樹長葉子了,凋萎了,她身邊的親人也如季節替換著,給她滿滿的愛和……一種說不出來的哀愁。

對著鏡子里的容顏,她總會下意識的去模額際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傷痕。

她曾到處找來許多神仙妙藥,抹的吃的都試過了,就連觀世音菩薩的楊柳之水也用過,那條疤痕卻仍頑固的留在她的額際。

隨著時間過去,疤痕是漸漸淡了,卻恢復不了原本光滑的樣子。

之前她一直是放下劉海遮掩,十六歲以後便听從一萊的勸,用茶油花餅剪成花鈿貼于臉上,又或者畫上一朵小小花黃,也不知是不是日積月累下,皮膚吃進了顏料,那疤痕竟漸漸暈染出一朵紅曇的模樣,怎麼洗都抹不掉,後來她也煩了,索性就不管它了。

哪里知道煙花村和樹城的年輕女子卻紛紛仿效她,在額頭貼上花細還是花黃,好顯得更加楚楚動人,形成了風潮。

這兩年陰曹已經成為樹城的名人,從她茶園出來的大紅袍和君山銀針替她賺進了大把銀子,甚至有了屬于自己的茶廠。

整個煙花村也在她的帶動下,路鋪了,橋造了,每一家的勞動力只要肯做,都能在茶園還是茶廠找到活計,煙花村的年輕男女更是十里八鄉嫁娶的首要人選。

目前陰曹已經在樹城和府城看好鋪子,準備要開茶行。

至于無塵在煙花村一待數年,他看著陰曹慢慢走出自己的一條路來,某天,他收拾好行李,去向陰曹告辭。

他笑得一派雲淡風輕,說煙花村這幾年算是他盤桓最久的地方,他的閱歷還不夠,這世間也還有許多風景未經他的眼,他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因為突然,陰曹有些不能接受,「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離開?」

一年多前落九塵離開了樹城,回大京去了,听說在回京路上屢屢被襲擊,甚至一度性命危急,最後幸好平安無事回到京里。

這讓陰曹深刻的體會到,高處不勝寒的道理。

明明和他人無冤無怨,但是怎麼知道旁人的心里是怎麼想的,明明是那樣光風霽月的人,卻有人覺得他擋了道,要他的命。

那樣的大京任它再是怎樣的錦繡膏粱地,也打動不了她。

與無塵同在一個屋檐下這些年,他們幾乎和親人無異了,他卻驟然的說要離開,讓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她很難接受,無論感情還是理智上都一樣。

無塵明白她的不舍,自從始去了之後,小飛是始剪成的紙式神,自然也跟著變回本體,他倒是把小飛的紙人好好的收了起來,改天若有緣法,小飛還能再生回來,若是無緣,將來也能塵歸塵土歸土,對沒有差別心的無塵來說,都是好的。

他一走,宅子里就剩下幾個弱女子。

當然啦,他也不是太擔心,因為還有耐不住寂寞,也無心娶妻,一個勁的只要女兒回陽間這段時日,就會三不五時,次數多到無塵都恥笑他不如將自己系在女兒腰帶上,黏性十足的黃泉會來家里看顧坐鎮。

有這樣的爹在,比千軍萬馬都管用。

對黃泉行徑看不過去的不是只有無塵一個,閻王也對兒子的行徑從看不慣、不齒,到非常看不慣、非常不齒,最後忍無可忍便無須再忍的地步,他已經在考慮要交棒,從位置上退下來,明明該含飴弄孫的人是他才對!

經過快兩年的經營,現在的陰曹巳經不是以前那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撇去她爹和祖父這強力的後盾不說,如今的她也有了自己的事業,她有了可以保護自己的盾牌,無須無塵牽掛,所以他能放心的離開。

陰曹知道自己對無塵來說,就只是個只能陪他走一段路的人,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他轉身要走,開啟自己新的路程,她再不舍,還是得放大鵬展翅去飛。

沒有歸期,自然無從告訴陰曹他何年何月何時能歸家,不過無塵知道,往後在世上某處會有盞燈為他點亮著,他穩穩的踏上自己的路了。

這幾年,三花神婆又老了點,如今能過上的日子是她以前不敢想的,在錦衣玉食的生活下,她開始操心起陰曹的親事。

隨著陰家的發達,外人也都曉得陰家那個不是小子,而是閨女。

這一、兩年來不是沒有人來說親,最遠的還有來自大京的人家,大多是一些商賈和地主家,而小部分的讀書人家最是好笑,仗著讀了點破書,既要曹兒陪嫁她名下所有的茶園和茶廠,還說若非看在這些陪嫁的分上,陰曹想嫁進他們這種書香世家是千難萬難。

她才看不起這些個識了點字卻高不成低不就、吃頓飯還要再三算計,也不衡量自己有幾斤重的酸儒呢。

三花神婆直接讓黃氏拿竹掃帚把人打了出去,不是嫌她不識字沒讀書?那她就用粗俗又粗暴的方法把人請出去,不爽就別來,她不稀罕!

看來看去,三花神婆的白發又多了一層。

陰曹對于自己將來要去捧誰家的飯碗吃,卻一點也不上心。

這時代,女子除了婚姻沒有別的選擇,嫁誰對她來說並不重要,但是,是的,有但是,她就是說不上來,覺得她的人生里好像缺了一塊拼圖,那塊拼圖很重要,重要到讓她目中無人。

沒錯,目中無人,不管是誰在看過無塵和她師父睥睨天地的容貌之後,她對一般人的外表再也無法心動。

就好像吃慣了山珍海味,對清粥小菜又哪里提得起興趣。

以貌取人嗎?

夫妻要相看一輩子,這麼長的一生,又哪能不挑個看起來順眼的?

而所謂的順眼,就是心吧。

心有所屬。

她想找個心有所屬的人。

其實,她的心里隱隱約約還有一個人,那人脾氣壞又暴躁,還有堪比無塵的俊美容貌……但是她想破頭,就是想不出來他是誰?

閑暇時——是,她再忙得不可開交,也會有閑下來的時候,她會打開自己的箱籠,看著一件湖藍色衫子和一束藍色小花發怔。

無塵說那花叫永生花,只生在無人的宮闕,那為什麼會來到她的手里?

那花,也不知道自摘下到現在過了多久了,還是這麼栩栩如生,花瓣芬芳,所以才叫永生花是嗎?

永生,是好,抑或是不好?

她不知道,也想不出來,衫子和花又回到暗不見天日的箱籠里。

十八歲這年的春天剛過一半,從大京來了一人,那派頭亮瞎了村人的眼。

為什麼知道是從大京來的,因為領頭的車夫下車問了路,間陰家宅子在哪里,村人自然要問上一句,客人是打哪來的?于是這就知道人家是從老遠的京城而來。

村人又驚了,難道陰家在京里也有人?

應該是吧,瞧著陰家那丫頭一年有泰半的時間總看不到人,說是去了大京,如今大京來了人,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馬車停在陰家大宅的石獅子門前,從馬車上下來的是個四十幾歲的婦人,那派頭之大,很讓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她經過通報,便讓人請進了門。

外人無從得知她是來做什麼的,因為一炷香過去,馬車又離開了。

煙花村的人很是扼腕,自從陰家蓋了這麼大一間宅子,圍牆砌得比人還高,她們這些以講閑話為樂的三姑六婆連看熱鬧的機會都沒了,人生乏味啊!

三花神婆讓人快快去把在忙著茶行的事的陰曹找回來,原來那個婦人是大京來的媒婆,來給陰曹作媒的。

陰曹匆匆的回來,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一听說是來提親的,一臉的「女乃女乃您饒了我吧」的無奈表情。

她都十八歲了,不嫁人,她也能穩當的攛好自家的飯碗,嫁人,去攛別人家的飯碗,若只是為了一張飯票,她才不管來提親的人是誰,真的沒必要。

三花神婆何嘗願意把一個孫女兒留到十八還沒嫁出去,但是住在這鄉下地方,孫女婿太難找,好不容易有人選了,丫頭看不中意,也是白搭,一來二去的,年年下來,就熬成了現在的一把年紀。

不過只有她愁,曹兒她爹、她祖父一提起這事,只是說上幾句,然後就撇開了。

要神婆說,這對父子壓根沒把曹兒找對象這件事當回事,擺明不情願她嫁出去。

不急的人還有那個當事者。

三花神婆不說自己一年年老了,還能看顧她多久,再說一個姑娘身邊哪能沒有男人照顧,丫頭再能干還是個女人,也會有累的時候,累了,沒個男人可以靠,那不只是說不過去,而是悲慘。

不過這回,三花神婆很有把握,還好整以暇的喝了口參茶。「你要是听到提親的對象是誰,肯定會點頭。」

哦,自己的女乃女乃都這麼說了,陰曹還真想听听對象是哪戶人家?京里最多的不就是人,還大老遠的跑來窮鄉僻填找對象,莫非身上有什麼殘缺,或者是干了什麼壞事,所以要找個不知情的對象。

她想想,不無可能。

她難得睜大了眼,想听神婆怎麼說。

三花神婆一臉「上鉤了吧」的神情,「他啊就是你以前的東家,那京里出了名的大匠,你還有印象不?就是給那個文大人蓋園子的那個……」

陰曹其實只听進最前面那句話,她心想是師父啊,怎麼會是他呢?

徒弟怎麼可以嫁師父?這是會遭非議的事。

當然啦,當事人不在乎也就沒旁人什麼事。

她用食指在幾案上畫圈圈,只是、只是……她並不想嫁給落九塵。

不只因為那層師徒關系,是她對師父談不上有男女感情。

她不能說自己對師父沒有好感,她承認起初是有的,很多的感激之情,但是後來當她認清她喜歡的是另外一個人,她很快就確定了自己的心意……

慢著,她喜歡另外一個人?

她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她有喜歡的人,那人,是誰?

那件湖藍衫子,那束永生花,跟她喜歡的人有關嗎?

她的心亂了序的怦怦直跳,跳得都快要從喉嚨竄出來,她得捂著胸口才能阻止自己天馬行空的幻想。

又如果不是幻想,是真有那個人呢?

「女乃女乃,我以前有喜歡的人嗎?」她不記得了,可若真有這麼個人,總不會連家里人都無人知曉,話說回來,若是如此,那這些年為什麼連個提及的人都沒有,就像大家都說好了把這件事跳過去一樣?

「你這些年忙著茶園,除了茶園還有茶廠、茶行,哪來喜歡的人?真要有那樣的小子,我就算撇下老臉上門去求也給你求來。」

不怪三花神婆這麼說,只能說無塵暗示下得太完善,除了陰曹,他也把全家人對始的記憶都抹去了。

「真的沒有?」陰曹又問了一遍,難掩心里的失望。

「女乃女乃是老了,並不糊涂。」她要是老到連孫女有了意中人都不知情,干脆就進棺材里去躺著好了。

看著陰曹沉默下來,三花神婆苦口婆心地勸,「女乃女乃也一把年紀了,這些年享了你給的福,這一輩子也沒什麼好可憎的了,現在盼著的就是你有個歸宿,若我走了,身邊有個人可以照看你,曹兒,這件事,你多考慮考慮吧。」

陰曹知道她有很多觀念沒辦法和老人家說明白,但是那一夜,她問了自己幾百遍,想嫁給師父為妻的意願都是否定的,她就知道自己是沒辦法如女乃女乃的心願了。

第二天,她老實地沖著神婆頭。

三花神婆也只能嘆氣,強摘的瓜不甜,她也沒辦法。

她讓人去回了媒婆,這親結不成。

小荷才露尖尖角,點水蜻蜓款款飛的初夏,安安靜靜的陰宅來了一位客人。

他輕車簡從,低調樸實。

這些年因為茶園和茶廠,往來陰府談生意的人不少,來來去去的馬車村人已經看到不要看了,也因為整個村子托陰家的福都富袼了,能買得起馬車的人早不只陰家,對于陰家來了客人,加上不是什麼豪華大馬車,還真稀罕不起來。

丁丁現在是陰家小管事,有人要來找當家主子,自然穩妥的把人請進了門,再者,這個人的氣勢實在太駭人,一對看似修長服貼的劍眉,只要隨便那麼一挑,不羈便浮上眉間,加上他身如松,衣如墨,面色如瓷,雙目如電,身材高大,即便這幾年他算是見多了人,閱歷算可以的了,見到此人,還是忍不住寒毛倒豎。

陰曹正在看年度的帳冊,被人從書房里叫到大廳來,只見一萊拼了命的朝她使眼色。

這是怎麼了?

幾年前她莫名全身受了傷,又大病過一場後,加上認了親,便順勢換回女子的身分,三花神婆對外痛哭流涕的表明要不是為了家計,誰願意把姑娘家當成男兒使,要不是為了怕一門弱女子被歹人侵門踏戶,誰願意把姑娘家裝扮成男兒,這一扮十幾年,其中的苦楚誰知道。

這番話說得感人肺腑,村里的婦人婆子被神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感染得本來想看戲的心情也淡了下來,很難得將心比心,放過這個可以添油加醋的機會。

再者,自家男人和公爹、小子可都在人家茶園里干活呢,這風涼話要不要講,還真得掂量掂量。

腦筋動得快的自然也打起陰曹的主意,既然是個女娃,只要等神婆升天,還不是他們這些長輩們說什麼是什麼,讓她嫁進家里來,那些個產業不全變成自家的了?

可惜的是這些年神婆讓她們大失所望,越活越健康,看起來還能活很久。

坐在廳里微微打量周遭的男人發覺陰曹到來,看了過來,電光石火間,眼里閃過闊別多年的惆棖和歡喜。

陰曹看著落九塵眨也不眨的看著自己,可能許久未見,陰曹總覺得他陌生了些,明明應該很熟悉的,卻有種說不出的陌生。

兩人都覺得對方變了模樣,陌生又熟悉。

「師父?」

她的聲音有些驚訝和意外,難怪一萊一直朝她使眼色,她還以為她眼楮抽筋了,原來是她的舊主子來了。

看著一桌子精心挑選的待客點心,就連她最近喜歡的芡實糕都端上來了,這一萊還真是偏心,其它的客人可沒這等待遇。

落九塵沒有應她,他只是不錯眼、饑渴的看著陰曹,所謂的女大十八變就像她現在這模樣吧?女敕綠色的褶裙,軟緞撒花褙子,烏黑的長發只素素的簪了根玉釵,她出落得和以前很不一樣,那朵棲在額間的紅曇,就像心頭血,她的眼楮很漂亮,嬌憨又明亮,彷佛夜空里璀璨的星星,又或許方才伏案的關系,兩只袖子不只忘記放下來,指尖還沾著墨痕。

原來她大處細心、小處迷糊的個性還是沒改。

「那額間花真好看,你也長大了知道要隨著潮流了。」隱約的笑意從眼里散溢開來,落九塵嘴角含笑,看起來可親又透著股淡漠,令人不可捉模。

「我才不跟什麼流行,這是幾年前受了傷、生了病留下來的疤,一萊每日替我用顏料畫個花黃什麼的,沒想到皮膚吃進顏料,變成了一朵花的樣子,怎麼也卸不掉,也就變成現在這怪模樣了。」她邊說邊坐了下來。

落九塵的眸色轉深,「你,病了很久?」

「其實我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病了,好像躺了很久,躺得整個心都空空的,有很多生病前的事都記不住了。」

「選擇遺忘的都是不好還是令人尷尬的事吧。」他眼中的寒光隱去,只余下清明,還帶著說不出的文,如同日光般溫煦。「不過,你這模樣,很好看。」

陰曹有些怔怔的看著眼前侃侃而談的男人,彷佛覺得熟稔,彷佛有點陌生,這感覺從一開始就存在心里,她不由得要去想,這人是師父?

她拍了下頭,這人要不是師父,會是誰?

也只有師父才擁有這樣出色的外貌,但——

「你怎麼把胡子給剃了?」難怪她一直覺得他的臉上少了什麼,哎喲,竟然是胡子。

落九塵挑高了一邊的眉,眉宇間的桀驁好……似曾相識。

為什麼她今日對師父有那麼多復雜多余的想法?

她飛快抹去那些混亂不已的雜念,喝了口茶,寧靜心神。「師父的身子可好全了?之前听說您遇刺,賊人後來可抓到了?」

「身子已經無礙,刺客當時就已伏法,背後指使者也揪出來了,說穿了是朝堂上一些覺得我阻礙了他們的人罷了,拉攏不了我,便下毒手。如今政治清平,陛下親政後清除外戚,平定西域,還準備解除海禁,所以他是不會允許一些別有心思的人結黨營私,私下那些動作他心里明鏡似的。」

因此皇帝一得知原主被刺的消息,十分震怒,粗暴而簡單的掃除那些個早在帝王黑名單由蠢蠢欲動的世家門閥。

之前按兵不動,是為了等時機成熟,原主遭刺,便是個導火線。

是的,原主已死,他已經不是他了。

不是落九塵,他是始。

他涅盤重生,重生在命懸一線的落九塵身上,為了養好他那致命的重傷,再分出手來清理宮廷里那些個針對他的酒囊飯袋,皇帝是清理了一些,但還有些藏得更深的,待他抽得出身來,歲月已消逝數年。

料理那些個居心叵測的人,對他來說是小事,但是皇帝也出手了,雖說是拿他當筏子,不過他也是拿皇帝當槍使,總之,無論誰出的手,算是替原主出了口怨氣。

他笑得很是冷酷。

這雙眼,這笑法……陰曹心里陡然生出無數的念頭,腦子思緒混亂,驀地在這些泯亂由,一個名字倏地躍出——

「始……」她喃喃說道。

她的聲音不大,嘴唇也沒什麼動,似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可仍帶著溫潤笑容的「落九塵」卻散發出一股刀鋒般銳利的寒氣。

「你喊誰呢?」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有些不可置信。

陰曹頭,一臉的苦惱,「始是誰?」

「你不知道你喊的那個人是誰?」他試探的意味很重,不是他心懷小人,是他沒把握,自己如今頂著落九塵的名頭和面貌出現,他心愛的姑娘能認出他來嗎?

陰曹一臉、茫然和無措,更多的是不明所以。

始很矛盾惆悵,又十分心碎,她說她大病過一場,莫非是因為那場「病」,致使她忘了他?不,應該是那個無良道士干的好事,給她下了言靈咒之類的術法,否則她怎麼可能忘了他?!

他沒有更進一步的逼問陰曹有關始的事情,而是看著她的表情從凝重到失落,再到輕輕敲著自己的頭,無奈的苦笑。

「對不住,我這腦子以前就不是很靈光,現在更不好使了。」她笑得很嬌憨,也只有在師父面前,她才會表現出這不輕易示人的一面出來。

「我也常忘事,能讓你忘記的肯定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她陪著他歷了天劫,別說凡人的身軀承受不了,他不也被打散了元神?

如今她還能好好的活著,笑咪咪的坐在他面前,是天恩,他也相信若不是有無塵在,許多事情都會不一樣。

他的眼頓時一暗。

他能理解無塵不忍她除了要承受的痛苦,還要接受他已經離去的事實,雙重的折磨,對一個女子來說真的不容易,所以施法將她對他的記憶都封鎖起來。

可嘆現在的他失去了所有的術法,和普通人無異,無法恢復她的記憶,而且無塵這術法是下得狠了,維持了這些年,讓她絲毫想不起他這個人。

他狠咬了下牙。

很好。

看起來要讓她想起始,他還得加把勁了。

他握拳,握緊了放,放了又握,沒有什麼比抱著無窮希望來到這里,卻被當頭澆了盆冷水還要令人喪氣。

但,他也怪不了事急從權的那個人。

他心里涌出更多對陰曹滿滿的憐惜和感情。

眼下看著她,他想,就算她永遠都想不起他來也不要緊,他只要守著她,把她護在身邊,用一輩子跟她耗,想不想得起來都不是重要的事了。

「我有點不舒服。」許是因為太用力去想腦子里的記憶,陰曹頭痛了起來,撫著太陽穴,臉色青白。

她的腦子里好像有兩隊小兵在打架,你來我往,互不相讓,讓她頭疼欲梨,心魂欲碎。「別想了,听話,你先去歇著,我告辭了。」

他不急不急,真的不急,但這是活生生的違心之論,清晰可見的,他的雙腕都迸出了青筋。

「關于你讓人來提親的事……」陰曹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有什麼要呼之欲出又不肯出來。

「那事改天再談。」看著她欲墜的身子,他朝著一萊冷峻的睨了一眼。

陰曹拒絕了「落九塵」的提親,他說不清楚心里高興多一點,還是失望多一點,矛盾的是媒婆的回應讓萬般忐忑不安的心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

也因此,他排開一切事務,迫不及待的趕來煙花村。

一萊心驚膽跳的扶住陰曹,一眼也沒敢往舊主子多看。

是太多年沒見了嗎?以前那個溫文儒雅的主子哪來這般凌厲得能殺人的眼光?

也是,好些年很多事都變了,誰又會一成不變?只是變多和變少的差別罷了。

「你這回到樹城來,能盤桓幾日?是要往別處去才經過這里嗎?」不再堅持去回憶,頭痛勉強止住,思緒清明了些,陰曹強打起精神應對。

「我會在樹城盤桓一段時日。」他沒說自己是專程為她而來。「在我還未將想辦完的事情完結以前,我都會留在此處,你看起來不太舒服,進去吧。」她那蒼白的小臉委實讓人心疼。

見師父絲毫沒有因為她拒絕婚事而跟她生分,表情淡淡地告了辭,陰曹也說不上心里的想法,只覺得他一走,她整個頭就不痛了,她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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