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田小姑娘 第八章 當家地主婆 作者 ︰ 寄秋

兩年後。

綠芽綴枝,冰消春融。

翠綠色的小鳥躍上枝頭,琢食剛冒出頭的女敕綠,三、五成群像在交談似的,嘰嘰喳喳的擾人好眠。

牛頭村的早春一如往昔,有點冷,叫人想躲在暖被窩不肯起床。

自從牛家小姑娘試著用先育苗再插秧的方式植稻,意外帶動牛頭村的榮景,這兒是稻米一年兩熟的先驅地,連帶著附近村落也群起仿效,紛紛到牛頭村取經學育苗的方式,春分、夏末能種兩季稻子,讓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人能多收點糧食。

最後整個清江縣都曉得稻子能一年兩熟,那水田里可熱鬧了,不時听到吆喝聲,老牛踩著水耕田而過。

只想混日子的知縣大人段青瓦在政事上毫無建樹,原本評監是個「劣」的官員,沒想到因為此事而獲得上頭嘉獎,連著兩年送進京城的考績竟是優,叫人始料未及。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他自嘲是撞大運了,走到哪里都能拾到金子,明明是來躲災的,卻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到頭。

不過他也頗為得意自己的好運,人在家中坐,福氣送上門,若多幾個像牛雙玉這樣的福星,他作夢都會笑醒。

「姑娘、姑娘,該起了,你今兒個還要見南方的藥材商,不能再耽擱了……」

「別吵,再讓我睡一會,我好困……」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她才是主子,她說了算。

「姑娘,不能再睡了,你真的要遲了,快些起身,奴婢給你準備好衣服了。」年約十三、四歲的綠衫女子唰地拉開碎花簾子,讓窗外的陽光透了進來,照在一張雪艷嬌柔的美麗容顏上。

「喜妞,你是我前世仇人嗎?今世特意來報仇,我到底欠了你多少債,你非來折騰我不可。」雲絲披散宛若黑色絲綢的女子忽地坐起身,臉色不佳的咬牙切齒。

一臉無辜的喜妞有幾分憨直的喜氣,將擰干的棉巾子送到自家姑娘面前淨臉。「姑娘,淨面。」

喜妞姓陳,她和她爹陳大壯,以及和東家同姓的娘——牛氏,兩個兄弟陳洛西、陳洛東,一起被前東家發賣出來,正想挑人干點灶頭活的牛雙玉一瞧見牛氏便覺得是自家人,二話不說的買下她。

可是人家拖兒帶女的,還有一個眼巴巴瞅著她看的丈夫,一咬牙,她一家子全買了。

可她的一時之舉是買對了,這幾個人都太好用了,連她大哥、二哥都大嘆物超所值,她挑得太好了。

牛氏本來就是在廚房干活的人,做了一手好菜,江浙菜、四川菜、閩菜都十分拿手,讓主家的膳食躍進不只一個層級,牛家幾個孩子都被養得油光滿面,身子骨壯實了不少,個個高姚結實。

尤其是牛雙玉的變化更明顯了,這兩年她像田里的野草似的拼命抽高,柳腰兒縴細,胸前鼓脹,活月兌月兌是娉婷的大姑娘,眉眼帶笑地像朵正要綻放的棗花,細白柔美。

陳大壯是牛家的門房和車夫,牛家除了多輛牛車外,現在還有馬車了,也不知段縣令打哪弄來退役的戰馬,說送就送的大手筆,讓人怪不好意思的,有了馬只好弄輛車架子了。

而陳家兩兄弟則成了牛家兄弟的小廝,跟在身邊幫著做些雜事,伺候他倆的飲食起居。

忘了一提,當年院試牛輝玉中了,他已是一名秀才,不論朝廷有沒有免稅三年,掛在他名下的田地都不用再繳稅了,牛家賣糧的銀子全歸他們自家的,這讓牛雙玉喜得大喊讀書真好。

而後牛輝玉在村頭買下一間年久失修的屋子,重新修砌整理後弄成私塾,並開始對外招學生。

原本他依妹妹的想法只想招二十名學生就好,誰知光是村子里就送來快三十名孩子,再加上親戚家的小孩,足足有四十人,他一看大家都很有上進心,所以都收了。

一年束修一兩,不供午膳,但可以代蒸學生帶來的飯盒或干糧,六日一休,農忙時不上課。

後來再有人送孩子來他就拒絕了,因為力有未逮,教學生也是件吃力的事,沒把學生教好是誤人子弟。

而牛鴻玉資質不錯,進了鄰縣的鳳陽學院,今年十六歲的他打算下場試試看能不能也考個秀才日後回家幫兄長的忙,多招點學生,兄弟倆一起當夫子教學生。

至于牛豐玉是個皮猴,整天在田里瞎玩,他跟著姊姊學算術與看帳,以及和外面的生意人打交道,打算大一點接手家里的油坊和藥材買賣,他不想姊姊太辛苦,為了他們三兄弟常累得半夜不睡,在燈下核帳。

「姑娘,你不要再嘮叨了,一會兒遲了又要怪奴婢沒提醒你,奴婢也想姑娘你多睡一會兒呀,瞧你眼眶下方又浮青了。」她太忙了,忙得廢寢忘食,往往天快亮才睡。

「真的,我有黑眼圈兒?」最怕變丑的牛雙玉趕緊下床,對著妝台上那面西洋鏡直瞧。

西洋來的東西不易取得,這面鏡子是她硬從義兄段青瓦手里弄來的,當初她不敢高攀這位縣官,偏不知他哪根筋搭錯線了非要認她為義妹,把人搞得啼笑皆非。

不過也因為有知縣大人當靠山,牛家人兩年來做什麼事都一帆風順,沒人敢小覷他們,見兄妹幾人年幼就想欺負,佔他們的便宜,段青瓦這座靠山還挺好用的。

「姑娘,奴婢給你梳頭。」喜妞拿起一柄青玉梳子,輕梳著主子細軟烏黑的發絲,這些年養得好,牛雙玉的頭發黑得發亮,像是能照人一般,光采奪目,叫人移不開眼楮,只想往上一撫,看是真發還是絲線。

「哎呀!真有淡淡的青紫,去請牛氏弄兩顆水煮蛋來滾滾,不能讓人瞧見我的丑模樣。」女人可以不吃飯,但不能貌若無鹽,這年頭還是要靠長相,美人才吃香。

「姑娘,上點薄粉遮遮就瞧不見了,用煮熟的雞蛋多浪費。」喜妞是被餓過的,在未遇到新東家前,人牙販子根本不給他們吃飽,一天就一顆干硬的饅頭,把她饞得連樹上未熟的青果子也摘下來吃。

牛雙玉一听,縴縴蔥指往她額頭一點。「你家姑娘是天生麗質,怎能讓庸脂俗粉污了顏色,喜妞呀!你有沒有點眼色,主子的話就是天王老子的命令,你只要听著就好,別頂嘴。」

「是的,姑娘。」少說話,多做事,她娘說的。

只是她心中有很大的疑惑,不愛上妝的姑娘為何梳妝台上一大堆瓶瓶罐罐,其中不乏胭脂水粉,她不用那買來干什麼,難道每天瞧著就能姿容紅潤,不抹上臉也粉女敕?

其實牛雙玉用的是自制的保養品,可她並非化工系的學生,弄不來什麼長期保存,為了不害人用了過敏,所以她就不靠這個賺錢,容易引起禍事。

「別傻  的站著,我的雞蛋呢?要是覺得浪費,一會兒賞了你吃便是。」以前逃難時想吃顆雞蛋難如登天,還得趁隊伍停下來休息時躲起來吃,如今今非昔比,她都被養得嬌氣了,不是母雞剛下的雞蛋還不吃。

「多謝姑娘。」她喜孜孜的走了。

一會兒,喜妞拿了兩顆剝好的水煮雞蛋進來,放在冷水里泡了泡,而後再放在主子的眼楮下方滾了滾。

也不知是真有效果,還是黑圈兒本來就不嚴重,再從鏡面上看到自己的臉時,牛雙玉滿意的笑了,女人就要隨時保持最美的狀態,悅己也悅人。

「姑娘,你想戴那朵珠花,還是系上新買的那條絲帶,啊!這里有個小盒……」看起來有點舊了。

「不要動它。」牛雙玉忽地一叫。

「姑娘……」她怎麼了,臉色不太對。

「你先出去,讓我靜一下。」為什麼讓自己看見它……

沒人瞧見牛雙玉的指尖微微地顫抖,她一手按在小葉紫檀木扁盒上頭,眼中流露一絲叫人心疼的脆弱。

「是的,姑娘,可是你別忘了一會要到商會,那些吃人的老虎可凶焊了。」她指的是商會的大老,老是以老賣老打壓新進商人,仗著權高位重多有刁難,拿捏他們看不順眼的小商。

喜妞也不多問的走了出去,屋里剩下牛雙玉一人,她看著已褪去光澤的盒子,想打開又不敢的撫著上面的紋路,目光幽幽,神情淡漠,瑩潤的嬌顏上有著澀然的想念。

須臾,她還是開了盒子。

底下鋪著紅綢,襯出綢布上紫玉雙螭玉佩,兩頭螭龍是背向著相連,轉至螭首時相互對望,中間雕了顆彩球。

在這紫玉雙螭玉佩下原本還壓著十張一千兩的銀票,一共一萬兩,一看到銀票和玉佩,她便知道她以為能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那個人走了,玉佩是念想,銀子用來報恩。

其實她早有感覺了,只是不肯承認他真的會走,自從城里大火過後的那一夜起,他的言行舉止就變得很不尋常,一有空不是上山打獵,讓她屯積更多的腌肉,要不便是把地窖擴大做成地下糧倉,好讓她存放更多的糧食。

她常覺得他有話對她說,可是一看到她又說不出口,總用讓人心慌的幽深眸光看她,然後起身去 柴。

可笑的是當年他 的柴用了兩年還沒燒完,他是卯足了勁,存夠了量才離開的,連走前都擔心他們過不了冬。

後來牛雙玉買下五百畝地,兩百畝種上豆子,一百畝是水稻,另外兩百畝她全種上藥草。

取了五百兩銀子放在家中應急,剩余的七千兩她存在錢莊生利錢,她想有一天還是要還給人家,這種錢她不能要。

五百畝土地上有近一百戶佃農為她干活,她賣了糧,用賣糧的銀子蓋了間榨油坊,將自家產的豆子拿去榨油,試著榨出豆油,她的榨油坊才開始向外招人。

有了豆油,她還想要芝麻油、花生油、茶油,甚至是橄欖油,除了後者弄不到外,大多她所知的油品都被她一一做出來了,她還和人契作三百畝油菜花田,以油菜籽榨油,幾千斤的菜油隨時能出。

牛家油坊的油打出名聲,鮮有人不知牛家油坊,他們已成為地方上一大特色,遠近馳名,買油就要買牛家油坊,價錢公道又好用,油質透亮又不傷身,有些油用了對身體有益,譬如茶油。

而藥材她種的是天麻、防風、柴胡、藿香、半夏、金銀花、連翹、杜仲、川七等,有三個月就能采收,也有半年、一年生的,她一年能收好幾回藥草曬成干,再轉手賣出去。

在以稻米、玉米、小麥為主食的農戶來說,大量種植藥草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們不可能不種糧食而去種草,因此牛家藥田成了當地藥材商的搶手貨,才剛種下就急著下單,唯恐慢人一步被搶光了。

于是牛雙玉趁著三年低地價未到之時又買了五百畝田地,她全種上藥草,但特意撥出一百畝地種些罕見且生長期長的藥草,兩、三年後或是更久才能采收,以供應有特別需求者,相信總有人用得上。

所以她手上共有一千畝地,寄在兄長名下,兩年賺下來的銀子不下萬兩,她將牛家小院翻建成農莊,蓋了有獨立花園的小閣樓,原本打算給哥哥們蓋新房的後院建成下人的房舍,另外買下與自家相連的五畝地,將原有的小院擴充了五倍大,再住幾房人也綽綽有余。

越君翎臨走前留下的銀子是想讓牛雙玉過上好日子,不用再為一口吃食東湊西湊的奔波,可是他大概沒想過這位韌性堅強的小姑娘能強悍到這種地步,搖身一變成為北方各縣的傳奇。

「姑娘、姑娘,該出門了,我爹套好車在門口等你了。」看看時候不早了,喜妞在門外輕喚。

一回過神,牛雙玉眼中淡淡的憂傷一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堅毅神情,她當小葉紫檀木扁盒會燙手似的將盒蓋蓋上,推到首飾匣子里最角落的位置,上面再蓋好幾層布。

眼不見為淨,她才不會想念一個離開兩年的人。

「來了,小心駕車,別顛著我,姑娘我身嬌肉貴。」瓖金的,細皮女敕肉呢。

牛雙玉上了馬車,車上處處是低調的華貴,她連坐鋪都鋪上數層鵝絨,縫在京城才有的流光錦底下,一坐上去,馬車只要不顛簸得太厲害是感受不到車輪轉動的震動。

而坐鋪是雙層的,可以移動,下鋪一拉開與上鋪相連便成了臥鋪,也就是床,能睡在上頭。

而坐鋪下方是抽動式櫃子,能放被褥、毯子和衣服,以及一些吃食和隨身用物,連燒炭的紅泥小火爐也在其中,渴了燒壺茶喝喝,餓了便架在爐上炖湯熬粥,一舉數得。

「好 !主子坐穩了,老陳要動了……」陳大壯的馬鞭剛要揚起,一道人影忽然竄到馬前,嚇得他趕緊把馬勒住。

「等等,我還沒上車呢!你們就想把我丟下,太無情了。」自個兒親姊還把他當外人看,有好事不喊上他一聲,自個兒偷樂。

「哎呀!三公子,你有事喊一聲就好,別往馬前撞,要是一腳被馬蹄子踹上,只怕命都去了半條。」唉,三公子這性子太跳月兌了,活似月兌韁的野馬,捉不住呀!

臉皮厚的牛豐玉嘿嘿兩聲,捉著車門往上一跳,如今他也穿得有模有樣了,像世家門第出來的公子哥兒。

誰知他還沒坐穩,忽地一只縴白素手伸過來,捉住他的耳朵一擰,他頓時桂哇大叫。

「姊姊,姊姊,我長大了,手下留情,別老是動不動的掐我、捏我,多少給我留點面子,我在外面好歹是個爺兒……」為什麼每一次都這麼痛,感覺身上要缺塊肉似的。

「是喲!都成牛小爺了,我要不要給你上茶、搬凳子,讓你給點賞錢?」他闊綽了,一副軌褲子弟的流氣,好的不學盡學壞的。

吃痛的牛豐玉大聲求饒。「姊,我錯了,我以後不敢了,你放過我吧,我保證不再犯……」

「知道錯還犯,罪加一等。」他不是笨,就是心性不定,學什麼都很快上手卻沒耐心,想一步登天。

「姊……」他苦著一張臉。

「這次先饒過你,再有下次我直接扣住你的銀子,看你手上沒有半文錢怎麼當大爺。」她不能縱容他,讓他往歪路上走,他都快忘了剛失去爹娘時那段艱辛的日子。

「欸!不行,你不能這麼殘忍……」沒有銀子他活不下去呀!姊每次都掐人要害,她太狠了。

「別再干嚎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有人在馬車上殺豬。」松開手的牛雙玉再往淘氣的弟弟後腦杓拍一下,警告他別出什麼麼蛾子,她兩顆眼珠子盯著他,他的一言一行難逃她的火眼金楮。

揉著耳朵,他連忙避開。「我就是被宰的小豬仔,你嫉妒我比你長得高又壯,姊,你就承認吧!」

「乖,咱們大白天別作夢,一個姑娘家長得又高又壯能看嗎?是要上山扛木,還是下礦挖金。」他的話傷不了她,現在的她起碼有一米六五的身高,不矮了。

曾經恨天高的牛雙玉也抽了個子,以女子的身形來說算是中等。

「每一回都說不過你……」她太能言善道了,連罵人都不帶半個髒字,把人損得無顏見父老。

「你出門前有跟大嫂提過嗎?不許讓人找不到。」家里的事有嫂子管著,她負責管外面的生意。

牛輝玉三個月前成親了,娶的是鳳陽書院的夫子陳天勤的女兒,名叫陳若嫻,人如其名端莊嫻淑,就是個性較內向,容易害羞,和人說話總是細聲細語。

牽線作媒的鳳陽書院山長秦鳳陽,他看牛鴻玉這個學生學得不錯,人品也上乘,問及家中成員,一听兄長是名秀才,還在村里開了私墊,便興起了作媒的念頭。

為此秦鳳陽還特地跑到牛頭村,他一瞧牛輝玉的外表學識就中意了,二話不說幫忙促成這門親事。

忘了一提,陳若嫻是秦鳳陽的外甥女,她母親是他最疼愛的妹妹,一生未娶的秦鳳陽把外甥女當親生女兒來寵。

「說了、說了,嫂子知道我和你出門她很放心,還給我二兩銀子當零花。」牛豐玉得意的輕拋到手的銀子。

陳若嫻出嫁時雖沒有十里紅妝,但至少有七十八台嫁妝,全是她父親和秦鳳陽給的,所以她手上不愁沒銀子。

牛雙玉也給她一千兩家用,家里所需都可取用,不用問她,算是大戶人家的公中,包括下人的月銀。

她尊重這位嫂子,予以方便,只要不鬧出事兒,嫂子便是牛家的當家主母,在合理的範圍內全權接管牛家大小事。

到目前為止,牛家上下都很喜歡這位新嫂子,而她也不會多管其他人的事,只做好分內之事,大家相安無事。

「一會兒到了商會安分點,多看多听少開口,多學學別人怎麼做事,大哥、二哥是讀書人,對俗務不通,家里的生意以後還是由你接手,姊的年歲漸長不宜再拋頭露面……」這年代對做生意的女子很嚴苛,若是成親還好,以某夫人名義出面,而未婚女子則多有垢病。

「牛姑娘,這個價錢並不合理,防風一兩要十五文太高了,獲I令的量給得太少,若多個兩百斤還差不多,還有魚腥草是常見用藥,在價錢上多商量商量,量一多你也不吃虧,我們也多進點貨……」

「徐會長,在商言商,你這話就讓人傷心了,你進得多我也賠得多,一兩少一文,你少說進個一千斤,那我還有賺頭嗎?」藥材價隨人定,量少則價高。

「哎呀!區區小錢你還放在眼里嗎?別跟我老徐開玩笑了,這兩年光是藥材生意你就賺了不少銀子。小姑娘,手稍微松一松,也給咱們一點活頭。」做生意嘛,誰不想多賺點錢,成本壓低便是賺。

牛雙玉手上有一千畝地,除了拿出三百畝種糧食外,其他七七百畝全用在藥草種植上,種植的藥草少說三十幾種,一畝產出約五百斤,除了珍稀藥草外,其余常見的藥草,一年可采收兩到三次。

「做生意本就講求合理,照徐會長這說法,若有賺錢就得吃悶虧,那不知徐會長可有比照辦理呢?」

「呵呵……牛姑娘年紀小小卻挺會說話的,你這一算我都汗顏了,不過大家有來有往,你別咬得太緊,我們賺錢不表示你也賺錢嘛!」商會會長徐半月代表其他藥材商和牛雙玉討價還價,看能不能降點價。

「徐會長,我听說去年南邊遭了災,一場洪災毀了上萬頃良田,田里的收成都被收走了,是不是有這麼一回事?」別看她年紀小就想眶騙她,一下子急需這麼多藥草肯定事出有因。

「啊!這個……呵呵……你的消息真靈通,是受了點災,但不嚴重,還過得去。」他額頭的汗往下一流。

「所以那邊的藥田都毀得差不多了吧,而這一季再種鐵定來不及收,若沒旱災、洪潑的話,最快也要等到八、九月才有貨源,你說是吧?」她種了七百畝藥草,比誰都清楚藥草的生長周期,而被洪水沖刷過的田地大多都不肥,藥草長得更慢,品質也不夠好。

牛雙玉的藥田特意挑在地勢高,背風的山腳下一帶,因此風來不怕,雨大不積水,又有充分的日照和堆肥,成長速度比一般藥農種的快上十來天,當別人還在采收時她已播下下I季種苗,又搶先一個月收好成熟的藥草。

有所謂的菜土、菜金一說,她有別人沒有,她就佔了先機。所以她的藥草才賣得比別人好又快,人人趨之若鶩。

「……是。」

「你們南邊藥材的價格高漲不退,幾乎到了沒得賣的地步,徐會長,沒帶這般坑人吧!從我手中買走的藥草你們起碼賺一倍,而你還要我降價,太欺負小姑娘了。」她佯冤的抱屈嬌嗔。

徐半月干笑,半晌說不出話來,心里暗嘆這丫頭真是號人物,若讓她嫁了人又年長幾歲,他這商會會長恐怕要換人做了,她有能力和本事撐起大局,比他還強。

「這樣吧,看在各位叔叔伯伯這些時日對我的照顧,你們商量好統一購價,我的藥草售價一兩只加一文錢,不賺災難財,至于你們要賣多少錢與我無關,我只提供藥草。」她不參與哄抬藥價。

「成。」合理。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她是有良心的人。

「什麼條件?」沒吃過虧的徐半月樂得揉著圓滾滾的肚皮。

「幫我送二十車藥材到南邊給當地百姓。」人溺己溺,他們也曾經需要別人的援手,多幫助點人會有回報。

「二十車?!」手筆真大,少說數百兩吧!

「二十車藥草並不多,一車一縣根本不夠用,頂多熬煮一個大鍋讓百姓分著喝,只是防風寒、治瀉痢的藥草而已,不會妨礙到各位,百姓得病還是得到藥鋪看診抓藥。」牛雙玉特意強調不會與他們的利益相沖突,藥商們才點頭同意。

「小姑娘有心,我們也不好落于人後,我們只是藥商而沒有七百畝藥田,所以我們每人捐出一車藥材,送往遭洪的災區。」一人一車而已,他們還拿得出來,不能讓小姑娘小看了。

「徐會長高義。」她就要這種結果,拋磚引玉。

「哪里哪里。」他呵呵直笑。

「各位叔叔伯伯要多少藥草就到莊子上拉,曬干的、濕的,還是剛從田里割下來的,隨你們取。」只是記得付錢就好,她這人還是很俗氣的,見銀子如見祖宗。

「好,你這丫頭爽快,這回還不賺錢,我就不干這一行。」一位來自鄭州的藥商大聲叫好,他下單的量非常大。

一場藥材買賣很快結束了,藥商們把握時機,一刻也不肯耽擱的趕緊去調車,把所需的藥材裝上車,連夜趕往南邊,現在藥材奇缺得很,都快鬧出人命了。

「姊,你好厲害,我以為我們要被迫降價,沒想到還加一文錢,他們太壞了,欺負人。」賺取一來一往的差價,徐會長真是頭笑面虎。

「他們不壞,只是商人,商人求利,沒有好處的事誰要做,若你站在他們的立場也會拼命的壓價,壓得越低就賺得越多。」她也想賺錢,所以提高了價錢,等下一次再來買時……柔媚的眼波中閃過一絲狡色。

牛雙玉也不笨,別人想賺她的銀子,她何嘗不會反制,此時是藥草普遍缺欠,因此由著她拿價,但是下一回藥草價格平穩了,他們還是得依合約的價錢來買她的藥草,到時就有人叫苦連天了,先前以為佔便宜的人就得把賺的黑心錢吐出來,哼哼,黑心錢沒那麼好賺的。

「那你怎麼曉得南邊遭災急需藥材,我完全看不出他們哪里急了,一個個氣定神閑的像來吃頓飯而已,把我嚇得滿頭大汗,以為咱們種了七百畝的藥草就要賣不出去。」那就虧大了。

牛雙玉往弟弟眉心一點。「所以才要多看、多听、多問,買賣比的是耐性和定力,你要先了解藥草的藥性,看他們要什麼藥草,哪種藥草又買得最多,以藥性去推算什麼癥狀需要用到這些藥草,自然能知道發生什麼事。」

除了風寒,誰會用到清熟解毒的板藍根、連翹、桂枝發汗散風,白芷散風除濕,可治牙痛,柴胡配草果、常山則可用于瘧疾,半夏燥濕化痰……

只要用心,就能看得出其中的蛛絲馬跡。

「說得真好,本官獲益良多,原來買藥草也有這麼多的竅門,一行有一行的高手,隔行如隔山。」他受教了,光是藥草的買賣也能反向思考推敲當地的情形,做一番判斷。

「嗯!我姊最能干了,我要好好的跟她學習,她明明沒看過多少書,知道的卻比我多。」無師自通。

誰說我沒看過多少書,我看過的書多到數不清,光是一本百科全書就勝過古人寒窗苦讀十年。「我天生才華洋溢,無書勝有書,你拍馬屁也趕不上,還是苦學勤練,也許哪一天會趕上我的一半。」

「姊,你太自負了。」牛豐玉搖頭。

「是自信,我不也把我們帶至今日的地位?」雖非清江縣首富,但不出幾年必能獨佔鰲頭。

「嗟!姊姊真喜歡攬功,女人嘛,就愛計較這點小事。」一說完的牛豐玉跑得比飛還快,就怕他姊的捉龍手再度到來。

被掐久了總會知道怎麼避開,腳底抹油他最在行。

看到兩姊弟全無忌諱的斗嘴,好笑在心的段青瓦不免有幾分落寞,他離家太久了。「雙玉妹妹,我听說你一季的藥草種有川七,約七十畝地是吧,種植情形如何?」

川七又叫三七、田七,是一種止血藥草,止血藥效有如神藥,磨成細粉一灑上立即止血。

一看到沒事不會亂攀扯的知縣大人竟也出現在商會,神色一凜的牛雙玉笑得一點也不真誠。「大人是听誰說的,還在試種期間,成效如何不得而知。」

「還在試種期間敢一口氣種七十畝?」他也笑,眼角上揚,笑中藏著一絲算計人的陰險。

「那是我膽子大,天生有冒險精神,反正我哥是秀才不用繳糧稅,種廢了就種廢了,我賠得起。」當是養地。

一千畝之中的七十畝,那跟滄海一粟沒兩樣,若是以三成的糧稅來計數,就有三百畝的利息要繳交朝廷,那才是肉疼,她寧可少種地也不要便宜尸位素餐的貪官污吏。

好在她當初鼓勵大哥去應試,而非留在城里當酒樓帳房,不然如今她也不能毫無顧忌的想種什麼就種什麼。

一開始村里的人說她魔怔了,連村長也跑來罵她一通,說她不懂得善用土地,請人把地開了不種糧卻去種一些花花草草,那些花草能當飯吃嗎?她糟蹋田地會遭天譴。

但事實上北方的土地最適合種植藥草,氣候干燥少雨,適度的水分就能生長得很好,植物都有向旋光性,長期的日照促進成長,它會更快開花結果,長成具有藥性的成株。

「嘖!說話的語氣真像土財主,財大氣粗,幾年前為了兩畝地還累死累活的,如今連七十畝地都不放在眼里了,果真是造化大呀!」他「造化大」這幾個字說得特別重。

樹挪死,人挪活,之前走兩步路就喘大氣的小姑娘,如今是不走也喘大氣,這口氣喘得可大了。

「我是土財主呀!大人,誰家姑娘土地有我這般多,我是數銀子數到手抽筋的地主婆。」她一點也不為意,什麼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狗屁!沒有銀子萬萬不能,大哥也是有了錢當後盾後才放心去考秀才,懷中攬銀才能找到好居處。

「叫聲義兄或段大哥,咱們義兄妹親近點。」那聲大人多刺耳,把感情都叫生疏了。

牛雙玉明眸輕睞,斜睨了一眼。「大人,攀關系也不能走後門,那批川七我留著賣錢。」

「哎呀!雙玉妹妹,哥哥照樣給銀子,只多不少,但是……和你面對面洽談的人不是我,另有其人。」他是中間人。

「誰?」賣誰都是賣,她並不介意。

段青瓦故作神秘的說道︰「不宜透露。」

她一听,手一擺,轉身走人。「不宜透露就算了,我還怕通敵叛國賣到敵國,以你的人品不是不可能。」

「欸!別走,我的人品又怎樣,不做好官就不是人嗎?你這丫頭真羞辱人,這個人你也認識,是故人。」這下總有興趣听了吧,他想她會有點好奇心,人之常情。

「故人?」牛雙玉果真停下腳步,略微停頓。

「想去見見嗎?」他揚著眉,一副準備看戲的模樣。

「不想。」她直截了當。

他錯愕,目睜大如銅鈴。「為什麼不?」

他不能理解。

「因為我的故人大多都死了。」想讓她去陰曹地府見他們?她用眼神詢問,懷疑他不安好心。

段青瓦的表情充滿驚駭,她的回答太驚人了。「也有還活著的,對你很好的……」

「那不叫故人。」她認識的人不多。

「不然叫什麼?」她腦子真的和別人不一樣。

「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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