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口下留人 第九章 作者 ︰ 香彌

隨茵不知他所想,替他把話說了下去,「下毒之人也許是琴姨身邊的人。」

即使適才他也想到了這個可能,但他仍是無法相信,還想要反駁,「你這麼說有什麼根據?琴姨身邊的人為何要害琴姨?」

「或許不是想害她,而是陰錯陽差之下弄錯了,也許她是在緊張慌忙之間不慎把抹了毒的碗或是調羹遞給了琴姨。」她說出自己的推測。

恆毅無法再冷靜,坐起身,定定地看著,「你的意思是,那毒是琴姨命人暗中所下?」

「你額娘當年可有承認那毒是她所下?」她反問他,一片黑暗之中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可她能感覺得出來,此時的他,心緒很激動。

「額娘一直說是琴姨想害她不成,反而毒死了自己。」

琴姨死後,額娘曾命人將琴姨身邊那幾個婢女抓起來審問,其中一人在被審問時拿了簪子自殺,可當時他和阿瑪都不相信額娘,只當那自裁而死的侍婢是不忿額娘害死琴姨,才會以死明志。

如今細想,那侍婢或許是畏罪自盡。

「這種理由怕是任誰听了都無法相信,可你額娘卻說了,你有想過這是為什麼嗎?」隨茵再問道。

「難道額娘說的才是真相?」以前那樁他不願意再回想的事,經過她重新剖析梳理一遍,血淋淋的再次在他面前揭露開來,逼得他不得不去回憶和面對。

她輕搖螓首,「我也不知這究竟是不是真相,我只知道除非是蠢笨至極的人,或者與自己的丈夫有仇,否則不會用這種手段來害死丈夫的寵妾。」

「倘若真如你所推測,那毒是琴姨命她身邊的人暗中所下,若是讓她成功了,琴姨難道就不懼怕後果嗎?」他額娘貴為長公主,是當今太後之女,琴姨若毒死了額娘,連他阿瑪都護不了她。

「她敢這麼做,定是想好了周全的月兌身之計。首先,那湯是你額娘吩咐廚房炖煮的,出事地點又是在你額娘的院里,其次,她壓根就沒踫過那湯,就算有毒,也與她無關;再者,若是那毒抹在碗里或是調羹里,早就跟著那湯一塊進了嘴里,不會留下任何證據,她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淨淨,倒霉的是那些經手了那湯的下人。」

沒錯,以阿瑪對琴姨的寵愛,絕不會懷疑她分毫,最後只會處置那些下人。

恆毅靠向雕花床板,靜默須臾後,陡然發笑。

「哈哈哈哈……阿瑪死得還真是冤。」被自己寵愛的女人設計,冤枉妻子,最後還服毒自盡,這一切的一切簡直荒謬至極!

這些年來他誤解了額娘,以至于對她心懷怨慰,直到今日才明白真相,他心情之復雜,委實難以言述。

他自嘲地笑問道︰「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是很傻,不過當局者迷。」他和他阿瑪只是陷在自己的情緒里頭,被情緒左右了,才會看不清真相。

恆毅喃喃地重復道︰「當局者迷……」

是呀,他和阿瑪因為琴姨性情柔婉,從沒有想過她會有這樣的心計,只當這整件事是性情高傲的額娘所為,適才經她一說,他再重新思考一番,很容易就發現問題所在。

可恨他居然直到此時才厘清真相,對于多年來自個兒一直誤解了額娘,不由得滿心歉疚。

「明天……你同我去見額娘,咱們接她回來。」

見他似是已解開心結,隨茵說道︰「我困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說完,她翻身背對著他,逕自睡去。

「你……」

這種時候她竟然還睡得著?他此刻心緒這麼激動,她就不會安慰他幾句嗎?他雖然沒好氣的這般想著,但最終還是沒再吵她,輕手輕腳地在她身側躺下。

多年來纏繞在他心中的結解開了,他激蕩的心緒漸漸平緩下來,伴隨著她平穩的呼息聲,他不知不覺也跟著睡著了。

「大哥,你要去哪里?」一早,明芳見到兄長似乎要外出,跑過來問。

恆毅站在馬車旁,抬手扶著隨茵上馬車,待她進了馬車,他才回頭看向妹妹,俊美的臉上帶著舒朗的笑意,「我跟你嫂子要去明若庵接額娘回來。」

明芳皺起眉頭,「額娘不是好端端的在明若庵靜修嗎,為何要接她回來?」

「我想接額娘回來孝敬她。」

即使心里已明白當年琴姨算是自己作死了自己,還連累了阿瑪為她殉情,但面對他疼了這麼多年的妹妹,這些事他沒打算讓她知曉,畢竟當年她不過才兩歲,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沒必要背負父母的恩怨。

情急之下,明芳不假思索,月兌口而出,「讓她好好的待在明若庵里就是了,大哥你別去接她回來。」她不想看見毒死她額娘的女人。

聞言,恆毅難得的喝斥了她,「明芳,你都十七了,年紀已不小,什麼當說什麼不當說也該知道了,以後別再讓我听見你說這種話。」

他誤解額娘這麼多年,此刻只想趕緊接她回來好好孝敬她,無暇顧及明芳的心思。

被一向疼愛她的兄長斥責,明芳抿著唇,一臉委屈,「大哥,我只是……」

他馬上打斷道︰「我已交代帳房,往後除了你的月例之外,不許再擅自支用府里的銀子,一律依照府里的規矩置辦。」

明芳難以置信的望著他,「大哥,我做錯了什麼?」下一瞬,她面帶恚怒地質問道︰「是不是嫂子說了我什麼?昨天我不過是想多做兩身新衣,嫂子竟然就責備我……」

恆毅沒听她說完,抬手阻止道︰「你嫂子沒說過你什麼,是我查看了帳冊,你這段時日的花銷太多了,府里有府里的規矩,這陣子是我太縱容你了,往後可不許再這樣,你也差不多該議親了,我會替你留意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明芳咬著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大哥,你這是嫌我煩,想趕我出去嗎?你娶了妻子就不要我這個妹妹了嗎?」

畢竟是疼了那麼多年妹妹,見她要哭了,他拍拍她的肩,放緩了語氣道︰「沒那回事,時辰不早了,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說完,他也進了馬車。

明芳恨恨的瞪著駛離的馬車,心想著一定是隨茵那個賤人對大哥說了她的不是,大哥才會這麼對她,她絕對不會讓隨茵好過的!

明若庵。

「這些年來兒子不懂事,讓額娘為兒子操了不少的心,如今兒子想通了,還請額娘隨兒子回去,讓兒子與隨茵好好孝敬您。」

在靜室里見到額娘,恆毅收斂起了昔日的桀驁不馴,跪在她面前,真誠卻又愧疚地說道。

穿著一襲灰色長袍的東敏長公主驚訝的看著兒子,她顧不得詢問兒子怎麼會有這番改變,欣喜的扶起兒子。「快起來,你能有這份孝心額娘很高興,但這一年額娘在這里靜修,聆听庵里師父們開示,已有所悟,打算繼續跟隨師父們修行。」

恆毅俊眉緊蹙,「額娘可是不願意原諒兒子這些年來的不孝,才不肯跟著兒子回去?」

「你沒有對額娘不孝,是額娘以前管教你太嚴厲了,讓你幼時無法像其它的孩子那般玩耍,成日在背誦文章和練功中度過。」

這是他們母子倆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這般親近,她欣慰地抬手輕撫著兒子俊美的臉龐,眼里蓄著感動的水光,勸道︰「如今你已長大娶妻,以後也會有自個兒的孩子,千萬別像額娘一樣,為了求好心切,對自個兒的孩子太嚴厲了。」

貴為公主,她生性高傲,面對丈夫或是孩子,向來都不假辭色,因此失了丈夫和孩子的心,當年的事,任她再怎麼解釋,他們都不肯相信她,以前她不明白,直到這一年在庵里修行,思緒較以往沉定許多,她才慢慢領悟了這個道理。

「孩兒明白額娘都是為了孩兒好。額娘,您同孩兒回去吧,讓孩兒和隨茵好好照顧您。」解開心結,再回頭看以前的事,對額娘的用心良苦,他多少也能體會了。

東敏長公主欣慰的點點頭,看向安靜侍立一旁的隨茵,心里隱約明白,兒子的改變,多半與她有關,她握住她的手,放到兒子手上,看著兩人說道︰「以後你們兩個好好過日子,互相扶持,互相體諒,有什麼誤會就好好說清楚,別互相斗氣,知道嗎?額娘在這兒住得很好,就不同你們回去了。」

她接著找了個借口將兒子遣去找一位庵里的師父,單獨留下隨茵。

隨茵這才啟口問道︰「額娘可是有什麼話想問我?」

「你是個聰慧的孩子。」東敏長公主稱許的朝她點點頭,「我想知道,恆毅為何會突然來接我回去?」

隨茵沒有隱瞞,將昨晚她與恆毅的談話告訴她,「……我想,他是明白當年錯怪了您,心中懊悔,想彌補些什麼。」

沒想到竟是這個兒媳婦的一番推測,讓兒子相信了她,東敏長公主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你為何會相信宜琴不是我命人下毒害死的?」

隨茵簡單回道︰「因為以您的性子,不屑于這麼做。」

「想不到最了解我的人竟然是你。」東敏長公主心中不無感慨。

當年宜琴毒發身亡後,她即刻命人將寢屋里和廚房所有的下人抓起來,一個個隔離審問,最後在問到宜琴一個心月復丫鬟時,對方約莫是太過害怕而露了餡,在她威嚇要對她用刑之後,她嚇得當即把所有的事全都招了。

原來宜琴早對她心存怨恨,又因她日前斥責了她那才兩歲的女兒,遂萌生了歹念想除掉她,宜琴探知她每日都習慣喝燕窩蓮子湯,那日便掐好時間過來。

宜琴來了之後,刻意提了她身子有些乏,大夫讓她多服食些燕窩,自己雖嫉妒宜琴受到丈夫寵愛,卻不是小氣之人,遂讓廚房多炖了些燕窩過來,打算讓宜琴也喝一碗。

那日宜琴還別有心機的特地帶著恆毅一塊過來,以便在事成之後,可以讓恆毅替她作證。

宜琴全都盤算好了,她事先囑寸她那心月復丫鬟,在拿取湯勺時,伺機將那無色無味的致命毒藥涂抹在調羹上頭,再放入已盛好的燕窩里遞給她,如此一來,便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毒死她。

哪里想到連老天爺都不願幫她做出這種歹事,所以在她那丫鬟要拿調羹時,不慎踉蹌了下,心中一慌,誤將抹了毒藥的調羹給放進宜琴的碗里。

那丫鬟在招供完之後,自覺難逃一死,竟拔下發簪自盡了。

可那丫鬟這一死,在丈夫看來,卻認為她趕盡殺絕,更加不願相信她所說的話,當時她身邊幾個心月復婆子和丫鬟試著想為她作證,但丈夫已認定是她害死了宜琴,認為是她這個主子唆使她們幫著說謊。

而後就連府里的人也都這麼認為,于是她就這樣背負著毒死小妾,逼得丈夫服毒殉情的污名,直至今天。想起這些年來心中的酸楚,東敏長公主忍不住潸然淚下。

隨茵默默遞出自己的手絹給她擦淚。

東敏長公主接過,拭了拭淚,須臾後,待心緒逐漸平息下來,她感激的看向隨茵。「多謝你洗清了我多年來的冤屈。」

隨茵也不知該說什麼安慰她,最後她想了想,說道︰「雖然有些遲了,但恆毅已經明白當年是他誤會您了,有心想孝敬您,您真的不考慮一同回府嗎?」靜默片刻,東敏長公主輕輕搖首,注視著眼前面無表情卻蕙質蘭心的媳婦兒,坦白地道︰「不了,庵里很清靜,我在這里很好,你們回去吧,有空來看看我就成了。當年的事雖是宜琴一手造成,但是我也有錯,我不該因為嫉妒宜琴受到丈夫寵愛,常用言語苛責于她和她的女兒,我想留在庵里誦經祈禱,以贖已過。」

兩人在靜室里所說的話,全都讓站在門外的恆毅听見了,他知道額娘支開他,是有話想問隨茵,因此他雖離開靜室,卻並未走遠。

听完,他垂下眼,收緊衣袖下的十指。他惱恨宜琴設下這樣的毒計來害額娘,可她已為此失去了性命,阿瑪也已逝去,如今再追究誰對誰錯都毫無意義。

須臾,隨茵走出靜室,覷見站在門邊的他沉著一張臉,她沒有多言,越過他,準備在庵里四處看看,讓他們母子倆單獨說說話。

恆毅似是莫名地知道她的想法,並未多問她要去哪里,走進了靜室,再多陪陪額娘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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